?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sabbaty】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劫爱记 作者:云水流觞 文案 【狼!来!了!】 惠恬恬从不认为自己和高高在上的谢云卓会有什么交集,直到某一天,他突然异常温柔地为她解围…… PS:本文男女主无任何血缘关系。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边缘恋歌 豪门世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惠恬恬,谢云卓┃ 配角: ┃ 其它:男追女,宠文妥妥的,云水流觞 ☆、1、狼来了 ?  “恬恬啊,你怎么还没回来,都跟你说了今天你外公要宴请你小表舅,我都已经准备去酒店了,你还不给我快点回来!”惠恬恬两手不停打字,肩耳夹着电话,“嗯嗯啊啊”地敷衍母上大人。   电话那头的谢宜兰明显察觉到女儿的心不在焉,想到自己如今在谢家的尴尬处境,心酸之下又是一阵大吼:“惠、恬、恬!你给我把工作放下,马上回来!做不到以后就别回来了!”   一阵“嘟嘟”声传来,惠恬恬随手将电话放一边,两眼盯着屏幕“啪嗒、啪嗒”继续录入数据。   半个小时后,电话铃声急促响起。   惠恬恬扫了一下来电显示,皱眉接起:“妈,我还在忙……”谁知这话刚落,那头便传来母上大人“嘤嘤”抽泣:“恬恬,妈妈年纪大了,管不了你了是不是。想当年你那死鬼老爸脚一蹬丢下咱娘俩不管,是我省下一粥一饭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啊。现在你大了,瞧不起妈妈了?连妈妈的话也不听了是吗?”   惠恬恬的手一顿,终于离开了键盘,无奈:“妈,你别无理取闹好不好,我的事情还没做完,而且别人都在加班,你叫我怎么一个人先走?”   “你听听,你听听,这是和妈妈说话的口气吗?我只是叫你陪我去酒店吃一顿饭,连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到?何况做东的是你外公,我们娘俩如今衣食住行全靠你外公,怎么你就不懂讨他欢心?”   “妈,外公他根本不喜欢我……”   “那还不是你老是和思琳吵架,一点千金小姐的样子都没有!”谢宜兰嗓音尖利,刺得惠恬恬耳朵疼。   千金小姐?你见过年年穿亲戚旧衣的千金小姐?你见过被舅母当佣人使唤的千金小姐?你见过被亲亲表姐用石子扔、唆使狗咬的千金小姐?   想起往事,惠恬恬恨得牙痒痒,口气便不好了些:“他们请客关我们什么事?我们去了也没什么意思,还不是坐在旁边当隐形人,连陪笑脸的资格都没有。”   “你……你……”谢宜兰气急,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你也知道咱娘俩被人瞧不起啊。你爸走的早,我这身子骨也总不见好,你还不争气,连个高中都考不上,要不是你外公出钱给你上了个中专,毕业后又帮你找了个轻松的文职工作,我看你去扫大街都没人要!”   惠恬恬耐心耗尽,“啪”地一声掐断电话。是啊,就这么个每月一千五的文职工作还是靠那个家才弄来的。受人点滴恩惠当涌泉相报是不是?   看着屏幕上不断闪动的鼠标,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进经理室陪着小心向刘经理请了个假,在众人愤怒幽怨的眼神中率先撤离。   “妈,对不起,挂了你的电话,我已经出来了,正在拦车,是哪家酒店,我马上到。”   惠恬恬认错态度良好,谢宜兰的怒气平复下来,报了酒店地址,便殷殷叮嘱起来:“恬恬啊,不要怪妈妈,妈妈是为你好。你不知道你的小表舅难得来一次江城这么个小地方,咱怎么说也是亲戚,不能失礼对不对?而且宁城谢家可不是咱江城谢家可以比的,在古代那是本家,是嫡系,你小表舅年纪轻轻可是那一辈最说得上话的人物,听说宁城的老爷子是把他当继承人培养的,周围接触的人都是非富即贵。你看啊,你都二十了,法律上也是能成家的年纪了,小姑娘就是要趁年轻找个好归宿。你也知道你外公外婆不管事,你舅舅舅妈就更别指望了,如果能借这次机会让你小表舅认个脸熟,说不定还能帮你介绍个条件好的对象……”   惠恬恬没想到母上大人打着这样的如意算盘,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随即又涌上一股无力感。   世事艰难,长大后她才明白孤儿寡母在这样的社会求存如何艰难。因为爸爸早逝,她从小受人白眼,妈妈带她回娘家后,舅父舅母不喜,连外公外婆都不给她们好脸色看。妈妈只能处处陪笑脸,换得她们在这个家中的一席之地。   她没有多大的野心,只希望多赚钱,能够养活多病的妈妈,可以带着妈妈离开谢家。但是昂贵的医药费,不断上涨的物价,还有从不见涨的薪水,逼迫她不得不继续赖在那个家受人唾弃受人白眼。这样的自己,即使如妈妈所说小表舅屈尊降贵为自己拉红线,人家也不会看上她啊!   惠恬恬冷冷一笑,这时出租车缓缓停下,她付完车资,下车。   刚要随迎宾进入大厅,又有车到。   她看见年轻的迎宾小姐脚步一顿,然后非常不敬业地、视她如无物一般,丢下她同其他几个迎宾一起迎了出去,甚至在经过她时很不小心地撞到了她的肩膀。   惠恬恬眉一蹙,揉了揉肩膀转回身。   这一看,正好看到从黑色加长版宾利车里下来的男人。   那人身量高挑,衣着讲究,在五星级酒店辉煌的灯光下有一种葱蔚洇润的清贵卓然感。这一种类似于古代钟鸣鼎食之家才能培养的精贵气质在江城实在少见,加上男人一张精致文雅的脸,难怪连见惯世面的迎宾都失态了。   惠恬恬愣了两秒,才认出这个男人正是外公的座上宾,她的小表舅,宁城谢家继承人——谢云卓。   谢云卓刚下车就引来了酒店大堂众人的注目,迎宾们更是争先恐后地涌上去。   谢云卓淡淡扫了她们一眼,这一眼极轻、极淡,甚至有几分随意,却让那一波春心萌动的迎宾立即停下了脚步。   这时大堂经理匆匆过来,恭恭敬敬为他引路。   谢云卓微微颔首,经过人群时脚步突然一顿,视线穿过众人向旁边扫来。   看热闹看得起劲的惠恬恬猛地发现谢云卓看的是自己,那一双形状优雅的眼,漆黑的眼眸中,似是有无数的光晕在流转。倏地,一声“恬恬”,从他的薄唇中逸出,清水似的声音。随着这一声唤,萦绕周身的冷傲之气也收敛了许多,透出些许温润的感觉来。   惠恬恬一阵惊讶。   她完全没有想到谢云卓记得自己。   宁城谢家和江城谢家确实同根同源,但这都得上溯到多少代之前了。而像她这种徘徊在家族边缘、寄人篱下又没有能耐的小辈,和备受瞩目的谢云卓更加没有什么交集。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而且大多在家宴之上。筵席座位也是论资排位,两人距离宛如银河两端,压根连交谈的可能都没有。所以谢云卓叫出自己的名字甚至让她有几分“受宠若惊”。   惠恬恬和谢宜兰不同,谢宜兰为了生活得更好可以折了面子处处钻营。惠恬恬还年轻,有着属于年轻人的骨气,虽然从小备受“高贵”亲友的欺凌,对于这一类人相当不齿,但是谢云卓毕竟是长辈,基本的礼貌还是必须有的。   于是惠恬恬勉为其难蹭了过去,扯了扯嘴角礼貌问候:“小表舅,好久不见。”   这是一个被鲁先生文学作品无数次渲染过的民族,这更是一个国人乐忠于围观的时代,惠恬恬可以感觉到周围无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这让从来都是隐形人的她微感不适。   “嗯,好久不见。”谢云卓淡淡应着,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随即又问,“肩还疼不疼?”   惠恬恬反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方才自己不小心被迎宾撞了一下。她没料到谢云卓这么关怀小辈,其实两人虽不是同一辈分,但年龄不过差了十岁。加上谢宜兰方才的提议,惠恬恬微微不自在:“只是轻轻碰了一下,没事了。”   抬头回答的时候因为距离得近,她看到谢云卓漆黑的眼,如河底暗藏礁岩一般深不见底。   他唇边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惠恬恬还未来得及捕捉,便听到他道:“以后出门要注意,现在不少年轻女孩子心浮气躁,在岗失职,毫无职业素养,连个道歉都没有,你要是被磕坏碰坏可不好。”   沉郁的声音传来,他身旁的大堂经理弯腰赔礼:“抱歉谢先生,是我们的员工失职,我会作出处理。”   惠恬恬注意到刚才撞到她的迎宾立即红了双眼。   权势真是个好东西,一句话就能断了人生计。事实上,处于劣势阶层的自己和那个迎宾又有什么区别?   惠恬恬知道谢云卓这么做是为她,但她实在消受不起。   于是她放软声音:“小表舅,我真的没事,她也是不小心的,原谅她一次吧。”   谢云卓静默一秒,唇角寥寥一点笑意:“听你的。”微微的无奈和些许的温柔。   惠恬恬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怪异感,不过她没有在意。   大堂经理讪讪地擦了一把汗,随即将两人往电梯引去。   转身的刹那,惠恬恬瞥见刚才那个迎宾感激地看着她。惠恬恬笑了笑,跟着谢云卓离开。   电梯里,惠恬恬低头静默地站着。她能感觉到谢云卓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视线极具穿透力。她不解,又有些尴尬,不自在地往旁边蹭了蹭,然后装作看电梯楼层一直盯着不断跳动的红色数字。   “恬恬,你该毕业了吧。”沉默忽然被谢云卓打破,惠恬恬僵硬地笑了笑,恭恭敬敬地回答:“我工作两年了。”   “两年了啊……”谢云卓低低道,随即又问,“哪个单位?”   “是舅妈介绍的,在保险公司做理赔。”   谢云卓眉心一蹙:“保险公司很忙吧,是不是经常加班?”   “还好,习惯了。”惠恬恬无所谓道。比起回那个冷冰冰的家,她宁愿在公司加班。   谢云卓刚要说什么,这时电梯门开,经理在身侧引路,两人出了电梯走向宴客厅。   眼见宴客厅越来越近,惠恬恬几乎可以预见自己和谢云卓一起出现的效果。特别是亲亲表姐谢思琳,她那么崇拜仰慕的小表叔今天对自己可是关怀备至,如若是被她知道了,可就有好戏看了。   惠恬恬莫名一阵期待。? ☆、2、狼来了 ?  谢云卓进门的时候自然是引起一番轰动。   舅舅连同他的堂兄弟们当即迎了过来,脸上笑纹深刻得几乎可以夹死一只苍蝇。连平时严肃冷漠的外公面对谢云卓的到来表情都温和了不少。   男性长辈们在一起客套,恭维之声此起彼伏。谢云卓弯了弯唇,笑容如湖面上的涟漪,很浅很短暂。是控制得恰到好处的礼仪。   他举止斯文,应答得体,惹得不少年轻女孩频频瞩目。      惠恬恬颇有些震惊地看着眼前的盛况。   她几乎不敢相信,本以为是简单家宴,但是眼前衣香鬓影裙履风流的场景是怎么回事?除了江城谢家子弟,居然连舅妈娘家亲戚都来了,还有两个姨妈夫家的众多亲戚,认识的不认识的整整坐了三四十桌人。   惠恬恬甚至注意到,来客中有不少年轻漂亮的女孩,个个打扮得娇俏明丽,含羞带怯地坐在各自母亲身边,不时打量被众人环绕的谢云卓。   惠恬恬心中讶异。她听说小表舅办事途径江城,出于礼貌拜访亲戚而已,可是眼前的一切让这次宴席显得格外不简单起来。   她茫然又好奇,而此时,终于有人发现了她的到来。   “惠恬恬,你怎么和小表叔一起过来的?”咄咄逼人的语气带着被娇宠的傲慢,说话的正是她的亲亲表姐谢思琳。   谢思琳的话并没引起长辈的注意,她和几个表姐妹走向惠恬恬,气势凌人。   战斗模式开启,惠恬恬竭力保持微笑,却克制不住心底对谢思琳的厌恶,语气也不免透出一丝刻薄来:“怎么,我和他一起进来有什么不对?”   “凭、你、也、配?”   惠恬恬才二十岁,许多情绪上的事还亟待修炼。   这一句极具侮辱性的话差点让她当场发飙。   虽然双方刻意压低声音,没有影响交谈的众人,但谢宜兰在女儿出现的一刹那就看到她了。   彼时众人的注意力都被谢云卓吸引,她却是频频留意门口。毕竟一大家子人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早早到齐,唯有不孝女迟迟未至,她担心有人嚼舌,不免心下惶惶。   直到看见谢云卓身后的女儿,她才彻底放下心来。随即又奇怪起来,女儿怎么会和谢云卓同时出现。   困惑只是一晃而过,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欣慰。无论如何,女儿能和谢云卓一起过来说明她把自己的话放在了心上。   刚把提着的心放下,下一刻就看到思琳几人气势汹汹地质问女儿。   谢宜兰怕生事端,察觉到女儿的怒气,赶紧起身走过去。   这时候也不知道女儿在思琳耳边说了什么,思琳洋洋得意的脸一下子冷了,居然不顾贵客在场便扬起了手,眼看就要朝女儿脸上落下。   她平日里再三嘱咐女儿凡事不要冲动,多想想自己的处境,忍一忍就过去了,可是女儿到底太过年轻。   这说到底还是自己命不好,年轻时贪恋恬恬她爸的出众外表,不顾家中反对执意出嫁,没想到结婚没几年她爸就去了,她自己从小身体不好,为了养活恬恬只好投靠娘家寄人篱下。   只是可怜了女儿,从小跟着她备受欺凌。或许受欺负多了,女儿愈发变得桀骜不驯起来。还好自己看的紧,没让她走上歪路。   谢宜兰迟疑的那会儿,惠恬恬紧盯着谢思琳快要落下的手,她是有时间躲开的,但是她偏不。   亲亲表姐不是一直想在谢云卓面前保持矜持乖顺的一面吗,好啊,她就是故意刺激她,要她在偶像面前丢尽脸面!   然而,意料中的巴掌没有落下。   一只白玉般骨节分明的手截住了谢思琳的攻势,手腕上一块昂贵的爱彼手表,纯黑色表面,衬着格外洁白的肤色,那只手美得如同传世珍藏的工艺品一般。   手的主人眉眼异常俊秀,脸部轮廓清瘦文雅,唇边甚至凝着一抹笑,看起来彬彬有礼,可是说出口的话并不客气:“这是哪一辈的孩子,谢家家训‘举止要安和,毋急遽怠缓;言语要诚实,毋欺妄躁率。’没有人教过你么?”   惠恬恬对谢云卓一直抱着敬而远之的心态,今天遇上时态度也较为敷衍,但这一刻,谢云卓的形象在她眼里一下子变得光辉璀璨起来。   谢思琳是谁,江城谢家继承人的掌上明珠,这一辈最受宠的孩子。   谢云卓与江城联系再少,也不可能不认识谢思琳。何况以往谢云卓到访,谢思琳必定巴巴地跟着长辈去见他,以他的处事能力,连惠恬恬这个隐形人都记得,怎么可能不记得谢思琳?   惠恬恬心里通透,谢云卓不过是借机教训谢思琳罢了。   谢家其余众人当然也是心如明镜,恬恬受思琳欺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受一点委屈也是见怪不怪。   只是让他们没有料到的是谢云卓居然会出手帮恬恬,出手还罢了,长辈教训小辈也是情有可原,但是他说的话有些过了,明显下了江城谢家的面子,不免让众人有些尴尬,更别提被当众教训的谢思琳。   眼前的是她最最喜欢的小表叔啊,可是现在小表叔居然说不认识她,还暗示她没教养!   谢思琳平日备受娇宠,自大惯了,受了这种委屈当即便哭了,推开众人掩面跑了出去。   “思琳——”谢家长嫂担忧女儿,向众人招呼一声便追了出去。   这下子可好了,好好的一次宴客转眼变成了闹剧。幸好席间长辈打圆场,谢云卓由主家请入席,坐在谢老爷子下手。惠恬恬也在混乱中被谢宜兰拉到一边,此刻和谢宜兰坐在角落一桌。   这一桌上的人惠恬恬并不认识,也不知道是哪家的亲戚朋友,桌上两个年轻的女孩好奇地看着她,又低头一阵窃窃私语。   惠恬恬无视她们的视线,在开席后自顾自吃起来。   不过谢宜兰并没有这么容易放过她,在女儿帮她盛了一碗汤后,按住了她的手,低声询问:“你和你小表舅是怎么回事?”   惠恬恬有些无奈:“妈,能有什么事。小表舅人好,看到我被欺负当然就帮我了。”   谢宜兰见谢云卓不过寥寥数次,不过谢云卓给人的印象便颇为君子,所以谢宜兰也就半信了。   “那么你们怎么会一块儿进来?”   “酒店门口正好遇到,当然就一起来了。”      谢宜兰一下子就乐了:“那和你小表舅谈的怎么样?有没有和他提提给你留意对象的事?”   惠恬恬暗自翻了个白眼。她妈也真是病急乱投医,让她一个小姑娘向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未婚男性长辈提这种事,她妈是觉得她有多厚脸皮不害臊啊。   惠恬恬没搭理她妈,谢宜兰在席上也不好意思追问,讪讪一笑,便琢磨着今天的事一起,父母兄嫂又该给她脸色看了。   筵席吃到一半,多数人也算饱了,于是都开始闲聊起来。   惠恬恬那一桌两个中年大妈的交谈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们似乎有所顾忌,声音比较低,惠恬恬隐隐听到“谢云卓”、“才俊”、“相亲”、“麻雀变凤凰”之类的词。   她有些困惑,于是低声问身旁的谢宜兰:“妈,她们在说什么?小表舅怎么了?”   “这事啊,不就是你小表舅三十了,宁城的老爷子命他早日成家么?”   惠恬恬又问:“那她们说什么相亲?小表舅在国外读书的时候不是已经订婚了吗?”   谢宜兰叹了口气:“那门亲前些日子已经退了。”   惠恬恬惊讶得瞪大双眼:“怎么回事,不是说对方家世显赫,人也温柔漂亮吗?”   “那门亲是宁城老爷子做主定下的,是世交家的孩子,据说当时宁城老爷子对那姑娘非常满意,谁知道过了这些年,那姑娘不知中了什么邪,居然被发现吸毒,而且生活作风不检点,到处勾三搭四,这样的姑娘谁家敢要?还不赶紧把亲退了。”   惠恬恬目瞪口呆:难怪今天来了那么多不认识的女孩子,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的视线穿过众人,瞥向主桌的谢云卓。   他含笑应对一干赞誉之声,容仪举止,风雅从容,举手投足间折射的光华璀璨,足以迷倒半场少女少妇。   那一晚的筵席除了开始那点不和谐外也算是宾主尽欢,筵席散,谢家舅舅为拉近与宁城谢氏的关系,将谢云卓安排在谢家老宅过夜。   客随主便,谢云卓自然颔首道谢。   离开酒店前,惠恬恬匆匆上了趟洗手间,回来时谢宜兰已经坐别人的车走了。酒店门口还有一台姨妈家的车,但并不顺路。她也不好意思让人专门送她回家,于是惠恬恬招手准备打车。   谢云卓此刻也在酒店外不远处,正和几人道别,看到惠恬恬在打车便走了过去。   惠恬恬面前刚停下一台出租车,便听到有人喊她。   她回头望去,正看到谢云卓脚步不稳地向她走来。   谢云卓肤色洁白如瓷,酒后微醺,带着霞光之色,眼神也不如早先的锐利,蒙着一层青雾般,似醉迷离。   “恬恬,坐我的车。”低沉的嗓音,带着酒醉的隽柔。   眼看他一步没有踩稳将要倒下,惠恬恬连忙走过去将他扶稳。   瞬间一股温热的男性气息袭来,掺杂着淡淡的酒味,让惠恬恬一阵迟疑:“可是你喝酒了,能开车吗?”   “有司机开车,放心。”他刚说完,那台黑色加长宾利已行至眼前。   司机下车为他们打开后座的门,惠恬恬小心翼翼扶着谢云卓坐进去。两人坐定后,车子缓缓开启,瞬间汇入繁华城市车流之中。   车后座十分宽敞,进口真皮座椅也让人感到极为舒适。   谢云卓坐上车后没多久便睡着了,身体摇摇欲坠,不大一会儿就靠向旁边的惠恬恬。   惠恬恬自问也算尊老爱幼,况且谢云卓今天又帮了她不少,于是她大方地借肩膀给谢云卓。   也许这个姿势并不舒服,睡梦中谢云卓的头动了动,一晃之下脸居然紧贴着她的颈项。   车内温度有些高,惠恬恬一上车便把外套脱了。现在身上穿的打底衫领子比较低,谢云卓喷吐在自己脖子上的气息让她感到有些痒,有些不自在,身子忍不住往门边移了移。   谁知这一移谢云卓的身体也跟着一晃,身体更是往下倒,他的脸便一下子埋在了她的胸口!   惠恬恬惊呆了!   ——她居然被埋、胸、了!   ? ☆、3、狼来了 ?  惠恬恬很震惊。   第一反应就是看向驾驶座的司机,见他专注开车没有注意后面微微放心。头一次和年轻男性这么亲密的肢体接触,虽然对方醉了,也让惠恬恬尴尬不已。何况对方还是自己的长辈呢。   真是罪过罪过。   她小心翼翼地托住谢云卓的头,想要将他移开,可看到他转过来的脸上紧蹙的眉,她一时有些不忍心。   她怎么都算是个有恩必报的人,于是她忍了忍,可是再怎么知恩图报也不能让个异性长辈埋自己的胸啊!   她心中挣扎几秒,这时候谢云卓可能呼吸不畅,头动了动,惠恬恬扶着他肩侧的手一下子弹开。   然后,她就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小表舅的头慢慢滑到了她的大腿上……   惠恬恬双腿不由得夹紧,姿势僵硬。   看着小表舅渐渐舒展的眉宇,她屏住呼吸,再也不敢动,一路认命地到了谢家老宅。   惠恬恬和谢宜兰住在副楼,车子向主楼行去,远远地可以看到谢家几位亲戚已经等在门外。   惠恬恬心知她和谢云卓现在姿势不妥,正要将他叫醒。   谁知他似有感应,手,动了动,随即,一双迷蒙的眼慢慢睁开。   惠恬恬紧张地屏住呼吸。   “恬……恬?”他似乎有些怔愣,低沉的嗓音带着些许不确定,然后撑住座椅,慢慢坐了起来。   腿上一轻,惠恬恬不由得呼出一口气。   “抱歉,恬恬,今晚喝多了,没吓到你吧。”他蹙眉,压了压额角。   惠恬恬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小表舅,我今天其实该谢谢你的。”   他侧过头,温和地看向惠恬恬,笑了笑:“以后遇到这种事,不要怕,要学会反抗。躲让只会助长他人的气焰。”   惠恬恬当然不是白白挨揍的,今天不过是耍思琳罢了。   不过小表舅也是为她好,所以乖顺地点点头。   这时车子稳稳停住。   车门被打开,谢云卓下车后回身,非常绅士地伸手将恬恬扶下车。   此情此景,谢家众人几分惊讶,几分猜疑。   惠恬恬今天多次成为焦点,也有些习惯了这种目光。   身旁谢云卓淡淡一句:“喝多了,多亏恬恬一路照顾。”   众人似乎明白过来,不过看向惠恬恬的目光更复杂了。   惠恬恬自然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抱棵大树好乘凉么。有谢云卓罩着,谢家人再要欺负惠恬恬和她妈也得掂量掂量了。   人群中的谢宜兰无比欣慰,和惠恬恬一起回到家后不停夸她好女儿,有本事。   惠恬恬觉得自己不过走运,正好讨这个长辈喜欢。   第二天周六,惠恬恬还要去公司值班。   单位比较远,所以她上班都起得很早。   出门的时候要经过主楼,几个园丁在园子里修剪花草。   让惠恬恬惊讶的是谢云卓居然也在花园里。   他立在沾湿带露的扶桑花叶下,蓝色海岛棉衬衫,米色粗布裤子,身量修长略显清瘦。在秋日的晨光里,白雪青竹,芝兰玉树,仿佛一幅定格的画。   连准备出门买菜的小保姆都呆呆地看着他。   惠恬恬暗自唏嘘:小表舅真是好颜色,不知道什么样的姑娘才配得上他。   心里想着,便笑嘻嘻上前打了个招呼。   谢云卓回过头,隽秀的面容,直挺的鼻梁,漆黑的眸子荡着几许温和。   “这么早?”他笑了笑,薄唇弯起的弧度仿佛天边月。   惠恬恬点头:“今天要去公司值班。”   “吃过早饭了么?”略带关切地询问。   “我都是外面买了路上吃。”   谢云卓不置可否:“先吃早饭,过会儿我送你上班。”   惠恬恬一惊,连连摆手:“不用了,小表舅,怎么好麻烦你。”小表舅对她这么好,她都不好意思了。   “亲戚间哪有说什么麻烦的,就当陪我好了。”谢云卓这么说,惠恬恬也不好拒绝。   等司机把车开来,两人去了江城最有名的餐厅喝早茶。   惠恬恬时间不多,所以简单点了几样吃得很快。   吃着吃着就不小心噎着了。   一杯水递到她面前,她赶紧接住喝了几大口。   “慢慢吃,别急。”低低的嗓音带笑。   惠恬恬放下杯子,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   对面,谢云卓用餐不紧不慢,白皙漂亮的指骨,握着精美的刀叉,仪态优雅,仿佛古代贵族。   用餐完毕,谢云卓送惠恬恬去公司。   惠恬恬担心迟到,不时看着窗外。   谢云卓见她这么焦急,淡淡一笑,安慰似的拍了拍她放在腿上的手:“放心,一定准时把你送到。”   他的手温热而干燥,触到自己的时候,惠恬恬猛地想起前一晚两人在车中的光景,微微感到不自在,手不由得缩了缩。   谢云卓不经意地笑了笑,开口问:“恬恬,想不想换份工作。”   惠恬恬一愣,摇头:“工作不是这么好找的,我学历低,现在的单位对我来说已经不错了。”   “学历不是问题,只要有能力。”谢云卓温和道,“如果介意学历,可以读夜校。”   惠恬恬有些动摇。   “我名下有几间公司,最近在招人。待遇还可以,你可以去试试。”   “我可以吗?”惠恬恬眨眨眼。   谢云卓唇边含笑:“你这么努力,可以慢慢学。不过公司都在宁城,如果你愿意去,我会提前和负责人打声招呼,也好帮你安排住宿。”   惠恬恬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寄人篱下的日子她早就过够了,现在有个这么好的机会,她当然不想放弃。况且小表舅介绍的工作待遇一定不会差,她想多赚点钱存起来买房,这样就可以把妈妈也接出来了。   可是想到自己去宁城后,妈妈要一个人面对舅家人冷漠讥诮的嘴脸,她心中一阵迟疑。   谢云卓看出她的犹豫,循循善诱:“你外公和舅舅看在我的面子上不会对你妈妈怎么样,如果你还不放心,也可以接她一起过去。”   惠恬恬当然不会真的把她妈也带去宁城,既然谢云卓都这么说了,她妈在这里也不会受什么气。毕竟有谢云卓罩着。   她不是小孩子,她知道舅舅家对谢云卓百般殷勤是因为生意上有求于人,只要谢云卓一句话,谁还能让她妈受气。   惠恬恬十分感激地看向谢云卓:“小表舅,谢谢你。”她觉得她受了这么多年的苦,为的就是有朝一日遇上小表舅这个贵人。   谢云卓微笑地目送惠恬恬离开。   她的背影窈窕,冰蓝色的连衣裙如水般轻盈,乌黑的发丝飘荡在纤细的腰间,仿佛情人的抚摸,看得谢云卓心头微漾。   恬恬,你永远不知道你有多么美丽动人。   她的身影渐渐消失,谢云卓留恋地收回视线。   周围有许多上班的年轻白领偷偷看他,看着他站在黑色的豪车旁,一手贴着裤缝,一手放在腰侧,清雅带笑的面容,一眨不眨地目送女孩离去。   她们的心狠狠一跳,然后酸溜溜地带着遗憾的心情看着眼前的男人坐上车,离开……? ☆、4、进狼窝 ?  谢云卓事务繁忙,当天中午就离开了江城。   临走前把安排惠恬恬去宁城的事知会了谢家众人,还特地问了问谢宜兰的想法。   谢宜兰当然是万分感激。   她想着女儿窝在这个小地方确实也没啥出息,去了大城市发展机会多,有她小表舅在女儿也吃不了亏。更重要的是宁城是省城,青年才俊多,女儿的择偶范围更广。   谢宜兰再三谢过谢云卓,等谢云卓离开后,谢宜兰的三妹谢宜竹酸酸地冒了一句:“二姐把恬恬教的真有本事,这才多久,就讨了云卓喜欢,还安排去宁城的大公司。我们家言言怎么就没这能耐,眼看研究生就要毕业,工作都没有着落呢。”   谢宜兰自然听出谢宜竹讽刺恬恬学历低,她按下心中怒气,故作谦虚道:“哪里是恬恬有本事,只不过正好和云卓投缘而已。言言成绩好,毕业了大公司都该抢着要的。”   谢宜竹这才心满意足地闭上嘴。   谢思琳从昨晚开始心情就没有好过,得知小表叔要让惠恬恬那个拖油瓶去宁城工作更是气得摔碎了一只杯子。   凭什么啊?明明她才是江城谢家的千金小姐,小表叔怎么会无视她处处帮着那个拖油瓶?   谢思琳心中又是懊恼又是不甘。   她已经大四,马上就要找工作。虽说毕业出来可以直接进自家企业,可是她心里清楚,家里不过表面光鲜,这些年公司年年亏损,工厂效益低下,甚至出现了几次重大事故,见过几次报,加上工商环保部门频频施压,公司的未来越发堪忧。   谢思琳没那个能耐和想法力挽狂澜,为了保证今后依旧体面的生活,她急需找个好男人嫁了。宁城权贵富豪居多,谢云卓周围更是不缺优质未婚男青年。如果能搭上一个……   可是偏偏让那个拖油瓶捷足先登!   这里谢思琳在房里发飙,那边惠恬恬终于干完活下班。   到家后就把去宁城的事和谢宜兰交代了,想要问问谢宜兰的意见。   “这事啊你小表舅临走前就已经交代过,现在合家都知道我女儿要去宁城了,这么好的机会你可别傻了不去啊,你看看你言言表姐,说不定毕业后找的工作还不如你呢。”   “妈,我不就是怕你一个人呆在这里没人陪么?”惠恬恬说出心中顾虑,谁知谢宜兰马上乐了:“傻囡,妈妈这辈子就这样了,只要你到宁城好好工作,再带个体面的女婿回来,我就算熬到头了。”   母女俩私话了半晚,便各自睡了。   周一的时候,惠恬恬一上班便提交了辞职报告。   经理平日里对她还不错,惠恬恬这份工作也是因为舅母和经理有那么一点亲戚关系才得到的。   所以经理问辞职原因,惠恬恬也不隐瞒:“我小表舅在宁城帮给我找了份工作。”   经理对谢家那点关系自然清楚,了然地拍了拍她的肩。人往高处走嘛,小姑娘有更好的出路她也不能阻拦。   有了经理的帮忙,惠恬恬的交接手续很快办完。   一个星期后,惠恬恬收拾行李去宁城。   亲戚之间早就告过别,谢老爷子也难得慷慨派了一台车送母女俩到车站。   毕竟女儿头一次离开自个儿,谢宜兰临了生了许多离别愁绪,亲眼看着女儿检票去月台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惠恬恬年轻活泼,开始虽有不舍但很快被出门的欣喜替代。   宁城距离江城不远,高铁不过一个多小时。   刚出站,惠恬恬便远远看见了人群中的韩亚宁。   韩亚宁是她的闺蜜,从小学到初中两人都是同班,九年中无论怎么分班,两人都像是被缘分拴住了似的最终都会走到一块儿。可惜的是惠恬恬初三中考前一天生了场病,带病上考场的结果是晕了过去。高中没了她的份,但韩亚宁正常发挥,考了省重点,如今在宁城大学读书。   两人分别后关系也没有淡下来,平时多有联系,关系自然很好。   惠恬恬早就把要来宁城工作的消息告诉了韩亚宁,韩亚宁兴奋地直嚷着要来接她。   “恬恬,我好想你啊!快给姐姐抱抱!”韩亚宁一见到惠恬恬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扑过去就是一个熊抱。   “公共场合注意影响!”惠恬恬笑嘻嘻地躲过她的怀抱,拉着她就往外跑。   韩亚宁这丫头萝莉脸波、霸身,没看到刚才扑过来的时候胸口大馒头一跳一跳的,周围雄性哪一个不是看馋了眼。   “哎哎,你这分明就是嫉妒!”   “是啊,好嫉妒你那对甜蜜的负担!哈哈哈!”   “恬恬你这死丫头活腻了是不是?”   两人一路笑闹着上了车。   韩亚宁带惠恬恬在宁大附近的旅店开了个房间,把行李放下后便急匆匆地拉着她往学校跑。   “快点快点,要来不及了!”   “什么事,这么急?”惠恬恬被她拉着跑得气喘吁吁。   “哎是这样的,学校办了个系列讲座,专请社会知名人士给大四那波人演讲。今天来的是校长拉下老脸亲自请来的,据说又年轻长得又帅,不知多少人巴巴地赶着去抢位呢。要不早点去,到时候连个落脚地儿都没有。”   惠恬恬没经历过大学,也挺新奇,到了报告厅,果然韩亚宁所言非虚,一眼望过去,满场黑压压的人头,而演讲早已开始。   “你们中的很多人会继续接受教育或者职业培训,学习职业所需技能当然很重要,但是不要忘了阅读,学习历史,文化以及时事。我喜欢读历史,尤其是传记。在传记里,你能看到一个似乎无足轻重的人,最终如何拥有与众不同的人生。他们在自己生命的初期,也就是前五十页当中,不会知道他们会在第三百页的时候取得的成功。细想这一点,会成为你们未来保持乐观的很好理由——你们所有人都仅仅在自己那本传记的前五十页,未来还有几百页成功的可能。”   低沉的嗓音,洵洵儒雅道来,通过扩音器莫名让人感到熟悉。   惠恬恬挤在最后一排的过道中,距离够远,根本看不清演讲者的模样。   只能瞧见他一身银灰色西服,身量笔直高挑,气质斐然。   她低声问身旁的韩亚宁,韩亚宁的手指竖在嘴上“嘘”了一声便转过头紧盯着前面聚精会神听了起来。   惠恬恬暗自翻了个白眼,只好忍住疑惑认真听下去。   演讲时间不长,演讲者用一句话结束:“你改变,这个世界也在改变,拥有自信、智慧和坚韧,翻开自己传记的下一页,你们离成功未必遥远。”   掌声如雷鸣般响起,经久不散。   惠恬恬被挤得慌,赶紧拉着韩亚宁出去。   出了大门,惠恬恬不经意回头,看到一大群人已涌上演讲台,围着演讲者。   这时候有三三两两的学生也出了报告厅,经过惠恬恬身旁时她正好听见有人提到了谢云卓的名字。   她倏地反应过来,难怪觉得熟悉,原来演讲的人是小表舅!   “好帅啊好帅,真想要他的签名!”   “还是努力吧,争取毕业进他的公司。”   两人渐渐走远,惠恬恬听着她们的对话,不自觉对小表舅又深了一分尊敬之心。   她和韩亚宁逛着校园,路上又听到不少人讲起今天的讲座,谈论之余皆是崇拜和敬仰。   “可惜今天去得晚,我都没看清谢云卓长什么样,真像她们说的那么玉树临风貌若潘安?”韩亚宁一脸好奇。   惠恬恬在心中连连点头。   她知道因为自己才让好友迟到,心中感到一丝愧疚。   犹豫了一会儿,她突然道:“亚宁,我有办法让你见他。”   韩亚宁狐疑:“听说他这人可低调了,从不接受采访,网上连张照片也没有。这次演讲能请到他,也不知道校长施了什么法术。”   “嗳,你别不信啊,他是我小表舅,这次我来宁城工作还是他介绍的。”   “你说什么——”韩亚宁一脸震惊。   “我说这次我来宁城工作还是他介绍的。”   韩亚宁呆:“上一句。”   惠恬恬笑:“他是我小表舅。”   韩亚宁继续呆:“谁是你小表舅?”   惠恬恬从善如流:“谢云卓,谢云卓是我小表舅。”   韩亚宁突然惊叫:“你说那个传说中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出身不凡却不骄不躁独自创业打下卓远集团江山被业界誉为商界传奇的谢云卓……是你小表舅?”   韩亚宁这一句话稍显累赘,却不妨碍周围经过的学生听清楚并充分理解。   又一次成为众人焦点的惠恬恬刚要点头,这时一台黑色宾利车由远而近,很快在她身旁停稳。   驾驶座的车门打开,司机下车走向惠恬恬,微笑道:“先生看到恬恬小姐,让我过来接你。”   惠恬恬惊讶地眨了眨眼睛。   没想到小表舅眼神这么好,这么远都能发现她!   司机将后座车门打开,惠恬恬刚要进去,想起身旁呆若木鸡的韩亚宁,问司机:“我朋友可以一起去吗?”   司机笑容亲切:“先生一定很高兴认识恬恬小姐的朋友。”   那就是不介意咯!   惠恬恬立即眉开眼笑地拉上韩亚宁飞快地钻进了车……   ? ☆、5、进狼窝 ?  车子停在宁大附近的餐厅。   惠恬恬和韩亚宁由服务生带路进了包间。   司机瞿杨待两个女孩坐定后才道:“先生在隔壁包间有应酬,稍晚时会过来。你们尽管点喜欢的菜,慢慢吃。”   瞿杨出去后两人接过服务生递过来的菜单瞅了一眼,随即惊了惊。   相视片刻,都很拘谨地点了两三只价格最便宜的菜色便让服务生出去了。   等到包间里只剩下两人时,惠恬恬惊叹道:“宁城物价好高,这么一盘清炒时蔬都要68块。亚宁,你受苦了,平日里不会吃不饱肚子吧。”   韩亚宁翻了个白眼:“我平时勤工俭学虽苦了点也不至于吃不饱饭吧。你以为食堂的菜价能和这里比?这里的菜可是出了名的贵。”   她笑:“哎,我平时路过这儿可是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的,今天亏了你,我还能进来蹭一顿饭。我可真信了谢云卓是你小表舅。”这一路下来看到的阵仗总算让她消化了这个爆炸性的消息。   惠恬恬弯唇:“本来就不是多大的事。今天虽然让你体验了一番这家店的服务,不过我也不敢点贵的菜,小表舅帮了我很多,我不好意思让他破费。等我赚了大钱一定请你来这里大吃一顿!”   惠恬恬夸下口,韩亚宁捧场叫好,两人就在这种愉快的气氛下开始进餐。   吃到一半,服务生将门推开,谢云卓出现在门口。   他眉目清朗秀致,唇边笑意温煦,灰色西服随意搭在手臂上,露出雪白袖口上式淡雅的黑钻袖扣,稳重、低调的精致与奢靡。   一声“恬恬”,低低淡淡的性-感温柔,韩亚宁瞬间被酥倒半边身子。   惠恬恬立即放下筷子站起来,笑嘻嘻地叫了一声:“小表舅。”   谢云卓颔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让她坐下,随即对韩亚宁道:“你是恬恬的朋友?”   韩亚宁既紧张又兴奋,平时口齿伶俐的人看到偶像瞬间开始结巴:“我……我是恬恬以前的……同学,我……我叫……叫韩亚宁。”   “韩小姐,别紧张。我不吃人。”一个在众人眼里高高在上的人开起玩笑,自然有与众不同的效果,惠恬恬当即笑出了声,这一笑又让气氛轻松不少。   韩亚宁不自在地挠了挠头,等她坐下后,谢云卓又温和地询问了几句,墨黑的双眼不经意扫过桌上的菜,眉间瞬间熨起一丝褶皱。   他淡淡说了一声“抱歉”,便出了包间。   等他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几个服务生,手上托着菜盘,一个个小心翼翼地将菜品端上桌,最后还有两小盅滋补辽参分别摆在两个女孩前。   惠恬恬吃惊:“小表舅,这些是……我怎么好意思让你这么破费?”   谢云卓只是道:“你们还在长身体,多吃点。”   他目光淡静,不着痕迹地扫过惠恬恬的胸,唇不自觉的紧抿,侧脸线条干净苍秀,却莫名凝出一股冷峭的意味。   惠恬恬不敢继续推辞,点点头便静静地吃起来。   谢云卓见韩亚宁没有动筷,妥帖相询:“韩小姐,是不是这些菜不合胃口,如果有喜欢的可以再点。”   韩亚宁受宠若惊,对谢云卓连连摆手:“不不不……菜……菜很好,我都没吃过,一定……一定很好吃。”   什么叫没吃过所以一定好吃?   惠恬恬听她说的有趣,一下子就被逗笑。   可是她口中含着菜,这一笑立即被呛住了。   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小表舅将餐巾递给她,她瞥了一眼小表舅平静含笑的表情,暗自吐舌:又在人家面前丢脸了!   经过这一打岔,韩亚宁自在不少,胃口也放开。   没过多久,韩亚宁便吃得饱饱。   瞥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瞬间表情一变,登时就站了起来,向谢云卓连连道歉:“对不起啊,谢先生。我忘了下午还有课,不好意思要先走了。”   谢云卓客气道:“招待不周。韩小姐以后若有时间,不妨多和恬恬聚聚,恬恬在宁城朋友不多。”   “谢先生放心,恬恬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巴不得天天见她呢。”韩亚宁和谢云卓说完对惠恬恬挥了挥手便匆匆忙忙跑出去了。   惠恬恬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包间里只剩下她和谢云卓。   谢云卓见她吃得差不多,便让人上了茶水,递给了惠恬恬。   “谢谢小表舅。”惠恬恬笑嘻嘻接过。   谢云卓眼底蕴起一丝笑意:“江城的工作都交接好了?”   惠恬恬乖乖点头:“都好了。”   “什么时候到的,行李呢?”低柔诱惑的嗓音,问得仔细。   惠恬恬嘿嘿一笑:“早上九点就到了宁城,亚宁非要来接我。我把行李放在旅馆了,打算明天向小表舅报道呢。”   “哪一家旅馆?我让瞿杨去拿。”语气淡淡却不容辩驳。   惠恬恬本来和韩亚宁约好晚上两人一起睡旅馆卧聊,谢云卓话一出口,她只好顺从他的意思。   两人坐到车中的时候,惠恬恬见谢云卓闭目休憩,便拿出手机给韩亚宁发了短信:晚上约会取消,小表舅帮我退了房。   没多久手机震动,韩亚宁发来的消息:你小表舅对你真心好,感恩戴德吧。   惠恬恬:这么羡慕我,我把小表舅分一半给你哇?   韩亚宁:千万别,不如你牵线搭桥为我俩做媒那才感激不尽。   惠恬恬:花痴!小表舅是要配仙女的,小辣椒靠边站。   韩亚宁:怒!老子就是仙女,老子是比小龙女还仙的九天玄女!   ……   两人你来我往聊个不停,谢云卓睁眼,侧眸静静瞧身旁打字打得正欢毫无所觉的惠恬恬。   她低着头,粉色的唇如柔软的玫瑰花瓣,唇角娇娇地翘起。漆黑的发垂落肩头,露出白皙精致的耳垂,仿佛深海名贵的珍珠,剔透晶莹得让人移不开眼。   谢云卓平静而克制地收回目光,骨骼雅致的手压了压额角。   ——无碍。   来日、方长……   ? ☆、6、进狼窝 ?  卓远集团去年收购了一家网络公司,谢云卓为惠恬恬介绍的工作便是这个公司的财务助理。   惠恬恬在保险公司的时候因为机构简单,人员较少,所以做理赔之余还兼一些财务工作,也算有这方面经验。而且财务助理薪水是原来单位的三倍,兼有双休,惠恬恬对此感到很满意。   网络公司有员工宿舍,谢云卓认为惠恬恬住宿舍委屈她,所以另外为她安排了地方住。   可是等到了地方,惠恬恬才发现这里环境清幽,出入皆是豪车,显然是极为高档的小区。   “小表舅,我不能住这里。”惠恬恬下了车便停在门口。   谢云卓闻言顿步,回头意味不明地看着她。他身量高挑挺拔,站在台阶上俯视她的时候让她感到一阵压力。   “怎么,不满意这里?我还有几套房子,你可以挑喜欢的住。”   他语调云淡风轻,话里的意思却让惠恬恬有些诚惶诚恐起来。   眼看着他吩咐瞿杨要去什么花园,惠恬恬赶紧拉住他,焦急道:“不是这样的,小表舅,你帮了我这么多忙,我怎么可以再赖着住你的房子。公司不是有宿舍吗,我觉得住宿舍挺好的。我以前上学没机会住宿舍,听亚宁说宿舍里很好玩的,我很羡慕她。”   惠恬恬的手白皙小巧,接触的一刹那谢云卓感觉到令人战栗的柔软与滑嫩。他清黑的眸子黯了黯,思维有一瞬间混乱。   他抓住了她话里最后几个字的意思,语声淡淡,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你很羡慕韩小姐?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可以送你读宁大。”   “啊?”惠恬恬目瞪口呆,随即心中一丝向往闪过,很快消失。   她扯了一抹笑:“不用了小表舅,我觉得工作挺好,可以比亚宁早几年赚钱。还有,小表舅你真的不用特意为我安排住这么好的房子,而且住宿舍可以和同事增进感情啊,我希望可以很快融入进去。”   亲戚做到这个份上,小表舅简直成圣人了。可是惠恬恬脸皮再厚也不敢继续占他的便宜。她觉得如果谢宜兰在场,同样也会婉拒小表舅的好意。   谢云卓见她立场坚定,便没有多说。   万事不可操之过急。   他明白。   惠恬恬办完入职手续后去了宿舍。   下午私人银行那边有个贵宾理财会议需要谢云卓亲自主持,所以他让瞿杨开车送她到宿舍收拾房间。   和惠恬恬合住一个小套间的是行政部的杜林曦,因为是上班时间,所以并不在里面。   等一切安顿好之后,惠恬恬接到了谢云卓的电话。   “饿了吧,想吃什么。”电话里传来的声音温淡从容,却有一丝隐秘的疲惫。   惠恬恬略有察觉,于是关心道:“小表舅,你这么忙,我不能再占用你的时间,晚饭我随便吃点,你好好休息吧。”   电话那头的谢云卓唇角弯了弯,他站在会议室外,有加班的女职员刚好经过,正好看到他唇边那抹浅笑,竟比这晚秋的夜色还迷人几分。   惠恬恬自然看不见这抹笑,只听到他“嗯”了一声,然后温和地说:“你也早点休息,有什么需要,打我的电话。”   惠恬恬挂了以后也给谢宜兰打电话报平安,并把谢云卓为她安排的一切都告诉了她。   “恬恬啊,你小表舅对我们有恩,他管着个大集团,平时那么忙,身边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照料。作为小辈,你要好好孝敬他,不能不懂礼数知道吗?”   “知道了,妈。这些道理我都懂,总之小表舅如果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行了吧。”   “你呀,又耍嘴皮子。”谢宜兰无奈地笑笑,又叮嘱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稍晚些时候室友杜林曦下班回来,她比惠恬恬大几岁,性格随和,很好相处,惠恬恬总算放下心。   第二天一大早惠恬恬跟着杜林曦坐公司班车上班。   财务部人员不多,带她的是有些胖胖的杜燕,笑起来很可爱。   惠恬恬前一天报道的时候是瞿杨陪着去的。   公司负责人以为惠恬恬是瞿杨的亲戚,所以也没太在意,只和财务部经理稍稍打了声招呼让她略作关照。   “惠恬恬,这份文件给我复印五份。”   “惠恬恬,这个报表扫描一下给我传真到这个号码。”   “惠恬恬,打印纸没有了,去行政部领一箱过来。”   惠恬恬一整天下来忙得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   杜燕安慰她:“新来的都这样,过一段时间就好。”   惠恬恬自然清楚,还是感激地对她笑了笑。   “对了,你小心秦亦如,她是经理助理,脾气不太好,平时别惹她。”惠恬恬受教地点点头。   第一天平安过去,第二天事情就找来了。   秦亦如将一份文件甩在惠恬恬桌上,面无表情道:“这是技术部下一年度的预算表,你拿去技术部签字。”   惠恬恬一愣,刚要说话,秦亦如便踩着高跟鞋进了经理办公室。   对面的杜燕滑动转椅到惠恬恬身边,低声道:“这份预算被技术部退回来好几次了,预算比去年低,技术部经理根本不会同意签字。秦亦如明知过不了关,只好找你了。”   杜燕说的明白,柿子捡软的捏嘛。   惠恬恬忐忑地进了技术部。   一个大办公室内坐了二三十人,男性,个个面无表情地盯着显示屏。   惠恬恬问了靠门边那张位子上的人:“你好,请问经理办公室在哪?”   那人看了眼惠恬恬,目光稍许茫然:“你是?”   “我是财务部的惠恬恬,有份表格需要你们经理签字。”惠恬恬弯唇,笑容清甜可人,那人脸颊微红,指了指最里面的办公室:“就在里面。”   惠恬恬道了谢,便向经理室走去。   等她进了经理办公室,外面一干人突然骚动起来:“美女啊,没想到财务部又来了个小美女。可惜了,注定和秦亦如一样失望而归,咱老大可不稀罕美女。”   外面讨论得热烈,惠恬恬望着办公桌后熟悉的面孔,吃惊道:“瞿大哥,怎么是你?”   眼前坐在大办公桌后的男子浓眉大眼,面目俊朗,赫然是瞿杨的样子。只是他的表情比瞿杨冷一些,看上去略显差异。   惠恬恬迟疑地补上一句:“或许,你认识他?”   男子拧眉注视着她,然后语调平静道:“你是说瞿杨?他是我哥。”   惠恬恬恍然大悟:“难怪你们长得这么像,昨天瞿大哥还帮我搬行李收拾房间呢。”   瞿灏沉默片刻,问:“你是谢先生的外甥女,惠小姐?”   惠恬恬不好意思地笑笑:“是表外甥女啦,你叫我恬恬就好。”   瞿灏当然不会用这个略显亲密的称呼,他的表情缓和了一点:“听大哥说你进了财务部,是不是有什么事?”   惠恬恬这才反应过来还有正事要办,连忙将预算表格递给瞿灏,小心翼翼地解释道:“这是明年技术部的预算数据,你看一下,没有问题的话,可以签个字吗?”   惠恬恬看到瞿灏眉头一拧,想起秦亦如屡次败退,也没抱多大希望。   没想到令她大跌眼镜的是,瞿灏只是低头思索片刻,便拿起钢笔刷刷地在底下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惠恬恬抱着表格离开技术部的时候还有点恍惚,当然没有察觉到几个技术部宅男垂涎的眼神。   等她圆满完成任务归来,秦亦如盯着桌上瞿灏的签字,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办公室里静的可怕。   秦亦如也没说话,起身拿着报表进了经理室。   惠恬恬一回到座位上,杜燕便凑过来,一脸惊讶:“你是怎么办到的?瞿灏这个人出了名的面冷无情,咱经理过去都不留一点情面的。”   惠恬恬自然知道对方是因为谢云卓的关系,也不多说,只是笑嘻嘻道:“我就是把表格交给他请他签字啊。”   杜燕狐疑地看着惠恬恬,上上下下打量,忍不住轻声嘀咕:“难道瞿灏喜欢你这样的?原来他偏好脸嫩的……难怪秦亦如讨不到好……”   从此以后公司里隐隐传出瞿灏追求财务部新人的流言。   当事人都没有注意,直到一周后传到卓远总部大楼谢云卓的耳中。   他近来一直忙于公事,无暇关注惠恬恬,听到助理司远的报告后,手不自觉地压了压额角,眉梢尽头是隐约的疲倦之色。   “把接下来的安排推后,我出去一趟。”低幽的声音,料峭清寒。   黑色的宾利出现在大厦外面的时候正值下班时间。   大门口人流不断。   惠恬恬出来的时候身旁除了室友杜林曦之外还有几个技术部的宅男。   他们盛情邀请惠恬恬一起吃晚饭,惠恬恬摇头拒绝,然后和杜林曦上了班车。   谢云卓神色莫辨,不动声色将一切收入眼底。   “员工宿舍男女在同一栋楼?”冷冽的声音,如腊月寒雪。   瞿杨点头:“员工住宿的不多,所以没有分楼。”   他顿了下,又道:“技术部都是单身汉,基本都住宿舍。”   谢云卓抿唇,嘴角熨出深刻纹路。   瞿杨本以为会等来什么指示,没料到还没有等他出手,便出了事。   两天后的下午,办公室里突然接到电话,宿舍楼着火了。   这消息一下子急坏了好多住宿舍的人,虽然惠恬恬的重要证件每天带着,但是宿舍里还有她的衣服啊喜欢的抱枕啊小家电什么的,火灾一起不是什么都没了吗。   她和一些人跑回宿舍,宿舍不算远,走过两条街就看到那栋大楼冒着黑沉的浓烟。   消防车已经到达,外围也封了路,惠恬恬甚至看到有记者在为新闻播报拍照取景。   因为火灾发生在工作时间,大家都在公司上班,所以没有人员伤亡。火灾发生原因尚未查明,但员工的住宿问题迫在眉睫。   公司负责人到达后虽然承诺会给大家安排好地方,但一时之间也有些犯难。   瞿杨是跟着负责人到达的,因为当时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火灾上所以没有多少人看到他。   惠恬恬当时也是愁眉不展的,直到瞿杨在她身边喊她才反应过来。   “瞿大哥,你怎么在这里?”她很惊讶。   瞿杨笑了笑:“谢先生知道这里出了事,他抽不开身,让我过来接你。”   惠恬恬一愣,随即无奈地叹了口气:兜兜转转,最后还是要依靠小表舅。   她看了眼浓烟滚滚的大楼和周围焦躁的同事们,莫名的又有一丝庆幸。   ? ☆、7、狼之吻 ?  瞿杨将惠恬恬带去了别墅区。   惠恬恬下车后看到这栋独立的白色小洋房,一时间有些惊讶:“瞿大哥,我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   瞿杨为她打开门,笑道:“谢先生平时住在这里。”   房子里陈设简单而雅致,黑檀木番龙眼家居,柔软的羊绒地毯,墙上装帧名贵的画,落地窗外是婆娑的天竺葵花叶,花枝摇曳,绿意盎然。   环境自然是很好,但……   “那……这……”难道小表舅要和她一起住?惠恬恬瞪大眼睛,茫然地望着瞿杨。   瞿杨笑了笑:“谢先生的意思是这里离你工作的单位近,上班比较方便。而且地方大,房间也多,可以让你住得舒服点。”   “可是……我住这里方便吗?,不会打扰到他?”惠恬恬还是有些迟疑。   虽说小表舅前阵子退了婚,但是这个年纪,总是不可能不交女朋友吧。要是在这里住下不小心撞见了什么,该多尴尬啊。   瞿杨一愣,转眼便看出惠恬恬的意思。他微笑,笑容里带了点莫名的深意:“恬恬小姐,这里除了你之外,不会有别的女孩子进来。何况,这里其实也有我的一点私心。”   惠恬恬疑惑地看着他。   瞿杨苦笑道:“这房子平时有钟点工,不过谢先生有时回来得晚,饭菜都凉了。他对自己的身体又特别不上心,经常忘了吃饭,胃也不太好。如果恬恬小姐可以住这里,也可以时常照料一下谢先生,对不对?”   惠恬恬情不自禁点点头。   如果是这样,她当然不会拒绝。毕竟小表舅对她有恩,她关心一下也是应该的。   瞿杨见她接受,心底总算松了一口气。   他带惠恬恬看过二楼的客房后,稍微离开了会儿,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小区保安,手上提了很多袋子。   “我让人买了些衣服和日用品,时间匆忙,不知道你能不能用的习惯。”   惠恬恬很感激:“恩,习惯的,谢谢你啊瞿大哥。”   这时候钟点工恰好来做饭,瞿杨简单介绍后,便对惠恬恬道:“今天银监会官员查访,谢先生晚上需要应酬,你可以早点休息。”   惠恬恬送走瞿杨后将衣服收入衣柜。   衣服包装精致,惠恬恬一件一件理出来,不经意发现袋子里装着收银单。   她随意看了两眼,都是上千的衣服,这并不奇怪,奇怪的是打印收银单的时间都是一个多月以前。   惠恬恬有些纳闷,不过没有多想。   晚饭独自一人吃,考虑到谢云卓饭局上吃不了什么东西,所以又为他留了饭。   睡前惠恬恬打电话回家,将今天发生的事告诉了谢宜兰。   谢宜兰听说宿舍发生了火灾,惊魂未定:“恬恬啊,还好你没出什么事。在外面一定要注意安全,妈妈不在你身边可照顾不了你。”   “妈,你别担心了,现在我住小表舅家,好着呢。”惠恬恬回答地漫不经心,谢宜兰却愣了愣。   “你说……你住你小表舅家?”   “宿舍不能住,小表舅就派人来接我了。”   谢宜兰叹了口气:“这样也好,女孩子孤身在外,最好有个照应。既然你住进去了,可不要给他添麻烦,知道吗。”   惠恬恬自是答应。   因为换了个环境,惠恬恬有些失眠。   几度似睡非睡地恍惚过后,隐隐听到楼下有汽车轰鸣的声音。   她苦恼地将被子往头上扯,直到闷得喘不过气来才掀开被子透气。   缓过气来又觉得渴,惠恬恬干脆去楼下倒水喝。   下楼梯的时候她发现客厅的灯亮着。   深灰色的沙发上躺着一个人,光影温柔地切分他的侧脸,笔直的鼻梁,清峭利落的下巴,线条隽然仿佛一笔勾勒。他的衬衣领口敞开了两粒扣子,领带松开搁在旁边的茶几上,上面还放着一块奢华的爱彼手表。   惠恬恬愣了愣,走进客厅才发现他似乎睡着了。   他的眉间微蹙,似乎睡得并不舒服。   惠恬恬放轻脚步走到沙发旁,弯腰低唤:“小表舅——”   谢云卓睫毛颤了颤,似乎有些费力地睁开眼,目光对上惠恬恬的时候,有一丝倦怠的迷蒙。   “恬恬……”他的声音有些低哑,伸手想要碰触她的脸。   惠恬恬却误会了他的意思,握住他的手便将他从沙发上扶正坐好,又关切道:“小表舅,下次可别睡沙发了,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因为离得近,她闻到他身上的酒气混着淡淡的烟味,不好闻也不难闻,只是对于惠恬恬太陌生,她不适地皱了皱眉。   谢云卓意识逐渐清醒,他抬手按了按眉心,袖管外露出一截白皙手腕。   “抱歉,喝的有点多。”温和的声音,嘴角牵出一抹淡淡的笑,“怎么还没睡,是不是打扰到你?”   惠恬恬摇头:“我有些渴了,下来喝水。小表舅,我给你泡点蜂蜜水,可以解酒。”   谢云卓没有拒绝。   等他喝完,惠恬恬又将杯子洗了。   出了厨房,正好看到谢云卓扶着沙发站了起来,脚步有些踉跄。   惠恬恬赶紧跑过去扶住他:“小表舅,我扶你回房间。”   胳膊上挽着女孩纤细的手,皮肤光洁在灯光下更显细腻。加上鼻尖萦绕的神秘微甜的少女香味,谢云卓忽然觉得有点热,不自觉解开了衬衫上第三粒扣子。   “麻烦你。”他回答她,口气有些僵硬。   惠恬恬唇边绽笑,抬头看他:“不麻烦,小表舅对我那么好,还是我的长辈,我应该这么做的。”   谢云卓的表情一下子变得阴郁,唇紧抿着,仿佛生气。   惠恬恬察觉了,却不知道哪里说错话。   她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没有等来谢云卓的一句话。直到将谢云卓扶回了卧房,才听到他稍显淡漠的声音:“早点去睡吧。”   她乖乖地退出房间,去厨房喝了水便回客房睡下。   第二天上班,公司里在讨论昨天火灾的事。   惠恬恬这才知道是宿舍电路年久失修,因为漏电才起了火。   “还好那时候我们在上班,没出什么大事。”   “什么没出大事,我的LV包包,我的香奈儿套裙,还有一万块现金全烧没了!”   听着耳边的抱怨,惠恬恬看到杜燕凑了过来,满脸八卦:“我听说你昨天没去公司安排的宾馆,那你住哪儿了?”   惠恬恬刚想回答,却听路过的秦亦如哼了哼:“她不是瞿灏的女朋友么,还能去哪儿?”   杜燕瞪着惠恬恬惊叹:“难道传言是真的,你真的和瞿经理在谈朋友?”   惠恬恬目瞪口呆,简直无中生有啊!   “不是不是,你们搞错了,瞿经理和我真的没这种关系,我不知道你们怎么都误会了,我那天去技术部也是第一次见他,和他并不熟。”   秦亦如轻蔑地瞥了眼惠恬恬:“我昨天和经理赶到宿舍的时候,明明看到你跟着瞿灏走了,难道我是见鬼了?”   你没有见鬼,你见的只是和他长得很像的瞿大哥!   惠恬恬不敢暴露自己和谢云卓的关系,如果让他们知道自己是谢家的表亲,而谢云卓还对自己那么照顾的话,恐怕她在这里就不会过得这么平静了。   于是她解释道:“你看错了,我没有跟瞿经理走。我有亲戚在这里,所以去亲戚家住了一晚。”   秦亦如翻了个白眼,身姿摇曳地往外走去。杜燕似信非信,不过也没有追问。   下班后惠恬恬坐了公车回家。几站路的距离,中间路经超市时顺便买了点东西,回到别墅的时候谢云卓已经在家了。   两人安静地吃饭完,钟点工李阿姨将碗筷收拾进厨房。   “恬恬,今天吃的不多,是不是没有胃口?喜欢吃什么告诉李阿姨,让她做。”谢云卓坐在沙发上,手中一杯清咖,细瓷器描金的托碟称得十指异常漂亮。   “今天下午同事请吃点心,我吃的太多,回来还不饿。”惠恬恬手中捧着热牛奶,这是小表舅专门让人为她买的,说是晚上喝助睡眠。   “你进部门半个月,和同事相处得如何,工作上有没有什么困难?”谢云卓将杯子搁在一边,语气温和地问。   惠恬恬想起部门里传的流言,有些尴尬地笑笑:“大家都很好相处,工作方面还需要向前辈们学习,不过现在基本能上手了。”   谢云卓察觉出她的异样,没有点破,只是道:“如果以后有什么想法或者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可以告诉我,有时候我比较忙你可以联系瞿杨。”   惠恬恬吐了吐舌:“谢谢你了,小表舅,我会努力工作的,争取不麻烦你们。”   谢云卓笑了笑,又和惠恬恬说了几句话便起身去了书房。   惠恬恬回房间玩了会儿电脑就感觉到了一丝困意。   于是简单洗漱过后便早早上床睡觉。   一夜睡到大天亮。   对着镜子洗脸的时候发现脖子至锁骨边上有几处红痕,她怀疑房间里有蚊虫,于是吃早饭的时候顺口和谢云卓说了。   谢云卓握住刀叉的手顿了顿,随后又好整以暇地喝了口咖啡。眸光淡静,语气也是波澜不惊。   “我会让人处理。”   虽然小表舅这么说,但是惠恬恬发现事态并没有得到遏制。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早上,她又在手臂,甚至胸口发现了更多的痕迹。   她摸了摸,似乎也不怎么痒,是不是晚上睡觉不老实磕着了床柱?   ? ☆、8、狼之吻 ?  十一月底的时候,同事们搬去了新的宿舍。   中午在公司食堂吃饭,正巧碰见了原来的舍友行政部的杜林曦。   “小惠,你怎么不住宿舍了,现在宿舍条件比以前好了,男女分了楼,房间也比以前宽敞了很多。”   惠恬恬咽下一口菜,道:“杜姐,我也挺喜欢和你一起住的,不过我有亲戚在宁城,一定要我搬去住。我妈想着我一个人在外有亲戚可以多照应,所以就催我住过去了。”   杜林曦听了,挑眉笑着,似是不信:“真的是亲戚?不是男朋友?”   惠恬恬突然有种被雷劈了的感觉。   小表舅?   男朋友?   把这两种身份联系起来……她连想都不敢想!   这种想法不仅挑战道德伦理的底线更是对小表舅深深的侮辱!   她刚想义正言辞地反驳,不料杜林曦突然碰了碰她的手让她往旁边看。   这一瞧就看见瞿灏拎着饭盒往这里走。   惠恬恬才恍然杜林曦说了这么多不过是在试探自己和瞿灏的关系。   居然连行政部都开始有这样的流言。   惠恬恬无奈又无语。   恰在此时,瞿灏抬头看到前面的惠恬恬。   毕竟是谢先生宠在心上的人,就算看在自己大哥的面上也不能无视吧。   他扯了抹生硬的笑,朝惠恬恬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他那边云淡风轻走得潇洒,食堂里却一时间闹翻了天。   “看到了没,看到了没?面瘫冷气机笑了哎!还冲财务部新来的那个谁点了头!”   “这是世界第九大奇迹吗?”   “你没听说冷气机和那个谁在谈恋爱啊,笑一笑点个头算什么,没人的时候啊可是会……”嘈噪声变成私语,惠恬恬隐隐听到kiss什么的,她真是欲哭无泪。   对面杜林曦又是一副“我什么都知道了你不必解释”的表情,惠恬恬也懒得继续说了。   谣言止于智者,她姑且这么安慰自己。   天气渐冷,她的衣柜需要添置新衣。   正好韩亚宁给她打电话,聊天的时候说起她兼职的苏美百货周末有优惠促销,惠恬恬打算到时候去选购几件冬衣。   打电话的时候谢云卓就在旁边翻杂志。   然后他放下杂志起身去了书房,拨通了助理司远的电话。   第二天司远便跟着谢云卓到了别墅。   谢云卓在书房开视讯会议的时候,他将一叠目录递给了惠恬恬:“恬恬小姐,看看有什么喜欢的。”   惠恬恬将装帧精致的目录打开,发现里面都是高定女装,各种风格,设计独特,价格必然不菲。   她有些为难。   这必然是小表舅的意思,可是,她总觉得自己一直在接受他的馈赠,而她并没有为他做过多少。   单方面的接受让她感到忐忑和羞愧。   司远看出她的犹豫,缓声道:“谢先生近来也要添置衣物,往年都是我为他选购。不过今年事情实在太多,一直推到现在才有空为他购置。我的眼光比较单一,常年黑白灰来来回回这么几件,想必谢先生也要穿腻了。听说现在的女孩子品味都很好,恬恬小姐又是先生的表亲,是不是可以给点参考意见?”   本来惠恬恬便知道拒绝小表舅的好意是不太容易的事儿,现在听司远的意思,衣服不是白给的,她也要为此做出一定贡献的。   惠恬恬当下就接过了男装那叠目录,开开心心勾选起来。   实在是小表舅长得太好,穿什么都有范儿,挑选起来毫不费力。   司远看着沙发上女孩一边哼歌一边挑选的样子,喝了口茶,掩饰唇边的笑意。   -----   元旦过后,同事们开始为即将到来的集团年会蠢蠢欲动。   公司是前年被卓远集团收购,所以这些老同事有幸参加了一次。   杜燕兴致勃勃地对菜鸟惠恬恬道:“你不知道,当初听说公司被卓远收购我心里有多激动哦!卓远是有名的福利好待遇高啊!而且大股东三少年轻有为,不拘一格降人才,给了年轻人无数的施展机会。就你那个……”   她似模似样地咳了咳,道:“那个谁,你懂得,若是没有三少的提拔怎么可能年纪轻轻就稳坐技术部一把手的位置?”   惠恬恬暗自擦了把汗。   身旁又有人插话:“杜燕啊,有胆啊,还敢叫那位三少?谢董,谢先生,连商场上的老油条见了都要这么称呼一声,你这是活腻了吧。”   杜燕讪讪一笑:“这不是顺口就说了……”   接下来话题就开始围绕谢云卓展开了。   据说谢云卓在宾大读书的时候也在高盛实习,做投资的同时积累了大量人脉,结识了如今已成为荣生控股主席的荣致谦,并由此展开了合作。   金融危机爆发时,荣生银行是硕果仅存的几家没有遭受损失反而借此更添雄厚资本的金融机构。当然,作为合作人的谢云卓也在这场金融风暴中获利颇丰。   他以令人大跌眼镜的白菜价收购了濒临破产的美国第九大投行贝尔莱德,将之拆分重组,在美国注册了卓远集团,并于纽交所挂牌上市。   谢云卓出身宁城世家谢家,他是老来子,出生的时候已经有两个优秀的成年兄长。   他的到来并没有被谢家老爷子寄予厚望。谢老爷子看中的继承人是长子谢云崇,而谢云崇也没有让老爷子失望,不仅眼光独到且做事大胆出色,这些年来一直是老爷子的左膀右臂。   谢家次子谢云礼从政,多年来在地方上也颇有政绩。   相比两位兄长正值壮年春风得意,谢云卓当时不过是个青涩文弱的少年。虽然自幼聪颖,知行识礼,但在众人眼中也仅仅是一个豪门三少的角色。   直到谢云卓在华尔街声名鹊起,老爷子才开始注意到这个长久以来被他忽视的幺子。   但此时的谢云卓再也不是那个庇荫于家族的谢家三少,再也无需受制于家族羁绊。   他一手缔造卓远集团,已成为这个新兴金融王朝的开创者、独-裁者。   他是王。   他是人们尊称的谢先生——谢云卓。   ------   惠恬恬在此之前对谢云卓并没有这么深刻的了解。   她依稀记得第一次见小表舅是她七岁那年。   那一年爸爸意外身亡,妈妈带她回娘家。   过年的时候,江城谢家受邀参加宁城谢老爷子的六十岁生辰的寿宴。   在宁城谢氏的庭院,树和草坪上都铺着一层雪,白雪皑皑的世界里,他牵着一只高大的萨摩耶,身上穿着纯黑色羊毛大衣,古典扣,鹿皮靴,肤色白的晶莹,更衬得那双眼黑亮清透。   远远的一道剪影,仿佛上世纪三十年代的电影海报,黑与白,经典与永恒。   惠恬恬记得那时候表姐妹们都特别喜欢他,聚在他身边一个赛一个大声地叫他小叔叔、小舅舅。他弯着身亲昵地揉了揉她们的头,唇边绽出的微笑温柔而腼腆。   惠恬恬只是远远地看着他们,然后转身,蹲下,玩雪球。   次年同样在那个地方远远地见过他,第三年的时候谢云卓去美国读书,此后偶尔回来,仅有几趟到江城谢家做客,不过惠恬恬没有机会见到他而已。直到三年前第三次在家族聚会上见到早已成年的他。   所以在惠恬恬长达十年的记忆里,谢云卓一直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甚至她淡忘了他的相貌,只在脑海里刻着最初那一个模糊的剪影。   周围的讨论声打断惠恬恬的回忆。   杜燕捧着脸向往道:“去年谢先生没有参加年会,不知道今年有没有机会见到他。听说他玉树临风,貌比潘安,是个难得的美男子呢。”   几个年轻同事听了,都是满脸痴醉的表情。   惠恬恬心里突然滋生出一种无法言说的优越感。   几天后惠恬恬下班回别墅,远远看见瞿杨提了一个行李箱出来,正往车子后备箱里放。   惠恬恬和他打声招呼便进了门。   此时谢云卓刚从楼梯下来,一边往外走一边弯臂整理Bvlgari纯银袖扣,一举一动皆是优雅利落。   惠恬恬和他打了个照面。   “回来了?”他抬眼,眸中漾着温和的笑意。   惠恬恬应了一声,好奇道:“小表舅,你要出门?”   谢云卓颔首:“正打算打电话给你,我要离开一周去瑞士参加会议。我不在的时候你要注意安全,好好照顾自己。”   惠恬恬笑嘻嘻地答应,看着谢云卓将西装外套穿上。   硬朗挺括的外套完美熨帖着他优雅高挑的身材,那种商务精英的冷锐、凛然的气势立刻凸显出来。   惠恬恬蹙眉看了看,然后突然抬手握住斜纹真丝领带,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下角度。   她突然靠近的一刻,谢云卓的呼吸猛地一窒。   她微微抬头,眼神认真纯净,长而密的睫毛轻轻地眨,如羽毛轻轻撩动他的心弦。   “好了。”她笑着退后一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似是满意。   这场景极其美好,令人联想到一部部温馨的家庭剧。谢云卓心底一下子变得柔软起来。   “小表舅,你不知道。”   “嗯?”   惠恬恬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我啊从前常常看到思琳在舅舅上班前在门口为他整理领带。我虽然不喜欢思琳,但是心底一直很羡慕她,羡慕她可以为爸爸打领带。你知道我爸爸已经不在,所以今天你替我圆了一个梦。谢谢你啦!”   言下之意便是,她把英俊潇洒,年轻有为的谢云卓看成是……   谢云卓眸中的笑意一下子退去,面色变得冷若冰霜起来。   他甚至没有再说一句话便出了别墅,拉开车门坐进去。   车子很快发动,飞快地驶离惠恬恬的视线。   惠恬恬茫然地在风中站了许久,直到李阿姨叫她吃饭才有些反应过来。   ——她似乎把小表舅看得太老了……>_<   ? ☆、9、狼之吻 ?  谢云卓不在的期间,惠恬恬的生活并没有多大变化。   每天上班下班,按时睡觉。   就是某天洗澡的时候,她发现身上奇怪的痕迹淡了,也没有增添新的痕迹,她很自然的归功于自己睡觉变得老实了。   后来韩亚宁约惠恬恬逛街。   春节临近,商场在搞促销。   上次惠恬恬挑选的新衣司远早已送到,如今已挂满衣柜,所以这一次她只是陪着韩亚宁逛。   韩亚宁平时省吃俭用,这次开开心心地逛了许多专柜,最后买了一件粉色大衣过年穿。   两人逛累了,便找了家甜品店吃甜品。   韩亚宁吃完便低头刷微博。   刷着刷着,她突然“呀”了一声,然后拿着手机给惠恬恬看。   原来是一条被疯狂转发的微博。   “陪领导去瑞士参加冬季达沃斯论坛,晚餐会上看到两个超级美颜的帅哥。在这个天寒地冻的异国他乡,能看到这样一幅美景真是太让人窝心了!”   下面附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两个西装熨帖的男子,两人皆是身材高挑仪容文雅。他们站在一起似在低声聊天,其中一人微侧着脸,鼻梁到下颚的线条优雅利落,仿佛一笔勾勒,唇角噙着的笑意是惠恬恬熟悉的温淡柔和。   “是小表舅啊。”惠恬恬出声。   “你怎么看上去一点儿也不惊讶。”   惠恬恬无所谓道:“他临走时告诉我去开会,我一直都知道。”   “我不是说这个,我惊讶的是谢先生受邀参加冬季达沃斯论坛。是达沃斯论坛啊!”韩亚宁激动道,“虽然它经常被批评为银行高管等高端人士相互间及与世界领导人‘勾肩搭背’的地方,但是,你知道成为它的成员门槛有多高么?”   韩亚宁兴奋地看着惠恬恬。   惠恬恬一脸无辜:“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小表舅本来就很优秀。”   韩亚宁愣了愣,随后连连点头表示同意:“上次他来学校做了讲座反响很好,连老师都在课上讲了一些他经手的项目的案例让我们学习,还推荐我们去图书馆借相关书籍阅读。”   她说着从包里翻出一本书:“这是我前天借的,里面写到了金融危机的时候你家小表舅收购全美第九大投行贝尔莱德的经过,整个过程不超过一周,霸气外露啊!”   韩亚宁将书打开,指着某一页给惠恬恬看。   惠恬恬好奇地凑了过去。   2008年3月,贝尔莱德遭遇前所未有的挤兑风潮,经过政府救助依然毫无起色,唯一的方法只有出售。   谢云卓所在投行参与竞标。但他们提出的收购案并没有比另一家竞标者的方案有竞争力。   谢云卓面对出售方淡淡一笑:“这是我们认真核算的结果,收购是理性的事,没有必要勉强自己。”   第二天,谢云卓突然撤消了收购申请。   因为他发现贝尔莱德在过去惹上的一系列诉讼还没有终结,他并不愿招惹这种隐藏的风险。   同时,另一家竞标者因为无法筹集到足够的款项不得不取消收购计划。   贝尔莱德的CEO求助于谢云卓。   谢云卓最初提出的收购方案是每股8至12元的价格进行收购。此刻,他转头望着他的下属,低柔的嗓音:“将收购价格降至每股4美元。”   “这简直是在抢劫!”贝尔莱德的CEO得知报价后急的跳脚。   “2美元。”谢云卓唇边笑意煦和。   贝尔莱德的CEO脸色铁青。不过他知道这是唯一的选择。虽然价格极低,但总比申请破产保护后一无所有来得好。   当晚《华尔街日报》网站发布这则消息,华尔街一片哗然。   读完这个案例的惠恬恬也是万分震惊。   “小表舅简直是趁火打劫。”   韩亚宁却一脸憧憬:“这叫做商业策略。”   惠恬恬一噎。   -----------   第二天晚上洗澡的时候惠恬恬发现房间里浴室的水管漏水,因为太晚找不到人修理所以去了楼下洗澡。   洗完澡才发现居然忘了带衣服下来。   这间浴室平时没人用,当然也没有可以裹身的大浴巾。而替换下来的衣服已经被打湿,她也不愿穿着湿衣服出去。   唯一的一块毛巾普通大小,遮住了上面就遮不住下面。   想了想家里没有其他人,于是她索性用小毛巾随意挡了挡,就这么躬身弯背地开了门,准备溜上二楼去。   没想到她刚跨出浴室门,便听见大门“咔”地一声,惠恬恬的心随着这一声开门声几乎停止了跳动。   她吓呆了,全身就那么僵在那里。   眼睁睁地看着大门缓缓打开,一个修长高挑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低着眉,正在解腕上的手表。   也许敏感地发现空气中不同寻常的气氛,他蓦地抬眼——   “啊——”一声尖叫传来。   在门外为谢云卓取行李的瞿杨一惊:“谢先生,出了什么事?”   他刚放下行李箱想要跑过去,却见大门“砰”地一声被狠狠关上。   他怕里面出什么事,于是焦急地敲着门。   手机铃响,他看到是谢先生打来的,连忙接通。   对方声音有些暗哑,语气却是干净利落:“把行李放在门口,你可以回去了。”   瞿杨虽然心中疑惑,却没有多问,很快离开。   门内,惠恬恬蹲在地上,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身上披着一件深色西装外套。   她闭着眼将头埋着,自欺欺人当着一切没有发生过。   谢云卓面色平静,眸中却是波涛汹涌。   他看着缩在地上一动不动充当鸵鸟的惠恬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艰难地将视线别开。   “我有些累,先上楼休息了。”温雅平静的语调。   说完便向楼梯走去。   直到脚步声消失,惠恬恬才敢把头露出来。   她恍惚地抬头望了眼楼梯,便一下子站起来。   因为蹲太久,脚有些发麻。   她也顾不上,飞快地冲回浴室。   望着镜子中自己苍白的容颜,惠恬恬脑子里无限循环着一句话:“被小表舅看光了,怎么办?”? ☆、10、狼之吻 ?  惠恬恬后来是穿着湿衣服一路奔逃回房间的。   她立刻拨通韩亚宁的电话,一阵猛嚎:“完了完了!出大事了!”   韩亚宁刚从图书馆回宿舍,此时正走到宿舍楼下,闻言一脸淡定:“什么大事?被骗财骗色?”   惠恬恬欲哭无泪:“比被骗财骗色还糟糕。亲爱的,我被小表舅看光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   一秒、两秒……   第三秒的时候,那头爆发出一声惊叫:“你说什么?你被谢云卓看光光了?”   九、十点钟的时候,大批自习的学生回宿舍,加上谈恋爱依依不舍告别的,韩亚宁周围人来人往。   她刚吼出声,四周便静了静。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无数诧异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韩亚宁风情万种地撩了撩头发,不屑地哼了哼:“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背台词啊?”   见众人各自散去,她才鬼祟地蹭到角落里,满脸兴奋:“快把经过讲清楚!”   惠恬恬苦着脸把事情说了一遍。   “我当时也挺机智的,很快就蹲下去了。可是,我知道小表舅已经全看见了。”   韩亚宁难抑心中激动:“那他什么反应?”   “他还能怎么办……他把外套给我盖住,然后就回房休息了。”惠恬恬心中苦闷,恨不能戳死自己,怎么就那么犯傻什么都不穿就出去呢?   “喔……”韩亚宁八卦之火顿时熄灭,“他都不在意了,你还纠结什么。”   “我怎么能不纠结,被看光的是我!”   “那快点洗洗睡了吧,睡一觉啥都忘了,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韩亚宁的劝说并没有起到多少作用,惠恬恬整晚都没有睡好,于是一大早便顶着黑眼圈出了房门。   本以为自己起的够早,没想到一下楼就看到餐厅里的小表舅。   惠恬恬本打算在谢云卓出现之前早早上班的,可他居然比自己还起得早。   惠恬恬发了一会儿愣,就在这时,谢云卓目光离开报纸,若无其事地和她打了个招呼。   惠恬恬一下子惊醒,见谢云卓神色平静,与往常无异,她才僵硬地笑了笑,道了声早安。   不过要让她毫无芥蒂的和小表舅面对面吃早餐,她心里还有些别扭。   所以惠恬恬去厨房拿了个三明治出来就对谢云卓道:“小表舅,周一事情多,我怕来不及,先走了啊。”   谢云卓看了她一眼,颔首。   惠恬恬如得了特赦般快速离开。   一边走一边感慨:就算是亲戚吧,一男一女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总是不方便的。   她打算过年回家和妈妈说说是不是应该搬出去?   这一天公司里大家心情都不错,惠恬恬听他们在讨论年会的事,才想起不就是今天吗?   上周五下班前杜燕还特地提醒她别忘记带出席年会的小礼服,她昨晚神思恍惚就没顾上这件事。   她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连衣裙,樱花色,罗马领,古典大摆的定制款,觉得已经很不错了。   下午办公室里的人都无心工作,有些甚至请了假出去做头发。   杜燕照了照镜子,又瞥一眼惠恬恬,问道:“你不去美容院做个脸?”   “我这样挺好……”惠恬恬随口道。   杜燕凑近她,嗤笑一声:“你看这对熊猫眼,昨晚没睡好吧。年会上哪一个不是光鲜亮丽,你就不怕丢人?”   惠恬恬不甚在意地“嗯”了一声。   杜燕直翻白眼:“小姑娘,你没救了……”   下班的时候惠恬恬和杜燕等人赶到碧晶酒店。   会场布置得豪华,红地毯,彩色气球,香槟玫瑰,还有来来往往笑容得体的男女。   “不知道谢先生会不会来?”看着衣香鬓影的人群,身旁有人悄悄问。   惠恬恬生硬地扯了抹笑:“不知道嗳……”   “他不来是常态,来才是变态。大家可把眼睛放亮点,总公司那边的青年才俊可不是一个两个,何况很多合作单位的高管都会到场,就算成不了朋友混个脸熟也是好的。”   周围人一片附和之声。   秦亦如一向和她们几个混不到一起,踩着岌岌可危的高跟鞋身姿摇曳地和人攀谈去了。   杜燕也碰到了总部的熟人,在一起熟稔地谈笑。   没一会儿,惠恬恬身边只剩下杜林曦。   两人凑在一起,喝点东西,讲讲笑话也算自得其乐。   直到公司副总上台讲话,周围才渐渐静了下来。   讲话内容千篇一律,无非是总结过去展望未来,顺便做些表彰。   惠恬恬站在边上心不在焉地听着,不经意一瞥,便看见有几个人从侧门进来。   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台上,所以几人进来的时候相当低调。   惠恬恬靠门比较近,恰好看清了来人的样子。   走在最中间的那人仪容风雅,内敛矜持,虽有一张绝世好脸,却稍显冷漠。   惠恬恬忽然想起这个人她曾见过,就是两天前微博照片上和谢云卓站在一起的男子,不过那条微博在发表后不到二十分钟便被强制删除了。   这时,惠恬恬注意到男子走路的姿势稍显怪异,似乎不良于行。   惠恬恬用胳膊肘蹭了蹭身旁的杜林曦,指着那行人悄声问:“那边中间个子最高的是谁?”   杜林曦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一看清来人,便激动地低呼:“GOD!是荣生银行的荣致谦,他居然也来了!”   惠恬恬记得,谢云卓和他似乎有过合作。   这时荣致谦和身边的人走进贵宾通道,在二楼贵宾包间前,身后的人为他打开门。   他没有动,掩着唇低低咳嗽几声。   “荣先生……”担忧的声音。   “没事。”荣致谦制止助理的劝说,面色如常走了进去。   直到荣致谦的背影消失在门内,惠恬恬才问:“荣先生的腿……”   杜林曦遗憾道:“听说是意外受了伤,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   “不过以他的条件,就算腿不好,离过婚,照样是无数女人心目中的香饽饽,受欢迎程度绝不比谢先生差。”杜林曦十分中肯的评价。   此时台上讲话已经结束,众人四散。   惠恬恬去了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正看到门口的瞿杨。   “瞿大哥?”惠恬恬惊讶。   “谢先生让我过来找你。”瞿杨微笑。   “他也来了?”惠恬恬诧异,不是说通常他都不会过来的么。   “谢先生要为你介绍一位朋友。”   惠恬恬点点头,便跟着瞿杨往二楼走。   等瞿杨在一个包间门口停下,惠恬恬才想起来这不是荣先生来的地方么。   果然,门被打开后,惠恬恬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和谢云卓交谈的荣致谦。   她走到谢云卓身边的时候还是稍感不自在,不过谢云卓却很自然地将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为他俩作介绍。   惠恬恬很礼貌地叫了一声:“荣先生。”   荣致谦笑一笑,清润的嗓音:“这么见外,你叫云卓舅舅,我和他同辈,你该叫我叔叔才是。”   他笑起来的时候眉宇间的清倦冷漠一下子消失,让人倍感舒适。   可是惠恬恬立即听出了他语中的戏谑。   这么年轻好看的男子,让她叫叔叔,还真是有点叫不出来。可她明明叫小表舅叫得毫无压力的……   最后惠恬恬别扭地喊了声,换来荣致谦一阵别有深意的低笑。   谢云卓笑容颇冷地横了他一眼。   他这才止住笑,又忍不住低咳起来。   谢云卓将水递给他。   荣致谦很快平息下来。   既然已经介绍过,谢云卓便没有留惠恬恬。   惠恬恬出了包间,深深呼出一口气。   楼下这时候气氛异常热烈,惠恬恬下去了才发现是在进行抽奖。   每个人进门时会被发到一个号码,号码被抽到了即可得奖。   奖品有各类家电啊手机电脑啊,甚至还有汽车。   人多是贪便宜的,更遑论不劳而获的东西。   可想而知此刻得奖的人有多激动了。   当最后一个获奖者领完车钥匙,台上主持人又让副总抽了几组号码,每一组两个人。   被抽到的人必须一起跳一支舞。   如果那一组不巧是同性,不好意思,其中一人必须客串异性。   于是当两个高大的男人牵着手跳舞的时候,那诡异的组合和别扭的姿态,看的人皆是哈哈大笑。   这种噱头当然是年会不可缺少的。大家辛苦一年,总得放松放松,何况这种活动还能增进同事间的感情。   可是当抽到最后一组的时候,惠恬恬就笑不出来了。   其中一个号,居然是她自己。   她无辜地被杜燕一行人推上了台。   但是另一个被抽到的人却没有出现。   台下有人窃窃私语,有人似乎在说:“我看到瞿灏是这个号……可是他人呢?”   惠恬恬突然觉得这又是上帝给她开的一个玩笑。   主持人不断重复着叫着号码,惠恬恬心中默默祈祷瞿灏不要出现。   她可不想在总公司出名!   台下和惠恬恬同一公司的人,得知和惠恬恬跳舞的应该是瞿灏时,一个个都哄笑得忘形。   他们在台下整齐地嚷着:“瞿灏!瞿灏!”   惠恬恬站在台上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总公司的人都或多或少听过瞿灏的大名,IT怪才,出名的冷面阎王。这种从来对女人不假辞色的冰块,若是当众和小美女热舞,那是多么难以言喻的画面啊。   想想就是一阵热血!   于是全场几乎所有人都开始高喊瞿灏的名字,一声高过一声,连主持人都兴奋地大喊:“瞿灏!86号的瞿灏在哪里?我们请瞿灏上台,和这位惠恬恬小姐共舞一曲恰恰恰!”   台下又是一阵哄笑。   就在惠恬恬欲哭无泪的时候,扩音器爆发出一阵尖利刺耳的声音。   随着,一声惊叫响起:“谢先生——”   台下的人俱是一脸震惊。   惠恬恬茫然回头,看到谢云卓不知何时已站到主持人旁边,手中是一张号码牌,赫然是86号!   谢云卓长身玉立,风雅容仪,在满场惊叹唏嘘中淡淡一笑,清水似的嗓音:“抱歉,各位。这个号码……是我的。”   ? ☆、11、狼之吻 ?  谢云卓立处锦绣繁华,笑意清寒目带桃花,视线划过场下众人,瞬间酥倒半场年轻女子。   惠恬恬在最初的惊讶之后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比起陌生的瞿灏,谢云卓毕竟是她的长辈,她的恩人,她更愿意和他跳一曲。   不过和小表舅一起跳恰恰恰,惠恬恬有些难以想象。   此时对于场下诸人来说,谢云卓的出现已经非常意外,如今他要和年轻漂亮的女职员共舞一曲更是大大的意外。所以大家根本不介意他们这一对到底是跳恰恰、伦巴、探戈或是百姓健康舞。作为谢氏特聘的主持人自然也不会没眼色到得罪金主,他伸手打了个响指,钢琴师十指轻轻滑过,一曲施特劳斯的华尔兹圆舞曲如流水般轻灵响起。   从小生活在谢家,惠恬恬陪着谢思琳学过一些舞蹈、绘画,也曾有名师指导,不过以她在谢家的处境,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并不是她需要的,所以她没有坚持学下去。   此刻虽然没有忘记舞步,但面对场下的各色眼神,她感到极为紧张。   谢云卓看出她眼里的怯意,轻轻握住她的手:“别怕,跟着我。”   双手相触,似乎有一股暖流传达心底。   惠恬恬轻轻吸了口气,便随着谢云卓的舞步旋转、旋转。   这一曲华尔兹两人跳得极为规矩,没有火花,没有暧昧,仿佛课堂范例。原本某些想要借此哄闹一番的高层都没了由头。   一舞结束,众人捧场地鼓起掌来。掌声一波接着一波。   惠恬恬得到一个小礼品,逃一般地下了场。   杜燕一群人立即涌过来,一个个表情激动。   杜林曦兴奋地握住她的手,在她手心里又蹭又摸:“谢先生握过的手嗳,我一定要多摸摸,蹭蹭仙气。”   另一个女同事一把将她拉开,自己挤到惠恬恬身前,手抚了抚惠恬恬的腰,满脸陶醉:“谢先生揽过的小蛮腰耶,小惠,你好幸运……”   女同事们叽叽喳喳,将惠恬恬团团围住,不停对她上下其手。   惠恬恬哭笑不得,又感慨谢云卓在女性中无穷的吸引力。   好不容易应付过这波人,她无意中一瞥,正看到不远处秦亦如不屑的眼神。   惠恬恬朝她笑笑,秦亦如冷哼一声,头一甩便离开了。   因为惠恬恬成为有史以来年会上唯一一个和谢云卓共舞的人,所以这一晚不论她做什么、走到哪里,都有无数各色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而她本身与谢云卓的特殊关系,惠恬恬并不愿在公司受人瞩目。   惠恬恬有些无措,于是和杜燕一行人交待一声便先行离开。   出了酒店门,扑面而来的寒风吹得惠恬恬一个哆嗦。   她紧了紧身上的大衣,正要去路口打车,一台熟悉的雷克萨斯渐渐行来,稳稳停在她身侧。   副驾驶的门被打开,惠恬恬看到里面谢云卓半明半暗的脸。   “小表舅……”   “上车。”淡淡的口吻,仿佛再寻常不过的一句话。   惠恬恬苦笑:如果此刻被她的同事看到,一定会尖叫至死吧。   虽然如今她能得到这份工作依靠的是小表舅,但她并不希望从此以后一直凭着这份关系升职加薪。她有了一个很好的开始,她更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更上一层楼。   依靠别人,是捷径,更是人情。   人情债难偿。   谢云卓为她做的已经足够,甚至远远超过她所期盼的。   生在谢家,成为谢氏家族举足轻重的人物,谢云卓并不可能是天生的慈善家。商人重利,他是商人,更是顶级商人。她知道往后会偿还他的人情,但是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偿还得起。   谢宜兰身为谢家人,不顾家中反对和人私奔,几年后落魄归来遭到家族摒弃。原因只有一个,她享受谢氏所给予的一切,却没有对谢氏有所付出。   谢氏为她安排好的亲事,原本可以令谢氏走出困境,谢宜兰的逃婚,是为不忠,因此遭受家族排挤,受人讥嘲。   在这个家族里,他们享受的一粥一饭,并非理所当然。所以惠恬恬很早就知道,得到的,将来更需加倍偿还。   她如今便因此而惶恐。   不是她不信任谢云卓的人品,而是,她下意识远离一切不确定。   坐在安静的车中,她再次深思,她是否应该早点搬出去。有些恩情,承受的少一点是一点……   --------   这天以后又工作一周便是春节假期。   上班的这几天,虽然因年会那支舞让惠恬恬成为话题中心,但这并未持续多久,也没有给她带来多坏的影响。   她如常上班、下班,提前买好回家过年的车票。   上班最后一天,惠恬恬晚上回到别墅后就开始收拾行李,她收拾地很仔细,也很干净,因为过年回来她不会继续住在这里。   谢云卓无声无息地靠在她的房门边看她忙碌,并不阻止。   次日惠恬恬带着行李出门。   谢云卓的车已停在门外。   瞿杨把她的东西装入后备箱,惠恬恬打开车门,便看到里面衣着讲究的谢云卓。   她愣了愣:“小表舅?”   谢云卓面色柔和:“春节期间比较忙,抽不出时间去江城拜年,现在去一趟,也算全了礼节。”   意思是她可以搭顺风车了。   “可是我已经买了票。”惠恬恬一脸纠结。   谢云卓微笑:“公司报销。”   惠恬恬一噎。   这次惠恬恬回江城,因为同行的是谢云卓,所以到家后受到了不错的待遇。   谢思琳看到她一身高定裙装,和谢云卓讲话时自然熟稔的姿态,更是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12、狼之吻 ?  春节前公司比较忙,所以惠恬恬一时忘记买礼物回家。幸好谢云卓早有准备,各类名贵的礼物都以惠恬恬的名义赠出。   卡地亚珠宝,爱马仕围巾,古奇的包包,包括各种补品等一送便是几十份,明眼人都看得出真正买单的是谁。   原本大家认为谢云卓为惠恬恬安排工作不过是基于一种上位者的同情心,如今见他对惠恬恬的态度,自然也收起了原来的轻视之心,连带着对谢宜兰也好了很多。   江城谢家的人本就想巴结谢云卓,这一晚便召集了亲朋在酒楼设宴。   这一次谢宜兰母女俩再也没有被安置于角落,她们同谢宜梅、谢宜竹两家同坐一桌。   “恬恬,这次回来可是大变样,小姨妈都快认不出来了。”谢宜竹话里有些不是滋味。   “想来在宁城有云卓照应,生活上不愁,工作上也顺风顺水。哎,谁叫我们恬恬讨人喜欢呢,想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要是有恬恬一半聪明懂事就好了。”   谢宜兰看着谢宜梅笑道:“大姐,恬恬也是托云卓的福,她还小,天真的很,想来就是这一点投云卓的缘。”言下之意是我女儿直肠子人单纯,没有你们家子女心里那么多弯弯道道。   惠恬恬受不了桌上的暗潮汹涌,见谢宜兰暂时受不了欺负,悄悄站起来准备进洗手间避避。   谁知刚起来便被主桌的舅舅叫了过去,要让惠恬恬给谢云桌敬酒。   敬酒的事往常是绝轮不到她的,如今有她一份也是因为谢云卓在。   她并不推却,笑嘻嘻地给谢云卓敬了一杯,又不忘其他长辈,一个个敬过,也全了礼数。   外公外婆也难得给了她好脸色看。   她暗暗呼出一口气,退席去洗手间。   身后响起外婆的声音:“云卓,这丫头年纪小,有没有给你添什么麻烦。”   “恬恬做事认真,很好学,和人相处得不错……”出了包间,后面的声音便听不见了。   之前敬酒喝的是红酒,当时没什么感觉,现在看着镜子里满脸红晕的自己,惠恬恬忙用凉水扑了扑脸。   一抬眼,正看到镜子里身后怒瞪着她的谢思琳。   惠恬恬用纸巾将脸擦干,转过身目不斜视地朝门口走去。   谢思琳心中有气,拖油瓶这些年吃他们家的住他们家的,有什么资格在她面前嚣张?   于是她追上惠恬恬,在她身后嚷道:“惠恬恬,你别得意。以为自己巴结上小表叔就能翻天了吗?你不过是个野种!”   惠恬恬已走到门口,她本来不想惹事,此刻谢思琳无端挑衅让她忍无可忍,她回头,咬牙道:“你说话放尊重点。”   谢思琳轻蔑道:“凭你一个拖油瓶,一个野种,有什么资格让我对你尊重?哼,你妈就是犯贱,好好的未婚夫不要,偏要跟个瘪三,还生个不要脸的贱种。”   “不准你说我妈!”惠恬恬被她气炸,正要向谢思琳走去,可是此刻头突然一阵晕眩,身体不自觉得摇了摇。   谢思琳看出她喝醉,洋洋自得:“我就说了怎么样,你们母女都是犯贱!”她说着还不忘推了惠恬恬一把。   惠恬恬本就站不稳,被她用力一推,就直往门外倒。   地上铺着大理石,惠恬恬这么倒下去恐怕就要磕着后脑勺,可她脑中混沌,根本来不及抓住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候,身后突然有一双手,稳稳将她扶住。   “小表叔!”谢思琳瞪大眼睛,有些惊慌。   惠恬恬这才意识到身后的是谢云卓。   谢云卓眉头蹙着,黑眸深邃不见底。他低眉看了看惠恬恬,问:“没事吧。”   惠恬恬抿唇,眼里犹有怒意,此时缓了缓气,道:“喝太多,头有点晕。”   谢云卓见她无碍,才淡淡瞥了眼一旁的谢思琳,口吻异常冷漠:“又是你。”   谢思琳哑口无言。   小表叔终于记得她了,可那种奚落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她想要辩解,可谢云卓压根就不打算理她,扶着惠恬恬的肩回了包间。   谢思琳跺了跺脚,气呼呼地跟了过去。   三人相继回来,惠恬恬回到谢宜兰那桌坐好。   谢思琳跟着谢云卓到了主桌,老太太笑呵呵地招谢思琳到她身边:“琳琳啊,奶奶刚才和你小表叔说好了,过年后你就去卓远总部实习,怎么样?”   这件事谢思琳早前已求过老太太,她在惠恬恬去宁城时就萌生了这个想法,此时得知小表叔答应,自然高兴。不过方才她又惹了小表叔,不知道他会不会反悔。   她小心翼翼地瞥了眼谢云卓,见他神色不变,没有开口,才小小地松了口气。   想想惠恬恬去的不过是卓远下面的子公司,而自己去的是总部啊,她有些得意,不忘开口奉承老太太:“谢谢奶奶,你对我真好。”   老太太知孙女得偿所愿,自然也高兴:“奶奶不对你好对谁好?你啊,应该谢谢你小表叔。”   谢思琳垂头,怯怯地朝谢云卓道谢:“小表叔,谢谢你。”   桌上长辈们见思琳这样,只当她害羞,还不忘取笑她,帮着她对谢云卓解释小丫头被惯坏了,不懂事。   谢云卓在众人面前一直是彬彬有礼的,他笑了笑,清贵而含蓄,却没有看谢思琳一眼。   谢思琳顿时有些丧气。   不过她想到惠恬恬去了宁城便住在小表叔家中,以自己在家中的地位,去了宁城小表叔自然也不至于为难她。   可是当她和老太太提到住宿问题时,谢云卓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公司会安排员工宿舍。”   谢思琳愣了愣,随后才反应过来,语气有些委屈:“可是恬恬她都没有住宿舍……”   谢云卓似乎没有听到她的抱怨,神色不动如山,眉宇间的情绪淡到了极致。   气氛有些尴尬。   有长辈见此,不忘圆场:“恬恬年纪比你小,云卓多照顾一点也是应该。思琳啊,你也快毕业了,要多锻炼锻炼。”   谢思琳撅嘴:“我不要……我才不要跟不认识的人住那么小的地方。”   谢思琳之母见不得女儿受苦,刚要开口为女儿说话,却被丈夫打断:“我在宁城有套房子,就在市中心,琳琳上下班很方便。”   众人都隐约看出谢云卓对谢思琳有些不喜,此刻有了妥善的解决方法,自然连声附和。   谢思琳没有按照预想的接近谢云卓,晚宴回家后又砸碎了一只杯子。   那晚主桌的对话自然而然传了出去。   惠恬恬本来要说服谢宜兰让自己搬出小表舅家,但因为谢思琳一事,她若是再提出,恐怕会落了小表舅的面子。   她可不想惹小表舅生气。   所以心中虽然有些犹豫,终究没有对谢宜兰说出口。   第二天是除夕,谢云卓一大早便要赶回宁城。   因为走时天还未亮,所以他谢绝众人送行,不过惠恬恬还是在谢宜兰地催促下早早起了。   谢云卓似乎早已预料,将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放在惠恬恬手中,温和道:“在瑞士买的,还没来得及送你。”   惠恬恬下意识地要推却。   谢云卓却道:“是新年礼物。”   惠恬恬再无理由推脱。   目送车子远去,惠恬恬回了房,小心翼翼地将礼物拆开。   是一块白色的爱彼手表。   她记得小表舅平时戴着的是一款黑色的爱彼手表,这一款女式的要小巧很多,相同的都是价格不菲。   她有些头疼,觉得自己欠小表舅的越来越多,可又毫无办法。   --------------   这个新年是惠恬恬住到谢家以来过得最舒适的一次,她明白这一切全是因为小表舅。   谢宜兰也时不时在惠恬恬耳边念叨小表舅有多好多好,要女儿好好听他的话,以后一定要报答他。   惠恬恬被念得耳要生疮。   终于熬到了初七,惠恬恬吃过午饭便拖着行李箱赶去车站。   谢思琳是实习生,过了十五才需要去公司报道,自然不会和惠恬恬同行。   惠恬恬乐的开心。   回到宁城后她独自打车回别墅。   别墅里很安静。   她记得李阿姨过了元宵才会过来,而厨房里果然什么都没有。她都不知道这些天小表舅是怎么过的。   惠恬恬去超市买了些菜,简单地做了顿晚饭,刚要动筷,便听到门外汽车的引擎声。   她跑出去开了大门。   谢云卓正好停好车下来,纯黑色双排扣软呢大衣,浅棕色格子围巾,英伦风鳄鱼皮短靴,看起来尊贵又时尚。   他见到门口的惠恬恬,黑色的眸中荡起一丝笑意,很柔和:“回来了?”   惠恬恬笑:“是啊小表舅,吃过饭了吗?我做了一点,过来尝尝。”   谢云卓缓步入内,将大衣脱下,里面是深色的V领貂绒线衫,露出白底棕色细条纹衬衣挺括领子。   惠恬恬谨记谢宜兰教诲,殷勤地跟上去接过大衣收好,去厨房为谢云卓盛了饭,递给他。   谢云卓这些日子一日三餐基本都在酒桌上过,难得今天没有饭局,回到家吃到了这么平常的家常菜,居然胃口颇好。   惠恬恬见小表舅捧场,自然也是心情愉快。   两人饭后又在客厅里看了会儿电视,谢云卓去书房的时候,似是不经意提醒:“冰箱里的牛奶是新鲜的,别忘了喝。”   惠恬恬应了一声,看完电视后乖乖喝了牛奶便回房睡了。   第二天去公司。   因为是年后第一天上班,每人都收到了负责人分发的红包。   惠恬恬心情好,一下班就约了韩亚宁逛街。   韩亚宁因为兼职,所以过年没有回家。   两人会合后惠恬恬就拉她进了商场。   正逢内衣打折,两人手上有些钱,自然不会错过。   挤在一个试衣间里,惠恬恬将衣服脱完,便见韩亚宁好奇地看着她,惊讶道:“恬恬,你腰上清了一块哎,疼不疼。”   惠恬恬经她提醒才发现侧腰上有一块青紫,看起来挺严重,不过也不怎么疼就是了。   她摇摇头:“还好。”   谁知韩亚宁瞪大眼睛又戳了戳她的肩膀和背,疑惑道:“这里和这里有很多红痕……怎么弄的,看起来不像虫子咬的,这个天气也没有虫子。”   惠恬恬不在意:“我睡觉不老实,可能无意中磕着了。”   韩亚宁摸了摸她背后的痕迹,摇头:“我看不像,会不会是……吻痕?”   ? ☆、13、狼之吻 ?  她的眼睛骤然一亮,像有什么大发现似的又蹭了蹭。   惠恬恬起先愣了愣,随即一下子拍掉她的手,翻了个白眼:“吻痕?你见过这玩意儿?请问你男朋友在哪儿?”   韩亚宁撇嘴:“没男朋友怎么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就不带我自个儿亲自个儿啊,我看就是吻痕。”   似是为了增加自己的确信度,她还不忘挺了挺傲人的胸。   惠恬恬嗤笑一声,吻痕?她要是能自己亲到自己的后背就真的神了。   ---------   惠恬恬早上到公司的时候,桌子上居然放了一大束红色郁金香。   杜燕蹭过去,表情又是羡慕又是嫉妒:“一大早就看到放这儿了,男朋友送的吧。可怜我孤家寡人,又是一个没有情人的情人节。”   惠恬恬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情人节。可是,我真没男朋友。”   原先她和瞿灏的传言,因为她一次次认真地澄清,加上两人后来确实没有什么接触,所以慢慢平息了下去。   “如果没有男朋友,就是追求者。快,看看有没有卡片之类的。”杜燕催促之下,惠恬恬仔细找了找,并没有发现什么卡片。   “想追求你还怕人知道,这年头还玩暗恋,早不流行了。”杜燕有点酸酸地说。   惠恬恬倒是没有放在心上。   这天上午事情比较多,等惠恬恬去餐厅吃饭的时候大多数人已经吃过了,餐厅里只有寥寥几人。   她刚点完餐准备吃,突然有人在她对面坐下。   她抬头,看到一个年轻男子低着头很快速地吃着饭。只不过他头埋得太低,几乎要埋进餐盘里。   惠恬恬瞧了几眼,慢慢吃起来。   那人几分钟便把饭吃了,却一直坐在对面不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惠恬恬吃完准备离开的时候,对面的男子突然开口:“惠恬恬。”   惠恬恬一愣,回头。   男子戴着黑框眼镜,中等个子,此刻神情似乎有些紧张,连脸都有些红了。   惠恬恬挺讶异:“什么事?”   那人低头,搓着手,看起来有些局促。   惠恬恬蹙眉,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她从前在学校里也是时常收到情书的,工作后也不乏人追求。   不过她一直觉得自己年纪小,没必要过早地思考这么深奥的人生问题,所以从未接受别人的示好。   而谢宜兰一次次叮嘱她在宁城好好找个对象,也被她当作耳旁风。   她觉得嫁人的事情不急在一时,若是当年中考没有失利,顺利考上高中的话,现在她应该也和韩亚宁一样是在校学生,学习都来不及呢,还谈什么恋爱。   想到这里,她有些黯然。   对面的男子此时终于鼓足了勇气,深吸了一口气对惠恬恬大声道:“我是技术部的阎涛,我对你一见钟情,已经喜欢你很久了。可是以为你是老大的女朋友所以一直不敢追求你。后来听说这是误会,我想试一试和你表白。今天我想请你吃顿晚饭,下班后我会在大门口等你。”   他说得很快,完全没有给惠恬恬拒绝的机会便逃也似的跑出了餐厅。   惠恬恬有些傻眼,周围稀稀落落的几个人看着她窃窃私语。连打饭的老阿姨都吆喝了一声:“小姑娘,那小伙子不错的,要把握住啊!”   惠恬恬顿感脸颊燥热,低着头匆匆出了餐厅。   谁知一回到办公室,迎来的是一道道戏谑的眼神。   “小惠,行情不错嘛,听说刚才在餐厅里被人表白了?”杜燕不改八卦本色,头一个出声调侃。   周围几个同事连声附和。   惠恬恬感慨科技社会信息传播之迅速。   有个女同事突然出声:“我刚才遇到前台的小郑,听她说今天刚到公司的时候居然看到瞿灏手捧着一束红色郁金香进来,看似心情不错的样子,还和她打了声招呼,她震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了。”   一阵哄闹声响起。   “行啊你!还跟我们说你和冰块没啥关系,明摆着早上的花是冰块送的嘛!”   “就是就是,敢做不敢当,算什么女汉纸!”   “哎,我真可怜刚才和你告白的小伙子,没戏了哟。”   惠恬恬被她们闹得又是惊讶又是不解。   瞿灏送花给她?   不可能吧……   惠恬恬在无比纷乱的思绪下结束了一天的工作。   乘电梯到楼下,刚跨出电梯,突然瞥见大门口一个稍显瘦弱的身影。手中捧着一束玫瑰,一动不动站在门边像根木桩。   阎涛!   伸出去的一条腿赶紧收回,正好阻碍后面往外挤的人群。   “对不起对不起,我看错了,我要到负一楼的。”面对众人埋怨的视线,惠恬恬连连道歉。   电梯下到负一楼的时候,电话响起。   一看来电显示是小表舅,她立马接了。   “恬恬,下班了吗?”电话里谢云卓的口吻有些漫不经心。   “下班了。小表舅你今晚回来吃饭吗,我多买点菜。”   谢云卓低沉的嗓音:“李阿姨不在每天都让你忙。今天我正好路过公司,在外面随便吃一顿吧。”   挂断电话后,惠恬恬穿过地下停车场出了大楼,避过大门在路边找到了熟悉的黑色宾利。   惠恬恬拉开后座门坐了进去。   谢云卓闲闲靠在真皮座椅里,深色西服挺括领子,眉间凝着薄薄冰霜。   见惠恬恬坐进来,清清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便闭眼假寐。   惠恬恬瞬间察觉到谢云卓心情似乎不好。   她抬了抬眼,正好与后视镜里瞿杨的视线相撞。   瞿杨给了她一个颇有深意的眼神便移开视线专注开车。   车厢里很安静,气氛很压抑。   惠恬恬一动不动地端坐着,连呼吸都有些小心翼翼。   车子在城中最好的餐厅停下。   门童躬身打开车门。   谢云卓下车后回转身,向惠恬恬伸出手。   他的手修长白皙,骨节匀称,衬着钻石袖扣的璀璨光芒,别有一番雍容尊贵。惠恬恬一瞬间又联想,将来能有幸和这双手牵手一生的女子该是如何的优秀迷人。   想法一息而过,惠恬恬乖顺地将手交给他,下车后又规矩地挽着他的手臂,一路坐观光电梯上楼。   许是时间还早,周围还没有其他客人。   惠恬恬将外套脱下,露出里面赫本风的黑色连衣裙。   一字领微微露肩,雪白肌肤中一点红痕犹显暧昧。   谢云卓看在眼里,眉间冷意淡了许多。   惠恬恬敏感地察觉谢云卓心情转好,这才出声问:“小表舅,你想点些什么?”   谢云卓淡淡道:“你想吃什么,我随意。”   这时候身旁侍者突然格外热心地提议:“先生小姐,你们是今天的第一对客人,如果点豪华情人节套餐,我们将附赠一瓶02年出产于长岛酒庄的Lenz old vines Merlot。”   惠恬恬听到情人节套餐什么的时候刚想解释一句,接下来又听到可以获赠一瓶听起来似乎挺高大上的红酒的时候,立马闭了嘴,稍显犹豫地看了眼谢云卓。   虽然和小表舅的关系被误会让她很尴尬,但是基于人与生俱来的贪意,她下意识地觉得小小牺牲一下小表舅的名声也没什么。再说了,周围也没人认识他们。   不过对上谢云卓清湛无波的目光,惠恬恬有一种心思被拆穿的自卑感。   白皙晶莹的耳瞬间如被霞光晕染,看起来更加娇嫩了。   谢云卓眼光微微颤动了一下,便对侍者微微颔首。   惠恬恬如愿以偿,忍不住嘴角的笑意漫开。   谢云卓见她开心,目光也柔软起来:“早上的那束郁金香还喜欢么?”   惠恬恬眨了眨眼,一瞬间的疑惑后立马反应过来,诧异道:“原来花是小表舅送的,我还以为……”所以说来送花的其实是瞿杨而不是瞿灏。   “以为什么?还是说,你在公司有追求者?”谢云卓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惠恬恬连连摆手,她可不希望让小表舅误会自己乱交朋友:“才没有,我还小呢……”   此时侍者上了菜,开了酒。   惠恬恬肚子饿,便不可客气地拿起刀叉吃起来。   谢云卓握着酒杯的颈,只是看着她。勾起的唇角,凝着漫不经心的笑意。   惠恬恬似乎听到他低低的呢喃:“已经二十岁……不小了……”   优雅的钢琴曲,醇香的美酒,以及柔和微黯的光线,一切都让人倍感放松。   惠恬恬喝了酒有些晕陶陶,不过头脑却异常活络,叽叽喳喳地对谢云卓讲公司里发生的趣事。   灯光下,谢云卓目光如水,含蓄而认真,唇边的笑意隐含宠溺。   一个笑嘻嘻地说,另一个含笑倾听,从开始到最后,全场只有这一桌客人。   惠恬恬有些醉意,自然没有注意到这些。   最后谢云卓签单离开,惠恬恬自然而然挽住他的手臂。   一个高挑俊美雍容风雅,另一个身姿窈窕气质甜美,男俊女俏的搭配早已成为他人眼中的风景。   穿着蓝色制服的服务生目送他们离开,互相感慨着,这位先生好大的手笔,为博女友开心一笔包下整个餐厅。若是有人对她们这样,即使不在情人节,她们也会开心至死。 ☆、14、狼之吻 ?  两天后便是正月十五。   惠恬恬没有假期自然不会回江城。   本来她想随便在别墅一个人吃饭看元宵晚会的,但是下班后发现谢云卓已经在家,并让她回房换身衣服跟他去谢家老宅。   惠恬恬到达的时候才发现这次并不是简单的家宴,宾客很多,除却亲朋好友之外,也有不少谢氏商场上的伙伴。   他们到的比较晚,多数人已经到场,并且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客套。   惠恬恬和谢云卓进去的时候不意外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谢云卓是谢家老三,他的出现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当他和一个气质颇好的年轻女子同时出现,就很难不让人惊讶了。   众所周知,谢云卓一向洁身自好,从未有过绯闻。从前还有个未婚妻,但见面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因此有些不明所以的商业伙伴都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惠恬恬。   惠恬恬来过这里几次,谢家不缺眼利之人,自然认出这是江城谢家的外孙女。   “咿?这不是恬恬么?”说话的是谢云卓的长姐谢宜芳,她无比熟稔地拉过惠恬恬的手,似惊似喜:“才一年不见,越长越标致了。你啊,来了宁城怎么都不来找表姨,要不是今天云卓带你来,我们还不知道你在这儿呢。”   惠恬恬和这位表姨从前可没说过一句话,此时被她这么热情地招呼已是不太习惯,只好礼貌地回应:“表姨您太客气了。”   “客气什么,来来,你那些表姐妹们都在偏厅呢,你们这么久没见,也好一起说说话。”她说着,又叫来女儿罗珊珊,“珊珊啊,带你恬恬表姐一起去偏厅。”   罗珊珊是个有些害羞的女孩儿,以往与惠恬恬也没什么交情。   惠恬恬对她笑了笑,看见谢云卓周围围满人,也就没有打招呼,跟着罗珊珊去了偏厅。   谁知一到地方就看见谢思琳正一脸笑容地和大表舅家的谢思颜说着话。   本以为她会过了正月十五来宁城,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谢思琳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惠恬恬。毕竟以惠恬恬在谢家的尴尬地位,是很少有机会在这种场合露面的。不过转眼一想小表叔对她那么偏心,带她过来也不是不可能。   谢思琳心里没来由的发堵。她虽然极度厌恶惠恬恬,但在宁城谢家这么多年亲戚面前也不愿弄出丑来,所以她只是不咸不淡地和她打了声招呼。   包括谢思颜在内的其他表姐妹们和惠恬恬关系不亲,大家都客客气气地和她交谈几句,便也没什么话可说了。   惠恬恬不是能说会道的人,也没谢思琳那么自来熟,所以接下来她找了个角落,安安静静地玩着手机。   罗珊珊也不爱凑热闹,坐在惠恬恬不远处的沙发翻着杂志。   那一头年轻女孩子们凑在一起聊得正欢。   “我在外面好像看见曹熙媛了。”   “是不是长得像陈慧琳,刚从伦敦政治经济学院留学回来的那个?”   “对,就是她。听爸爸说,今天的宴会主要是安排她和小叔叔见一面。”谢思颜低声道。   “啊!这不就是变相的相亲?”   虽然她们声音不高,但还是被不远处的惠恬恬听见。   惠恬恬对此并不惊讶。小表舅原先的婚约已经退了,也该是再找一个的时候了。   筵席开始的时候,惠恬恬终于看见了曹熙媛。肤白貌美的女子,气质很好,一看便是出身良好。   惠恬恬本来该和其他表姐妹们同坐一桌,但是入席的时候谢云卓将她领到了他那里,紧挨着坐在他旁边。   进餐时觥筹交错,惠恬恬因为和其他人不熟,夹起菜来难免拘谨,只偶尔吃一点自己面前的菜。谢云卓时不时注意着她,和身侧的宾客交谈的间隙将一些合她口味的菜挟进她的碟子里。   往常在别墅里两人吃饭相处时比较随意,谢云卓时常为她夹菜。她当他是长辈,从不推辞,也渐渐习惯。但这一互动落在席上宾客眼里却极为稀罕。   开始对惠恬恬有许多猜测的宾客因为谢宜芳的一句话将将释然,此刻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开起了善意的玩笑。   “云卓对外甥女如此照顾,将来对老婆必定更加体贴。不知哪家的女儿,有幸嫁得你啊。”   一些人眼神戏谑,看向曹熙媛。   她刚好坐在惠恬恬和谢云卓对面,此时微微红了脸颊,笑了笑又看一眼谢云卓,似是期待他的反应。   惠恬恬也侧目看他。灰色细条纹衬衣,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露出白皙饱满的额头。眉眼清贵,侧脸线条优雅利落,连唇角微含的笑意都蕴着一丝风雅妥帖。   “恬恬一个女孩子孤身在异地谋生,平日里没人照顾,我多多照拂一下也是应该的。”清水似的嗓音,语调不疾不徐,有一种理所当然的意味,不着痕迹略过了宾客的调侃。   曹熙媛面上似有失望一闪而过,很快便莞尔一笑,抿了抿杯中的饮料。   桌上其他宾客都不乏眼色,见谢云卓对曹家女儿似乎无意,也不再纠缠这个话题,转而说起别的事来。   邻桌的谢思琳一直关注着这一桌,所以当她听到小表叔说完那一番话后,心里越发愤愤不平。   她也是一个人在外啊,怎么不见小表叔给她夹菜让她住到他那里去?小表叔分明是偏心!   可是她再不满也不敢当众撒气,毕竟宁城不是她的地盘。   因着在江城和惠恬恬发生冲突几次三番被谢云卓撞见,谢思琳已被父亲训斥过。来宁城之前,老太太也特意叮嘱,谢云卓看重惠恬恬,要她和惠恬恬好好相处。   谢思琳面上答应,心中却极为不齿。   不过她也不至于当众和她叫板,让人看了笑话。   一切委屈先往心里吞,出奇制胜才是硬道理。   那一日筵席散场有点晚。   等宾客们相继离开,谢云卓才带着惠恬恬和家人告别。   谢云卓大哥谢云崇欲挽留其在家中住一晚。   谢云卓笑意淡淡:“恬恬明日一大早还要上班,住这里距离远,恐怕来不及。”   “恬恬她……”   “她住我那里。”谢云卓一句话说得云淡风轻,却在谢家人心中激起千层浪——谢云卓的别墅连他们都从未被允许踏入一步啊!   谢思琳一直在旁跟着,此时看到其他人脸上难以掩饰的惊讶,心中又是一阵暗恨。   她就知道会这样,所以才没告诉表姐妹们惠恬恬住在小表叔家里的事。同样是江城谢家的人,自己还是谢家长辈的掌上明珠,哪一点都比惠恬恬强。可小表叔却怎么也不把她放在眼里,和对惠恬恬的春风化雨一比,想想都呕死人。   惠恬恬再迟钝也不可能忽略谢思琳怨愤的眼神。此时众人注意力并不在自己身上,她忍不住朝谢思琳挑衅一笑。   谢思琳脸色更加难看,却憋住一口气没有发作。   等谢云卓要离开了,她连忙跑过去,仰起明媚笑脸,嗓音甜软:“小表叔,可以顺路送送我吗?”   这时谢云卓刚好在一台跑车前停步,为惠恬恬拉开副驾的门。   听到谢思琳的话,他侧过身,身影在阶前的灯光下异常修峻挺拔。   疏淡有礼的口吻:“抱歉,这车是两座的。”   ? ☆、15、狼之谋 ?  惠恬恬第二天起迟了。   穿好衣服洗漱完毕已经接近八点,平时她都差不多到了公司。   她匆匆忙忙下楼,看到小表舅已经吃完早餐,正坐在沙发上翻着报纸。   她快速地和小表舅问了声早安,便去厨房拿了片面包含在嘴里。出来的时候小表舅已经不在客厅,黑色加长宾利停在大门口,瞿杨站在一旁,看到她后微笑着打了声招呼。   “恬恬小姐,请上车。”   惠恬恬正愁赶不及上班,看到这一阵仗,很明显是小表舅特意在等自己。   她对瞿杨笑了笑,便坐进了车内。   她的嘴里还嚼着面包,脸颊鼓鼓的,谢云卓将保温杯打开,递给惠恬恬。   惠恬恬顺手接过,仰头喝了一口。   是温热的豆浆,豆子的香味浓厚,很解渴。   吃完面包,她又猛灌了一口,才把杯子还给谢云卓。   “小表舅,谢谢啊,今天睡过头了。”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毕竟那是小表舅的公司,员工迟到被大老板看见总是不太好吧。   因为起的匆忙,惠恬恬没来得及梳头,只是用手扒了扒,鬓角几缕头发顽皮地翘了出来。   谢云卓看了她一眼,十分自然地伸手。白皙修长的指轻柔地撩起一缕黑亮的发丝。   他忍不住微微向她倾身。   惠恬恬本来正急切地张望着路况,突然感觉谢云卓靠近了自己,一回头,正巧和谢云卓四目相对,彼此之间的距离不过几公分,几乎呼吸相闻。   她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大眼:“小表舅,怎么了?”   谢云卓的睫毛浓密而纤长,包裹着墨黑的瞳仁,乌沉沉的看不见底。   “头发乱了,理一理。”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后背靠回真皮座椅,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惠恬恬经他提醒,小小惊呼一声,连忙翻开包包拿出镜子照了照,又用小梳子梳服帖。她不爱化妆,但保持仪表整洁是最起码的礼仪。   谢云卓一直静静地看着她,直到车子缓缓停在大楼前。   惠恬恬冲谢云卓道过别,便匆忙推开车门下去。   走出几步远的时候,突然发现周围很多人看着她。   这时候已接近八点半,再不上楼恐怕就要迟到,可她分明感觉周围一些人是和她同一公司的,这时候居然谁都不动,只是神色古怪地看着她。   她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也没时间思考,抬头打算步上台阶。   可她刚抬头,就发现台阶最上面树桩似的站着一个人。   手中一束红玫瑰,花瓣有些蔫,此刻因为倒栽着有一片花瓣渐渐飘到了地上。外套有些皱,拉链开着,脸色憔悴,看着惠恬恬的双眼即使透过镜片都能看出红红的血丝。   “阎涛?”惠恬恬一瞬间惊住。   她想起阎涛自情人节那天起每天都约她一起吃饭,不过惠恬恬没有答应。但是下班时都能看到他捧着玫瑰站在楼下大门口等着,也不顾旁人的议论。   惠恬恬有些苦恼,每次都为了避过他从地下停车场绕出去。   可是今天他一大早怎么堵在大门口?看那样子,似乎昨晚没回家,等她等了一整夜!   惠恬恬目瞪口呆。   周围的人窃窃私语,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让她有些不舒服。   “惠恬恬,为什么你总是躲着我?我只想和你吃一顿饭,为什么你不答应?”阎涛突然将花束扔开,急步走下台阶,一把捉住惠恬恬的手腕,手指着不远处仍静静停在一旁的黑色豪车,黑色的车膜只能让人隐约辨出里面坐着的是位男性。   “是不是连你也看不起我嫌我穷,没别人能耐让你坐豪车?你一大早让别的男人送过来是不是因为昨晚就和他在一起过夜?”阎涛不顾一切地咆哮,虽然看起来瘦弱但手的力气很大,紧紧捉着惠恬恬,惠恬恬的手腕很疼,几乎就要被他捏碎。   她挣扎着:“你放开,阎涛,我们好好说话。”   阎涛根本不听她的话,他的脸扭曲着,表情十分痛苦:“我真没想到你是个这么虚荣的女人,可是我还是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你!我真的不想放开你,如果你答应我以后不……”   阎涛说到这里,突然被不知何时窜出来的几名保安压制住。   惠恬恬终于得以解脱,她连连后退几步,蹙着眉揉着被捏得发紫的手腕。   阎涛在几个保安的禁锢下无法接近惠恬恬,只能通红着双眼,一眨不眨地瞪着她,眼里似乎还含着泪,一声一声叫着惠恬恬的名字,在保安的押解下被带去了保安处。   惠恬恬只觉全身一阵鸡皮疙瘩往外掉。   她下意识回头看了眼路旁,方才停着那台车的地方如今已经空了。   惠恬恬再也顾不上别人异样的眼神,低着头匆匆跑进大楼。及至扔在地上的那束蔫了吧唧的花,她微微绕开,快步走了进去。   不过小半天时间,这件事便以一种令人匪夷所思的速度闹得公司里人尽皆知。   中午在餐厅,四周各色目光让惠恬恬倍感压力。   她将饭菜打包,提了餐盒匆匆回办公室。   食之无味。   惠恬恬刚把餐盒扔进垃圾桶,办公室陆陆续续地回了人。   杜燕欲言又止,惠恬恬垂头刷着微博也不说话。   “小惠……”杜燕终于忍耐不住,小心翼翼地问了出来,“你和技术部的阎涛是咋回事啊?听说他在追你,还等了你一整夜?”   惠恬恬没有吱声。   杜燕不好意思再问,但是接收到周围几人催促的眼神,她僵硬地扯了个笑:“小惠啊,听说阎涛被辞退了,这事儿你知道吗?”   这下惠恬恬没心思继续装着刷微博了,她诧异地抬头,问:“他被辞退?”   杜燕见惠恬恬搭理自己了终于放下心来:“原来你还不知道啊。听说是因为今早和……在门口拉拉扯扯,有损公司形象,被负责人知道了,很快就被炒了。”   杜燕说到一半的时候明显有些尴尬,惠恬恬却听出了她的意思。   两人在门口发生冲突,为什么被问责的只有阎涛?   惠恬恬绷着脸。   杜燕察言观色,也不敢继续问,只是惋惜道:“阎涛去年才毕业,进公司还不到一年,这么快就被辞退,对他未来的发展总是不太好。而且我听说他家境不好,一个单亲家庭,和他-妈相依为命。他的性格是有些孤僻,我也没想过他会做出这么出格的事。不过我看,他对你也是一番真心,你……”   惠恬恬听了开始几句话对阎涛还有些怜悯,甚至有一点同病相怜的感觉,可后面渐渐听出杜燕的意思,便忍不住打断她:“杜姐,我相信你也是明理的人。感情的事不是一方强加给另一方对方就必须接受。我和阎涛才见过几次面,对他也不了解,但这并不意味着我有必要继续了解他,接受他。我对他没什么想法,一直都是,所以你不必为他做说客试图说服我。”   杜燕哑口无言。   一旁作壁上观的秦亦如突然哼了哼:“说的动听,还不是因为勾搭上了金主,看不上阎涛。”   惠恬恬蹙眉:“你胡说什么?”   秦亦如不屑地笑:“我不过是对早上碰巧撞见的一幕发表几句感想而已。”   惠恬恬忍无可忍,她真的受不了别人讲污水往她和小表舅身上泼:“送我来的是我的小表舅,你听清楚没有!”   她一字一顿说得郑重,却听见秦亦如一声嗤笑:“哎哟,这年头不流行干爹,流行小表舅了么?”   “你思想龌龊!”惠恬恬气极,却苦于不会说什么骂人的话。   秦亦如却含了怒意,气势汹汹走近惠恬恬。   两人之间的气氛涌动,似乎一触即发。   众人看着察觉出不对,连忙一个拉住一个劝着,好不容易将两人的距离拉远。   惠恬恬情绪极度低落。   晚饭吃了几口便没有吃了。   谢云卓夹了一些平日里她喜欢的菜放进她面前的碟子里,惠恬恬用筷子一下一下划着,却没有吃进嘴里。   “没胃口?”温和的口吻。   惠恬恬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公司里的事不顺心?”   惠恬恬垂着的睫毛颤了颤,点点头。   “我以前说过,如果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可以告诉我,我可以陪你一起想办法。”谢云卓凝视着他,眼神透着难言的诱惑。   惠恬恬心里确实十分压抑,她一直想找人诉说,可是她不能找谢宜兰,因为怕她担心,又不能找韩亚宁,她在这方面出的都是馊主意。   此刻谢云卓问起,她犹豫了一会儿,便和盘托出。   她将那天早上的事情说了一遍,又道:“那时你也在的,应该都看见了。因为这件事,公司里把话传得很难听。阎涛因为这件事被公司辞退,今天技术部有人找到我,说阎涛因为我丢了工作,回去后甚至要跳楼自杀,幸好当场被人发现劝了回来,否则……”   惠恬恬说到这里还有些后怕,她蹙着眉,语气沉重:“我没想到他会这么想不开,我拒绝他并没有错啊,可是公司里的人看我的眼神都十分奇怪,甚至有人质疑我的人品,说我……”   她再也说不下去,眼泪从眼眶里无声滑出,瞬间润湿了脸颊。   谢云卓眸色微凉。   他凝视着惠恬恬的泪,忍不住伸出手,手指带着一丝凉意触到她的泪。   滚烫。   惠恬恬察觉到谢云卓的动作,干脆自己抹了把泪。   她低头抹泪的时候,谢云卓不自觉得将沾着泪的指尖放在唇边。   很涩。   “恬恬。”看到惠恬恬因为抽泣依旧颤抖的双肩,谢云卓建议,“或者可以换个环境。你不是很羡慕韩小姐?我说过可以送你读宁大。”   ? ☆、16、狼之谋 ?  惠恬恬读书时成绩一直很好,当初若不是中考前一晚意外受寒,也不会在考场上病得晕过去。   她对此一直有所遗憾,所以谢云卓第一次提起的时候她是心动的。只不过想到自己早一天工作能早一天赚钱,犹豫几番也就没有答应。   这一次谢云卓再度提起,她又一次动了心。   现在她待在大公司,公司发的薪水对于初入职的员工来说是按照学历分等的。公司里多数是大学本科,不少还是国外留学回来的。她对公司其他部门不了解,但是自己所在的财务部里面除了她之外,最低学历就是二本。   她对此一直感到自卑,所以只能更努力地工作,争取不落于人后。   如果真的进了全国著名学府宁大,以后工作会好找很多,相应的收入也更能让她满意。   谢云卓看出她意动,让她好好考虑。   惠恬恬这几个月收入大多存了起来,现在算算也有小一万。从江城过来的时候,谢宜兰从老本里拿了三万给她,让她应急。现在手里头的钱足够承担四年学费,算上生活费有点勉强,不过她可以跟韩亚宁一样做兼职。   想了许久,最后拨通谢宜兰的电话,听听她的意见。   事实上谢宜兰也一直对此有所惋惜。想她女儿从小成绩就不输那些表姐妹们,现在其他人不是读研就是211以上的本科学历,唯有她家的女儿是个小中专。虽然曾想过让女儿自学大专,然后考个专升本什么的,但那两年工作女儿忙得连休息时间都没有,她还怎么忍心催女儿读夜校?   如今得知谢云卓可以让女儿读宁大,她自然不会让女儿错失这次机会。   “恬恬,这么好的机会一定要抓住,妈盼着你读个大学回来。学费的事不用愁,妈还有些存款。”   惠恬恬有些心酸:“妈,你给我的钱我还没用呢,不用再给我了。再说你身边那些钱还要留着看病买药,都给我了你怎么办?总之你别操心,我都二十了,能想办法养活自己的。”   两人又说了一些话,挂断电话后,惠恬恬找到谢云卓,将自己的决定告诉他。   谢云卓的动作很快,让人联系学校办理手续。   当然,惠恬恬入学还必须参加一次考试。   考试在六月份,还有四个月不到的时间。考试内容虽和正式高考有所出入,但因为时间紧,加上惠恬恬基础薄弱,还是颇让她感到头疼。   谢云卓早已考虑到这一点,给她报了个补习班。地点在卓远总部附近的一栋写字楼里,上课时间每天早上九点到下午六点,来回正好可以坐谢云卓的车。   惠恬恬没想到他考虑这么周到,连报补习班的钱都给了。   她不仅在小表舅家蹭吃蹭喝,还让他给自己付了报名费。惠恬恬觉得自己老是占着小表舅的便宜很不好意思,于是道:“小表舅,报名费我以后还给你。”   谢云卓没想到惠恬恬会跟他计较钱的事。   他知道她手头紧,而钱对于他来说偏偏是最不缺的。所以他只是笑笑:“钱的事别放在心上,就当做过年给你的红包。”   惠恬恬惊讶:“可你已经送了我一块手表。”   “一码归一码。”谢云卓的语气不容拒绝,惠恬恬只好妥协。心里又为自己所欠添了一笔。   趁着空闲去公司办离职手续,同事知道她辞职反应自然是不同。   杜燕算是和她关系好的,也只是惋惜了一下。   至于其他人什么想法,她也懒得管。   几天后她精神饱满地去了补习班。   补习班位置在市区繁华地带的一栋商务楼中。   惠恬恬在前台签到后便被领进一间教室。   教室面积很大,说是教室反而更像是一个豪华套间,除了有黑板和几张写字桌之外,有宽大的真皮沙发,旁边的水晶茶几上摆着新鲜的水果和茶点,隔出来的一间屋子里甚至还有健身器材供学生学习之余放松锻炼。   讲台前摆着四张写字台,两张一排,共两排。   惠恬恬来得最早,便挑了第一排右侧的座位坐下。   写字桌并不是一般学校里用的那种,而是实木的,非常宽大,椅子也是质量极好的转椅,坐着让人感到十分舒服。   惠恬恬签到的时候领了书,因此也不浪费时间,翻开先预习了起来。   九点还差十分钟的时候,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老师进了教室。   她气质温柔,和惠恬恬打了声招呼后,两人就聊了一下。   惠恬恬本以为这是英语或语文老师的,聊过之后才知道居然是数学老师。   两人聊得正欢,教室里又来了人。   来者是个画着浓妆的女孩,红色头发,穿着也很时尚。   惠恬恬知道这是和她一起上课的同学,于是礼貌地和她打了声招呼。   可女孩没有看她一眼,径直走到第二排左侧的位置坐下,翘起腿对着化妆镜瞧个不停。   女老师露出个无奈的表情,也不多说,看到上课时间到了就直接开始讲课。   起初惠恬恬还担心自己会听不懂,但是半堂课下来,她发现这位老师虽然年轻,但是讲课很耐心仔细,并且深入浅出。不仅如此,她还总结了不少更简单的公式,遇到同类的题目套一下就能解答出来。   下半堂课的时候女老师出了题目让学生自己做。   斜后方的女生照完镜子后便一直在玩手机,因为开的静音,倒也不影响惠恬恬听课。   她照着女老师的方法完成的习题居然全部做对了,她感到很有成就感,于是更加认真地听课。   上午课程结束,附近餐厅会送来午饭,很精致的菜色,荤素搭配,味道也很好。   套间里有用餐的餐桌,惠恬恬中午一个人吃,而那个一上午都在玩手机的女孩子钱莎莎一下课就离开了。   吃过饭后惠恬恬又做了一些习题,然后到套间里的休息室里睡了一会儿。   下午钱莎莎踩着上课的点进教室后低头又玩起手机,惠恬恬也见怪不怪了,认真听老师讲课。   下午四点课程结束。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是自习时间。   钱莎莎不意外地离开了。   惠恬恬则低头抓紧时间复习起来。   虽说她参加的不是高考,题目也没有高考那么难,但是毕竟她脱离学校已久,很多知识都忘了。初出捡起来的时候还是有些困难,当然有很多知识还是以前中专院校里没有学过的,对于新知识的接受她也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   离考试不足四个月,她自然分秒必争。   六点钟的时候,她将几本书收拾进包里准备离开,忽然听到一声“恬恬”。   十足温润的嗓音。   惠恬恬回头,竟然看见谢云卓微笑着站在门口,西服严整,长身玉立。   “小表舅,你还上来接我啊,我可以下去等你的。”惠恬恬笑嘻嘻地上前,自然地挽住他的手臂。   谢云卓空出的那只手顺势拿过她的包,神色温和:“我来问问老师,你学的怎么样。”   惠恬恬顿时有一种被家长盯梢的窘然感觉。   “问完了吗,怎么样?”   “嗯,夸你表现不错。”   惠恬恬顿时理直气壮起来:“我可是很认真的。”   谢云卓低头沉沉地笑开:“有这个觉悟才好,可别半途而废。”   “有小表舅盯着,我怎么敢?安心,一定不让你失望。”惠恬恬做着保证,和谢云卓一起乘电梯下楼。   谢云卓在附近的餐厅订了位置。   刚进餐厅,惠恬恬便眼尖地看见谢思琳和几个人在里面聊着天。   心情一下子变糟。   她拉着谢云卓快步往里走,试图对谢思琳视而不见。   但是如意算盘终是打错了,谢思琳一看到谢云卓眼睛就亮了,甚至忽略了他身边的惠恬恬。   “小表叔,真巧啊。”谢思琳站起来,异常乖巧地问候。   “谢先生。”她身边几个年轻男女也一同站起,十足震惊的表情。   惠恬恬见谢思琳脸上略带得意的笑容,很快回味过来,这是在同事面前炫耀自己是皇亲国戚呢。   她侧目看向谢云卓。   他脸上挂着生疏有礼的笑,微微颔首。   “小表叔,既然遇到了,一起吧,我们还没开始吃呢。”谢思琳殷勤地邀请。   “不打扰你们,我和恬恬还有事谈。”谢云卓不咸不淡的拒绝让谢思琳有些发窘。目光落在惠恬恬身上,她似乎才发现惠恬恬的存在,于是不情不愿地说了声:“恬恬也在啊,听说你辞职了。”   惠恬恬很高兴看到谢思琳吃瘪:“这么快就听到消息啦,谢谢你这么关心我。不过现在是用餐时间,不方便深入探讨这个问题,以后有机会聊。”   惠恬恬说完,笑嘻嘻地对谢云卓轻声道:“小表舅,学习很消耗能量的,我真的很饿了,快走吧。”   谢云卓笑了笑,也不多话,便携着惠恬恬离开。   谢思琳盯着惠恬恬的背影眼中冒火,她身边的同伴却惊讶地问:“谢先生身边的女孩子不就是年会上和他共舞的那个?啊,原来是谢先生的女朋友!”   谢思琳终于收回视线,拧着眉不屑道:“胡说什么,小心祸从口出。”   ? ☆、17、狼之谋 ?  次日惠恬恬到达补习班的时候刚过八点半。   令她惊讶的是自己并不是第一个到。   就在她位置的正后方坐着个男生,对方正趴在课桌上打着盹,自然没有注意教室里来了人。   惠恬恬也不好打搅他,于是轻手轻脚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默默背着英文单词。   她昨晚温书到很晚,现在也有一些困意,不过她丝毫不敢懈怠,在人中抹了点清凉油,便感觉清醒很多。   钱莎莎踩着上课的点进教室以后,老师便开始了一天的课程。   只是让惠恬恬惊讶的是,坐在她正后方的男生居然一直都在打瞌睡,连老师讲课的声音都没有把他从睡梦中叫醒。   直到中午下课,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的时候,男生终于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醒了。   这时候惠恬恬正在旁边的小餐桌上吃饭,看到男生醒来,礼貌地提醒:“你是在这儿吃饭还是出去吃?”   男生本来还有些懵懂,听到女生清甜的声音立刻望了过去。   一见到惠恬恬的样子,他的眼睛顿时亮了亮:“嗳,你也是来这里上课的?没想到还有这么漂亮的女同学,早知道昨天就不在家赖床了。”   他说着,快步走到餐桌旁坐下,顺便回答了惠恬恬的问题:“我在这里吃就行了。嗳,我叫程佳明,你呢?”   程佳明浓眉大眼,目光清澈坦诚,带着一股很天真的孩子气,比起独来独往的钱莎莎,让惠恬恬感觉很舒服。何况老师今天也说过这个班只有三个学生,毕竟同在一个教室,每天相处的时间不少,能打好关系自然是好的。   所以惠恬恬微笑地说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将旁边一份未开封的饭菜递给他,提醒道:“你快吃吧,菜会凉的。”   程佳明也不客气,拆开饭就吃了起来。   因为有人说话,吃饭气氛也变得好了很多。两人一边吃一边聊,聊着聊着惠恬恬也知道了程佳明不少事,比如他比自己小两岁,现在是高三生,和她一样准备读宁大。两人都喜欢看漫画,比如《火影忍者》、《海贼王》还有《全职猎人》等。甚至他们最喜欢的歌手都是一样的。   “原来你也喜欢梁静茹,前年她开演唱会的时候,我跟着跑了好几个场,她现在要生宝宝,等下次她再来宁城开演唱会的时候我们一起去!”程佳明说得热情洋溢,惠恬恬听了也很高兴,她都没听过梁静茹的演唱会呢,所以很爽快地答应下来。   下午程佳明终于没有继续睡觉,不过应该也没怎么认真听课。因为课间两人讲话的时候惠恬恬瞥见他的课本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笔记,毕竟刚认识,惠恬恬也不好多说,只是故作好奇地问:“你怎么都不做笔记?”   程佳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嘿嘿,我一直没有写笔记的习惯,下次我会记得的。”   惠恬恬也只是好心提醒,见他很能听劝,心里也挺高兴。   接近六点的时候惠恬恬接到谢云卓的电话,对方因为开会,会晚一点过来。   “恩恩,我知道了,我在这里等你,反正还有一些问题要问老师。”   “如果饿了,先吃一点。我会尽快过来。”谢云卓低柔着嗓音。   惠恬恬笑嘻嘻地应了。   挂断电话,见程佳明还没离开,反而一脸好奇地看着她:“男朋友?”   惠恬恬愕然,随后忍不住大笑:“说什么,当然不是,是我小表舅。他说有事,会晚点来接我。”   “你住哪儿,要不我送你?”程佳明很热心地提议。   惠恬恬微笑地拒绝了:“不用,他开完会就来了,很快的。”   程佳明见惠恬恬坚持也就没再说什么,和她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   谢云卓也不过晚了半个多小时就去接惠恬恬了。   到地方的时候见她蹙眉思考着题目,于是体贴地站在门边微笑地等着。   直到她突然唇一弯,刷刷刷地做完题,谢云卓才轻轻地敲了敲一旁的门。   惠恬恬抬头看见他,“噫”了一声,高兴道:“小表舅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叫我?”   “刚到,看你这么认真就没有打扰。”谢云卓一边回答一边帮她将书放进包里。   惠恬恬见他一副劳模家长的样子,不觉深深叹了口气。   “小表舅。”   “嗯?”   “我在想,如果我爸还在的话,应该也是这样的吧。会在放学后来接我,帮我收拾书包,经常联系老师关心我的成绩……我还记得很小的时候,我妈身体不好,都是爸爸带我出去玩,我病了也是他抱着我去医院,我想吃什么他都给我买,对我可好了……”   惠恬恬说着说着便有些怀念、有些伤感。   她见谢云卓动作一顿,面上敛了笑容,一双眸子黑黝黝的,就像两潭深水,深不见底。   惠恬恬这才察觉这个话题似乎不合时宜,于是适时地止住,转而向谢云卓撒娇道:“小表舅,现在除了妈妈以外,你对我最好啦。”   谢云卓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勾勒出优雅的眼部线条。   他揉了揉惠恬恬的发顶:“我听说过一句话,父亲是女儿上辈子的情人。”   惠恬恬立即玩笑般接道:“所以他会对我那么好。”   谢云卓淡淡“嗯”了一声,眸中蕴起一丝波澜。   ——而我对你好,因为这辈子,你的情人……是我。   -----------   惠恬恬晚上做题做到深夜,她开始感到困倦,但还有一题没有解出来,于是拿着睡衣去浴室洗了个澡。   等她神清气爽踏出浴室的时候,猛然发现谢云卓坐在她的书桌前,随手翻着她的习题集。   “小表舅。”   谢云卓缓缓抬头,台灯的光凝聚在他脸颊一侧。光影之中,他的双眸异常深邃,如黑夜宁静的海。   “怎么还没睡?”他低声问,连嗓音都透着春夜里晚风的轻柔。   “还有一道题没做,做完就睡了。”惠恬恬答得理所当然。听韩亚宁讲,她高考那段时间晚上都复习到深夜两点。现在才十二点半,她都不好意思先睡。   不过看到谢云卓眉间依稀蕴起的褶皱,她讨饶道:“我知道啦,下次一定早点睡,十一点就睡总行了吧。”   “十点。”谢云卓的语气毫不松动。   惠恬恬妥协:“好,十点就十点。”这是让她睡美容觉么?她可是考生,还是工作两年多脑细胞有点不够用的考生。   当她暗自琢磨着以后晚上在被窝里偷偷看题的时候,谢云卓指尖叩了叩桌子,清幽地笑了起来:“我会查房。”   惠恬恬立马蔫了。   ------   那天之后,惠恬恬每晚睡得很早,醒的也很早,所以起了床简单梳洗完毕便抓紧时间开始背课文。   吃过早饭后和谢云卓一起坐车去上课,晚上六点准时到楼底等来接的车,每天过的异常忙碌。   每周末有一天休息,惠恬恬偶尔会约韩亚宁逛逛街,更多的时候是宅在家里看看书。   当然,谢云卓是没有周末的,他很忙,甚至早上惠恬恬起床以后经过他的书房,都能看到他说着英文开着视讯会议。   每到这时候,她都有些羡慕,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也能把外语说得那么溜。   她更努力背单词、课文,甚至利用课间休息时间。   “嗳,你要不要这么拼?”三个月相处下来,程佳明和她已是关系不错的朋友,说起话来也比较随意。   惠恬恬叹气:“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我将来还要赚大钱呢。”   程佳明乐了:“是不是还要成为白富美,迎娶高富帅?”   惠恬恬也笑:“这想法不错,不过哪有这么多高富帅?”   程佳明帅气地一撩额前的刘海,对惠恬恬道:“你看我怎么样?”   惠恬恬“噗嗤”一声笑了:“就你,小屁孩罢了。等你上了大学找个小妹妹吧。”   程佳明撇了撇嘴,又道:“你有没有想好读什么专业?”   惠恬恬突然想起谢云卓开视讯会议的样子。   即使一夜未眠,依旧穿着严谨,手工西装雪白衬衣,细条纹领带一丝不苟地扎到领口。清峭利落的下巴,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电脑屏幕的蓝光在镜片上泛着冷冷的光泽,有一种不同于往常与她谈笑时的精密冷硬的感觉。   还有那一口地道的美式英语,虽然是在下指令,但语调轻缓,听起来格外舒服。即使……她根本没听懂。   “我想,会选择英语专业吧。”她用无比敬仰和向往的语气回答。   六点的时候惠恬恬收拾东西准备坐公车回家。   谢云卓前几天去英国开会,还没回来,瞿杨跟着去了,她不想麻烦谢云卓特意为她安排别的司机,所以坚持自己回家。   谢云卓拗不过她,也就同意了。   她在大楼不远处的公交站台等车的时候,一台白色的保时捷911突然停在她面前。   车窗降下,露出程佳明爽朗的笑脸:“美女,等车啊,送你回家呗!”   正值下班高峰,站台上所有人都被这一幕吸引,直直瞧过来。   惠恬恬被他逗笑:“帅哥,成年了没,拿到驾照了么?”   程佳明立即掏出小本本举着:“安心啦美女,绝对安全驾驶。”   眼看公车要进站,惠恬恬也不再逗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站台上众人就这样巴巴地看着跑车“嗖”地一声窜了出去,车里远远飘来女孩的尖叫:“这里是市区啊,你居然超速——”   ------   车子终于在别墅门口停下。   惠恬恬打开车门,深深吐出一口气,回过头埋怨道:“程佳明,真不知道你的驾照是怎么来的。”   除了一开始为炫车技,程佳明不要命地在闹市区飙了几秒钟的车之外,接下来大段的距离都以时速20公里行驶。然而,即使以这种龟速开车,还差点撞到几个人。   程佳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其实我开车水平很好的,因为你坐在我身边,所以……有点紧张。”他的声音很轻,说到最后,根本无法让人听清。   “你说什么?”   程佳明赶紧转移话题,他似是好奇地环视周围一圈,夸张道:“原来你住这个别墅区啊,这里很有名,听说住了很多隐形富豪。我一直想进来参观,不过没有熟人,保安不让进。”   惠恬恬暗暗翻了个白眼,这话题转移得也太明显了。   “是我小表舅的房子,我也没住多久,不太清楚。”   “那你小表舅一定是个很有能力很有地位的人,这里的别墅可不是一般有钱人能买。”   虽然程佳明明显在吹捧,但惠恬恬听了就是觉得很得意:“那当然,他可是我小表舅呢。”   两人你来我往站在大门口聊得正欢。   忽然听到一阵汽车引擎声越来越近。   黑色狭长的车在一旁缓缓停下,路灯下流线型车身泛着冰冷奢华的光。   车门打开,谢云卓从车中下来。   灰色亚麻布手工西服,暗红领带打温莎结,身量高挑,气质温雅,即使乘坐十多个小时的飞机也不见一丝疲惫,净雅的神态仿佛刚从某个商务酒会出来。   “小表舅。”惠恬恬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国,笑嘻嘻地跑过去,捉住他的手臂摇啊摇,“怎么回来都不告诉我,我好去机场接你嘛。”   谢云卓低眉微笑,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额头:“是谁说读书学习,分秒必争?我可不敢耽误你时间。”   惠恬恬吐了吐舌,想起还有程佳明在,于是为他们介绍:“小表舅,这是我同学程佳明,今天是他送我回来的。”   程佳明嘿嘿笑:“原来你就是惠恬恬的小表舅,没想到这么年轻。她老跟我说你多好多好,现在见了本人我总算信了。”   相对于程佳明的热情,谢云卓的态度矜持很多。   他不着痕迹地将惠恬恬往身后拉了拉,对程佳明微微颔首:“你好,谢谢你送恬恬回来。”   彬彬有礼,冷淡自持,再无多余一句话。   程佳明并不是毫无眼色之人,察觉到谢云卓的疏离,他立即收敛了几分笑意,客套起来:“不用谢。”然后又对惠恬恬道:“惠恬恬,明天见。”   惠恬恬感觉出气氛的变化,不明所以,只好笑笑:“明天见,路上小心。”   程佳明离开后,惠恬恬跟着谢云卓进屋。   客厅大灯全部亮起,惠恬恬一眼看见谢云卓瞬间阴冷下来的表情,一时间愣住。   ? ☆、18、狼之谋 ?  谢云卓那晚不发一言进了书房。   惠恬恬不知所措,隐隐察觉是程佳明的出现导致他的不快,但是她又觉得莫名,同学好意送她回家罢了,有什么不对么?   她心中不解,匆匆吃了几口饭便回房看书。   因为心情不好,连带着做题也无法投入,翻出英语课本背单词,一页单词足足背了一小时。   她有些丧气,趴在书桌上发呆。   九点多的时候,她的房门被敲响。   惠恬恬自然知道来的是谁,不过小表舅生闷气她心里也不舒服,更不知道如何面对他。   她忐忑地打开门。   谢云卓已换上舒适的休闲衬衣,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露出优雅的锁骨线条。   惠恬恬见他手上拿着一杯热牛奶,后退几步将他让了进来。   “趁热喝。”淡淡的口吻。   惠恬恬见他脸上没有明显的不悦,便静静地接过杯子,在他黑沉沉的双眸的注视下颇有压力地喝了下去。   谢云卓神色缓和许多,唇边似乎泻出一丝清浅笑意,淡的难以捉摸。   见惠恬恬将空杯子放下,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温和道:“看书别太晚,早点睡。”   气氛好转,惠恬恬乖顺地笑了笑:“我知道了。”   谢云卓离开后,惠恬恬洗了澡抹完护肤品便睡了。   一夜无梦。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惠恬恬闻见空气里似乎有一种极好闻的香氛的味道。   她撑起身子从床上坐起,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嘶——”好疼。   惠恬恬倒抽一口气,连忙伸手摸了摸唇,还是疼。   她快速下床进了浴室,往镜子里一看,不仅嘴唇又肿又破,连脖子上都是红色的痕迹,有些还渗着血丝。   如今是五月底,已有蚊子出没,但也不至于被咬成这样吧。   她犹豫着将睡衣解开,这一解更让她惊了惊。   胸口、腹部、腰际无一幸免,甚至连胸口那两处也红肿了,不小心蹭到还有些刺疼。   她想起昨晚睡前用了和韩亚宁逛街买的身体乳,小店里买的,没牌子,但韩亚宁说好几个同学买过,便宜量大,用着清爽滋润,相当实惠。   她被韩亚宁的巧嘴说动,买了一瓶,外加附赠三无润唇膏一支。昨晚睡前她心情好转,于是开了封耐心地将全身都抹了一遍。   想到这里,她不禁脱下裤子小心查看。   果然,腿上遍布红痕,大腿内侧的肌肤细嫩,看起来更加明显。   惠恬恬突然很后悔,果然护肤品是不能乱买的,看,遭报应了吧,都过敏了。   还好身上不痒,不然恐怕要去医院了。   她哀叹了几声,梳洗完毕便下楼吃早饭。   已是初夏,衣物单薄,圆领露出纤细的脖子。原本白皙细嫩的脖子上却遍布红印,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连将面包端出来的李阿姨都看出了不对,不过她张了张嘴,到底什么都没说。   谢云卓看完一份外文报纸,目光平静地看了她一眼,淡淡蹙眉:“脖子上怎么了?”   惠恬恬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烤得喷香的面包,含糊道:“护肤品过敏。”   看到谢云卓长眉微挑,眼中一闪而过的错愕之后,她将嘴里的面包慢吞吞咽下,补充一句:“新买的身体乳,很便宜的那种,没想到质量那么差。”   她抱怨:“果然不该贪小便宜。不过可能是我皮肤敏感,听说别人用的还不错。”   谢云卓听她小声嘟囔,脸色微僵。   低头喝一口咖啡,掩饰唇角的尴尬。   抬头又看见她毫无所觉地吃完一个煎蛋,一片火腿,谢云卓终于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   惠恬恬进餐被打断,看小表舅笑得似乎挺开心,也跟着傻傻地笑了起来。   拿起杯子喝豆浆的时候不小心烫到了嘴。嘴唇本就又肿又破,这一下的刺激又让她倒吸一口气,连手中的玻璃杯都被碰倒,浓厚的豆浆全部洒了出来。   李阿姨连忙过来收拾,惠恬恬苦着脸又上楼换了条裙子出来。   短袖娃娃领长裙,布料之外露出的肌肤遍布凌乱痕迹,让人想入非非。   谢云卓抬眼,喝咖啡的动作就是一顿,呛得低咳起来。   随手抽出餐巾掩住唇,他将惠恬恬招到身边。   “课程学的差不多了吧。”洵洵儒雅的口吻。   “老师说重点都学完了,这两天已经开始复习。”   谢云卓笑了笑:“有没有什么还不明白的,需要老师回答的问题?”   惠恬恬想了想,摇头:“这三个月老师教的内容比较简单,我问过韩亚宁,和她高考复习的难度没法比,所以我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只要多看看书多做做题就可以了。”   谢云卓颔首:“既然如此,今天开始别去补习班了,家里很安静,可以好好复习。”   惠恬恬听了有些意外,不过小表舅说的也没错。虽然还有些不舍,但也没有理由反对,所以点点头应了。   目送谢云卓离开,惠恬恬回房开始背英文,做题。   十点多的时候接到了程佳明的电话。   “你今天请假?”   惠恬恬笑:“不只今天,以后我都不去了。”   程佳明的声音蓦地拔高:“为什么?你不考了吗?”   “当然不是。”惠恬恬斟酌着言辞,“我们要学的内容都已经教完,接下来就靠自己反复练习消化,在家里同样可以很有效率地完成这些。”   程佳明沉默一会儿,突然问:“是你小表舅不许你来上课吧。”   惠恬恬听出他语气带刺,心里些许不悦,但没有表现出来,还是好声好气道:“这和我小表舅有什么关系,家里地方大又安静,我可以更加静下心来看书。你放心,我不会考得比你差。”   她又说了一些安抚的话,程佳明也就没咬住这个问题不放。   “好吧,反正进了宁大还会碰面。”程佳明无奈地挂了电话。   惠恬恬这一天把自己关在房间看书,晚饭还是李阿姨催着才下楼。   谢云卓刚进屋,随手将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礼盒给了她:“昨天忘了给你,英国带回的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惠恬恬道了谢,将盒子拆开,是一条玫瑰金的手链,镶着粉色的钻,制作精良造型独特,一看就是独家定制。   “很好看。”她表情愉悦,将手链试着戴在手上,“不过我都不敢戴出去,万一丢了怎么办。”   谢云卓拧了拧她小巧的鼻子,声音温润和煦,如初夏的微风:“傻,丢了再买。”   惠恬恬连连退后捂住鼻讨饶:“小表舅,再捏会变丑。”   “变丑了才好。”   惠恬恬立马跳脚:“啊,小表舅真过分!”   谢云卓笑。   ——省得那么多傻小子围着你转。   还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要考试,惠恬恬加紧复习,没有浪费一丝一毫时间。   这期间谢云卓去美国出差,回来时又给她带了一套护肤品。   惠恬恬已经习惯谢云卓时不时给她带礼物,欣然接受。   考试那天,因为紧张,惠恬恬醒的很早。   吃完早餐,谢云卓特意送她去考场。   还是那栋楼那个培训班,不过不在原来的教室。   惠恬恬进了自己的考场才发现里面只有一张课桌,也就是每个考场都只有一个考生。   课桌很宽大,上面放了一壶她喜欢的柠檬蜂蜜茶,还有一小盘几种颜色的马卡龙。   惠恬恬坐好没多久就到了考试时间。   最后一门考完的时候,惠恬恬走出考场。谢云卓正在外面,手里端着一杯咖啡,前台小姐殷勤地问着要不要续杯,声音甜得发腻。   谢云卓淡笑拒绝,温和疏离,从容妥帖,彰显良好的教养。   “小表舅。”惠恬恬快步走过去。   谢云卓将杯子搁在一旁,接过她手中的包,声音柔和低沉:“考得怎么样?”   惠恬恬比了个“V”:“绝对没问题!”   谢云卓带着她乘电梯下楼:“有信心就好。接下来有很长一段假期,有没有安排?”   “很久没回江城了,我回去看看妈妈。”   谢云卓颔首:“回去住几天也好。”   他顿了顿,又道:“月中我要去新加坡开会,那里环境不错,恰好你有空,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也好放松放松。”   ? ☆、19、狼之谋 ?  惠恬恬迟疑:“录取通知书还没到手,我没心思出去玩。”   谢云卓没有因为提议被拒绝而不高兴,他抿唇一笑,没有再提。   第二天惠恬恬收拾了东西回江城。   谢云卓抽不出时间,让瞿杨开车送她。   没过几天,惠恬恬便收到了来自宁大外国语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她惊了惊,这速度也未免太快,参加正式高考的考生这会儿该连成绩都没出来吧。   可是惊讶之后便是一阵浓浓的欣喜。   把好消息告诉谢宜兰,谢宜兰高兴坏了,恨不得广而告之。   没过多久她接到谢云卓的电话,惠恬恬情绪高涨,连忙汇报已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消息。   谢云卓的口吻蕴着一丝笑意:“现在高兴了?有没有打算好好庆祝一下?”   惠恬恬笑道:“圆了我的大学梦高兴是肯定的,至于庆祝就不必了。小表舅,我倒是应该谢谢你,没有你,我不会有这次机会。”   “谢我?不必。只要你以后乖一点。”谢云卓说得意味不明,又道:“明天动身去新加坡,我已经让人给你订好机票,护照也已办妥。收拾下东西,明天上午瞿杨过来接你。”   “这么快?我还没和我妈商量呢。”惠恬恬迟疑,“而且你是去工作,我跟着会不会打扰到你?”   “兰姐那里我已经知会过了,不会有问题。我虽有事要做,但和休息不冲突。你只管放心。”   谢云卓的话让惠恬恬再无理由拒绝。   事实上她想要多一点时间陪陪妈妈,毕竟九月份她又要离开。   挂断电话后惠恬恬找到谢宜兰,问:“妈,小表舅要带我去新加坡玩,你同意了?”   谢宜兰为女儿上宁大的事高兴,心里正把谢云卓当祖宗供着,况且出去旅行罢了,哪有反对的道理。   “恬恬啊,你长这么大除了去宁城,也没去过什么地方。想想思琳那几个丫头,哪个不是小小年纪就欧洲北美的玩。妈妈没用,身体不好,又舍不得钱,没有办法带你出去。你小表舅心肠好,给你上大学的机会,他平时那么忙,连出差都不忘带你出去见世面。妈妈老了,只希望你好好的。你小表舅有心,我们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惠恬恬眼里酸涩:“妈,你是世上最好的妈妈。”说着便抱住了谢宜兰。   “你这丫头什么时候这么会讨我开心了。”谢宜兰拍了拍女儿的背,突然道,“恬恬,上了大学,不光要好好读书。学校里男孩子多,资源广,最好谈个朋友回来。不用多优秀,找一个你喜欢对你好的,等关系稳定,毕业后把婚给结了,妈妈可就了却了大半心事。”   谢宜兰寡居多年,自是明白没有男人的幸苦。为了女儿她没有再嫁,如今女儿大了懂事了,早一步操心她的婚姻也无可厚非。   惠恬恬知道谢宜兰的用心,虽然心里极其不愿,却没有出言反驳。   晚餐是在主楼和一大家子吃的。   谢家是老派世家,若非饮宴,一般究食不言寝不语。   一餐饭下来,直到众人离桌,才谈起惠恬恬读宁大的事。   有谢云卓作后盾,此时家中众人对谢宜兰母女殷勤许多。   虽偶尔有些酸言酸语,也及时被圆滑长辈带过。   从头到尾谢家老爷子只说要惠恬恬用功读书,不要辜负谢云卓及所有长辈的期望。   惠恬恬笑笑,心中虽有不屑,但面上还是极为孝顺的:“外公放心,一定不让您和大家失望。”   谢老爷子满意地点头。老太太倒是和蔼许多,拍着惠恬恬的手,叮嘱了不少话。   惠恬恬乖顺地一一应承,看在人眼里比起过去的孤僻也算懂事很多。   次日惠恬恬跟着瞿杨直奔宁城机场。   安检过后,有专门的工作人员将他们领到VIP候机厅。   惠恬恬刚坐下,工作人员便递来饮料和茶点。   瞿杨的电话铃响,他走开几步接了电话。   惠恬恬翻了翻一旁的杂志,便见瞿杨回来,对她道:“恬恬小姐耐心等会儿,谢先生还有十分钟到。”   惠恬恬点点头,好奇地问:“瞿大哥,坐飞机到新加坡要多久?”   瞿杨笑:“如无意外,不超过五个小时。”   “我第一次坐飞机,不知道会不会晕机。”   瞿杨刚想回答,便听见机场广播通知因为空中管制,所有飞机将暂停登机,延时两个小时。   惠恬恬听了有些惊讶:“空中管制?”   瞿杨安慰:“不要担心。我们的专机不在其间。等谢先生一到,就可以出发。”   惠恬恬顺着瞿杨的视线望过去。   巨型落地窗外,一架巨大的商务飞机停泊在跑道上,机身狭长洁白,机尾上用蓝色和红色绘着卓远集团的标志。   惠恬恬瞪大眼睛,看得目不转睛,几乎要把脸贴在玻璃上。   这时耳边传来一声低笑:“恬恬,等久了么?”   惠恬恬回头,才发现谢云卓一行人已经到达。   随行的除了助理司远,还有一位年轻的秘书Donna。   外人面前,惠恬恬立即意识到方才自己的行为有些丢人,她窘了窘,和众人打过招呼,便问:“小表舅,你连飞机都有,还有什么是没有的?”   谢云卓伸手抹去她唇边的点心屑,语气温和隐含深意:“那要看我缺的是什么……”   这算什么回答?   惠恬恬没有听明白,便被他带着经过特殊通道到停机坪上。   在舷梯前,谢云卓脚步一顿,回头拉住惠恬恬的手。   她的手,小巧洁白又柔软,握在手中仿佛一用力就要化开。   “小表舅,快走啊。”惠恬恬催促。   小丫头等不及了。呵……   机舱很宽敞,座椅很舒服。   几位部下在一侧的会议桌前坐下,谢云卓和惠恬恬坐在另一侧的沙发上。      惠恬恬起初还好奇张望着,飞机起飞时,便有些紧张。   谢云卓将口香糖递给她:“吃几颗,预防耳鸣。”   惠恬恬按他说得吃了,察觉谢云卓的手一直握着她的。   “放松,别怕,有我在。”   低柔的嗓音,手上传来绵绵的温度,令她渐渐安下心来。   最初的不适过后,惠恬恬全身放松下来,甚至感觉到了一丝困意。   谢云卓见她悄悄打了个呵欠,便温和道:“累了就睡一会儿。”   惠恬恬“嗯”了一声,顺从地闭上眼睛。   谢云卓让空姐送来毛毯,轻轻给她盖上。又盯着她的睡颜看了一会儿,便低头看起文件。   醒来时飞机还在平稳飞行。   惠恬恬睁开眼,便看到谢云卓垂眼安静地浏览文件的样子。   她揉了揉眼睛,听到谢云卓低声道:“醒了?要吃点东西么?”   “嗯,我不饿。”惠恬恬看见身上的毯子,知道是谢云卓为她盖的,便道:“谢谢小表舅。还有多久到机场?”   谢云卓看了下手表:“大概还要半小时。要不要玩会儿游戏?”   惠恬恬接受谢云卓的建议拿着平板玩了一会儿。   机组人员提醒飞机降落时,惠恬恬又嚼了几颗口香糖握住了谢云卓的手。   下飞机后,有专车开到停机坪将他们一行送到酒店。   惠恬恬和谢云卓住在顶层套房,瞿杨等人住在下一层的套房。   安顿好以后,谢云卓和瞿杨司远出了门。   Donna陪着惠恬恬在酒店吃了顿自助,便各自回房休息。   不知道谢云卓深夜几点回来的,总之惠恬恬早上起来的时候,他又已经不在。   Donna在起居室微笑着等着她:“谢先生今天让我陪你一天,恬恬小姐是想逛街呢还是去景点?”   惠恬恬想了想:“什么景点比较有名?”   Donna在新加坡住过几年,自然对这里比较熟悉,最后她带着惠恬恬去了圣淘沙岛。   两人先去了环球影城,在一家餐厅用过午饭,逛了一会儿,直奔丹戎海滩。   午后有些晒,海滩上人不多,也没有什么人游泳,安静又祥和。惠恬恬撑着伞在沙滩上走了走,心情比较放松,童心大起,开始捡贝壳玩。   附近有店家在卖贝壳工艺品,有一串用小小的粉色贝壳串成的手链,惠恬恬见了觉得好看,便买了下来,戴在手腕上。   晚上回到酒店,谢云卓也刚回来。   他仿佛刚从哪个商务酒宴出来,法式衬衫的领口微微开着,双叠袖配黑钻袖扣,手上还闲闲握着一杯酒。深红的酒液在灯光下如红宝石般瑰丽诱惑。   “小表舅。”   谢云卓站在吧台前,听到惠恬恬的声音便侧身看过来。   线条隽雅的脸,浓黑的睫毛,修长如玉的手骨,身量又如此高挑,看起来整个人如同一幅画。   “回来了?”他将酒杯放下,招招手让惠恬恬过去。微弯的唇角,昭示着他颇为放松的心情,“玩了一天了,有没有什么收获?”   惠恬恬听他这么问,便将手伸了过去,指着腕上的粉色手链,笑:“我买的,好看吧。”   因为离得近,惠恬恬闻到他身上传来淡淡的酒味。   他低头,看着她白皙细腻的手腕,黑色双眸如夜色般迷离深邃。他的唇被酒液染成暧昧的深红,开口的时候,连声音都变的靡艳。   “很好看……”   他笑了,惠恬恬也跟着笑。   可是下一刻,她的笑容僵在脸上。   她看到谢云卓拉过她的手,低头,侧过脸轻轻在她手腕上啄了一下。   湿热的温度,带着酒精的暧昧,他缓缓抬头。   轻挑的嘴唇,妖冶的表情,灼热的目光,紧紧盯着她……? ☆、20、温柔毒 ?  谢云卓还是那个谢云卓,在惠恬恬眼里,他优雅,隽秀,温柔,无论何时都是谦和有礼,进退有度。   而此刻,在奢华的行政套房内,他的目光仿佛含着某种威压,牢牢禁锢住她,让她无法思考,难以动弹。   她只能一眨不眨地回视他。   看着他那双墨色的眸子如同夜空下巨浪翻滚的海,一种不知名却危险的情绪在海底之下酝酿着,不知何时就要爆发。   “小……小表舅。”惠恬恬艰难地移开视线。   “嗯?”低沉的嗓音润着红酒的醇香,充满诱惑性。似乎为了听清她的话,修长挺拔的身体俯了下来,挺直的鼻尖几乎抵着她的脸,近可相闻的呼吸温热靡靡,带着压抑和克制。   “我……我渴了。”惠恬恬抿唇,瞥眼看到吧台上谢云卓喝了一半的酒杯,也不管是他动过的,不管三七二十一拿了起来,一口喝完。   半杯远远不够,她干脆拿起醒酒器,里面还有大半的酒都被她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喝完还非常豪爽的用手背一抹唇边的酒渍,以粗犷汉子评价二锅头的气势吼了一声:“好!酒!”   谢云卓嘴角不自觉露出淡淡的微笑:“还要么?”   “要。”嗓音清脆干净。   谢云卓转过身又开了一瓶陈年红酒,倒入醒酒器中,摇晃几下,又缓缓倒入另一个醒酒器中。   他重复着这样的动作,动作无比优雅流畅。   惠恬恬盯着他白玉修长的手,盯着红色酒液在他手中的玻璃器皿中流淌,殷红如血,瑰丽非常,就像此刻他唇边的笑容,冶艳、暧昧不明。   醒酒完毕,惠恬恬没有一句客气话,牛饮一般将红酒全部灌到自己肚子里。   此时惠恬恬的脸颊已是晕满霞色,双眼有些对不清焦距,嘴里喃喃着:“好喝,还要……”身体倚靠在沙发上几乎就要躺下。   谢云卓直直盯着她不住开合的唇,唇色鲜红,晶莹剔透,他再清楚不过那张小嘴的滋味。   低笑一声俯下了身,谢云卓伸手捧住她的脸,拇指轻轻压住她的下唇,一点点感受指尖的柔软滑嫩。   “醉了?”   惠恬恬听见他的低语,眉间一蹙,伸手一下子拍开他流连在她唇上的手,醉意中满含怒气:“胡……胡说!我……我才……才没醉!”   她说着,又似乎难受地蹬了蹬腿。   谢云卓看了一眼自己被嫌弃的手,笑了笑,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了然。   沙发上的惠恬恬已神志不清,闭着双眼小声嘟喃着一声什么,便沉入了梦中。   谢云卓目光炽热缱绻,长长久久落在她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听到她轻喃着一声“冷”,他才从遐思中抽离,弯腰将她抱起,进入她的卧室,轻轻把她放在柔软的床上。   她身上还穿着外出的连衣裙,细吊带碎花裙,最适合阳光沙滩的打扮。   谢云卓解开她的手链后便要抽开惠恬恬肩头细吊带上的蝴蝶结。   可是当他指尖旖旎,拂过她圆润的肩头,她突然打了一个酒嗝,双手在空中乱舞几下,含糊地叫着:“走开,走开,难受……”   谢云卓等她再度安静下来,才静静侧坐在她床边,指尖略过肩头撩开她挣动间弄乱的额发。   “恬恬……”他迫近她,近乎半压在她身上。眼睛却紧紧盯着她的睡颜,不错过她脸上的一点点变化。   可是她只是不适地蹙了蹙眉,模糊不清地回应了一声:“爸……爸……”   谢云卓目光一滞,身体缓缓坐直。   随即,他无声笑开,俯身捧住她的脸,轻柔地吻在她的眉心,有些怅然有些压抑地说:“这一次,饶过你……”   他离开时带上了卧室的门,门关上的一刻,卧室内的光线骤然暗了下来。   惠恬恬猛地从床上坐起,脸色几近惨白……   ------   惠恬恬几乎一夜未睡。   她不知道小表舅怎么了,他说的话,他的表情,他的动作,无一不在告诉她昨晚喝醉的人是他。   惠恬恬脑中一团乱麻,已经不能思考。   直到天蒙蒙亮,她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醒来的时候已是午后两点。   惠恬恬犹豫许久,直到胃里抗议不止才悄悄打开门。   宽敞的套间内安静无声,Donna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静静浏览一份报纸,听到些许动静后,抬头微笑地看着她,起身道:“午安,恬恬小姐,想吃点什么?”   惠恬恬见谢云卓不在,小小地松了一口气,随口道:“海鲜面,玉米浓汤,差不多了。”   Donna点点头,随即打电话吩咐人去做。   等Donna 放下电话,惠恬恬小心翼翼地试探道:“Donna,我们还要在新加坡待几天?”   “恬恬小姐是想家了么?”Donna温柔取笑。   惠恬恬垂头,似是腼腆一笑。   Donna善解人意,于是道:“谢先生这次有个项目必须完成,大概还需要逗留一月。恬恬小姐不要心急,新加坡好玩儿的地方很多,我可以带你慢慢玩儿过来。”   指尖几不可见地颤了颤,惠恬恬抬头,苦着脸:“还要一个月啊,可是我想我妈了怎么办,我还想吃她做的烧烤和麻辣烫。”   Donna安慰:“想吃烧烤可以去东海岸度假屋,吃麻辣烫可以去牛车水唐人街,那里不仅有麻辣烫,还有地道的山西凉皮和臭豆腐,很有名的。”   惠恬恬暗自叹了口气,笑:“那好,不吃海鲜面了,我们马上去吃麻辣烫。”   惠恬恬说着就准备出门,Donna温和地制止:“恬恬小姐,今晚有个重要的宴会需要你陪着谢先生出席。在这之前,你还要做SPA,选购礼服,定造型,时间刚刚好。”   看着Donna沉着微笑的脸,惠恬恬沉默下来。   折腾了一下午,好不容易一切结束。   惠恬恬看着镜中的自己,裸粉色的纱裙,挽在一侧的长发,钻石发卡,铂金珠宝,怎么看都像一个受人摆布的芭比。   意识到这一点,攒起的手,指骨僵白。   惠恬恬抬头的时候,从镜中看到了身后的谢云卓。   如果是从前,看到他回来她一定十分欢喜,会笑嘻嘻地跑过去拉住他的手问这问那,还会问他自己这么打扮好不好看。   可是现在,看到他的一瞬,她甚至有一种恶心到想要呕吐的感觉。   谢云卓的想法刚好与她相反。   光是看到惠恬恬的一个背影,他就有一种想要把她放在精美的橱窗里供自己一个人欣赏的欲望。   惠恬恬从镜子里看到他不加掩饰的眼神,感觉嘴里好像吞了一只苍蝇。   她极力压抑住心中的不快,缓缓回身,对谢云卓笑得天真烂漫:“小表舅,你回来了啊。”   谢云卓眼中的热度缓了缓,他微微颔首,几步走到她跟前。   骤然俯身,将她禁锢在镜子前小小的空间中,温和平静的口吻,近乎耳语的距离,呼吸间却有一种暗藏的奢靡旖旎,“恬恬,你……真可爱。”   ? ☆、21、温柔毒 ?  华光、美酒,满座谈笑晏晏的宾客,这是李家为学成归来的幺子举行的宴会。   谢云卓携惠恬恬进门的时候,主人家十分客气地上前握手寒暄。   谢云卓态度温和,彬彬有礼,口气和动作都恰到好处,彰显从容妥帖的良好教养。   惠恬恬一直跟在谢云卓身边,微微垂首,保持一个得体的姿态,等对方询问自己时才微微抬头抿嘴一笑。   谢云卓为她介绍时却只是说了她的名字   对方只以为是谢云卓的普通女伴,客气地赞美几声后也就不再注意。   惠恬恬心中一沉,却没有表现出来。   场中认识谢云卓的人不少,不时有人过来寒暄,几轮过后,惠恬的笑容已是微僵。   等人全部离开,谢云卓低头,柔声问:“累不累?”   温热的气息蕴在耳边,唇仿佛就要擦过她的脸颊,惠恬恬眼皮一跳,连忙后退一步,挤出满脸的笑:“不累,但是渴了,我去喝饮料,给你也拿一杯。”   她说着,也没有等谢云卓的回答便轻快地跑开。   奢华无比的地毯,高跟鞋踏在上面一点声息也无。   惠恬恬随手取了一杯饮料,刚要抿一口,脚便被什么绊了一下。   她的身子摇了摇,到底稳住了,却不防有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咚”地一声摔倒在她脚边。   惠恬恬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杯子,弯腰把孩子抱起来。   “小妹妹,有没有摔倒哪里,让姐姐看看。”惠恬恬连忙查看了她的腿,短短肥肥藕节一般,膝盖上却有一处泛着淡淡的青色。   还好地毯够柔软,没摔坏。   惠恬恬呼出一口气,抬头正对上孩子一双清澈郁蓝的眼,蓝宝石一般剔透,此刻眼眶红红的,嘟着嘴似是委屈。   刚要感慨一声好漂亮的孩子,不远处似乎有清甜的女音叫了她的名字,惠恬恬回头,正看到一位水晶娃娃般十足精致的女子匆匆赶了过来。   “妈咪!”怀中的孩子立即朝女子张开双手,不安分地扭动身子。   惠恬恬才把她放下,年轻女子便已至身前,抱起小女孩,语气责备隐含担忧:“甜甜,妈妈不是让你好好呆着不要乱跑么,怎么又不听话?”   小女孩趴在她怀中不吭声。   女子轻轻叹了口气,意识到旁边的惠恬恬,微笑着朝她颔首,便抱着孩子离开了。   她的背影纤细柔美,十分动人。走路的姿态也是十足优雅,让人看了赏心悦目。   惠恬恬感慨之余有些意外,看上去她比自己大不了一两岁,居然这么早就有了孩子?   她端起桌上的饮料喝了一口,却听见身后太太团低声交谈着。   有人惊讶道:“噫?那不是李老的外孙女,香港卓家的大小姐么?好几年不曾见,什么时候嫁人生子了?”   “嫁人生子?顾太太这两年深居简出,哪里知道这里面的事啊。”有人唏嘘。   “怎么?”顾太太好奇。   “自从卓氏掌权人去世,整个卓家独剩了这位小姐,只说是在上海念书,却不知什么时候没了影,连李家都联系不上。再度出现的时候,身边已经跟了个小囡囡。也不知孩子的父亲是谁。”   “这可是奇了,我也见过卓念几次,十分明事理的孩子,怎么生出这种丑事?”   “父母不在,也是可怜。不过……”说话的人突然压低声音,“听人说她与宁家的六少相识已久,你看那小囡囡的眼睛,和宁六少……”   “这……”顾太太十分惋惜,“六少的风评实实在在不好。难怪……”   又有人插话:“这也不过是传言,不管猜测是真是假,卓小姐坐拥亿万家产,年轻美貌,身后还有李家支撑,就算带着个女孩子,也不知有多少年轻子弟竞相追逐。唐太太,听说府上二公子这阵子还大张旗鼓追求她呢。”   被提到的唐太太脸色微红,随即冷冷一哼:“倘若不是看在儿子实在是喜欢她,我决不同意他做出这等事。卓家小姐可是傲慢得很,把自己当成公主,男人对她必须言听计从,稍不顺心就不理人。我看以后有哪个男人敢娶她?”   惠恬恬心中却是大不赞同。既然卓小姐条件这么好,又有了孩子,何必再嫁人?只要她愿意,她能活得比任何人都好,也有资格对男人傲慢。嫁人?被男人压得死死的,这不是自讨苦吃么?   惠恬恬撇了撇嘴,回过头突然插话:“这位夫人,您说的可不一定对。您在婚前和您先生谈恋爱的时候,难道没有把自己当做公主,而是把自己当做您先生的女仆吗?”   太太团内除唐太太之外都掩唇低笑,唐太太气得脸色发红。   惠恬恬甜甜一笑,准备功成身退,谁知一个熟悉温热的怀抱从后面环住了她。   她的身体蓦地僵住,只听到谢云卓清雅如水的声音:“失礼了,唐太太,恬恬年纪还小,心直口快,我也很头疼。不过有些话不得不提醒您,与其在背后议论人,不如回家好好管教您那个头脑发热的儿子。有些女人,不是谁都有资格追求的,还是适可而止的好。”   洵洵儒雅的口吻,说出口的话却毫不留余地。   唐太太脸色煞白,谢云卓淡淡道了一句“请原谅”,便搂着惠恬恬走开。   惠恬恬此刻已经没有面对唐太太的理直气壮,谢云卓带她坐到沙发上,一手紧紧揽着她的腰,清峭的下巴蹭着她的侧脸,语气亲昵:“不是说去给我拿饮料了么,饮料呢?”   惠恬恬被禁锢在他怀中本就十分难受,听到他这么说连忙挣了挣:“小表舅,我这就去拿。”   谢云卓自然不肯放手,他轻笑一声吻在她的发上:“这样不好,你可是我的公主。”   惠恬恬知道他是拿先前的话来堵自己,一语双关,耐人寻味。惠恬恬气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她曾经尊敬孺慕又感激的小表舅,如今让她厌恶又害怕。可是她偏偏不能表露出一点点这样的情绪。   毕竟,她身处陌生的国度,如果和他撕破脸皮,她根本求助无门。   惠恬恬心中苦恼又愤怒,谢云卓的吻却在她的发上流连不去。   她头皮发麻,不自觉将脑袋往外一歪,让他亲了个空。   谢云卓也不恼,他低笑一声,语气温柔地几乎将人溺毙:“怎么这么调皮,乖一点,别动。”   他在她的耳边说话,两片薄唇几乎含住了她洁白如珠玉的耳垂。   惠恬恬只觉耳边一阵湿热,随即,浓浓的屈辱和窘迫从那一点闪电般快速蔓延至全身。   她真的很想大声质问他: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你是我的谁?你知不知道我、们、两、个、有、血、缘、关、系?? ☆、22、温柔毒 ?  惠恬恬备受煎熬。   好在李家主人没多久便上前请谢云卓入书房商谈事宜,惠恬恬才得以解脱。   “惠……小姐?”突然一个迟疑的声音响起,惠恬恬抬头一看,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差点和小表舅相亲的曹熙媛么?   “是曹小姐啊,真巧。”惠恬恬的声音有一丝不自在。在这里曹熙媛是唯一知道小表舅和她关系的人,也不知道刚才有没有看到小表舅对她……   惠恬恬越想越感到羞辱,几乎不敢正视曹熙媛的眼睛。   对方倒是表现的落落大方:“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巧,李家三小姐是我朋友,已多次邀我来此做客,最近正好得闲,也就顺便来度个假。”   说到这里,她略带羞涩的笑了笑:“我刚才好像看见谢先生了,你和他一起来的么?”   惠恬恬僵硬地点了点头:“正好有假期,小表舅带我来放松放松。”   “听说卓远集团长期和李氏合作,最近又有一个大项目启动,谢先生这么忙,还能带着你,我真有点嫉妒呢。”   曹熙媛说着这样的话,语气却轻快俏皮,让人丝毫不觉反感。   不过惠恬恬怕她看出什么,心里有点虚,于是连忙道:“小表舅对所有小辈都很照顾的。”   “嗯,能看出来他是一个温柔谦和又有风度的人。”曹熙媛真心赞道。   温柔谦和又有风度?   惠恬恬心中冷笑,也不知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她看着曹熙媛脸上掩饰不住的爱慕,心中豁然一亮。   “熙媛姐,你也知道的,小表舅来这儿是为了工作,我第一次来新加坡在这儿也没什么朋友,没人陪着我很无聊的。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应该也算朋友了吧。既然你在这儿要待上一段时间,平时可不可以来酒店找我?”从曹小姐到熙媛姐,称呼拉近距离,惠恬恬竭诚发出邀请。   有曹熙媛在场,料想小表舅也不敢在外人面前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行为。当然,最好能哄得曹熙媛住下来,更加可以避免自己和小表舅单独相处。   曹熙媛一心仰慕谢云卓,自是乐意之至,不过出口时语气还是颇为矜持礼貌:“可以吗?会不会打扰到谢先生?”   “当然不会,他极力赞成我多交朋友。熙媛姐这么漂亮又有学识,我很喜欢你呢。”   曹熙媛不再犹豫,立刻接受了惠恬恬的邀请。   惠恬恬心情好,又将平时相处观察到的谢云卓的一些喜好和习惯告诉了曹熙媛。比如饮食清淡,作息规律,平时虽然不戴眼镜但是看电脑的时候会戴等等。   两人聊得开心,直到惠恬恬看见谢云卓过来才止住了话题。   曹熙媛立即矜持起来。   谢云卓淡淡问候几句,曹熙媛应对起来温婉大方,但心脏已不可控制地飞快地跳动起来。   最后谢云卓以一句失陪结束,带着惠恬恬离开别墅。   车子在山道上平稳行驶。   月光明亮,透过树木投下斑驳树影。   惠恬恬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便听到谢云卓问:“和曹小姐很谈得来?”   惠恬恬双手交握,紧紧的,脸上却露出甜甜的笑:“熙媛姐温柔大方又聪明,和她一起很开心。”   谢云卓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清清淡淡的一瞥,却让她呼吸一窒。   他似乎察觉,拉过她的手,安慰似的拍了拍:“你喜欢就好。”温和平静的口吻,随意平常的态度,似乎她的所有盘算他都不会放在眼里。   回到酒店以后,惠恬恬说了句累了便回了自己房间。   进房间前,看到司远和Donna随谢云卓去了书房,便知道今晚他们一定会开会到深夜乃至凌晨。但是谨慎起见,惠恬恬还是将卧室里的一只陶瓷花瓶搬到了房门背后,若有人进来,花瓶倒下的声音总能让她醒来。   虽然如此,惠恬恬还是很晚才入眠。   第二天醒来一切安然无恙。   谢云卓已经离开,Donna依旧在外面等候。   按行程出游及至太阳落山,惠恬恬回到酒店终于迎来了访客曹熙媛。   晚餐本是谢云卓和惠恬恬的双人餐,此时曹熙媛的加入让惠恬恬自在不少。   谢云卓依旧表现得温雅有礼,不经意间流露的一点冷淡疏离,反而令曹熙媛更为迷醉。   总体下来一餐饭气氛还算愉快。饭后惠恬恬拉着曹熙媛一起散步,散完步又回房间聊天。一直到深夜十二点,惠恬恬又以时间太晚回去不安全为由将曹熙媛留下。   套间内还有一个卧室,自然也没什么不方便。   在曹熙媛看来,惠恬恬对自己的种种示好都表现为撮合自己和谢云卓,她很感激惠恬恬,甘心配合。   谢云卓没有反对这个提议,他笑了笑,和两人说了声晚安便进书房处理公事。   接下来的二十多天的日子,仿佛复制了那一天的时光,大多数时候曹熙媛都是傍晚来,第二天上午才走,当然,有时干脆一连住几天。   这些日子,如惠恬恬所料,谢云卓并没有对她做出什么特别亲密的行为。或许是他真的很忙,无暇逗弄她,所以惠恬恬过得特别安心。   最后几天,曹熙媛因故提前回国。两人约好回国后再联系。   惠恬恬自她离开便开始紧张。   不过她到底是多虑了,谢云卓所做的项目正进入紧要关头,他为此几乎彻夜不眠地开会、研究数据,根本没有时间顾及惠恬恬。   直到离开新加坡的那一天,飞机上,谢云卓疲惫地闭眼入睡,惠恬恬彻底放下心来。   飞机降落在宁城机场。步下舷梯,已有专车在停机坪等候。   惠恬恬坐上车便试探着对谢云卓道:“小表舅,时间还早,过会儿在路口把我放下,我搭车去车站回家。”   谢云卓下飞机后便开始看手中公文,听到她的话终于抬头,墨黑的双眸平静地看着她,却让她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回家?”清水似的嗓音,带一丝不可察觉的叹息。   惠恬恬点头:“还有一个多月开学,我要回江城多陪陪妈妈。”   她的理直气壮让谢云卓倏地低笑出声。   “真孝顺。”他眼眸含笑,似湖光潋滟,美不胜收。   可正是这样的笑容让惠恬恬的心咯噔一下。   果然,下一刻,他自然地握住她的手,然后放到自己的唇边轻轻一啄:“恬恬,记住,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 ☆、23、温柔毒 ?  谢云卓送惠恬恬回到别墅后便去了公司。   十分钟后,惠恬恬拖着拉杆箱到别墅区大门口,此时路边早已停着一台出租车。   惠恬恬刚打开车门,保卫室里的一名保安突然探出头冲她喊:“惠小姐,不是刚回来吗,又出远门呐?”   惠恬恬被这一声喊吓了一跳。   她紧张地回过头,随口道:“哦,去朋友家住一段时间。”   “嗳,那你走好。”保安热情地冲她挥手道别,惠恬恬敷衍地点了点头便钻进了车内,低声对司机道:“师傅,去火车站。”   车行了十多分钟,惠恬恬翻包的时候突然想起去新加坡的时候自己所有证件都给了谢云卓,根本还没来得及问他要回来。可坐高铁要身份证怎么办?   她懊恼地捶了捶腿,只好让司机送她去长途汽车站。   车站内人来人往,声音嘈杂。一整排售票口外每一个窗口都排着长长的队伍。   惠恬恬焦急地等待着。   好不容易轮到她,当她翻开背包的时候突然发现包被人划了一个口子,而钱包早已不翼而飞。   一颗心倏地沉下去。   惠恬恬抿了抿唇,对售票员抱歉道:“对不起,不买了。”   银行卡和现金都在钱包里,又没有身份证,无法去银行挂失,她现在身无分文,要不是因为看时间一直把手机攒在手里,恐怕连手机都难逃贼手。   惠恬恬挤出人群,走到僻静处打开手机联系人,看来看去唯有韩亚宁可以求助。   漫长的一段铃音后电话终于接通,但那一头人声嘈杂,甚至传来几声爆竹声。   韩亚宁的声音也带着一股子喜气,几乎是用吼的:“喂?是恬恬啊,今天我表哥结婚,我正在迎亲队伍里呢。啥?大声点!这里太吵!”   “……”惠恬恬本打算让韩亚宁来车站给自己送点路费的,结果,她居然在江城!   惠恬恬欲哭无泪:“没事,我就是随便打给你,你忙吧,我挂了。”远水救不了近火,惠恬恬只好放弃韩亚宁这条路。   她又仔细刷了一遍联系人,当看到程佳明的时候,惠恬恬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拨了出去。   这次电话倒是很快接通了,但对方却不是程佳明。   惠恬恬迟疑道:“你好,这是程佳明的号吗,难道我打错了?如果是这样,不好意思,我挂了……”   “别挂别挂,你没打错。”电话那头语声娇脆,“佳明去美国探亲,下个月才回来。”   惠恬恬一颗心已经沉到谷底。   “你是姓甜,叫甜心吗?”   “不,不是……”   “那为什么佳明保存的名字是甜心?”那头似乎精神特别亢奋,一个劲地喋喋不休,“啊,你不会是他交的女朋友吧?哎呀,那太遗憾了,我们家可不赞成早恋,你呀趁早绝了这个心思!”   早恋?   就算真的恋了,以程佳明即将步入大学的年纪来看,也不算早吧。何况他们根本没有……   听着电话挂断的“嘟嘟”声,惠恬恬颓丧地叹了一口气。   她熟悉的所有人中,此刻还在宁城的只剩下谢思琳。   如今她已毕业,凭着皇亲国戚的身份正式成为卓远集团的一员。   不过,即使向她求助,以她痛打落水狗的恶习,惠恬恬不认为她能帮上什么忙。何况,惠恬恬也不屑于她的帮助。   有一瞬间她甚至动过联系谢云卓的念头,可是这么做的结果就是自投罗网,她不甘心!   眼看太阳渐渐西移,惠恬恬身心焦躁却束手无策。   这时候手机铃突然响起,惠恬恬一看是韩亚宁,恹恹地接起。   “恬恬,你是不是出什么事啦?刚才我忙着迎亲,也来不及多想,你可从来不会没事打我电话的啊。”   惠恬恬没有说话。   韩亚宁有些焦急:“不会真有什么事吧?你快说啊,就算帮不上什么忙也可以一起想想办法。”   听着韩亚宁关心的话语,惠恬恬有些感动。她坦白道:“我在宁城客运站,买票的时候钱包被偷了,现在身上一点钱也没有。”   “啊?钱没了没什么大不了,人没事吧?”   “我没事,就是不知道怎么回来。”惠恬恬垂头丧气。   “这不简单,找你小表舅啊,谢先生不在宁城么?”韩亚宁几乎条件反射般问道。   惠恬恬语塞。   “他……他不方便。”   听见惠恬恬吞吞吐吐地回答,韩亚宁聪明地没有追问。她想了想,于是道:“我有个朋友家在宁城,我打电话给他,让他给你送钱过去。”   惠恬恬一看事情有转机立即高兴起来,随之又有些担忧:“他和你关系怎么样,方便吗,会不会让你难做?”   “想这么多干什么,你放心,交给我一切OK。你在那儿等着啊,我让他联系你。”   电话切断后,一会儿又响了起来。   陌生的号码,想必是韩亚宁的朋友。   果然,电话那头响起的是一个低沉的男音,自称是韩亚宁的朋友,让惠恬恬在客运站售票处等着,他十分钟后到。   惠恬恬连忙答应,又谢过对方才挂断电话。   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韩亚宁的这位朋友声音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在哪儿听过。   在她毫无眉目的时候,时间很快过去。   当她看到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士向她走来的时候,她终于反应过来,脸色倏地一变,可是已经晚了。   那人已经快步走到她面前,面露恭谨:“恬恬小姐。”   ——怎么会是司远!?   作为谢云卓的助理,司远和惠恬恬接触不多,也难怪惠恬恬一时没有想起来。可亚宁怎么会认识司远?她知道司远是谁吗?还是说亚宁特意通知了谢云卓?   可是这也说不通,韩亚宁并不知道她和谢云卓之间的龃龉,又何谈叛变?   惠恬恬心念电转间司远已将一叠现钞递给她:“身上只有这么多现金,不够的话,我马上去取。”   司远神色认真,不像在开玩笑。   可他这样的反应让惠恬恬一时有些糊涂,她有些小心地问道:“你……只是给我送钱来的?”   司远平静地点了点头。   惠恬恬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不是要把我带回去?”   “不是……”   惠恬恬惊讶:“难道不是小表舅让你……”   司远沉默,随后开口:“谢先生没有什么吩咐,我过来,是受韩小姐嘱托。”   惠恬恬见他神色不似作伪,况且事到如今也没那个必要。她虽然好奇韩亚宁和司远的关系,但回江城的班车只剩下最后一班,她得赶紧去买票。   惠恬恬谢过司远,只拿了三百块便与他道别,直奔窗口处。   幸好还有余票,惠恬恬买完票等了半个多小时才坐上大巴。   到达江城已是夜里十一点。   谢家离这里还有二十多分钟的车程,惠恬恬没看到出租车,无奈招了一台黑车。   出于本身的防范意识,惠恬恬拍下了车牌号,又对着司机小哥的脸拍了张照,微信发送。   “美女,你拍我干啥?”   “我男朋友交待要拍下车牌和司机,万一我坐车坐丢了,他也好找你呀。”惠恬恬笑得无辜。   “哎呀,美女真会开玩笑,我这个人最老实可靠,包你平平安安到家,让你男朋友放心啦。”   惠恬恬笑嘻嘻地:“谢谢你啊帅哥,我男朋友也是关心我呀。”   两人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很快到了谢家大宅。   付完车资,惠恬恬又微信给韩亚宁 “平安到家”的消息。   已是深夜,谢家众人都已睡下,唯有谢宜兰接到女儿回来的消息,一直在门口等着。   惠恬恬一看到她,鼻子便酸了酸。她松开了拉杆箱,倦鸟回巢一般投进谢宜兰怀里,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妈,我想你……”   谢宜兰搂着怀中的女儿,母女连心,她立马感受到女儿不同以往的软弱与依赖。她拍了拍女儿的背,安慰道:“妈妈也想你啊乖女儿。来,和妈妈进屋去。”   惠恬恬听话地松开手,看谢宜兰要给自己拉箱子,连忙擦了擦眼泪跑过去抢先拿下拉杆箱,对谢宜兰道:“妈,我来吧。”   进屋后,谢宜兰给女儿榨了杯西瓜汁。   惠恬恬一杯喝完,心中的焦躁少了许多。   她本想把谢云卓的事告诉谢宜兰,但看到谢宜兰关怀担忧的目光和鬓角露出的一丝白发,她怔了怔,心中蓦地酸涩起来。   她不能说。   谢宜兰身体一向不好,如果将这样的丑事告诉她,她根本承受不来。   谢宜兰见女儿面露苦涩,心中不安。   “恬恬,这次和你小表舅去新加坡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惠恬恬听到她提起谢云卓下意识地皱起了眉。   谢宜兰见此神色,越发感觉不妥:“云卓他……”   “没有没有,小表舅好着呢。”惠恬恬连忙打断谢宜兰,又露出笑容来,“妈,你乱想什么,我这一次玩得是尽兴了。去了圣淘沙岛、乌节路、 鱼尾狮像公园还有很多地方都忘了名字,我还带了特产回来……”   那一晚惠恬恬和谢宜兰讲了许多出游时遇到的新鲜事,谢宜兰渐渐被带出了兴趣,也被女儿脸上的笑容迷惑,没有追问下去。   第二天谢宜兰想起的时候,旁敲侧击也没有问出什么,惠恬恬掩饰得很好,谢宜兰也被她说服。   惠恬恬在江城待了一个多月,期间亲友间走动频繁、交往示好,再次让惠恬恬看清了谢云卓对自家的影响力。她甚至想过放弃读宁大,这样至少可以不再去宁城,不再见谢云卓。可是这个想法极其不成熟,只要谢云卓想,她即使缩在龟壳里,他也能把她揪出来。   这段时间虽然惠恬恬一直忐忑不安,但幸好谢云卓没有打扰她,更没有来过一个电话,恐怕他忙得没有功夫搭理自己。惠恬恬真希望他能一直忙碌下去,再也不见最好。   然而愿望也只是愿望,随着报到的日子来临,惠恬恬又开始发愁。   新生报到需带录取通知书和身份证,可她的证件还在小表舅那儿呢,这不是逼她主动上门找他嘛。难怪当初自己偷偷离开,他一点消息也没有,原来打着这样的如意算盘。   惠恬恬心中愤愤,但期限将至,她只好收拾东西告别家人再次去往宁城。   坐大巴到宁城后她打车去了卓远总部大楼。   巍峨的现代化建筑如一把凌厉宝剑直插云霄。   惠恬恬抬头望了望,阳光刺眼,照的人有些发晕。   她托着拉杆箱在楼前站了一会儿,便去了最近的星巴克要了杯星冰乐。   咖啡厅内很安静,她捧着杯子,慢慢地一口一口地抿着喝,只希望自己能这样一直喝下去,不要停止。   可是她喝得再慢也有喝完的时候,惠恬恬将空杯搁在一边,深深吸了口气才拨出谢云卓的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听到对方低柔的一声“恬恬”,她原先酝酿出的肃穆的情绪瞬间瓦解。   苦闷,厌恶、恐惧齐齐涌上心头,惠恬恬咬了咬牙,闷闷地蹦出一句:“我的身份证件呢?”   许是早已料到她的目的,谢云卓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问:“你在哪?”   惠恬恬犹豫了一番,想起今天的来意,乖乖报出地址。   “我让瞿杨过去接你。”平静温和的口吻,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让惠恬恬没来由得烦闷。   没过多久瞿杨便到了。   惠恬恬坐上车,车进入卓远地下停车场后,两人乘坐专用电梯直达顶层。   电梯门开,惠恬恬紧张地步出电梯,根本没心思打量周围的环境,垂着头跟着瞿杨一直走到双开门的金丝楠木门前。   瞿杨对门外的秘书点了点头,秘书拨通内线,得到同意后便示意两人进门。   瞿杨为惠恬恬开门后并没有跟进去,惠恬恬只好独自踏入谢云卓的办公室。   身后的门已经关闭,在这个宽敞又极具现代化气息的空间内,蔓延的黑檀色和深褐色让惠恬恬一阵压抑。   即使那大片落地窗外的阳光依然耀眼,也无法拨开她心头深重的阴霾。   惠恬恬谨慎地踩在深灰色的地毯上,垂落在地的眼神终于抬了抬,一直看向深色胡桃木办公桌后的男人。   他的面前有三台电脑,一台台式,两台笔记本。他穿着熨帖的雪白色衬衣,衬衣的扣子一直扣到脖子,严谨,专注,一丝不苟,脸上的神色甚至是冷酷的。他的双手熟练地操作在三台电脑的键盘之上,似乎没有意识到有人进来。   惠恬恬第一次亲眼见到他工作的样子,和他平时温润俊雅的模样大相庭径,又让人觉得他似乎本该是这样,这样冷锐的锋芒和精密不苟的态度才切合他商界传奇的身份。   惠恬恬开始脑子乱糟糟的,但等了一会儿她还是冷静下来了,偏偏谢云卓一直忙于工作,没有给她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   眼看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惠恬恬终于忍耐不住,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小表舅。”   办公桌后沉迷于工作的男人似乎终于意识到她的存在,他双手一顿,眼神蓦地落在惠恬恬身上。   不知是镜片太冷还是什么缘故,镜后的那一双墨黑的眼安静而锐利,几乎不带一丝温度。惠恬恬被他的视线扫过,心不由得颤了一颤。   当然,这也是一刹那的感受。   随着谢云卓摘下眼镜,站起来,缓步走向惠恬恬,她似乎感到温度又回升了。   谢云卓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她,唇轻抿,清雅如水的笑容。   咫尺的距离,他问了一句:“尽完孝了?”   接着又问了一句:“舍得回来了?”   没等惠恬恬发出抗议,谢云卓狠狠地将惠恬恬揽进怀里,灼热的吻,重重落下……? ☆、24、爱难逃 ?  火热缠绵的吻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惠恬恬只觉大脑轰鸣一声,全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所有感官都集中到与他纠缠的部位,热烈而疯狂。   谢云卓深深地吸-吮她的嘴唇,她的双唇又甜又软,含在嘴里像要化掉一般,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禁锢在她腰间的手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热切地抚摸她线条美好的后背,动手拉开拉链。   惠恬恬早已被他的突袭吓懵,耳边嗡嗡的鸣响,直到察觉谢云卓的手从后背伸进去,毫无阻隔地辗转向下时,她忽的打了个激灵,剧烈地挣扎起来。   奈何眼前的男人如此强势刚硬,她的抵抗不过蚍蜉撼树没有丝毫用处,反而被迫仰着头,接受他激烈的拥吻。   屈辱厌恶和恼恨瞬间占据心头,她双眼冒火地瞪着他,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谢云卓享受着唇齿间甘甜美妙的滋味,手下触摸的肌肤细腻娇嫩,令他越发沉迷。流连在脊骨的手不可自控地越来越下,却倏地察觉怀中的人一阵颤抖。   他的手一顿,唇终于离开了她的。   惠恬恬借此机会挣开束缚,她深深地喘了一口气,然后一抬手狠狠地甩向谢云卓的脸。   谢云卓不躲不避,伴随一声响亮的巴掌声,惠恬恬恶狠狠地吐出四个字:“丧、心、病、狂!”   谢云卓皮肤极白,此刻脸颊上红印明显,他却异乎寻常的平静,刚才的所有火热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他看着惠恬恬颤颤地整理好衣服,一边警惕地瞪着他一边往门口退。   惠恬恬刚触到门把手的时候,她发现谢云卓突然弯了弯唇,笑了。   这笑容让惠恬恬瞬间头皮发麻,她不顾一切拧开门把手,就要拉开大门的时候,清清淡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身份证和户口簿不要了?”   一招死穴。   惠恬恬猛的回过头,摊开手伸向他:“给我!”   谢云卓专注的目光一直攫住她的眼睛,那份力道似有穿透力一般的动人心魄。听到她的话,他笑了笑,如雪夜的月光一般清浅污垢:“你用什么来换?”   强盗一般的逻辑,让惠恬恬咬牙切齿。   她冷笑一声,再也不管他,拉开门气冲冲地离开。   瞿杨还等在外面,看到惠恬恬拖着拉杆箱就走感到一阵错愕。   “恬恬小姐!”   瞿杨见惠恬恬头也不回,也不知该拦不该拦,只能询问谢云卓:“谢先生……”   谢云卓立在落地窗前,衬衫的纽扣已经开了一颗,窗外的光映在他身上,模糊了他的表情,却莫名的叫人难以直视。   低柔的口吻:“让她走。”   -------------   惠恬恬离开卓远后直奔宁大。   她不是没想过先办个临时身份证,可先前办护照的时候谢云卓连她的户口簿都一并扣下了,让她怎么去办临时身份证?   没有身份证就没办法办理银行卡的挂失,自己存的几万块钱自然取不出。幸好录取通知书到手的时候一并寄来缴学费的银行卡,这张卡一直放在江城,八月的时候谢宜兰自顾自打了学费住宿费和一点生活费进去。   惠恬恬是反对的,可她没有阻止,毕竟她没了身份证就真的没钱啊。当然,她也没把身份证的事告诉谢宜兰,怕她多想,所以一直在心里憋着。   惠恬恬如今赶去宁大,交学费是没有问题,就怕她拿着录取通知书却没有身份证没办法办理入学手续。   可是让惠恬恬吃惊的是,接待处的老师竟然十分和蔼,惠恬恬说了没带身份证她也没有露出丝毫异样的表情。   惠恬恬倒是惊讶了,不过她还是有些不放心,拿出了自己的准考证。   这张准考证自然不同于高考准考证,硬皮纸面,做得很精致,上面有她的彩照,还有考试号。   那位老师见了连连点头,立即帮她办理了一干手续。   等一切办理结束已是傍晚,虽然她的行李不多,但是手里的学生手册啊宿舍安全须知啊等等东西比较多,让她空不出手来。   幸好有热心师兄帮助,看见惠恬恬独自一人报道,长相又十足精致,都争着帮她拎东西送她去宿舍。   那位师兄得知惠恬恬的宿舍地址,惊讶道:“你是留学生?”   惠恬恬一愣,只觉好笑:“你看我像吗?”   “那为什么你住的是留学生宿舍?”师兄打量了她一番疑惑地问。   惠恬恬心下一跳,她直觉是谢云卓的关系,于是脚步停了下来,问师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么,如果我想申请住普通的学生宿舍是否还来得及?”   师兄摇头:“学校宿舍本来就紧张,既然是这么安排,你想申请普通宿舍恐怕也没有空的床位。”   惠恬恬没有再说什么,等到了地方,她谢过师兄才进入宿舍。   她的宿舍是单人宿舍,很干净,柜子里有新的被褥,她铺好床将带来的衣物整理入柜才给谢宜兰报了平安。   看时间已经该吃晚饭了,惠恬恬连忙打了个电话给韩亚宁。   韩亚宁和惠恬恬不在同一个校区,她坐了半个小时的公车才在食堂见到惠恬恬。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聊天,惠恬恬便问起她如何认得司远。   “兼职的时候认识的啊,人很不错呢,帮了我好多忙。”韩亚宁无所谓道。   惠恬恬横了她一眼:“你知道司远是什么人么?”   韩亚宁啃鸡腿啃得正乐,毫不在意地问:“谁呀,难道是米国总统?”   惠恬恬恶狠狠地:“他是谢云卓的特助。”   韩亚宁含着一嘴肉愣在那里。   惠恬恬看她的样子便知道她什么都不知情。   她顿觉欣慰,低头吃菜。   韩亚宁却兴奋起来:“哇,真没想到,他瞒得可真好,不过他干啥不告诉我,很难说出口么?”   惠恬恬冷笑,谁知道他接近你安的是什么心?   吃完饭,惠恬恬只是嘱咐一句:“以后少和司远来往。”   韩亚宁没有提出疑问,很爽快地应了。然后她拖着惠恬恬的手,舔着脸求道:“恬恬,求你一件事儿。”   惠恬恬不置可否。   韩亚宁见她没有立马拒绝,于是快速说道:“我接了个平面模特儿的活,要拍两天,时间在周末。但是很不巧,周末我妈要来,拨不出时间。可是拍平面收入高,我又不想让给别人,你是我的好姐妹啊,所以我想着你代替我去啊,到时候咱五五分账,怎么样?”   惠恬恬瞪大眼睛看着她:“五五分账?你居然说得出口?”   韩亚宁一脸无赖样:“反正你又不缺钱……哎,好姐妹讲义气啦,你到底答不答应?”   “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惠恬恬嫌恶地看着她,她现在也很缺钱的好不好。   “这样吧,看你这么可怜,我就答应了。不过,二八分账,你二,我八。”   韩亚宁立马哭丧着脸,不过看惠恬恬死咬着也不松口的架势,无奈点头答应。   惠恬恬的大学生活平平淡淡的没什么波折,每天上课去图书馆,晚上回宿舍睡觉。因为年龄的差距和同学稍微有点代沟,不过也没什么摩擦,大家都是自顾自的事,见面也都比较客气。   总体来说,惠恬恬还是很快适应了校园生活。   因为答应了韩亚宁的事,她俩提前见了拍摄组的负责人,对方对惠恬恬的形象很满意,一下就定了下来。   于是周六的时候惠恬恬很早就到达了指定的拍摄点。   早秋的清晨,空气很凉爽。惠恬恬拍摄穿的是来年的春款,是她不认识的牌子。   拍摄很顺利,在她补妆的间隙,她听到身旁的一个助理突然低呼:“噫?那不是曹小姐么,她怎么来了。”   “她是老板的千金,怎么不能来。”另一个助理回答。   惠恬恬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竟然见到了老熟人——曹熙媛。   原来她拍摄的是曹家的品牌。   曹熙媛见过负责人后认出了惠恬恬,她很惊讶:“恬恬,你原来还兼职做模特儿啊,云卓知道么?”   ——云卓?   早先曹熙媛可是非常尊敬地称呼小表舅为谢先生的,不过一段时间没见,称呼就变得这么亲密,可见这段日子里两人进展迅速。   惠恬恬稍稍的讶异过后无辜地笑了:“熙媛姐,我也不过是赚点零花钱,没什么不可说。倒是你,看来和小表舅相处得不错。”   惠恬恬成功将话题引开。   看着曹熙媛粉色渐染的双颊,惠恬恬恍然:难怪这半个月谢云卓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佳人在侧,忙不过来吧。   看样子谢云卓对自己也只是一时兴起。   想到这里,惠恬恬放下心来。   不过她也没有立即去找谢云卓要证件,她怕自己找上门又惹了他的注意,还是等他和曹熙媛关系更紧密牢固的时候见机行事吧。   拍摄结束的那一天正好是惠恬恬生日,谢宜兰一大早就打了电话给她让她买个蛋糕和朋友好好庆祝一下。   惠恬恬在宁城的朋友不过韩亚宁一个,最多加上程佳明。   程佳明在经管学院,和韩亚宁一个校区。报道没几天,程佳明就联系了惠恬恬一起吃了顿饭。   因为两人校区不同,见面也不算多,但是生日的话还是要好好聚聚。   三人在学校附近的餐厅简单庆祝了一下,程佳明喝得有些醉。两个女生合力将他拖到了男生宿舍,最后还是碰见程佳明的舍友才拜托他将程佳明扶上楼去的。   一个多星期以后便是十一假期。   韩亚宁不回江城,惠恬恬于是独自坐大巴回家。   客车没有立即上高速,刚出城便被派出所的民警拦了下来。   民警要求检查身份证,惠恬恬交不出,便被他们扣了下来。   眼看大巴抛弃自己载了一车人离开,惠恬恬眼都红了。   “我都说了身份证没带,我是宁大的学生,我有学生证要不要看?”   民警小哥一声嗤笑:“小妹妹,废话别说了,赶紧联系人吧,让人把身份证送过来。最近查的严,没有身份证就别想出的去。”   惠恬恬气鼓鼓的却毫无办法,她可不想平白无故被拘留几天,只好忍气吞声打电话给谢云卓。   电话一直没人接,惠恬恬焦急地又拨了一遍。   幸好这次通了,可接电话的却是司远,他听了惠恬恬的陈述,为难道:“恬恬小姐,谢先生在开一个重要会议。你别急,会议结束后我会立刻通知他。”   别人都说很忙了,就算惠恬恬怀疑谢云卓是在报那一巴掌的仇,她也只能受着。   这一等就等到了繁星满天。   派出所里冷冷清清,只剩下值夜的民警。   惠恬恬肚子饿的咕咕叫,幸好包里还有一块面包,就要了个纸杯接了点水,简单的算是一餐饭。   吃完后,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她猛地听见外面汽车引擎的轰鸣声,很快,谢云卓高挑俊雅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饶是将谢云卓厌恶的狠了,此刻惠恬恬还是一阵欣喜。   无论如何,她可以出去了。   最后惠恬恬上了谢云卓的车。   “麻烦,送我回宁大。”在派出所里的时候,谢云卓就将惠恬恬的所有证件还给了她。   惠恬恬只觉因祸得福,她也不管谢云卓如何想,或许是曹熙媛的功劳呢。   总之,她现在证件在手,一切无忧,声音也硬气了。   “已经十点,回宿舍恐怕来不及。”谢云卓表情十足的淡然。   惠恬恬侧眸看他。   他穿着浅色细条纹衬衫,领子微微敞着,灰色的西装搁在手边,惠恬恬注意到他手上的表带式袖扣造型独特,似乎是当初自己在定制名录上为他所选。   想到过去还算融洽的时光,惠恬恬有些感怀,声音也软了软:“没关系,我可以让宿管阿姨开门。”   谢云卓轻抿着薄唇,目光松松向前,对瞿杨吩咐一声去宁大,没有看她。   路上两人没有说话,车子行进中车厢里很安静,温度也很适宜。   惠恬恬因为白天的事累得很,见谢云卓神色冷淡,便放下心防,闭了目很快便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停在宿舍楼下。   惠恬恬发现身上披着灰色的西装外套,立刻意识到是谢云卓为她盖上的。   她客气地道谢,和谢云卓说了声再见便推开车门下去。   谢云卓隔着车窗看了她一眼,眸,晦暗似海。   身后车子很快驶去,惠恬恬脚步一停,回身望去。   夜色浓黑如墨。   ? ☆、25、爱难逃 ?  十一假期结束后,惠恬恬又恢复了平平淡淡的校园生活。   秋意渐浓,寒冬悄然而至。惠恬恬收到了杂志拍摄的报酬,约韩亚宁分了帐,又在学校附近的小餐馆搓了一顿。   正值午饭时间,小餐馆里闹哄哄的,吃饭的大多是宁大学生,人多菜上的慢,有人等得不耐烦就拿了遥控器对着电视不停换台。   惠恬恬也百无聊赖地等上菜,眼睛随意往电视频幕一瞥,正看到某西部省台播的财经新闻。   新闻是重播的,播放的是荣生(中国)XX省分行的揭牌仪式。   镜头一晃而过,惠恬恬看到了有过一面之缘的冷美人荣致谦,他身边是一身蓝灰色商务西服的谢云卓。   谢云卓和荣致谦交好,出席揭牌仪式也无可厚非,令人稍感讶异的是居然曹熙媛也在场。   虽然镜头只停留了不到一秒钟,但惠恬恬还是眼尖地看到曹熙媛挽着谢云卓,谢云卓身姿颀长笑容内敛含蓄,曹熙媛小鸟依人娉婷婉约,连韩亚宁都卧槽了一声:“金童玉女啊!”   惠恬恬想起第一次见曹熙媛的情形,心想着这应该是谢家长辈乐见其成的,那么喝喜酒什么的也不远了吧。   这时候韩亚宁在一边叽叽喳喳:“我有一次出去吃饭,刚好在餐厅遇到你小表舅和那个美女。别说,两人在一起别提多养眼了,半个餐厅的人都忍不住看他们。”   惠恬恬从这句话里看出了什么,一脸怀疑道:“你什么时候有钱去高档餐厅消费了?”   韩亚宁没想到一时失言作案被抓,顿时语塞:“哎哎,就一次,和司远去的……”   “不是说好离他远远的?”   韩亚宁见惠恬恬嘴上这么说,神色也没多不高兴,于是也有了底,连忙解释:“我这不是大四了么,没半年就要毕业。这不,前阵子司远打电话给我问我在哪里实习,你知道我这几年精力都花在了兼职上,功课不上不下,马马虎虎混着,后来才知道竞争激烈实习单位难找,不过也晚了,找了那么久没找到,司远一个电话让我到卓远实习,多好的机会,我们班里成绩数一数二的都不一定进得去。现在机会落到我身上,我哪有不去的道理?所以嘛,好恬恬,乖恬恬,事关前途,不得不屈服嘛。”   惠恬恬想想也是,之前不过谨慎起见才不希望韩亚宁和司远接触。不过自从十一那天分开,谢云卓便没有出现,看样子应该也没了那点心思。   惠恬恬彻底放下心来,菜上来以后甚至多吃了一碗饭。   时间一转到了圣诞,宿舍里除了她之外都是留学生,还没到晚上宿舍楼里基本都空了。   惠恬恬没有过圣诞的习惯,在食堂简单地吃了一餐饭,便去了图书馆自习。晚上回到宿舍后玩了一会儿电脑便洗洗睡了。   第二天是周末,惠恬恬起的比较晚,洗漱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尖叫,惠恬恬连忙冲出门,正看到隔壁的韩国女生捂嘴站在门口,眼露惊恐。   惠恬恬匆匆过去,往里面一看,发现韩国女生的屋里仿佛遭过洗劫一般,桌椅翻倒,柜子抽屉都开着,衣物都乱丢在地上,惨不忍睹。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很快有人报了校园110,后来发现昨天一个晚上,这一栋楼里有四个房间被小偷光顾,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搜刮一空。幸好遭窃的房间里学生都出去狂欢了,不然也不知道会不会发生更严重的情况,毕竟,这是女生宿舍……   因为涉及到留学生,这件事很快被人搬到了学校论坛上,又有人发了微博,警戒独居女生防火防盗防色狼。   微博被疯狂转发引起了校领导和市里领导的注意,校方加强了校园110巡逻,但是事态并未遏制,元旦期间留学生宿舍又遭遇盗窃,且事后依旧没有抓到犯案人员。   校园里人心惶惶,不少留学生都搬离了住处,选择与相熟的人合住。   惠恬恬心里也有些发憷,不过已是期末,她忙着复习备考,也没有心思另找住处。只不过平时出入更加注意检查门窗,以防万一。   直到考试结束,惠恬恬虽然每天过得忐忐忑忑,但幸好没有发生意外。   韩亚宁在卓远实习,自然没有办法这么早回江城,于是惠恬恬很早订了火车票,考完最后一门便利索地收拾东西回家。   才在家过了几天,便听说大年初一宁城谢家长子谢云崇五十整寿,大办筵席,江城谢家自然在邀请之列。   于是大年夜守完岁没睡几个小时,惠恬恬便被谢宜兰扯了起来,一大清早全家坐车去宁城。   大年初一高速公路上车流不大,所以车子行得顺畅,十点多便到了寿宴举办的酒店。   谢氏家族在宁城几代尊享荣华,颇有声誉,筵席自然办得隆重奢华。这一日亲友汇聚,宾客云集,觥筹交错,衣香鬓影,灯光杯光交互辉映,各方面都已达极致,好一场锦绣繁华的交际盛会。   惠恬恬一行到达的时候,甚至在酒店外看到不少媒体记者,闪光灯不断亮起。   惠恬恬等人被迎入宴客厅,一行人遇见熟人难免道几声“新年好”、“恭喜发财”,男性聚在一起没几句话就扯上生意,女性宾客不是炫耀丈夫便是炫耀子女,总之,整个筵席都是热热闹闹,充满新春气象。   惠恬恬读宁大,谢宜兰面上有了光,自然也能与人说到一块去。其余人早知谢家三公子将这个漂亮的外甥女宠上天,有意奉承之下话题自然不断。   不过也有人注意到今日谢云卓一直跟在大哥二哥之后,惠恬恬和一众表姐妹上前贺寿时只是在一旁看着,没有了往日特别的照顾。   当然,也有人听到谣传说谢云卓与曹家千金好事将近,疏忽了外甥女也是可能的。   毕竟曹家千金此刻也到了场,虽然和谢云卓不在同一桌,但曹熙媛不时瞥向谢云卓的眼神,傻子也看出了里面的情意。   惠恬恬这一桌酒酣之际,谢云卓持礼前来敬酒。   席上有人急欲巴结谢云卓,知道他对惠恬恬不一般,便荡着谢云卓的面对惠恬恬表示了一番关心。关心的内容则是年底宁大女生宿舍连连遭窃,让惠恬恬注意安全。   这话一出口,谢宜兰就愣了。   她可从不知道有这回事,待那人又说出事情发生在惠恬恬所住的留学生宿舍时,她更是急切担忧地问惠恬恬怎么回事?   惠恬恬在外总是报喜不报忧,此时事情被捅出来,她也不好隐瞒,只得将一切坦白。又小心翼翼地说了遭窃的是隔壁宿舍,不是她。   谢宜兰一听,隔壁啊,说不定哪天就摸进女儿的宿舍了,况且这么久犯案人员也没被抓捕,她更是吓得红了眼。   这时候,惠恬恬的外婆突然对谢云卓道:“云卓啊,恬恬那宿舍是不能住了,虽说老是麻烦你我也过意不去,但是小女孩儿的安全重要,我只好拉下老脸嘱托你一次,年后让恬恬搬到你那里去,劳你多多照拂了。”   不管其余人如何想,长辈发话,谢云卓哪有不听的道理。所以,惠恬恬年后的住宿问题就这么干脆利落地敲定了,她本人连一点反对的余地都没有。   谢宜兰不知女儿的心思,得此结果也安下心来。   此时此刻,惠恬恬对谢云卓倒是没了早先的担忧。得知他和曹熙媛来往频繁,她就怕自己再次住到谢云卓的别墅里会有所不便。况且谢云卓答应下来也是因为外婆发了话,看在长辈的面子上,他就算心有不快也不会表现出来。   惠恬恬就在这种纠结不安地情绪下过完了寒假。   火车到达宁城,车站外瞿杨已等候多时。他带惠恬恬到学校报到后便去了留学生宿舍,将惠恬恬余下的衣物等都打包收拾了,并一起办好退宿手续,才送惠恬恬回了谢云卓的别墅。   李阿姨见到惠恬恬回来住高兴得很,帮着收拾完房间,又做了晚饭才离开。   瞿杨早已知会惠恬恬谢云卓有应酬,所以惠恬恬是一个人用完晚饭的。   惠恬恬睡觉的时候谢云卓还没有回来,她自然没有等他的道理,便先睡了。   早上惠恬恬起得早,她有去学校操场背课文的习惯,加上别墅离宁大有一段距离,所以谢云卓起来之前她已经出门。   接下来的半个月,每一天都是这种模式,除了周末,两人能在早餐桌上一同吃早餐之外,几乎都没有见面。当然,吃早饭的时候也是静默无言的,谢云卓对她的态度客气疏远之极,虽然也对她笑,说一些关心的话,但能感觉出其中的客套。   惠恬恬从前从未想过他们的关系会变成这样,不过如此发展也不是太难接受,毕竟两人之间发生那样的事,还能安安静静地坐在同一个餐桌前已是不易。   那一日惠恬恬上完课回到别墅,谢云卓依旧不在,她一个人吃完李阿姨做的晚餐便回房做高数题目。   十点多的时候她有些渴,去厨房发现保温壶里有牛奶就倒出一杯,喝了两口感觉不解渴便把牛奶倒了喝了水,然后回房看了一会儿书便睡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惠恬恬迷迷糊糊地感觉到身旁似乎有人。   她吓了一跳,意识清醒起来,却不知为何无法睁开眼睛。   她想挣扎,却无法动弹,只是感觉有人在抚摸着她的长发,然后轻柔而缠绵地一下一下梳理起来。   惠恬恬只觉头皮发麻。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哪儿,而这个地方能够进入这个房间的只有一个人——她的小表舅。   可是大半夜他进她的房里做什么?   她很想问出声来,可是嘴巴根本发不出声音。   谢云卓梳理完她的头发,又握住她的手,在她手背上印下一个吻。   灼热的,带着潮湿的气息,让惠恬恬心下一紧。   惠恬恬不知道谢云卓在想什么,她心中大感不妙,就怕谢云卓趁她无法反抗的时候对她不轨。她希望谢云卓头脑清醒一点,快点离开,但谢云卓接下来的表现并未如她的意。   他俯下-身,温热的呼吸贴着她的耳,温柔眷恋地不断吻着她的脸颊,舔-吻她白皙精致的耳。一边吻着,一边喃喃地说着什么。   惠恬恬二外选的是德语,但是学习尚浅,若不是老师曾在课堂上读过,她根本想不到他念的会是海涅的情诗。   谢云卓的德语发音非常标准,他的口吻旖旎而缠绵,每念完一句便在惠恬恬身上落下一个吻,念完一首又念另一首,吻从惠恬恬的耳边一路往下,脖子,锁骨……因为穿着睡衣,谢云卓的手熟练地解开了她的扣子,湿热的吻辗转往下,让惠恬恬浑身战栗。   她很害怕,原本以为谢云卓对自己已经没了那种心思,可事实是,他反而变本加厉了!   ? ☆、26、爱难逃 ?  谢云卓的吻一路往下,在她胸前逗留许久后又扯掉了她的裤子,弓起她的腿,在她白嫩的脚背上吻了吻。他一边低喃着旖旎暧-昧的诗句,一边由下往上缓慢而认真地吻着她。   如此绮色靡丽之夜,对于爱慕谢云卓的女子来说或许美好的只能发生在梦里,可对于惠恬恬来说无疑是一场可怕的灾难。   惠恬恬整个人都僵住了,任人鱼肉的感觉并不好,只能在心里大骂谢云卓“变-态”、“禽-兽”。   谢云卓自然听不到,他早已沉浸在自己的欲望里,甚至没有功夫念他的诗。他双手捧住她的脸,细细地吮过她的唇瓣,将舌尖轻轻探入她的齿间,辗转勾弄她的舌。   惠恬恬恶心得想吐!   可她甚至连狠狠咬他的力气都没有。   她泄愤地幻想着等自己能动了要怎么回敬他,可她还没来得及想出一个可行的方法,便感觉到小-腹有什么火热坚硬的东西抵着自己。   惠恬恬吓懵了。心一下子如绷紧的弦,她再也没心思想以后的事。   她察觉谢云卓单手抱住她,呼吸急促。另一只手在动作着,却没有碰她。   她似乎明白他在做什么,僵着身子贴在他怀里,却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的身体越绷越紧,猛地,他侧头吻住她的唇,狠狠地。   惠恬恬只觉全身都被他勒紧,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晕眩的感觉。   她终于撑不下去,很快失去了意识。   等惠恬恬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窗外鸟语清脆,阳光已经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落在地上。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香氛,很好闻也很熟悉的味道。   一切都很宁静,很美好,仿佛每一个在这里度过的清晨。   惠恬恬有一瞬间的迷糊,可是她很快想起昨夜发生了什么。   她吓得从床上跳起,脑子一瞬间闪过什么,她直奔浴室。   果然,当她脱下睡衣的时候,无比熟悉的画面出现在镜子里。   脖子、肩头和胸口布满密密麻麻的红痕,她惊惧得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亏她当初还傻兮兮地告诉他卧室里蚊虫太多;亏她还以为自己睡觉不老实,总爱磕着碰着;亏她还以为自己不好,贪便宜买了易过敏的护肤品……惠恬恬越想越气愤,恨不得一巴掌拍碎面前的镜子。   心里恶心着,又不免觉得身上不干净。   她放了热水,狠狠搓着身子,恨不得搓下一层皮。   洗漱过后,她没有立即下楼,连李阿姨叫她吃早餐也敷衍了过去。   她站在窗帘后,看着谢云卓出现在大门口。   晨光里,他俊逸高挑,细条纹衬衣,手臂上搭着深蓝色的西装,很斯文端庄的样子。   也许察觉到有人注视着他,谢云卓回过头,视线抬起,正好与她相撞。   惠恬恬立在二楼窗口,不躲不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她忽然想起也是这样一个早上,在江城谢家,她早起上班路过花园的时候,谢云卓静静立在扶桑花叶下,白雪青竹一般的神韵,凝视着她的时候眸色温和,薄唇弯起的弧度仿佛天边的月。   如今的他,和当时的表情没有什么分别。可惠恬恬再也没有当初赏画一般的心境。   她刷地拉上窗帘,眼不见为净。   直到听见汽车引擎声逐渐远去,惠恬恬才下了楼。   李阿姨已经出门买菜,厨房里留着惠恬恬的早餐。   她倒了一杯豆浆,抬头看见一旁清洗过的牛奶壶,愣了两秒,忽然恍悟。   谢云卓晚上进她的房间那么对她,正常情况下她总会被吵醒,可那么几次她都睡得死死的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只有昨晚头脑还保持清醒。想来想去,区别在于昨晚她只喝了两口牛奶便倒了。   惠恬恬一回忆起这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只是难以置信,原来谢云卓表面光风霁月,私底下居然能对外甥女做出这么龌龊的事。   她还留在这里干什么,等着他晚上回来继续肆无忌惮地对付她么?   这么想着,她立即开始收拾东西。   把衣物书本塞进行李箱,她又翻了翻钱包。   令她吃惊的是,钱包里除了身份证和几张零钱之外,银行卡全部不见了。   想想也知道是谁干的好事!   自扣押身份证之后开始控制她的经济来源么?   没关系,她可以去银行挂失补办。   挂失至少要一个星期,惠恬恬从银行出来的时候有些丧气。   她现在身上所有钱连住一天的宾馆都不够,宿舍又退了,再申请也麻烦,何况她也不敢住回去。   她也不可能去韩亚宁的宿舍跟她挤。或者她脸皮够厚的话可以去谢思琳那儿碰碰运气,不过想到她那张刻薄的脸,惠恬恬就一阵不舒服。   思来想去,唯一的办法就是先向韩亚宁借钱住宾馆,办理好银行卡后自己找房子住。   韩亚宁在卓远实习,中午在公司附近的KFC见到拖着行李箱的惠恬恬。   她本来还想抱怨KFC这么贵,干嘛约在这里,一看到满身萧索之气的惠恬恬,立马就闭嘴了。   得知惠恬恬向她借钱,韩亚宁还惊了惊,她当然想问惠恬恬为什么从谢云卓那儿搬出来,可话刚出口,就被惠恬恬打断了:“我暂时不想说,你别问了。”   惠恬恬难以启齿,谢云卓不要脸,她还要脸呢。   韩亚宁见问不出什么只好放弃,去银行取了钱便慎重地递给惠恬恬,一脸纠结道:“姐们,花钱容易挣钱难,算算再花啊。”   惠恬恬哭笑不得:“行了,过几天就还给你。”   惠恬恬在学校附近找了间价钱合适的旅店办理了入住手续,然后带着书上了下午的课。   晚上九点多钟的时候手机铃响。   惠恬恬正在宾馆里看书,一看来电显示是谢云卓,早先的怒气又被勾了起来。   她懒得搭理,便让铃声那么一直响着。   可惜电话铃声停了之后,又响了起来,来来回回几遍,惠恬恬不耐烦了,终于接了起来,恶狠狠道:“谢云卓,你有完没完?”   电话里一阵沉默。   “没事我挂了。”惠恬恬正要挂断,那边终于出了声。   “你在哪儿?”水色般声音,温润闲雅好似春风里的柳笛声。   惠恬恬不明白,谢云卓对她做了那种事,为什么还能如此理直气壮地问她的去向。   她气哼哼地:“不关你的事。”   “你外祖母嘱托我照顾你。”平静的口吻,理所当然一般。   惠恬恬冷笑:“请问小表舅你是怎么遵照长辈的话照顾我的?照顾到了床上吗?你还要不要脸!”   谢云卓没有接话,只是道:“告诉我你在哪儿,我去接你。”   惠恬恬不再理会他,一下子挂了电话,关机。   第二天课间休息的时候,谢云卓又打来电话。   她本来不想接,但察觉周围同学奇怪的眼神,她只能走到一边,将电话接起:“别再打我电话,我不会回去的。”   谢云卓却道:“我在楼下。”   惠恬恬惊了惊,跑到阳台边探身看下去。   教学楼一侧的停车场停着几台车,其中一台黑色的雷克萨斯车型低调,却极其眼熟。   她看不清车里人,但知道谢云卓一定在里面。   “你不下来,我上去。”平淡的口吻,却让惠恬恬一阵心惊。   谢云卓在宁大做过演讲,虽然已过了一年,但至今留给学生的印象深刻。加上他外表如此醒目,惠恬恬不想惹麻烦,只好自己下去见他。 ☆、27、爱难逃 ?  惠恬恬绷着脸,一步一步走近那台黑色的雷克萨斯。   她压抑着满身的怒气和满腹的委屈,极力保持冷静,走到驾驶座的车门外,停步。   车窗降下,露出谢云卓清峭瘦削的侧脸。他今日穿了一件黑色的衬衣,银色黑珐琅袖扣,清俊脸庞秀气袭人。   “上车。”他看了她一眼,口吻温和而镇定。   惠恬恬没有动,冷冷地开口:“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我还要上课。”   谢云卓闻言侧目凝视她,随后笑了笑,嘴角勾勒出清浅的弧度。他打开车门下来,身姿笔挺高挑,含莫名的威压。惠恬恬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全身戒备地瞪着他。   “你确定要在这里谈?”春日里阳光颇好,又正值课间,教学楼前后人来人往,他们虽然在僻静的停车场,也难免会被满怀好奇的学生注意到。   惠恬恬有些不耐烦:“我们本来就没什么好说的,谢先生,你对我所做的那些事我不追究,也请你以后不要骚扰我。”话毕,她不敢继续逗留,转身要走。   就在这时候,谢云卓快步向前一把捉住了她的手,紧紧的。   “你干什么,放手!”惠恬恬惊怒,大声喝止。   谢云卓没有说话,只是冷着脸不顾她的挣扎快速将她塞进了车内,在她反应过来前发动车子开了出去。   惠恬恬没想到他会强行将她带走,她也惜命得很,虽然心里很不齿,却也不会尝试阻挠他开车。她只是冷嘲热讽了几句,见谢云卓眼底沉沉一片淡漠之色,只好无趣地闭了嘴。   车子里很安静,谢云卓专注地开车,惠恬恬没说一句话,甚至不屑问他去哪儿。   此时已是傍晚,车流拥堵。   一路上开开停停,直直过了一个多小时谢云卓才在一家星级酒店外停了车。   谢云卓先下车后,又转到副驾座为惠恬恬开了门。   惠恬恬坐在车里不肯下车。   转眼已是华灯初上。   刚上车的时候心里拧着一股劲,也不怕他会乱来,可在车上呆久了,心里转了弯,起初的冲动也缓了下来,看窗外暮色深沉的样子她又开始忐忑不安了。   她没想到谢云卓会把她带到酒店来。   不知是和韩亚宁呆久了犯了二还是谢云卓在她心中人品太过欠缺,惠恬恬的第一反应是他将自己带过来很可能是为了开-房。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就死也不肯出去。   见谢云卓要拉她,惠恬恬赶紧转身抱住椅子不撒手,执拗地嚷着:“别碰我,我不出去!”   这是酒店大门口,吃饭的时间不断有人进出,酒店门童都齐齐站着呢,好奇地盯着谢云卓和车里的人。   谢云卓起初有些愠怒,但看到惠恬恬娇气地抱着椅子,精致小脸绷得紧紧的突然就觉得好笑。   他看出来她在害怕,但她之前还在车里肆无忌惮地对他冷嘲热讽呢,更久之前甚至打过他一巴掌。那时候不怕,现在又怕什么?怕他吃了她?   谢云卓一手搭着车门,微微俯身,颇为无奈道:“今天是珊珊的生日,你再不出来,宴席就要开始了。”   惠恬恬闻言愣了愣,才想起珊珊是谢云卓长姐谢宜芳的女儿罗珊珊,去年十月十五的时候还在谢家见过面,很文静腼腆的女孩。   这时候谢云卓的手机铃响了起来,他看了眼来电显示,又看向惠恬恬,笑了笑,接起电话。   两人离得近,惠恬恬听见对方声音似乎是表姨的。   而谢云卓等对方讲完后才慢悠悠道:“嗯,已经到了,恬恬也在。”   听到这里,惠恬恬也没必要怀疑什么了。   悻悻地下了车,跟着谢云卓一路行至宴客厅。   罗珊珊的生日宴办得没那么讲究,来的人不多,以年轻人为主,坐得也比较随意。   惠恬恬一过来就受到表姨的热情招待。   与上次正月十五谢家的宴会不同,此刻惠恬恬对表姨的盛情有了抵触。   她明白表姨或者其他人对她如此周到的原因,以前她虽然心有负担但还能说服自己坦勉强接受,现在得知谢云卓对自己的企图之后就有些厌倦了。   不过到底是长辈,惠恬恬只能礼貌应对。   虽然是罗珊珊生日,但她除了稍稍打扮了一下,还是和以前一样安安静静的样子。   惠恬恬对她说了几句祝福的话,罗珊珊笑了笑,轻声道了谢,两人便没话说了。   倒是早早到场的谢思琳突然走过来,在一旁凉凉道:“来给人过生日,怎么没见给生日礼物?”   惠恬恬一愣。   她是临时被强拉来的,哪里有时间准备什么礼物?   谢思琳现在也是难得见惠恬恬一面,此时撞到了哪能放过让她出丑的机会?她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看惠恬恬尴尬的样子一下子又得意了。   罗珊珊本就对生日没什么特别的期待,不过是听了她妈妈的话让大家在一起聚聚罢了,所以对于生日礼物也不上心。她刚要说没什么要紧的,这时候在不远处和人聊天的谢云卓已走了过来,经过惠恬恬身旁的时候安慰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将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放进罗珊珊手里:“这是恬恬送你的,方才她急着过来,东西落在了车上,我看见了拿了上来。”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谢云卓为惠恬恬解围呢,罗珊珊也不傻,她笑着收了起来,向惠恬恬道谢。惠恬恬心中很不情愿接受谢云卓的恩惠,但这么多人看着,她只好矜持地笑笑。   开席的时候惠恬恬没有和谢云卓坐一桌,虽然谢云卓是这么安排的,但惠恬恬不乐意,随意坐了一桌比较空的。   桌上都是年轻人,边吃边聊着,也不拘束。   不知怎么地大家就聊到了谢云卓的对象曹熙媛身上。   “不是说三叔和曹熙媛热恋,都快谈婚论嫁了么?怎么最近都没看到她出现?”   “什么热恋?你哪里听来的?小舅舅可从没接受过曹熙媛,上次叔叔伯伯们特意安排他们相亲,小舅舅表现得可高冷了,对人家不屑一顾的。”   “可我听公司的人说曹熙媛经常去公司里见他,上次荣生银行在外省分行的揭牌仪式两个人还一起去了呢。”   “哼,这种手段有什么稀罕的,不就是借着公事缠上去嘛,小舅舅又不能不给人家面子,好歹也是曹家的千金。”   “照你这么看,三叔真没和曹熙媛谈?”   “这还用说,小舅舅眼光可高了,一般人配不上。”   惠恬恬听在耳里,心中却暗自唾弃。他不是眼光高,而是心思龌龊,人格变-态。且不说他对曹熙媛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他对自己意图不轨就够让人恶心的了。   生日宴过得很和乐,散场之后,惠恬恬本要开溜,但不巧又被谢宜芳照顾到。   “恬恬啊,你一个人往哪儿走呢,你不是和云卓住一块吗?云卓还在后头,很快就过来了,你可别乱跑,现在天夜了,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   惠恬恬看着自己被谢宜芳拉住的手,有些无奈。这时候谢云卓已经走过来,他朝谢宜芳笑着道了别,便对惠恬恬道:“等久了?”   惠恬恬暗自腹诽:谁等你啊,自作多情。   快速坐进车里,她哼了哼:“送我回校。”   谢云卓墨色眼眸漾过一抹清冷之光,随即灭了下去。   他没有发动车子,只是用那一双墨色的眸子深深地凝视着她。   惠恬恬被他看的不舒服,冷声道:“你还走不走?不走我自己打车。”说着,她低头想要解开安全带。   谢云卓快速阻止了她的动作。   他的手缠住了她的手指,指尖充满温度和力度,缠绵又坚定。   无视惠恬恬的怒目相视,他低柔着嗓音,淡淡一丝怅然:“恬恬,在我身边,好不好?”   ? ☆、28、爱难逃 ?  车内一时阒寂无声。   仪表盘上的荧光映着谢云卓的脸,清贵眉目,脸庞白皙如玉。他侧着脸静静凝视着惠恬恬,唇轻抿,温柔寂寥的样子。   惠恬恬可没被他的样子迷惑,她几乎被气笑。   她忍了忍,才不至于再给他一巴掌。   “什么叫做在你身边?”惠恬恬怒视他,“若你还有点羞耻心就不应该对我说这种话。如果不记得我们之间关系,请你回去问问谢家任何一个人。还是说,你根本不在乎这些,你要的就是这种刺激荒诞的感觉?你出生优渥,一路顺遂,觉得生活没意思了,厌烦了,所以想找点乐子?”   惠恬恬冷笑:“谢云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发神经这么对我,我和我妈在谢家仰人鼻息,过得虽不如意却未必遭受风风雨雨。你的出现固然帮了我许多,我也真心感激你,但若因此要我蔑视道德底线任你摆布,还不如让你收回所有恩惠。至少我清清白白心安理得。”   惠恬恬说完这一通话,并没有再看谢云卓,她一转身,就要推开车门。   车门上了锁,惠恬恬自然没法出去,她头也没回,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开门。”   谢云卓没有动。   他的手搭在方向盘上,肤质白皙匀净,指甲长而饱满,修剪的齐整,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   少顷,他的指尖动了动,却没有按开锁键,而是伸手碰触到惠恬恬的背。   很轻微的碰触,却让惠恬恬瞬间一个激灵,挺直的脊背狠狠一颤。   她气急败坏,回头瞪他一眼:“开门。”   谢云卓微垂着眼睑,窗外的灯光流映,他的发丝闪过墨玉一般的光泽。   “你一直是这么看我的?”他抬眼,深壑难解的目光纠缠住她。   惠恬恬反问:“难道要我对你的所作所为歌功颂德?”   谢云卓墨色眼眸划过一抹清冷的光,彻底的沉默。   惠恬恬索性自己去按中控锁。   谢云卓突然握住她的手,一点一点缠住她的手指,制止她的动作。   他的力度不大,却有一种坚定涓柔的意蕴。   只是有丝冷,漫上她的指尖。   “恬恬,我不姓谢。” 他说,平静的神色下激流暗涌。   惠恬恬一怔,吃惊地看住他。   车外华光流彩,他的双眸如海一般深邃,漆黑的瞳仁外圈竟是深深的蓝色,如钻石一般坚硬的锐利。   “我不是谢家人。”他重复,“谢世汝是我的姨父。”   谢世汝是宁城谢家的老爷子,他却说谢世汝不是他的父亲,只是他的姨父!   惠恬恬几乎就要惊叫出声。   她立马捂住嘴,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似乎是要听他的解释。   可是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牵过她的手,放在唇边深深浅浅地吻,清冷沉郁的眼未有一刻离开她。   “我不是你的表舅。”他冷静地做最后陈述。   惠恬恬被他的话惊得回神,一下子抽回手,唇微颤,脸色发白,却极力忍耐住惊吓:“对不起,我不知道。”   谢云卓表情略有松动:“你可以说些别的。”   他不需要她道歉,他要的,她明白。   可是惠恬恬并没有如他的意。   “我不会答应你。”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向他,“你不是我的小表舅又怎么样?你喜欢我?你想和我发展成什么关系?情人吗?还是说,你要我做你的女朋友,甚至嫁你为妻?”   谢云卓眉间微蹙。   惠恬恬道:“曾经,我妈告诉我,她年轻的时候和我爸相恋,甚至以千金之躯嫁给一个什么都不是的穷小子。可是我外公是怎么警告她的。他说,婚姻必须是资产,而非负累。”   她说着,唇边泛起一丝嘲弄的笑:“妈妈还告诉我,舅舅婚前也得到过类似的告诫。‘要成为一家之主,有一个不可或缺的条件。你身边的每一个女人,都需对你有贡献,权责分明,各司其职。妻子有妻子的岗位,情人有情人的职责。即便是一些逢场作戏的朋友,都应发挥应有的作用,这才值得你付出金钱、时间、精力乃至感情。’”   惠恬恬看着谢云卓,微笑:“即使谢世汝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你在谢家多年,所受熏陶必然不少。那么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存在?一个可怜的没有父亲荫蔽的小女孩?你或许只是一时兴起,以为喜欢我,于是完全不必顾忌我的想法,给我一点好处,然后心安理得地以为我会继续感激你,唯你是从,成为任人摆布的芭比?”   谢云卓脸色一点一点沉冷下来。   “抱歉,我不愿意。”惠恬恬收敛住笑,垂眼再不看他。   谢云卓一只手扶在方向盘上,此时,一点点的收紧,指节苍白而用力。   少顷,他松开手,眼底淡淡嘲讽的笑容,淡漠的冷酷。   “你走吧。”他干脆地按住中控锁,声音传递过来,温淡而冷静。   惠恬恬微怔。   “我喝了酒,不能开车。”他似乎在解释,可惠恬恬听出他极力压抑的不悦。   若是平时,这么晚,他绝不会让她独自离开。可是这一刻,他有理由反感她,甚至厌恶她,从此杜绝两人的往来。   她的目的达到了,尽管这是事实。   惠恬恬没有说话,却极为快速地下了车。   夜空飘着雨丝,初春时节,还是冷的。   她下车后没有停顿,一步一步走向雨中。   她走得决绝,毫不拖泥带水,若有一丝留恋,或者回头,跑回来,打开车门,或许就能发现车里的异样。   可是……她没有。   车中。   冷硬的枪口抵住他的头。   “抱歉了,大少,请按我说的开车。”陌生的男低音,冰冷的口吻。   谢云卓平静地看向后视镜里的人:“二叔派你来的?”   “废话少说,开车!”枪口向前推了推。   谢云卓依言发动车子,车子渐渐驶离繁华街道,驶向郊区。所到之处越发僻静,最终停在一处废弃的房屋前。   那人胁着谢云卓进屋,屋子里有人等着,并不陌生的面孔,白人。   “Kuhn,劳你出马,二叔太过看得起我。”谢云卓淡淡地笑,受制于人依然从容不迫。   “是大少谦虚,五年前那样都不死,看在上帝的份上,你若安分点老板也不会继续要你的命。只可惜你胃口太大,连谢家也满足不了你。”Kuhn的中文流利,丝毫不带一点外音。   “卡尔留下的遗嘱,我是名正言顺。”   “滚你妈的蛋!”Kuhn咒骂一声,回身取出医药箱里的注射器,“老板见不得你死得太过难看,送你一点好东西。”   谢云卓眉头微蹙:“毒-品?”   “大少果然识货。”Kuhn走近谢云卓,协同他身后的人控制住他。   谢云卓没有反抗,注射器推进,液体完全压入静脉。   这时,房门突然被敲响,又有人走了进来。   谢云卓望过去,脸色瞬间一变。   惠恬恬的嘴封着胶布,双手被缚,神色惊恐地被人推进门。   谢云卓猛地看向Kuhn,声音异常严厉:“放了她,她和霍家所有事无关。”   Kuhn突然笑了,他看了眼惠恬恬,笑得意味深长:“怎么无关?六年前的事,大少忘了?我最近听人说大少宠爱这妞,这妞却不识趣。我也是为你着想,在你死之前尽情享受享受美人的滋味。” ☆、29、夜迷离 ?  惠恬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下了谢云卓的车以后便独自到街头路口打车。   本来一切很顺利,她正要以惯用的方法拍下车牌、司机照片和出租车工作证,没想到刚掏出手机便被人一下子打晕过去。   醒来后她发现自己躺在出租车里,可是双手被绑,口被封住。绑匪一路将她带到这间废物,进去之后她赫然发现谢云卓也在。   他的脸色异常苍白,身后有人用枪口指着他,情况很不乐观。   惠恬恬很害怕,心脏剧烈跳动,一声一声,重重的如擂鼓一般敲击着,激烈得仿佛要突破她的身体跳跃出来。   她感觉思维混乱,看着两人的嘴开开合合,他们明明说的是中文,惠恬恬却无法理解。   Hohen……家族?   爵……衔?   她还来不及消化,Kuhn已经拿着注射器向她走来。   “甜心,别怕,一会儿就好,包你马上欲-仙-欲-死。”   惠恬恬瞪大双眼,恐惧地看着针筒在灯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她全身的细胞似乎已经停止了运作,每一根血管都在一瞬间冰冻,可是她却无法阻止。   谢云卓额上沁出点点汗珠,他一眨不眨地盯着Kuhn,深邃双眼,冷得像千年不暮的冰雪。   眼看着针尖就要刺入血管,门突然被敲响,又有一个白人突然冲进来,神色有些焦急。   Kuhn停止了动作,看向他。   进来的人又快又急地说了一通话,欧洲某国的语言,惠恬恬没有听懂。   可是Kuhn脸色变了。   “大少,你是什么时候发射讯号的?”   谢云卓蹙着眉,惨白的脸色,沉默。   Kuhn冷笑一声:“没法亲眼见证你见上帝,真是遗憾。不过……我要的也只是结果。”   他示意谢云卓身后那个举枪的男人动手。   可另一个白人却出声喝止。   “好吧……有这么一个优柔寡断的老板也是我的不幸。”Kuhn似乎无奈地笑了笑,“Tim,你留下,妞的那一针温柔点给我补上。十分钟后加强针剂浓度,给大少一个痛快。”   说完,他推了一下惠恬恬,将她推到地上,然后自顾自地带着他的人迅速撤离,只留下谢云卓身后举枪的Tim。   谢云卓不顾身后的威胁几步上前扶起惠恬恬。   惠恬恬双手被缚无法动弹,又无法出声,只能惊慌地看着谢云卓,颤颤发抖。   “大少,麻烦你亲自动手给她注射。”Tim将针筒塞给谢云卓,另一只手上的枪岿然不动。   惠恬恬看了一眼谢云卓,便惊怒地瞪住Tim,然后,她出人意料地猛地冲向Tim,一头往他身上扎。   Tim始料未及,退后几步下意识地拿枪瞄准惠恬恬。   他的枪刚离开,谢云卓便反手捏住他的手腕将枪口调转,手上的针筒顺势扎进Tim的胸。   Tim闷哼一声,两人开始缠斗起来。   就在这时候,沉闷地一声响。   手枪走火。   惠恬恬吓得几乎要尖叫。   Tim从谢云卓身上滚落下来,胸口被鲜血染红,一动不动。   惠恬恬已经吓呆。   谢云卓艰难地从地上爬起,他的脸色非常不好,唇色变得极淡,满头满脸的汗水,呼吸急促。   药效似乎发作。   他朝惠恬恬看去,目光有些晕眩。   好久才看清,他一步一步走过去,步伐沉重而拖沓。   “别怕……”他小心地撕开胶布,解开她手上的束缚。他的动作僵硬而缓慢,指尖冰冷。领口的扣子因为方才的缠斗而崩开,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和锁骨线条。   惠恬恬受了惊,获得自由后一下子扑到谢云卓怀里,试图远离地上狰狞的尸体。   她的心跳很剧烈,身体还在发抖,思维已经迟钝。她只知道紧紧抓住谢云卓,仿佛溺水之人攀住一截浮木。   谢云卓轻轻搂住她,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背。   “好了,什么事都没有,我们先离开这里。”他的声音很低缓,咬字有些不清楚,似乎有些吃力。   惠恬恬含着泪,离开他的怀抱,点点头。   他牵着她的手快步离开。   房屋外泊着一台黑色的SUV,是那些人撤离时留下来给Tim的。   车钥匙插在锁孔上,谢云卓让惠恬恬上车,自己坐到驾驶座上,发动车子。   这一带山路周围没有住户,也不见路灯。夜色浓厚,月光被层层乌云笼罩,漆黑寒冷的深夜。   谢云卓开了远光灯,视线依然有些模糊。   他们的手机在进入这个屋子前已经不知所踪,似乎最好的方法就是在这里等自己的人前来救援。可是万一Kuhn久等Tim却不见来,进而回头查看,他们就更没有活路。   最要紧的是谢云卓被注射了毒-品,浓度尚且不知,他知道暂且不会致命,但他现在的感觉非常不好。   惠恬恬自然也注意到了。   从上车到现在,她已经一点一点冷静下来。没有时间细思原因,现在最要紧的是两人安全逃离。   谢云卓脸色惨白,鬓角已被冷汗浸湿。   惠恬恬心中忐忑,忍不住低声询问:“你哪里不舒服?”   谢云卓低声喘气:“我没事。”   他说话的时候呼吸有些艰难,眉间压抑着沉沉的疲倦。   “你很累,要不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喝点水。”她刚上车就注意到后座上还有一箱矿泉水。没有拆封,是干净的。   山上的路有些颠簸,谢云卓视线越来越模糊,车子开得歪歪扭扭。   坐在他旁边的惠恬恬看到了有些胆战心惊:“停车吧。”   “还不是时候。”谢云卓语声虚弱,却很坚持。   “可是我怕你撞上山路上的石头!”惠恬恬急躁。   她刚说完这一句,就感觉车头一歪,面朝向黑黢黢的林子冲过去。树木葱茏,树干粗壮而坚硬,要是一下子撞过去,惠恬恬简直不敢想象。她几乎是条件反射的一声大叫:“谢云卓,快停车!”   谢云卓方才有一丝恍神,以至于方向盘一打偏离了山道,此时听到惠恬恬的叫声,几乎是本能般一脚踩下刹车。   车在距离树干十公分的时候堪堪刹住。   惠恬恬的身子在安全带的束缚下往前弹了弹。   她有些惊魂未定。   看向谢云卓的时候,却发现他无力地伏在方向盘上,侧脸脖颈汗如雨下。   “谢云卓!”惠恬恬扶住他的胳膊,将他的脸抬起来。   他似乎完全脱力,一动不动。   “小表舅,你醒醒!”   惠恬恬有些慌了,她晃了晃他,可他没有睁开眼,仿佛已陷入昏迷。   惠恬恬心中恐惧,此刻满山漆黑,车外有风吹树林的呼啸声,还有不知名的动物的吼叫。黑黢黢的一片,如魔似鬼,仿佛下一刻就要扑蹿出来撕咬生人的颈子。她缩着身体,谨慎地观察四周。身边只有昏迷的谢云卓,没有人可以说话,没有人告诉她应该怎么办,她手足无措,不知如何脱困。   她抹干净眼泪,将座位放平,让谢云卓平躺下来。   凌晨郊外的山上很冷,她找到暖气的开关,调到最大。   幸好车后座还叠着一床棉被,惠恬恬顾不得脏不脏,她抱了过来,自己和谢云卓并排躺着,将宽大的棉被盖在两人身上。   做完一切,她将顶灯关闭。   车内一下子暗了下来。   她命令自己闭眼睡觉,补充体力。   起初,窗外一阵一阵的鸣叫声让她紧绷着的神经无法放松,脑子里一遍一遍回放着这一天经历的所有事。   珊珊的生日宴,表姨的款待,谢思琳的挑拨和谢云卓的维护。接着,谢云卓告诉她他不是谢家人,他不是她的小表舅。混乱的场景片段过后是她一步一步走入雨中,遭绑架,随即在废屋中亲眼看到电影里一般的搏命缠斗。罪恶,毒-品,暗-杀,枪-支,未知的家族和存在于欧洲中世纪的贵族头衔,所有的一切都突破她仅有的对人生的认知。   在珊珊的生日宴上她几乎没吃什么东西,一个晚上的惊心动魄,已让她的身体疲惫不堪。她渐渐放松警惕,一点一点沉入梦中……   她在梦中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猛地,她睁开眼睛,震惊地发现谢云卓整个人压在她身上。   他俯身在她上方,黑色的瞳仁缩小,那一圈深沉的蓝色幽幽的,带着惑人心神的魔魅直直注视着她,又似乎不是在看她。空洞的幽蓝,冰冷的没有一丝感情。   只剩……原始的掠夺。   “小表舅,你怎……”惠恬恬刚发出声音,余下的音节便被锁进彼此的唇舌里。   他疯狂地撕咬她的唇,扯开了她的衣服。力气大得惊人,根本不像中毒的人。   惠恬恬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她一声一声叫着他的名字,试图唤醒他,可是毫无用处。他毫无理智可言,浑身上下就如一头暴虐的兽,粗重的喘息,蛮横的动作,几乎将她的骨头压碎……   ? ☆、30、夜迷离 ?  尖锐的痛楚袭来,惠恬恬疼得几乎想要死去。   眼眶里聚满的泪水喷涌而出,脑中一阵阵轰鸣如枪炮般将属于她的世界摧毁。   她歪过头,从他的肩膀怔怔地看向窗外。   林立的树木,参天的枝桠,繁杂的草丛,拼成一个灰色暗淡的模糊图景,在一阵一阵激烈的摇晃中,渐渐破成碎片……   ……   不知过了多久,他完成最后一个动作,无力地倒在她身上。   惠恬恬身上早已脏污不堪,但她仿佛毫无知觉。   她不觉得冷,也不觉得热,她一动不动,任由昏迷的谢云卓无知无觉地压在她身上。   山一样的重,她渐渐喘不过气来,终于轻轻推开他,坐起来,蜷缩着,无声哽咽。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东方露出第一缕白色的时候,惠恬恬渐渐平静下来。   她抹干眼泪,整理好衣服,喝了一口水。   谢云卓依然没有醒,情况似乎更糟了。   他手足冰冷,呼吸也异常缓慢,更可怕的是,鼻子里不知何时竟然流出了血。   惠恬恬惊慌地抬起他的脸向后仰着,抽出纸巾擦着源源不断涌出的血液。   可是止不住,一点也止不住,他浑身的热量在渐渐丧失。   一张张纸巾被红色映染,攒成一团一团被抛在地上。惠恬恬将落在地上的棉被捞起,盖在谢云卓身上,心中祈祷快来人!   时间荒芜。   她一直紧紧攒着他的手,动一动,动一动啊!   渐渐地,她似乎听到远处山下汽车轰鸣的引擎声。   越来越近。      尖锐的刹车声近在眼前,然后是第二声,第三声……   一连几台黑色的车蓦地出现在眼前。   然后车门打开,无数陌生的面孔中惠恬恬一眼认出了瞿杨。   “瞿大哥——”惠恬恬如见曙光一般朝他大喊,几乎喜极而泣。   瞿杨和身后的保镖迅速跑来,打开车门。   惠恬恬眼眶红了,颤颤地发出一丝哭音:“你们再不来,他就要死了……”   ……   惠恬恬醒来的时候在医院的私人病房。   陌生的环境让她一时间有些迷糊。   她刚刚坐起,就感到浑身上下无处不在的疼痛感。   一下子想起所有。   “恬恬小姐。”外间沙发上等候的Donna察觉到里面的动静,敲了敲门,轻轻推门进来。   惠恬恬见了她,愣了一下,只是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Donna的双手在身前交握,亲切温柔地笑:“你晕倒了,我来照看你。”   惠恬恬动了动,微微蹙眉。   Donna放轻脚步走过来,似乎怕惊扰了她。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Donna在床边停下,弯腰问。   惠恬恬垂下眼睑,摇了摇头。   无法启齿。   隐秘的地方……还是疼……   Donna仿佛看穿,轻柔道:“别担心,医生关照好好休息,过几天就好了。”   惠恬恬的脸和脖子一下子红透。   “饿了吗?这里有鱼片粥,乌鸡粥,南瓜粥和菌菇粥,要喝哪一样?”Donna不动声色转移话题。   惠恬恬敷衍道:“南瓜粥吧。”   她在医院住了三天,Donna已经为她去学校请过假。   在这期间,除了Donna一直在这里陪着她以外,再没有出现其他人,也没有任何人联系她。   她仿佛与世隔绝,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惠恬恬吃完最后一口菜,吃不下去了。   Donna让人收拾下去,就陪在惠恬恬旁边和她聊天。   惠恬恬心里憋了很久,终于吞吞吐吐地问:“瞿大哥……在忙什么?”   Donna微笑:“他陪谢先生回了美国。”   惠恬恬的手颤了颤,有些艰难道:“小表舅……谢云卓还好吗?”   Donna神色突然严肃起来:“目前如何我不清楚,但是被救的那天心脏一度停止跳动,情况不容乐观。”   惠恬恬垂下头,十指交握,攒的紧紧的。   “我已经好多了,可以出院了吗?”良久,她轻轻地问。   “我先去询问一下医生,如果可以,很快就能办好出院手续。”Donna站起来,朝惠恬恬笑了笑便退出了病房。   三月,风中飘洒雨丝,孤清的一点冷意。   医院大门口泊着三台黑色的车,Donna为惠恬恬撑着伞将她引入中间一台坐下。随后,绕向另一边,收伞坐在她身旁。   保镖为他们关上车门,前后两台车护着中间一台缓缓驶离。   惠恬恬住回了谢云卓的别墅。   Donna住在楼下的房间,两个保镖神出鬼没,惠恬恬出门的时候可以看到他们,他们送她去学校,然后离开。   Donna已经反复叮嘱过惠恬恬,在学校要走人多的地方,避免独行。   惠恬恬有时候觉得他们太过小心,但慎重起见,她也因此感到安心。   出院后Donna便将一部新手机给她,自然是原先的号码。   半个月后韩亚宁打电话约她:“恬恬,咱多久没见了,我掐指一算,总有一个月了吧。趁着咱有空,把程佳明那小子约出来,大家一起逛逛街,吃吃饭呗。”      惠恬恬犹豫了。   她若是逛街,身后必有保镖跟着。一旦韩亚宁问起来,她根本无从解释。   于是她推脱:“最近课业比较重,你也知道我的水平,上学期累死累活天天熬到凌晨,期末勉强没挂科。这学期还多了几门课,我决定笨鸟先飞。”   韩亚宁“啧”了一声:“行,这次饶了你,学业为重嘛。话说最近谢先生很少来公司呢,主管去开会的时候听说都是副总出面,谢先生已经一个多月没有露面了。”   惠恬恬很久没有从别人口中提起谢云卓,一时间有些怔愣。   “喂喂!你在吗?”   惠恬恬回神:“哦,在。”   韩亚宁压低声音:“你说谢先生怎么了?一个多月没有消息哎,连副总都对他的去向三缄其口,司远就更不用说了,鬼影子都看不到一个,打电话也没人接。你不是谢先生的表外甥女嘛,知道内幕不?”   惠恬恬扶了扶额,有些无奈道:“你也知道我是他表外甥女啊,你还问我?”   “他不是很关心你嘛,怎么不让你知道?”韩亚宁小声嘟囔。   惠恬恬笑了笑,隐晦的涩然:“以后别这么说了,说出去不好。”   她挂了电话。   三月的白玉兰已谢,桃花开得正艳。一转眼半月匆匆,蔷薇渐次开放,绚丽耀眼。   日子依旧很安静,连保镖也显得多余。   终于有一天,保镖得到命令撤离,Donna也搬出了别墅。   临走时她嘱咐惠恬恬:“好好照顾自己。”   惠恬恬点头,微笑着和她道别,看着她的车渐渐远去,惠恬恬打电话给韩亚宁,约她和程佳明一起吃饭。   街边的烧烤摊,鸡翅、鸡脆骨、板筋,烤得外酥里嫩,再加上特质调料,轻易刺激人的食欲。   三人经过的时候略略停下脚步,韩亚宁深深嗅了一口空气里的孜然味,一脸垂涎欲滴:“吃烧烤吧,好久没吃了,一口啤酒一口肉,别提多霸气了。”   程佳明看了一眼惠恬恬,惠恬恬捂着鼻子,略略皱眉:“怪油腻的,吃点清淡的吧。”   她很少提出异议,韩亚宁虽然有些失望,不过转眼看到一家新开的素食馆,顿时眼睛一亮:“这家新开的,网上评价很好,就是有点贵,我一直想试试的,哎,恬恬啊,今天你请客,我就不客气了。”   惠恬恬无所谓:“好啊,随你点。”   程佳明笑:“嗳,我吃饭可从没让女孩子买过单,你好歹给在场唯一的男士一个面子。”   惠恬恬还没出声,韩亚宁已经举双手赞成了:“够上道啊小子,姐姐没看错你。”   三人嬉笑着进了餐馆。   韩亚宁负责点单。   等菜的时候惠恬恬随口问道:“不知道学校附近有没有安静一点的房子,我想搬出去住。”   “你不是住你小表舅家吗,怎么住别墅不舒服?姐们,搬出去要付房租水电费,有这个钱还不如资助我呢!”韩亚宁心疼钱,自然会提出疑问。   程佳明却一副很开心的样子:“住别人家哪有待自己的地方舒服,恬恬,我有个朋友有一处空置的房子就在你们校区附近,保全做得很好,环境也不错,我和他说说,租给你好了。”   惠恬恬有些心动,韩亚宁道:“房租可要便宜点!”   程佳明挑眉:“放心,咱什么关系,绝对跳楼价。”   惠恬恬笑了笑。   菜一个个上,韩亚宁夹了个小点心放在惠恬恬碟子里:“来来趁热吃,大众点评网上好多人赞这个点心,你试试。”   这是油炸的面点,炸的是金黄酥脆,外层还淋了一层果酱,看起来甜腻腻的。   惠恬恬没什么食欲,但看到韩亚宁期待的样子只好小口地尝了一下。   没想到原本空空的胃里立刻窜上一股酸水,惠恬恬干呕一声,立即捂住嘴。   韩亚宁和程佳明都愣了愣:“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惠恬恬摇了摇头,示意他们自己去一趟洗手间。   “要不要我陪你?”韩亚宁立刻站起来。   惠恬恬摆了摆手,快步离开座位。   她只是干呕了几次,很快平复了下来。   洗手间这时有人进,年轻的女孩陪着一个矮个子孕妇,女孩还不停道:“姐,你慢点,小心脚下滑。”   “没事,我底盘低,稳得很。”孕妇玩笑道。   女孩白了她一眼:“谁在怀孕两三个月的时候摔了一跤?差点吓掉我的老命。”   “你才几岁,还老命……等你也养了娃再说。”   从镜子里看到两人说笑着经过,惠恬恬盯着孕妇突出的肚皮,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   她的例假已经两个月没来,从前例假就不准时,推迟两三个月也是有的,她一直没有多在意,也懒得看中医,照样得过且过。   想起山上的一夜,她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会不会……会不会她……   惠恬恬一瞬间如坠冰窟。   ? ☆、31、夜迷离 ?  惠恬恬出来的时候面色明显不好,程佳明和韩亚宁关心了几句,惠恬恬只是道:“我有点累。”   于是这一餐饭很快结束,程佳明开车送两人回家。   惠恬恬整个晚上辗转难眠。   出事的那一天她经历了此生最大的劫难,根本顾不及避孕,如果因此有了孩子,她要怎么办?   流了?她狠不下心。生下来,等着被戳脊梁骨吧。   惠恬恬几乎不敢深想,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她快速地穿上衣服洗漱完毕,独自去了医院挂门诊。   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进妇科门诊。   医院里总是吵闹的,她坐在一旁的等候区,垂着眼,格外安静。   这时候有一对母女刚从门诊室出来,母亲揪着女儿的头发泼妇一般咒骂,嘴里反复骂着“不检点”,“不要脸”,“小小年纪就知道想男人,不知羞耻”……   女孩子看起来才十七八岁,还是高中生的样子,一直低着头,轻轻地啜泣,任母亲叫骂。   周围人的目光都落在她们身上,母亲终于意识到被人指指点点,“呸”了一声,推着女儿往外面走,还不忘责骂:“哭,哭什么哭,我做的是什么孽啊,养了这么一个赔钱货!”   看着那对母女渐渐走远,惠恬恬浑身发冷。   等叫到她的号码时,她缓缓站了起来。   莫名的,她有一种心虚的感觉,总觉得周围人在用异样的眼光偷偷打量她。她垂眼,拿着包快步进了门诊室。   检查过程中,她一直很紧张。   直到最后医生认真地告诉她,她没有怀孕,建议她去消化内科看看。   得知结果的一瞬间惠恬恬一颗高悬的心终于落下。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傻,还因此纠结了一个晚上,原来什么事都没有。   这本该是一件庆幸的事,但惠恬恬心里有一丝淡淡的失落。昨晚她想了很多,甚至想到如果把孩子生下来它会是男孩还是女孩?如果是男孩她要买很多玩具给他,如果是女孩,她一定要好好打扮她,把她打扮得像个小公主。   想着想着,她突然觉得生下来或许不错。   而这一刻,她失落,又叹气。她忘不了那对母女,她比那个女孩子大不了几岁,事实上,她自己也只是个孩子。她承担不了那么多,在这样的年纪,这样的境遇生下孩子,对于她来说它不仅仅是个孩子,更多的是责任,还有世俗的眼光。她自问无法承受那样的压力,所以,她应该高兴没有怀上。   惠恬恬宽慰自己,唇边牵起一丝笑容,走了出去。   这时候,突然听见有人叫她,她一回身,看到一个气质文静的女孩站在不远处,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珊珊?”惠恬恬对于在这种地方碰到罗珊珊深感意外。   罗珊珊的表情……同样意外。   “我每周都会过来看中医妇科,喝药调理身体。”罗珊珊认真解释,然后又问,“你也是吗?”   惠恬恬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她快速地点了点头,含糊道:“嗯,听说这里的专家门诊不错,过来试试。”   “是挺不错的。”罗珊珊还要继续说,不巧扩音器里叫到自己的号,只能遗憾地和惠恬恬道了别。   惠恬恬离开医院后心里还有些七上八下。   她可没想到会在妇科门诊遇见熟人。妇科和中医妇科在一个地方,也真是巧了。   她不知道罗珊珊是否会怀疑,不过,即使怀疑又怎么样,事实上她并没有怀孕……   惠恬恬不知道的是,每周五这家医院中医妇科只有一个专家坐诊。罗珊珊每次过来便是找这个医生。这一天她随意扫了一下专家桌上几张使用过的挂号单,意外的是,里面没有惠恬恬的名字……   惠恬恬很快把这件事忘了,她正忙着搬家。   程佳明和他朋友已经商量好租金,果然给了惠恬恬一个合适的价。   于是惠恬恬很快收拾好行李搬了过去。新房子的环境确实不错,有八十多平方,对于独居的惠恬恬来说已经不小。她将房子收拾干净,晚上又请了程佳明和韩亚宁吃饭。   “今天我搬家,佳明,你可别跟我抢着买单。”惠恬恬进餐馆前没忘记言明。   程佳明笑着作揖:“恭贺惠小姐乔迁之喜,我不买单,稍后一定补上一份礼金。”   惠恬恬怕程佳明真的送什么礼金,马上道:“行了,我可是还欠了你一个人情,这么丰满的房子如此骨感的租金,这顿饭说穿了就是谢谢你的,再让我继续占你便宜,我都要不好意思了。”   程佳明小声道:“我乐意。”   惠恬恬没听清楚,不过程佳明又表示送礼金只是玩笑话,所以她也没放在心上。   三人商量吃什么的时候,韩亚宁想起上次吃饭的事,于是问了问:“上次是怎么了?后来有没有去医院看看?”   惠恬恬猛地听到这句话还感到些许不自在,随即想起自己闹的乌龙,又觉得分外好笑:“没什么,肠胃不太好。”   于是程佳明建议去吃潮汕砂锅粥,其余两人自然答应。   喝粥的时候韩亚宁抱怨:“我这实习生啊现在过得比正式员工还苦,为了求表现争取留下来,不得不跟着老员工加班加点干活。大半夜回去还要忙着赶毕业论文,眼看答辩的日子就要到了,我才写完开题报告。”   惠恬恬深表同情,夹了一块肥的流油的烧鹅给她权作安慰:“来,多吃点,补补身体。对了,实习的事怎么样了,能留下来么?”   韩亚宁一边啃烧鹅一边悠悠道:“本来希望是挺渺茫的,不过……”   她突然贼贼地笑了起来:“告诉你啊,有司远在,准没问题。”   惠恬恬心里一个“咯噔”。   “他来公司了?”   “前两天就来了,听说前阵子去美国那边出差了,看样子很辛苦,人都瘦了一圈。”韩亚宁幸灾乐祸。   惠恬恬却没在意,她犹豫地看了眼韩亚宁,终于问了出来:“那么谢……”惠恬恬马上改口:“他是和小表舅一起回来的?”   程佳明听到这里,放下了筷子。   韩亚宁摊手:“这我可不清楚,反正我没有听人说见过谢先生。不过最近美国总公司那帮工作狂人在给运邦保险做IPO。这么重要的case,谢先生应该很忙吧。”   说到这里,她又很不解地问惠恬恬:“恬恬,谢先生可是你表舅,你怎么反而向我打听他的去向?”   惠恬恬有些尴尬,只好敷衍一句:“随便问问。”   五月转眼而过,很快迎来六月毕业季。   韩亚宁正式结束大学生活,预料之中地进入卓远工作。   暑期惠恬恬回了一趟江城,没有住多久便又返回宁城。   那次她代替韩亚宁当平面模特拍了一些硬照,因为效果比预料的好,所以那位负责人Jeff 又联系了她,为她接了另一家设计师的活儿。Jeff在那位设计师面前极力推荐惠恬恬,认为惠恬恬的形象气质最符合那种设计风格。当然给出的报酬比最初的那次要多的多。惠恬恬暂时没有经济来源,又在外租房住,仅靠几万块的存款是不够的,何况还要缴学费。   她没多少犹豫就答应了。   八月骄阳似火,碧树林影生烟。惠恬恬拿到的衣服没有标牌,但是一上身便能感到布料质地精良,裁剪也极其细致,令她想起当初谢云卓让她挑选的高定衣裙。想必手里这些衣服的价格并非普通人可以承受。   他们每拍摄一组照片,便会聚在一起讨论一番。   惠恬恬没有这样的兴致。   尽管拍摄是在上午,但室外烈日炎炎,汗水破坏了妆容,她不断被化妆师要求补妆。   她在一边抬着头,闭着眼,任人在脸上细细涂抹。耳边是那群人的讨论。   她没有兴趣听,直到Jeff评价惠恬恬:“感觉和上一次不一样,或许,更柔软,成熟了?”   惠恬恬的唇一动,立即被化妆师小声提醒。   化妆结束后,她凑过去看了几个镜头。   依然是那样的眉眼和表情,除了背景和服饰风格不同以外,她根本看不出任何改变。或许,这是艺术家的直觉?   这次拍摄要求比上一次严格许多,惠恬恬有不少地方没有揣摩到位,进度因此落后。幸好后来经过Jeff点拨,拍摄顺利了很多,在八月中旬全部完成。   八月下旬的时候,惠恬恬没有清闲在家。   她每天在家看书,毫无疑问,她挂科了,开学前还有一次补考的机会,否则必须重修学分。   她整天钻到书堆里,满脑子的单词句子和语法,日夜颠倒昼伏夜出,总算补考顺利通过,却不小心弄坏了身子,在医院挂了两天水。   “要不要这么拼命,知道的说你勤奋刻苦,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失恋了呢。”韩亚宁下班后过来看她,免不了一阵调侃。   惠恬恬苦笑:“没有恋过哪来的失恋?”   韩亚宁觉得这话题没啥意思,于是道:“今年十月份母校校庆,你们班有节目吗?”   “我是英语系……班长还是戏剧社的精英骨干。”   “所以?”   惠恬恬扶额:“节目是莎士比亚经典剧目。”   韩亚宁憋住笑,捂胸深情呐喊:“Oh Romeo, Romeo! Why are you called Romeo?哈哈哈哈!”   惠恬恬简直不忍直视。   韩亚宁笑得娇躯直颤:“你要出演?”   惠恬恬悲愤地点点头。   “是朱丽叶吧,哈哈哈,一定是的!每年学校一有活动必出这个节目,你要一战成名了哈哈哈。”? ☆、32、夜迷离 ?  开学后,惠恬恬除了上课自习以外,必须每天去戏剧社的场地排练。   因为是莎翁剧,台词必然是原汁原味的英文才能体现英语系特色。然而观赏晚会的同学们未必懂得欣赏这古典的浪漫的优雅的词句,为了上演那天不至于让人看得昏昏欲睡,戏剧社社长即惠恬恬班级的班长何芝琪选角时几乎只考虑了对方的美貌值。   对此,她的解释是:“当听觉的感官无法与莎翁产生共鸣时,至少能让观众得到视觉的享受。”      韩亚宁听闻后感慨一声:“这操-蛋的看脸的世界!”   饰演罗密欧的是黎萧,何芝琪费尽周折从英语2班挖来。黎萧在校内出名,出名的漂亮,出名的有钱,出名的爱玩。这样的人自然对演出兴趣不大,不过最后在何芝琪死搅蛮缠下终于退了一步,如果饰演朱丽叶的是惠恬恬,他会考虑参加。   惠恬恬躺着也中了枪。   首次排练,黎萧有事没来。其他人聚在一起研究了会儿剧本便陆续离开。   惠恬恬没有走,她独自留下默默地背台词。   “dear Romeo。 just three more sentence,we have to a dieu。 if your love is true,your purpose is marrige,then tomorrow i will send a servant to you,you can ask him to bring a letter to me, tell me where you want to go, when is the wedding; then …… then……”惠恬恬蹙眉,忍不住低头看剧本。   这时候,一个低柔而熟悉的声音忽然响起,仿佛浅浅回荡的慢板,音色却极其华丽:“……then i will give you my destiny, pretend you are my master。 follow you until end of the world。”   惠恬恬一怔,蓦然回头。   门口站着的男人身量高挑,他偏爱穿着深色的手工西服,扣子一直扣到最上面,规矩的严整。斜纹领带温莎结,黑钻领针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低调的奢华。   但是很明显的,他清减了许多,脸颊皮肤苍白的近乎透明,眉眼间隐隐的憔悴,却使得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清俊秀雅。   触上惠恬恬怔愣的目光,谢云卓唇边牵起一抹湖面涟漪似的微笑。   “恬恬。”薄唇里突出的音,竟比春风还温柔几分。   ……   分别半年,再次见到谢云卓,惠恬恬居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那天发生的事仿佛记忆中的残影,曾经震撼过,但在这半年平静的生活中已渐渐褪色。当她以为它会继续黯淡下去的时候,谢云卓出现了,紧接着,所有记忆瞬间鲜明起来。   恐惧、彷徨、绝望、疼痛和无助,各种复杂的情绪一涌而来,惠恬恬脸色数变,最后渐渐沉静下来。   她垂下眼睑,轻声道:“小表舅。”   ……   “这半年来你过得好么?”他们坐在车上,司机和保镖在外等候。谢云卓看着惠恬恬的目光,专注且幽深。   惠恬恬看他一眼,点头:“Donna一直照顾我。”   “你搬出了别墅,为什么?”   “想搬就搬了。”惠恬恬随口道。   谢云卓深深看着她,缓缓开口:“恨我吗?那一夜,我都记得……”   惠恬恬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不自在,她摇头:“你身不由己。何况……我都快忘了。”   谢云卓突然笑了:“你不在乎?”   “在乎又如何?”惠恬恬看他一眼,平静道,“如果我说我在乎,就可以让时光倒流到那一天,改变所有一切已经发生的吗?既然不能,我怨天怨地又能怎样?”   “你不曾想过我。”他压下唇角,口吻隐隐怅然。   惠恬恬诚实道:“那天的状况吓到了我,我很害怕。你被带走以后,我向Donna打听过,她也无法得到你的消息。”   谢云卓眉头略松。   惠恬恬又道:“那一场经历已经远远超过我的认知,我不知道你究竟姓什么,是不是还有别的身份,是否因为你的关系才让我陷入危机,甚至差点丧命,这些我都不关心,也不希望你为此感到愧疚。毕竟从前,你给了我很多,我把你当恩人,当亲人。那段日子,我很轻松很快乐。我一直以为你也是这样想的,但是知道真相,我很失望,甚至恨你。恨你给了我希望和快乐又生生打破。”   谢云卓沉默。   “我想不通你为什么这么对我,我猜或许你只是把我当乐子。可是经历那一晚的事,我知道并不完全是这样。”说到这里,惠恬恬抬起头,认真地看向他:“小表舅,我希望你永远是我的小表舅。”   谢云卓许久没有说话。   他面色苍白唇紧抿着,保持着一种不动如山的沉静姿势,脸上却只剩磨砺刀锋一般的冷漠。   惠恬恬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   她并不想和他在一起待太久。虽然义正言辞说着漂亮干净的话,但是和他在一个密闭的空间,特别是车上,她的心跳比往昔要快许多。他沉缓的呼吸,深深凝视的眼神,甚至一个不经意的肢体接触,都能让她的心狠狠一跳,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每一个相关的暧昧纠缠。   从上车到现在,她一直感到不自在,只能尽量让自己不看他。   惠恬恬心中百味杂陈,见谢云卓许久不出声,便伸手推开车门。   谢云卓没有阻止。   在惠恬恬双脚落地的时刻,他突然出声叫住她。   她回头。   谢云卓端坐一侧,面色是大理石一般的冷硬。然后,他淡漠地甚至是冷酷地陈述了一个事实:“恬恬,你已经是我的女人。”   ……   谢云卓的话,让惠恬恬心中有些发堵。   她闷闷地回到家,打电话约了韩亚宁和程佳明周六来家里吃饭。   惠恬恬独居,在家招待朋友很方便。   一大早两人就到了她家。   三个人在一起聊聊天,时间便过得很快。   可惜韩亚宁接到上司的来电,无奈借了惠恬恬的电脑赶报告,剩下惠恬恬和程佳明一同去超市买菜。   程佳明推着购物车,惠恬恬和他并排走着,路过蔬菜区的时候她停下来看了看茄子。   程佳明没有买菜经验,看到哪种贵便选哪种,价钱一样就挑个大的往购物车里堆。   惠恬恬看着好笑,一边将车里的几个大茄子拿出来一边耐心地传授经验:“茄子是越嫩越好,我们挑选的时候判断老嫩就要看茄子的眼睛大小。而眼睛呢就在萼片与果实连接的地方,你看,就是这里。”   惠恬恬手里拿着一只茄子,凑到他身边指给他看:“这个白中带绿的带状环,菜农管它叫眼睛。眼睛越大,茄子越嫩,越小就越老。”   程佳明在惠恬恬靠近的那一刻脸刷地红了,他清晰地闻见她身上传来的幽香,而她白嫩细腻的肌肤就在他眼前。他的心脏飞快地跳动着,几乎顾不上她说了什么,只能胡乱地点点头。   而惠恬恬见他听得仔细,自然更卖力地讲解,就这样从蔬菜区到生鲜区,每挑选一样惠恬恬都认真地分享自己的买菜经验。   年轻的男女,周末一起在超市买菜,举止之间无比亲昵,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这是一对情侣。   而这一幕非常不巧地被谢思琳撞见。   谢思琳自从在罗珊珊的生日宴会后便没有见过惠恬恬,她心里揣着怒气,这次猛然看见惠恬恬和一个陌生男子在超市买菜感到非常吃惊。   她心中一动,偷偷地跟着他们,看到男生开着一台两百多万的保时捷911载着惠恬恬离去,她的心就有些不平衡了。   恰好路边停着出租车,她快速地坐进去,急急地对司机道:“跟上那台白色的911,快!”   司机的脸立即黑了:“美女,开玩笑吧。你要我排量1。8的桑塔纳去追排量3。8的跑车?不好意屎~~我争取带你闻一闻它的尾气。”   谢思琳咬牙:“十倍的价格,给我追!”   司机立即变脸:“想我纵横宁城租车街二十年,就没有我追不上的车。美女,坐稳咯,带你去抓奸-夫-淫-妇!”离合器油门踩下去,车子立即开了出去。   司机明显有误会,但谢思琳懒得跟他计较,两眼急急地搜寻那台醒目的跑车。   还好这一带靠近市中心,交通略微拥堵,在大排场龙的车子里,她很快找到惠恬恬坐的车。   就这么一路尾随,谢思琳见那台车开进了一个高档小区。   小区安保措施做得好,来客需要登记。谢思琳正好有个同事住这里,于是打了她的电话经过保安确认终于能够进去。   911的车牌她记得,找了一圈终于在停车场发现目标。   于是她就在那儿守着,这一次她真是豁出去了,一守就守到了大半夜。   惠恬恬那儿对此自然一无所知。三人在家中做烧烤,配着啤酒,聊聊八卦,一吃就吃到了十一二点。   程佳明和韩亚宁都醉了,没法回家。还好租屋有两个房间,韩亚宁住惠恬恬的房间,程佳明独自住另一屋。   谢思琳不知道内情,她忍着瞌睡守着911到凌晨一两点,终于确定心中猜测。   ——拖、油、瓶、竟、然、被、二、代、包、养、了!   ? ☆、33、夜迷离 ?  得到这个结论,谢思琳心中一阵激动。   她决定静候时机,在谢家长辈面前捅破这件丑事。   心里盘算着,困意也早已不知所踪,她哼着歌,高高兴兴地回家去。   ……   第二天韩亚宁和程佳明离开后,惠恬恬接到何芝琪的电话要她到学校排练。   她到达戏剧社的时候黎萧也刚到。   虽然同在外院,惠恬恬却是第一次见他。   锥子脸,瘦高个,一双桃花眼电力十足,确实是时下流行的花美男。   此时他身边还粘着个声音嗲嗲的小女生,娇里娇气地央求他晚上一起听音乐会:“萧萧哥,一起去吧,是世界钢琴王子国内首演,我托了好多人才买到的票,机会难得。”   黎萧一把甩开她粘在自己身上的手,满脸嫌弃:“啧,连肖邦都不知道何许人也,还要听音乐会?是奔着人家钢琴王子的脸去的吧。”   “你吃醋了?”小女生高兴起来,又不依不挠地抱住他的手臂,“萧萧哥,你放心,这世上我最最最喜欢你了!”   这“最最最”三个字说的是千回百转婉转柔情,听得惠恬恬一身鸡皮疙瘩冒了出来。   不过人家男女朋友腻歪是人家的事,她只好当做没看见往里面走。   这时候黎萧一转头正好瞥见惠恬恬,他顿时眼睛一亮,对惠恬恬深情款款地笑:“Sweetie,你怎么才来?”   惠恬恬入学的时候没有英文名,不过班主任一见她的名字随口便称呼她Sweetie,于是这名字渐渐传开,同学之间打招呼都会戏谑地喊一声Sweetie。惠恬恬一开始觉得别扭,但被喊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黎萧的自来熟让惠恬恬有些意外,她还来不及说什么,挂在黎萧身上的小女生已经横眉冷目地看着她:“你是惠恬恬?”   惠恬恬笑了笑,没有否认。   女生又道:“你不认识我了?我是钱莎莎。”   惠恬恬恍然大悟。难怪这张脸看着有点面熟,不过她倒是没想到从前补习班里化浓妆穿皮裙的钱莎莎素颜朝天还蛮可爱的。   惠恬恬一瞬间有些怀念那段时光,虽然那时候钱莎莎上课玩手机下课不见踪影,两人从未说过一句话,但此刻相遇,惠恬恬还是挺高兴的。   “原来是你,你也在宁大?”惠恬恬好奇那时候从不听课的钱莎莎怎么也能考上宁大。   钱莎莎早已松开黎萧,一脸讥讽道:“你不会天真地以为补几天课就有资格来这里读书吧。阿姨,年纪这么大脑子还这么不好使就别出来丢人现眼了。也不知道你家里投了多少钱进来,我真替你爸妈不值。”   他们说话的这会儿黎萧已经溜进了戏剧社,独留惠恬恬和钱莎莎对峙。   惠恬恬可没心思留意黎萧的去向,她此刻的心思都在眼前一脸骄横的钱莎莎身上。   她突然发现她还是比较欣赏过去那个哑巴似的钱莎莎,而不是眼前这个战斗力十足的小母鸡。   惠恬恬没有和钱莎莎计较什么,她在意的是她话里透露的信息——谢云卓为她进宁大读书到底花了多少钱?   钱莎莎离开后,惠恬恬进了戏剧社大门。   何芝琪已经指挥着一大群人在忙,黎萧独坐一角,看到惠恬恬进来已经不复一开始的故作亲热,而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排练还算顺利,除去黎萧时不时阴阳怪气地喊她一声“大婶”让她分外心堵。   她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他,刚才自己还给他做了挡箭牌,钱莎莎一走变脸竟比翻书还快。   不过惠恬恬也懒得和他置气,排练结束后就独自回家。   几天后惠恬恬突然接到谢宜兰的电话,说她已经到宁城。   惠恬恬很吃惊。   原来这个月是宁城礼佛文化月,释迦牟尼佛顶骨舍利在宁城古寺对信众供瞻,接受有缘者瞻礼膜拜。   谢老太太礼佛多年,自然不愿错过这次盛会,一得知消息,便偕同几个小辈匆匆赶来。   宁城谢家得知亲友到来,热情周到地在酒店设宴款待。   惠恬恬挂断谢宜兰的电话后便坐车去了酒店。   这一次宴席明显女客居多,宁城谢家来的也多是女性长辈。小辈之中罗珊珊也来了,外加惠恬恬的死对头谢思琳。   令惠恬恬困惑的是,这一次谢思琳除了和往常一样黏在谢老太太身边扮演乖孙女之外,居然还热情地和她打了个招呼。   事出反常必有妖,惠恬恬倒要看看她要耍什么花招。   亲戚们边吃边聊着家常,罗珊珊坐在惠恬恬旁边,依旧安安静静地,但偶尔飘向惠恬恬的眼神,却让人匪夷所思。   惠恬恬联想起那次在医院的偶遇,不免有些心虚。   她去洗手间的时候,罗珊珊犹豫一下也跟去了。   洗手间里此时只有她们两人。   迟疑了几番,罗珊珊小心翼翼地问:“你的身体……还好吧?”说着,不由自主瞥了瞥惠恬恬的小腹。   惠恬恬一眼看出她的意思。   她和罗珊珊没什么交情,上次的偶遇已经够让她不安了,此时自然也不想说实话,于是佯装不知,顺口道:“谢谢你啊,我挺好的。你呢,身体调理得怎么样?”   话题转移到罗珊珊身上,罗珊珊愣愣地回答:“哦,我也很好。”   惠恬恬发现她们俩生硬地互相关心一下之后真没什么可聊的,于是转身就要出去。   罗珊珊看到她要走,不由叫住她:“恬恬,先别走。我有事要问你。”   惠恬恬直觉她问得不会是好事。   果然,罗珊珊一出口便道:“我知道你把孩子打了。”   惠恬恬悚然回头:“你胡说什么?”   罗珊珊拧眉,却是义正言辞:“上次在医院看见你,你骗了我,你根本不是去看中医妇科的,而是去妇科做了孕检。”   惠恬恬真没想到平时安安静静只知道看书的罗珊珊什么时候感觉这么敏锐,可是她并不打算承认:“没有,我看的是中医。”   罗珊珊反驳:“你说你看了中医专家门诊,但那一天坐诊的专家只有陈医生。可是陈医生收到的挂号单里根本没有你的名字。正好我妈和妇科专家袁医生是朋友,我后来去她那里带了点东西给她,正好看见她桌上还有几张没有收好的挂号单里其中一张就是你。”   惠恬恬惊住,脸色有些发白。   罗珊珊见她脸色不好,坦言道:“当然我没有问袁阿姨你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会知道太多。我也不知道你有什么难处,或许我可以帮你啊。我猜是不是你交了男朋友,他不想对你负责?”   罗珊珊是个难得的耿直的女孩,但是这一刻惠恬恬真的无法感谢她的善意。为什么这么安静单纯的女孩子这么爱多管闲事?   惠恬恬本来就不愿回忆起和谢云卓有关的事,这一提又想起自己闹出的乌龙,根本无法和罗珊珊解释。   而此刻,洗手间门外有一个人正悄悄离开。   等惠恬恬懊恼地回到宴客厅的时候,她愕然发现热闹的宴席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众人神色莫测地看着她。大多数人的表情是带着一丝尴尬和不赞同的,而谢宜兰的脸上是完全的不可置信。   还没来得及问谢宜兰出了什么事,谢老太太突然开口,声音异常严厉:“恬恬,琳琳说的是否属实?”   惠恬恬心下一突,下意识看向谢思琳。   谢思琳此时笑容异常灿烂,她看着惠恬恬,如一只骄傲的孔雀:“我听说你这段时间没有住在小表叔家,而是出去跟人同居,还为男人打了胎。我也亲眼看见你和男人过了夜,你可别否认。”   谢思琳私下里已经告诉谢老太太惠恬恬被人包-养,但在这么多长辈面前有所顾虑,话语稍显含蓄。   不过即使她还没有把话说到透,也已经听到一阵阵吸气声。   宁城谢家的女眷都有些尴尬,毕竟人家家里的私事,他们不方便听下去,所以有些人趁机告辞离开。   最后宴客厅里寥寥几人,谢宜兰眉头紧皱,谢思琳咄咄逼人。   惠恬恬觉得谢思琳不可理喻,睁眼闭眼就是一口谎话,简直手到擒来。   她当即反驳,却被谢思琳打断:“珊珊都撞见你去医院打胎了,你还不承认?”   惠恬恬猛地看向罗珊珊。   罗珊珊见惠恬恬怀疑地盯着自己,脸色一白,连连摆手道:“我……我没有……”   罗珊珊的反应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反而坐实了惠恬恬的罪名。   惠恬恬一时哑口无言。   她要怎么辩驳?说她没有怀孕,只是和亲亲小表舅意外发生了一次关系?   简直荒唐!   谢宜兰一脸痛心地看着她,惠恬恬却不敢告诉她实情。   谢老太太更是气得打颤:“家门不幸,又出了这么一个叛逆子孙!”   谢宜兰的脸色瞬间发白。   惠恬恬又羞又怒,她知道谢老太太话里分明影射着谢宜兰,她很自责,居然连累妈妈一同被斥责。   惠恬恬愤愤地盯着洋洋得意的谢思琳,真想把她那张嘴撕烂。   宴客厅里气氛僵窒。   这时候,门缓缓被人推开。   谢云卓一身深色商务西服严整妥帖,仿佛刚从某个行业聚会中离开,仓促而来。   谢老太太有些吃惊:“云卓,你怎么来了?”   谢云卓面对长辈神态不卑不亢,与长辈们礼貌寒暄后才解释道:“正好在此与客户应酬,刚才在外面碰上大嫂。”   说到这里,他的眉间蕴起淡淡褶皱,眸光是沉沉的悒郁:“恬恬的事,我已经知晓。”   ? ☆、34、跳火坑 ?  谢老太太没有想到谢云卓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她只觉脸上无光,直叹自己持家不严,教出如此子孙败坏门风。   惠恬恬从谢云卓进门的时候就紧张地瞪着他,生怕他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   但是谢云卓自始至终没有看她一眼,再次开口,声音又低沉了几分:“老太太嘱托我照拂恬恬,如今铸成大错,是我疏忽以至于没有尽到责任,如今实在汗颜。”   谢云卓出生显赫,年纪轻轻在华尔街声名鹊起,并一手缔造卓远集团成为商界传奇。这样一个站在金字塔顶端有着非凡资本足以傲视众人的男人,此刻在长辈面前谦逊地认错,言辞诚恳至极,让在场诸人纷纷纳罕。   许多人明白,即使是亲舅舅和外甥女之间,也不至于如此。   毕竟男女有别,年轻女孩子心里怎么想的,作舅舅的未必知道。何况谢云卓出了名的忙碌,即使谢老太太关照过他照看惠恬恬,也不过是一种期许,谢云卓能照拂最好,照拂不到也没有人会说什么。   可如今谢云卓说到这个份上,已是给了老太太极大的面子。   老太太心中透亮,她叹气:“是恬恬任性,不服管教,哪里能怪你?”   惠恬恬此刻心中忐忑,她紧紧盯着谢云卓,几乎想要将他看穿。   她不明白谢云卓到底什么意思。他来认错?认什么错?难道还真的以为她怀孕了?   别人不知道内情,难道他还不清楚?   现在这里已经乱成一团,他还来搅什么局,假惺惺地对老太太认错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惠恬恬心里这么猜测着,那一边谢云卓回答了面对老太太的话:“应承老太太的事我没有做到,这便是我的责任。恬恬年纪小,偶尔犯错,更加需要引导,老太太如果愿意再信我一次,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谢云卓的话一落,惊愣在场所有人。   老太太和其他人是想着谢云卓果然极有风度极有担当,而惠恬恬就不这么想了,这分明是逼她再度跳火坑啊!   谢云卓不愧是商人,商人哪会做亏本的买卖。   多么精湛的演技,多么精明的算计!   惠恬恬一看其余人个个被他迷惑,几乎咬碎银牙。   老太太惊讶一番,欣慰道:“云卓,你的人品我自然是信得过,既然你有心,我……”   站在一旁的谢宜兰看到女儿求救的眼神,虽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女儿不愿意,她到底有些心疼,于是赶在老太太应承之前插嘴:“妈,你能不能……”   被人打断,老太太自然不高兴,何况又是这么一个让她大半辈子蒙羞的女儿,于是气怒道:“你还有脸求情?要不是你平日里纵容溺爱,她又怎么能做下这种错事?你看看琳琳。”   老太太指着乖巧地呆在一旁的谢思琳,道:“琳琳也在宁城,到现在不都是规规矩矩的。你女儿呢?一个没看好就给我闯祸,你还要惯着?这一次,谁都不准为她说话!”   谢宜兰抖着唇,再也不敢开口。其他人沉默不语,连谢思琳都不知道说什么了。目的虽然达到,但是结果似乎有些出入……   正当她百思不得其解的的时候老太太缓了一口气,又对谢云卓道:“恬恬这孩子野惯了,你就多担待一点儿吧。”   谢云卓诚恳地应下。   看着眼前讽刺的一幕,惠恬恬几乎要绝望了。   难道真要束手就擒?   ……   宴席闹成这样自然是吃不下去,众人纷纷离开。   谢云卓离开前,并没有立刻将惠恬恬接走,他对老太太道:“恬恬很久没见你们,恐怕也是想你们的,过些时日我再把她接过来。”   妥帖的言辞,诚恳的态度,让人听了很难产生反感。   谢宜兰和其他人一样,对谢云卓是信任和赞叹,所以在回到酒店客房后,关上门,她开始问恬恬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不是真的怀孕打胎。   惠恬恬都急红了眼:“妈,连你都不信我!你别听谢思琳的,她捕风捉影,假的也能说成真的。”   “那你说,你去妇科是怎么回事?”   惠恬恬支支吾吾,实在找不到什么理由,难道说自己得了妇科病?   谢宜兰见她吞吞吐吐的样子,自然也是想到了这方面。   她疑惑地问:“你交男朋友了?你们已经……”   惠恬恬脸色一变,连连否认:“没有,我没有男朋友!”   谢宜兰忽而皱眉,目光变得严厉:“思琳说你跟人同居,亲眼看见你在外面和男人过夜,她话里有话,你真当我听不出来,她说你不住云卓那里,就是为了和男人乱搞。恬恬,妈妈确实盼着你交男朋友,但也是有底线的。”   惠恬恬心中暗恨,却不得不解释:“妈,我没有跟人同居。我是在外面租了房子,在学校里交了朋友。有一次,他在我那儿喝醉了没法回家,我就让他住了一夜,韩亚宁也在的。”   谢宜兰眉头微松:“好,我信你。那你说说,到妇科干什么去了?”   话题又绕了回来。   惠恬恬想死的心都有了。   没有想到因为自己闹了个乌龙就被谢思琳抓住了把柄,以至于在谢宜兰面前有口难言。   还是说破釜沉舟,把自己和谢云卓之间的事全部告诉妈妈?   可是谢云卓身世成谜,又因不明原因遭人绑架暗杀,这样的事说出去,难保会多一份风险。   或许,还会连累谢宜兰。   惠恬恬心思百转,神色变了又变。   谢宜兰见她沉思不语,心中已经多少对她存了一份怀疑,进而认为,让行止端正的谢云卓看着她似乎很有必要。   她轻叹一声,脸色疲惫而落寞,顷刻间仿佛老了十岁:“恬恬,既然你无法给我个交待,我也不可能任你胡作非为。以后你就安安分分地待在云卓那儿,不要再有其他心思。妈妈年纪越来越大,又远在江城,是管不了你。你也别怨我,我会联系云卓,你的事我让他全权做主。”   惠恬恬心神俱颤,眼眶里含着泪,哀求道:“妈,你别这样,我真的不想和小表舅住。”   谢宜兰眼中酸涩:“你别说了,云卓行止端正作风严谨,有他在,我放心。”   话毕,谢宜兰再不管惠恬恬,径自回了卧房。   惠恬恬站在门外,早已泪流满面。   ……   谢老太太一行人在宁城只待了三天,期间惠恬恬连学校也没有去,一直陪在谢宜兰身侧在古寺焚香礼佛。   磕头,添香油,听佛偈禅语。大雄宝殿的佛像宝相庄严,眉目慈悲俯瞰众生。   佛语:“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所以,对于佛来说,一切都是空的,烦恼最终也会消亡。   可惠恬恬是俗人,做不到目空一切。   ……   谢宜兰一行人离开的那日,谢云卓早已到达酒店。   惠恬恬落在租房的衣物书本和一切必要的东西都已经提前打包好送入谢云卓的别墅。   她站在酒店门口,目送车子远去,渐渐消失不见。   而身旁站着的人,清俊高挑,风度雍容,在惠恬恬收回视线的那一刻,俯身轻柔撩起她的一缕发丝贴在唇边轻轻地吻。   “恬恬,欢迎回家。”抬眼之间,清雅的面容,诱惑的眼神,危险的暗示。   惠恬恬瞬间僵住。? ☆、35、跳火坑 ?  他俯身的刹那,一种隐含的压迫感袭来,惠恬恬被他身上独有的淡淡的香气笼罩,竟有一种无处可逃的错觉。   脑中忽然浮现那一夜的情景,火热的体温,纠缠的呼吸,暧昧的声响,紧闭的车中黏腻湿热的味道,那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羞耻感越发鲜明起来。仿佛打在身上的烙印,看不到便想不起,可他的靠近一如揭开紧裹的遮-羞布,将所有记忆赤-裸裸地暴露在天光之下。提醒她,她早已不是原来的她。   她是谢云卓的女人。   她心中沉了沉,一把抽出他手中的发丝,侧身离开几步,并不看他,只是望着马路上来往穿梭的车辆,面无表情道:“我还有课,先走了。”说完,她不等他的反应,抬步便走。   她背部挺直,步子不快不慢,直直向前,转过一个拐角,忽然停下。   谢云卓没有跟来,惠恬恬喘了一口气。   心还在“噗通噗通”紧张地跳着,背上出了汗,嘴里有些渴。   她转进街边的奶茶店,点了一份加冰的南非国宝茶,一口气下去去了半杯,浑身的燥热感渐渐淡了。   捧着杯子,坐在公车站的长椅上,身旁的小女生在听歌,耳机的声音开得大,她一边听一边哼,身子随着节拍动着,脸上是无忧无虑的表情。   车来了,小女生随着人群挤上车,车门关上,公车缓缓地驶入车流。   惠恬恬独自一人坐在车站,看着公车一次次停留,然后离开。   太阳西斜。   包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她瞥了一眼来电显示,麻木地按了关机。   手中的杯子空了,她捏了捏,站起来,投入垃圾桶。   随手招了台出租车,报了地址,惠恬恬便闭口不言,只是看着车窗外倒退的风景。   车子开入熟悉的街区,两旁高大的法国梧桐,绿意森森。道路尽头是那栋白色的小洋房,夕阳下白墙红瓦,浓丽如画。   付完车资,刚下车,惠恬恬便看到了谢云卓。   他刚从大门出来,手臂上搭着西装外套,另一只手拎着车钥匙,仿佛是要出门。   看到从车中下来的惠恬恬,他笑了笑,刚要说什么,就听见出租车司机嚷了一声:“美女!你付的钱不够!”   惠恬恬本来还有点紧绷的脸色一瞬间微红,她有些恼怒地回头:“我是按照计价器上给的钱,怎么不够?”   出租车司机探头指着副驾座上的位子,嚷嚷:“你过来看看,把我的车弄成这样,洗车费不是钱哦!”   惠恬恬一愣,探进去看了看。   她刚才坐过的位置上果真有一抹红色的不明物。   惠恬恬微红的脸已经通红了。   她飞快的从钱包里掏出一张一百块递给出租车司机,转过身,正要用外套掩着跑进房子里,目光掠过谢云卓的时候,脑子突然一个激灵。   遮什么遮啊,及时雨啊。   她停下动作,冲着谢云卓甜腻腻地喊了一声“小表舅”,便挺直背,大大方方地从他面前走过。   惠恬恬没有去看他的反应,想必要气得呕血。   她回到房里,关好门,一边哼歌一边换衣清理。   一切收拾完毕的时候李阿姨已经过来叫她吃饭。   惠恬恬心情不错,破天荒吃了两碗白米饭。   谢云卓并没有出门,他坐在她对面,吃了几口便停下了筷子。见她胃口好,又夹了她爱吃的水煮鱼放在她面前的碟子里。   惠恬恬瞥了瓷白碟子里香辣鲜嫩的鱼肉一眼,抬头看了看谢云卓,弯唇说了一句:“我现在不能吃这个。”   谢云卓的筷子一顿,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眼神中涵义颇多。   惠恬恬扭头放下碗筷,推开椅子快步上楼,身后谢云卓气定神闲,还吩咐李阿姨煮一碗桂圆红枣茶。   惠恬恬听到他的话,回过头,不甘示弱地补充一句:“多加蜂蜜!”   说完,她“蹬蹬蹬”地回了房间。   因为大姨妈造访,晚上特别累,她玩了一会儿手机便上床休息了。   一晚上睡得沉,直到天光大亮方才醒来。   可是睁眼的那一刻她便被眼前的一幕吓呆了。   谢云卓紧挨着她,发丝微乱,睡颜沉静,手还无意识地搭在她胸口,那个最最尴尬的地方。   皮肤相贴的触感那么熟悉,呼吸间的味道暧昧缠绵,惠恬恬脸色一红,连忙甩开身上的那只手,迅速跳下床。   谢云卓被这个动静惊醒。   他的眼神还有些初醒的晕茫,看着惠恬恬的时候有些柔软无辜。   他开口,声音是懒懒的性感:“怎么了?”   一股怒气顿时涌上心头,惠恬恬一把捞过自己的枕头,朝他扔了过去:“还问我怎么了?谢云卓,有你这样的么,一大早跑到我房间里究竟想干什么?”   看着惠恬恬气哼哼的样子,谢云卓撑着身体慢吞吞坐了起来。   蚕丝被随着他的动作缓缓滑落,露出一-丝-不-挂的上身。   瓷白的肤色光洁如玉,清瘦单薄的身体锁骨凛冽。   惠恬恬一瞥之下迅速转过头。   她赫然想起他消失无踪的半年,想必强制戒-毒的日子不好过吧,他确实比以前瘦了很多。   惠恬恬心中升起一股难言的滋味。   谢云卓这时候微笑着回答她的话:“我没有一早跑到你房里。”   他捡起一旁的睡袍,随意披上,下床走到她面前,气定神闲道:“是昨晚进来的。”   原本心中的莫名滋味一下子无影无踪,惠恬恬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谢云卓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亲密地揉了揉她的发便径自打开房门出去。   惠恬恬反应过来,急步追上去:“谢云卓,你再不经同意跑进我房里试试!”   谢云卓脚步未停,一言不发回了自己的房间。   惠恬恬瞬间垂头丧气。   如果他再进来,她又能怎么样?   敲破花瓶拿着碎片放在脖子上以死相逼么?   笑话!   一大早,心情沉重地如同上坟。   谢云卓坚持送惠恬恬去学校。   惠恬恬可有可无地答应了。   车刚停下,惠恬恬伸手正要推开车门,谢云卓解开安全带,一下子拉住惠恬恬的手腕。   惠恬恬惊愕回头,谢云卓已经俯身压下来。   唇齿相触,惠恬恬惊得要破口大骂,他却一下子闯进她的口腔,如侵袭的暴雨一般来势汹汹,堵住她发出的声音。   吮-吸、勾缠、扫荡尽每一个角落,惠恬恬不停地拍打着他的后背,他却丝毫不停,依然故我。   直到被吻得差点窒息,谢云卓才流连地舔了舔她红肿的唇,吻了吻她的鼻尖,松开她。   “好好听课。”一本正经地关照完,他潇洒地开车离去,徒留惠恬恬在原地咬牙切齿。   浑浑噩噩地熬完一节课,班长何芝琪过来,看到惠恬恬神情萎靡不振,关心了几句,随后眨着眼问:“你的嘴唇怎么肿了?”   惠恬恬简直要呕死。   她绷着脸,声音平平:“天干物燥,上火了吧。”   何芝琪只是随口问问,立马说了正事:“这节课下课别忘了来排练,你都缺了好几次了,连黎萧都来得比你勤。”   惠恬恬深感无力。   人生已经这么悲惨,为什么还要巴巴地上赶着去演一个悲剧人物?   她恹恹地回了一句:“班长,我辞演吧。”   何芝琪听了,立马眼睛一瞪,眼看着就要噼里啪啦大骂,这时候上课铃突然响了起来,她只好放弃说教,飞快地留了一句“你再好好想想”,便回了位置。   下课后她没有去戏剧社,坐大巴回了别墅。   才是中午的时候,谢云卓居然也回来了。   不过看他身后瞿杨提着的行李,惠恬恬心领神会。   突然间神清气爽起来:“小表舅,出差啊。”她笑得格外灿烂,一如落地窗外艳丽的天竺葵。   谢云卓一身银灰色的商务西服,贴身剪裁,衬得腰细腿长,背脊笔直,风度妥帖又文雅。   他抿唇微笑,淡淡地看着她,眼角和唇畔的弧度分外柔和:“嗯,要出去一周。”   惠恬恬大幅度地点了点头,语气诚恳非常:“那你一定要注意身体,不要熬夜,工作慢慢来,就算多呆几天也是没关系的。”   谢云卓眸中的笑意越发浓烈起来,他走近她,俯身吻了吻她的脸颊,看到她瞬间变得惊怒的脸,才温柔道:“好好照顾自己,我会尽快回来。”   谢云卓一走就走了大半个月,惠恬恬本来还担心受怕,生怕他不吭一声就突然回来,没想到直到过了十月中旬学校校庆都没见到他的人影。   惠恬恬最终没有上舞台。   原本她便是被黎萧连累赶鸭子上架,况且这段日子又过的小心翼翼,连功课都有些顾不上了,还演什么?   虽然如此,到底是同一个班级,惠恬恬最后还是和大家一起吃了夜宵。   吃的是路边大排档,喝的是雪花啤酒。   席间大家兴致高昂,喝了个尽兴。   何芝琪也喝了个半醉,嘴巴倒还是利索:“我说啊,咱下次就换个剧目再演。你们不知道啊,Sweetie就是不愿意出演悲剧人物才狠心辞演,我以后可不想再听到这么戳心窝的理由。”   惠恬恬也喝了不少,脸色有酒精晕出的微红,头脑晕得如浆糊:“不好意思啊班长……我就是觉得这故事寓意太……坏了,我怕演了衰神附体……”   何芝琪大力地拍了一下她的背:“好!听你的!下次我出个喜剧,你来演!就那个《梁山伯与祝英台》好了。”   黎萧醉醺醺地哼了哼:“我要演祝英台,谁都别和我抢……”   席中几个没有喝酒的女生齐齐喷出一口果汁。   惠恬恬嘻嘻傻笑:“好哎…… 梁祝的小提琴协奏曲还很好听哒~”   下一刻,惠恬恬深情并茂地唱起来:“亲爱的~你慢慢飞,小心前面带刺的玫瑰……亲爱的~你张张嘴,风中花香会让你沉醉……”   刚擦完嘴的女生又齐齐喷了出来。   可是包括何芝琪在内的其他几个醉歪歪的同学都附和地哼了起来:“我和你缠缠绵绵翩翩飞,飞跃这红尘永相随,等到秋风尽秋叶落成堆,能陪你一起枯萎也无悔……”   在这一片鬼哭狼嚎中,这顿饭好不容易结束。除了那几个清醒的女生之外,其余人全部醉趴在桌上。   几个女生正安排着大家坐出租车回校,想起惠恬恬不住宿舍,正愁着如何安顿她,这时候惠恬恬的手机及时响了起来。   女生想也没想直接接起:“喂?你好,我是Sweetie的同学,她和我们一起吃饭,一高兴就喝多了,现在神志不清的没法接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缓缓的,音质清澈沉稳,口吻温和有礼:“劳你照料,可否告诉我地址?”? ☆、36、跳火坑 ?  女生很快将地址告诉他便挂了电话。   其他女生已经扶着醉醺醺的人坐车回校,她陪在惠恬恬身边只等了一小会儿,便见一台黑色的车猛地停在路边。   车门打开,下来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年轻男人。   远远看着,那人身材高挑修长,穿着考究,路灯下脊骨瘦削笔直,硬秀如玉。只不过晦涩朦胧的一个剪影,便已是女生生平所见最美的剪影。   女生只呆愣了那么一会儿,谢云卓便已经快步走至眼前,毫无停留地与她擦身而过,在睡得迷糊的惠恬恬面前止步。   谢云卓低头蹙着眉似乎有些疲累,他轻轻撩开惠恬恬遮住半边脸的发,看到她双颊晕红,唇瓣被酒精渲染成娇艳的颜色,还轻轻地打着呼噜。   谢云卓早先得知她晚上在外喝醉不归家,心中虽有些恼怒,但是此时一看到她酣睡的样子,心中只剩下满满的柔软和深深的无奈。   旁边的女生转过头暗暗打量他。   齐整的短发,隽秀的眉眼,直挺的鼻梁,近看之下,更显清贵文雅。   女生从未见过这种比杂志模特还迷人的男子,她暗自猜想着他和惠恬恬的关系,一边小心翼翼地询问:“你是……来接Sweetie的?”   谢云卓轻柔地扶起惠恬恬的肩膀,此刻听到女生的话终于意识到这里还有其他人。   他将惠恬恬的头靠在自己胸口,使她不会滑下来,然后才抬头,冲女生微微颔首致谢:“多谢你留下来照料恬恬。已经很晚,不妨让我送你回学校。”   女生脸颊微红,却连连摆手:“不用了,学校不远,我打个车十几分钟就到。”   “女孩子深夜独自打车不安全,何况你是为了恬恬留到这么晚,送你也是应该。”深秋的夜,他的声音清冷却温和,有一种不容拒绝的威势,仿佛天生便是站在金字塔顶端习惯发号施令的人。   女生只好跟着他坐上那台黑色的车。   谢云卓抱起惠恬恬将她安置在副驾座,并弯身帮她系好安全带。   惠恬恬可能觉得不舒服,抬手挣了挣,一不小心正好打到了谢云卓的下巴。   车后座的女生看见此景忍不住低呼一声,又赶紧捂住嘴。   谢云卓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眉眼之间神色依旧温淡,动作却更加轻柔了。   去学校的路上,车厢里开始很安静,后来谢云卓突然开口,看一眼后视镜里的女生,十分温和自然地问起惠恬恬在班里和同学相处的情况。   “Sweetie么,很漂亮,可能因为年龄比我们大一点,看上去有点不那么好亲近,不过大家在一起排练了几次也比较熟悉了,感觉她其实挺好相处的。”   女生想了想,然后笑着说:“她在班里一直挺受欢迎的,好多男生暗地里喜欢她,不过就是不敢追而已。”   她没有发现谢云卓微微压下的唇角,只听到他似乎感兴趣地问了一句:“为什么不敢?”   女生好笑道:“怕被拒绝呗!Sweetie一直都是独来独往,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听学生会的师兄说,大一刚开学的时候住的还是留学生宿舍。这些事传出去,那些愣小子都有点却步。要不是我们在一起排练,还真要被她的外表蒙骗下去。哎,现在那些男生估计又要蠢蠢欲动了。”   说到这里,她顺口问了问:“对了,你是Sweetie的哥哥吗?”   车厢里顿时静了静。   片刻,那个低沉清润的声音淡淡响起:“不,我是她的未婚夫。”   ……   送女生回校后,谢云卓开车回到别墅。   惠恬恬睡得沉,还没醒来,谢云卓便抱着她上了二楼。   用热毛巾简单给她擦洗了脸和手,又为她脱下衣服。   树脂雕花壁灯的光线极其柔和。   他修长的手一颗一颗缓缓解开她的扣子,领子下旖旎动人的风景便一点点展露出来。   他感觉喉咙瞬间发干,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她的脖子。   细腻柔润的触感让他上瘾,他转而亲吻她的唇,一点一点纠缠舔-舐。直到惠恬嘴里逸出一丝呻-吟,他才克制地离开她,加快动作为她换下衣物。   将她安置好,谢云卓进浴室洗漱。   出来后掀开被子躺在她身边,又伸手将她搂进怀里。   不知过了多久,谢云卓迷迷糊糊感觉怀中的人动了动。   紧接着,他的手被甩开,怀中骤然一空。   他倏地睁开眼,看到夜色下惠恬恬的背影模糊,急匆匆下床奔进浴室。   随后浴室里传来一阵一阵的呕吐声和哗啦啦的水声。   谢云卓打开壁灯,下床跟过去。   惠恬恬趴在马桶边上,已经吐干净了,神色却有些发怔。   面前递来一杯水,她下意识接过漱了漱口。   然后又是一条干净的毛巾,她又接过,擦了一下嘴。   “还难受么?”低低淡淡的嗓音,温柔的口吻。   惠恬恬有些迷茫地抬起头,似乎仔细地辨认着眼前之人是谁。   几秒钟之后,她终于反应过来,涓秀的眉几不可见地一跳,话语破口而出:“你怎么回来了?”   她说着,立马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   谢云卓俯身扶着她,平静道:“我不回来怎么知道你跟人喝醉夜不归宿?”   惠恬恬还有些晕眩,但脑子已经很清醒。   她听出他口中的不悦,反驳道:“那是我的自由!况且我也不是小孩子,你管这么多干什么。”   谢云卓淡淡道:“婶母和兰姐把你嘱托给我,我就有义务管教你。”   惠恬恬甩开他的手:“别说的这么动听,你心里想什么你自己清楚。”   谢云卓收回手,唇紧抿着,怫然不悦。   可是很快,他又笑了,秀长眼尾轻轻挑起来,流动的眸色中有奢靡绮思一般的笑意,让惠恬恬不由绷紧了全部的神经。   “你告诉我,我心里在想什么?”他突然挨近她,薄削的唇一直贴到她的耳侧,声音带着醺热的温度,让她浑身一颤。   惠恬恬被他身上特有的淡淡香气笼罩,心不由地狠狠跳了几下。   她忍不住侧了侧身,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然后面无表情道:“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只知道我现在想洗澡,麻烦你出去。”   说完,她背过身,也不看他。   直到听见逐渐远离的脚步声和关门的声音,惠恬恬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她放了热水,在浴缸里泡了近半个小时才出来。   睡衣忘了带进来,她只好用宽大的浴巾包裹住自己。   打开浴室的门,惠恬恬走进卧室,居然发现谢云卓闲适地坐在自己的床上,身上盖着自己的被子。他斜倚床头,手中翻着一本西文杂志,惫懒神态。   惠恬恬惊得一口气差点没有提上来。   她三两步跑到床边,一把抽出杂志扔在地上,恶狠狠地质问:“你在我房里做什么?”   谢云卓低笑了一声,笑容竟比这深秋的夜色还迷人几分。   “等你啊。”他答得理所当然。   惠恬恬简直无法忍受他的无赖,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指着卧室的大门:“出去!”   谢云卓垂下眼,浓密的睫毛勾勒出他优雅的眼部线条。   他沉默。   “好,你待着,我出去行了吧。”惠恬恬刚要转身,手腕被他一拉,顷刻间身子便被带到他的怀里。   状况变得太快,她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谢云卓已经翻身将她压在床上。   一瞬间两人的距离几乎是鼻尖抵着鼻尖,他俯身在她上方,双腿紧紧压制着她。   惠恬恬瞪大双眼,看着他黑色瞳仁外一圈深幽的蓝,魔魅一般的勾勒出绮丽迷醉。   “谢云卓,放开我!”惠恬恬冷声道。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松开她,只是低着头托起她的下颔,指尖描摹过她的眉眼,一遍又一遍。   惠恬恬简直要被他折磨死。   她侧过头避开,双手抵住他的胸,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走开!”   谢云卓却忽然扣住她的下巴,用吻封住她的唇,来势汹汹。   惠恬恬脑中一声轰鸣,她不管不顾挣扎起来。   可是谢云卓迅速制住了她的动作,惠恬恬被他紧紧地拥在怀里。   方才的剧烈反抗中惠恬恬身上紧裹的浴巾已经松开,此刻凌乱地摊在床上。而她近乎赤-裸地被他拥抱着,与他灼热的肌肤相贴,细微的摩擦便能爆发出熊熊的欲-火。      惠恬恬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地瞪着上方的人。   谢云卓喘着气,额头密密麻麻的布满汗水。   他的眼神迷蒙而危险,惠恬恬不敢妄动。   谢云卓却忽然闭住眼,身下狠狠一动。   惠恬恬疼得倒吸一口气。   她倏地抬手,狠狠甩了他一巴掌:“你到底会不会!”   白皙如玉的脸颊赫然浮起一抹红印,谢云卓蹙着眉,隐忍地看着她,抿紧唇,什么都没说,伸出手紧紧搂过她,调整好姿势……   整个晚上惠恬恬都仿佛在上刑,疼得她要死不活的。   虽然后来谢云卓动作很温柔,又不停哄着她,可是丝毫没有缓解她的疼痛。   最后谢云卓安慰她:“多做几次就不疼了。”   惠恬恬连看都不想看他,颤着双腿下了床。   “去哪?”   惠恬恬没有回答,咬牙出了卧室……? ☆、37、跳火坑 ?  “恬恬……”谢云卓蹙眉,他披起睡袍刚要下床,却见惠恬恬猛地转回头凶巴巴道:“你跟过来试试?”   他到底是放弃了跟过去的打算,也因此惠恬恬得以独自在楼下的客房休整一夜。   因为太过疲累,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谢云卓早已不在,李阿姨正在厨房忙碌。   惠恬恬没有等着开饭,她和李阿姨打了声招呼便拿起背包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她在附近的药店买了避-孕-药,出门的时候正好与程佳明正面相遇。   药盒还没来得及塞入包中,惠恬恬的心里不由暗叫一声“糟糕”。   果然,程佳明的视线死死定在明晃晃的“毓婷”两个字上,脸色赫然一变。   惠恬恬的心也沉了沉。   她快速地将药盒塞进包里,佯装无事地扯出一抹笑容,讪讪道:“好巧啊佳明,你怎么会到这附近?”   程佳明脸色很不好,他似乎隐忍着怒气,却没有立即发出来:“我来找你,正好看到你进来就跟了过来。”   “你找我什么事啊?”惠恬恬和他说着话,一边往外走。   程佳明却道:“还没吃饭吧,我请你。”   两人在附近找了间咖啡馆。   午后的咖啡馆里人不多,三五个人,面对面闲适地聊着。   惠恬恬没有什么胃口,所以吃了几口三明治便搁在一边。   她喝着咖啡,有些心不在焉,所以没有意识到程佳明说了什么。   “你……”程佳明忍了忍,鼓起勇气又重复了一遍,“谢先生……真是你的表舅?”   惠恬恬心下一凛,不动声色道:“你想说什么?”   程佳明因为惠恬恬搬出租房的事一直耿耿于怀。   他无法忘记那一天,当他拎着蛋糕兴冲冲地跑到租房想要告诉惠恬恬那天是他的生日,要她陪自己庆生时,开门的竟然是谢云卓的助理。   而谢云卓端坐在沙发上,如王者一般的眼神让他瞬间产生一种挫败感。   少年人总是有一种冲劲,他很快调整好心态,问:“谢先生,你怎么在这里?恬恬呢?”   谢云卓眸光淡静,看着他的时候带着天生的睥睨感:“我来为她收行李。她太贪玩,是时候回家住。”   程佳明微微一怔:“她……要回江城?”   “不,恬恬还有学业未完成。”谢云卓笑容温雅从容,“我会照顾她,多谢你关心。”   程佳明脸色微微一白。   谢云卓示意司远将支票递给程佳明,解释道:“程先生以往对恬恬颇多照顾,将自己的房产以市价20%的价格租给恬恬,我对此表示感谢。不过谢家人从不平白接受外人的恩惠,该算的还是要算清楚。”   后来,谢云卓带着惠恬恬所有的东西离开,程佳明望着一室清冷,将蛋糕狠狠砸在地上……   ……   每当思及这一幕,程佳明便觉得气闷。   他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惠恬恬拿着杯水在服药。   他几步走过去,一把扣下尚未来得及收好的药盒,面无表情地问:“这是什么?”   惠恬恬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出来,一时间有种被抓包的羞恼感。   她装作不在乎地回答:“如你所见。”   程佳明只觉得全身被冷水泼过,只剩冰冷:“是谁……”   惠恬恬因为和谢云卓的事本就心情不佳,被程佳明撞见自己买药更加郁卒。毕竟是自己好友所以她耐着性子一起吃个午饭,可面对程佳明的问题,惠恬恬羞于回答。   她垂头抿一口咖啡,掩饰自己的窘迫,语气生硬:“这事你不必知道。”   程佳明气恼:“是不必知道还是不能知道?惠恬恬,你以为我不清楚?是谢……”   “程佳明!”惠恬恬蓦地站起,身后的椅子被她的动作带动,朝后划出去,与地面摩擦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声。   咖啡馆里寥寥几位顾客纷纷投来好奇的视线,连趴在吧台上打瞌睡的服务生都猛地惊醒,一脸懵懂地望过来。   惠恬恬绷着脸,将餐费压在杯垫下便低头匆匆出了大门。   程佳明立即追过去,一直追出大门,将她拦下。   “你默认了?”   惠恬恬看见程佳明一脸笃定的样子,心底又气又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明明知道他是你的表舅,你们怎么可以……”程佳明笃定心中所想,一时间也是气急败坏,谴责的话破口而出。   惠恬恬受不了那样的眼神,心底又酸又苦,却无法吐露。   她的眼眶渐渐湿润,唇颤抖着,只是死死瞪着他。   程佳明见她如此,一瞬间哑口失言,变得蔫头耷脑起来。他呐呐一句:“我只是担心你……对不起。”   惠恬恬已尝到嘴角的咸涩,她低头抹去泪,低声道:“我明白……谢谢。”   两人站在街头许久,俱是沉默。   深秋的风,扫落梧桐黄绿的叶片。   惠恬恬垂头盯着脚边的落叶,唇动了动,叹息一声:“我知道怎么做,你回去吧。”   ……   惠恬恬和程佳明分别后去了学校,下午她还有一节泛读课。   她到得有点晚,班里已来了好多人。   教室里叽叽喳喳,她沉默着进门,就在这一瞬间,原本沸腾的教室突然静了静,连精神恍惚的惠恬恬都注意到了。她疑惑地抬起头,四下张望了下,见并没有什么异样,冲同学们微微笑了笑,便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这时候教室里又恢复嘈杂声,惠恬恬却见何芝琪和几个女生一并围拢过来,她听到何芝琪朗诵英文诗一般抑扬顿挫的声音:“Sweetie!Oh my dear!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早已有了Fiance?如果我早知道,就不会硬逼着你出演朱丽叶,还在心里默默唾弃你为辞演而编出的不负责任的借口。Please forgive me。 It isn't my intention。我真的没有curse你的意思。你会和你的Fiance长长久久的,我保证!”   何芝琪戏魂附体,紧紧握着惠恬恬的手放在胸口,一双眼眨啊眨,眼神浑然未见一点口中的歉意,只有浓浓的八卦之色。   惠恬恬有些受惊,她呆了呆,才反应过来何芝琪说了什么。   “Fiance?”未婚夫?惠恬恬惊愕,“你在说什么?”   “别不承认啊!昨夜陆露亲眼所见,亲耳所闻,铁证如山。”   陆露便是前一夜留下来照看惠恬恬的女生。   她兴致盎然,一脸羡慕:“Sweetie,为什么否认?那位先生的长相气质绝无仅有,而且他很在乎你,还向我询问你在班里的情况,虽然他的年纪看起来比你大,但是成熟的男人更有魅力,岂是我们身边这些惨绿少年可比?”   周围佯装看书却竖着耳朵偷听的少年们无辜躺枪,心下默默curse陆露找不到男朋友一百年啊一百年!   惠恬恬已经猜出她们口中的Fiance是谁。   她心中气急败坏。   ——谢云卓简直无耻!   ……   下课后,惠恬恬甩掉一众纠缠不休的女生,逃出学校上了回别墅的公车。   谢云卓不在,晚饭是她一个人吃的。   饭后她泡了一壶花茶,坐在客厅沙发上慢悠悠地喝。   电视里上演痴男怨女一出戏。哭哭啼啼,吵闹不休。   她看得头疼,换到娱乐台,主持人正一惊一乍地播报着天王天后奉子成婚的消息。   惠恬恬看的麻木,不停换台,最终关上电视,合眼休息。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一阵引擎轰鸣之声吵醒。   惠恬恬揉了揉眼,看了看挂钟,凌晨一点半。   紧接着,她听到门开的声音。   谢云卓一脸疲惫微醺地进来,看到沙发上抱着抱枕望着他的惠恬恬,星眸中波澜微漾。   他脱下外套,含笑走过去,坐在她身边。   “在等我?”温柔的口吻。   惠恬恬垂眸,轻轻应了一声。   谢云卓见她惺忪的眼和红扑扑的脸,心头一软,忍不住将她侧抱在怀里。薄唇贴着她的耳,带笑的声音:“这么乖。”   浓重的酒气袭来,惠恬恬脑中骤然清醒。一把将他推开,站起来离他几尺远。   “我有话问你。”惠恬恬绷着脸。   谢云卓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随手解开衬衣上端的两颗螺纹扣子,闲闲靠在沙发上。犹带醉意却清冷的眼,眉宇间潜藏倦怠之色,低调之中是藏不住的雍容奢靡,十足名门公子的架势。   惠恬恬见他气定神闲的样子,有些气闷:“你昨天对我同学那样胡言乱语,就一点也不知道羞耻吗?”   谢云卓闻言抬眼看着她,眸光淡淡的:“我说了什么?”   惠恬恬被他敷衍的样子气得满脸通红,垂着头飞快地说完那几个字,便狠狠瞪着谢云卓。   谢云卓眼底微蕴起笑意,衬着米色的沙发越发显得干净隽秀。   他轻轻“嗯”了一声,似乎是在解释:“我心里这么想便说了,何况,这是迟早的事。”? ☆、38、跳火坑 ?  他刚说完,惠恬恬便捡起一个抱枕冲他砸过去。   谢云卓不躲不避,坦然自若,反衬得惠恬恬乱发脾气一般。   惠恬恬气得跳脚:“话不能乱说,你想过后果没有?”   谢云卓接过抱枕,随手搁在一边,视线在她脸上流连片刻,慢慢的站直。   “你怕什么?”他走近她,清致眉目,温雅含笑的眼神。他伸手托住她的脸,拇指轻轻压着她粉色晶莹的唇。他并不需要她的回答,径自说道:“我不是兰姐,也不是你的舅舅,于我而言,婚姻未必要成为资产。而你……”   他无视她怒瞪的双眸,低头含住她的唇瓣,甫一触及她细腻温软的舌尖,便柔声道:“恬恬,你也不会是我的负累。”   说完,他按住她的后脑,专注地亲吻。   他亲吻她的时候没有闭眼,而是认真地看着她。   惠恬恬前一刻被他的话惊住,尚未反应过来,此刻被他揽在怀里拥吻,更有一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她呼吸急促,脑子缺氧无法思考,而他的眼神却如深邃的漩涡,似乎就要将她吞没。   她刚挣扎了一下,谢云卓便松开了她。   他揉了揉她的发,不动声色道:“安心了?睡吧,已经很晚了。”   惠恬恬听到这话就是一愣,她几乎条件反射想起了今晚的睡觉问题。   被窝如领土。   领土之争,寸步不让!   可是目前为止她还没有想出捍卫领土的有效手段。   她瞬间僵在那里。   谢云卓低叹一声,牵过她的手,便要将她领上楼。   谁知走了几步,惠恬恬便停住脚再也不肯挪动。   谢云卓晚上应酬到深夜,此刻确实已经很疲累。不过看见惠恬恬灯下闷闷的眼神,他好脾气地问:“又怎么了?”   惠恬恬将手从他手中抽出,后退一步,垂眼。   “你不是问我怕什么?”她抿了抿唇,轻声道,“我怕在你身边还会遇到那样的事。”   惠恬恬抬眼,眼眶红红的,已有泪意:“我怕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突然被人掳劫,害怕被人用枪指着,害怕无人求助陷入绝望……”   泪如珍珠,摇摇欲坠。   “小表舅,我怕死……”   眼一阖,泪珠便滚落下来。   谢云卓看着她软弱的神情和微微颤抖的身体,沉默。   他渐渐收住笑,唇角压下,脸色显得有些生硬。   然后,他缓缓开口,淡淡的口吻:“不会有下次。”笃定的语气。   惠恬恬微微抬眼,沾湿卷翘的睫毛颤了颤,又飞快地垂落下去,像受惊不安的蝶。   她摇头,语声微颤:“对不起……我还是怕……”   谢云卓凝视她许久,突然笑了,如雪夜流光一般清冷:“恬恬,这不是理由。”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感受她手中的柔软:“还记得六年前么?初夏的夜晚,河滩,翻倒的车。”   惠恬恬神色一怔。   六年前…… 夜晚,河滩,翻倒的车……   这些线索逐渐拼接成记忆中一个完整的画面。   那一夜,是中考前夜。   因为感觉还有许多没有记住的考点,惠恬恬执意在学校自习到很晚。   回家的时候已经过了九点。那时候她还没有手机,又怕谢宜兰担忧,所以特意抄了一条近路回家。   她所在的中学位置较偏,离家比较远。   中途路过一片河滩,那里一到晚上几乎就没有人。   也正是赶巧了,她突然觉得肚子疼。她有些撑不住,便就近在河滩边上的公厕解决。   公厕里的灯坏了,她打着手电筒小心翼翼地蹲着。   原以为是吃坏了肚子,原来是来了例假。   她因为要换卫生棉,便把手电筒关了,趁着夜色迅速换好,蹑手蹑脚的出门去。   就在这时候,马路的另一头疾驶来一台车。   不,并不是一台,而是两台。   另一台就在第一台的侧后方。   车前大灯明晃晃的,所以惠恬恬看得非常清楚,后面一台车逼靠着第一台车紧追不放,还不停的往第一台车身上撞,看架势似乎要将第一台车逼得开进河滩里去。   惠恬恬看得有些傻眼,她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刺激的画面,仿佛好莱坞电影在眼前上演。   可这并不算什么,紧接着,惠恬恬似乎听到一阵闷响,紧接着就是一连串巨大的声响。   等她反应过来时,第一台车已经狠狠地往河滩的方向侧翻过去,一瞬间激起大片水花,而另一台车已经自顾自呼啸远去。   惠恬恬这次真的傻眼了。   她不知道这算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遇到了什么事。   她有些惶恐,在公厕门前朝翻倒在河滩被水淹没了一半的车身张望了一下,便不再犹豫,飞快地跑了过去。   月光下,河水泛着粼粼的波光。一台车侧倒在水中,引擎已熄。   惠恬恬不顾身上刚来的大姨妈,一步一步淌进水里。   尽管是六月,夜晚的河水对于此刻的惠恬恬来说依然是很凉的。   她却不管不顾,一直到车身旁,河水已经淹到胸口的位置。   她努力稳住自己的身体,朝车窗里望了望。   车窗也不知是什么质地,车子都这样了居然没有碎裂,看样子还是密不透风的。幸好车膜不深,就着月光,惠恬恬隐约看到一个年轻的男人倒在车中,半张脸蒙着一片血迹,看不清面目。   车里没有进水,但情况并不见得好。男人似乎伤得很重,惠恬恬怕拖下去男人会有危险。   可是她没有手机,周围又无一丝人影,单凭她一人,根本无法把他弄出来。   更何况这坚不可摧的窗玻璃!   惠恬恬有些焦急。   她知道耽误不得,便很快跑回了岸上。   公厕边的大树后侧靠着她的自行车,她立刻跳上车,返回来时的路。   她飞快地踏着车,十几分钟的路程硬是缩短了一半时间。   这时候学校里的人几乎已经走光了,学校附近的小店也只剩一家亮着灯,老大爷已经在收拾着打算关门。   惠恬恬丢下自行车便冲进店里,从裤袋中掏出一个湿淋淋的硬币丢在桌上,在老大爷惊讶的目光中拿起桌上的公用电话拨打110。   “警察叔叔,有人要死了,快去救他!”惠恬恬控制住颤抖的声音,额角的汗水滴下来,她也顾不上擦,又飞快地报出事发地点。   挂断电话,惠恬恬又在老大爷欲言又止的目光中快速的骑车往回赶。   她到达河滩的时候周围还是静悄悄的。   惠恬恬又脱下鞋摸进了河水中,透过车窗看着里面血糊的人影。   她很焦急,用力拍打着车窗,试图将男人唤醒,可是男人仿佛失去知觉一般,一动不动。   她不甘心地又拍了拍,甚至回岸上捡了一根粗壮的树枝回来,对着车窗猛砸。   她仿佛有用不完的劲似的,不停地砸着车窗。   可毕竟是个小女孩,力气本就不大,在水中的浮力下稳住身体已经不易,哪里又有多余的力气用来砸窗。   窗子没有砸开,甚至一丝裂缝也没有,惠恬恬气喘吁吁地停下,抹一把汗又朝车窗里看了看。   这一看下去,惠恬恬心下猛地一跳。   车里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醒了,他的眼吃力地睁着,似乎看着自己,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看。   那眼神,有些模糊。   惠恬恬吓了一跳,转而又变得欣喜。   她将树枝扔了,拼命拍打车窗,大声道:“你还能动吗!有没有办法把车门打开!就是打开车窗也行啊!”   可是那男人似乎什么都没听到,居然眼一闭,又晕了过去。   惠恬恬目瞪口呆。   幸好这时候响起了熟悉的警笛声。   惠恬恬连忙跑回岸上,对着警车直直招手:“这里!在这里!”   那一晚确实惊心动魄。   男人救出来了,被抬进救护车里。惠恬恬因为第二天就要中考,对警察简单的交代完事情经过便匆匆赶回家。   那一晚,惠恬恬发烧了。   第二天,惠恬恬在考场晕倒……   ……   寂静的深夜,客厅里只剩下钟摆的声音。   惠恬恬怔怔地抬眼,望向谢云卓,惊疑不定:“车里受伤的人……是你?”   谢云卓小心抬起手指,擦了擦她眼角的泪珠,微笑地应了一声:“是。而你,救了我。”   “你怎么知道是我?你当时已经神志不清。”   谢云卓将她按坐在沙发上,自己坐在她身旁,为她倒了一杯水:“我看见你在敲车窗,但醒后不太记得你的模样,后来从派出所要来了记录。”   水有些凉,谢云卓起身去厨房有倒了些热水,递给惠恬恬。   他的神色柔和,清致眉眼,眸光浅扬:“恬恬,多亏有你,否则我已不在人世。”   他的语气分外诚恳,一时间让惠恬恬有些触动。   她不自在地回了句:“没什么,正好经过,我也是举手之劳,应该的。”   她低头喝了口水,润了润唇角。   谢云卓轻轻将她搂在怀里,在她耳边低声道:“你救我,是不争的事实。五年前,我遇过同样的事,当时没有人出手相救。可见人与人之间是不同的,恬恬,你值得我娶你。”? ☆、39、跳火坑 ?  惠恬恬眉头一皱,飞快地推开谢云卓从他怀里跳了出来。   她看着他,口气有点不好:“你不觉得这是你一厢情愿吗?我救你是我的事,根本没想过得到什么回报。谢先生,这不是武侠小说,以身相许一点儿都不浪漫。”   谢云卓姿态优雅地靠在沙发上,安静地看着面前站立的她,不置可否。那气势,反而压过俯视着他的惠恬恬。   惠恬恬有些气弱,又不愿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她试图说服他:“你已经做了许多,让妈妈在亲戚面前不再受气,还让我读梦寐以求的宁大。为了我顺利入读,你一定花了不少钱。我听说几年前有人读QH投了这么多。”   惠恬恬伸出一只手,然后道:“想必宁大也便宜不了多少。”   这时候谢云卓突然出声:“没你想的严重,宁大校董邀请我给毕业生演讲,我不便推脱,顺水推舟要了一个入读名额罢了。”   云淡风轻的口吻,让惠恬恬有些哑口。   本以为人家为自己花了几百万,没想到不过一句话的事。不过事情如此简单,靠的也完全是谢云卓的面子。只是让惠恬恬惊讶的是,原来谢云卓在答应为宁大做演讲的时候便已经考虑到要让她入读宁大?这是为了弥补自己因为救他,导致中考失利最终没有机会读大学的缺憾?   她突然又想起刚刚搬入别墅的时候在衣柜里看到的衣服,收据上显示的购置时间是一个多月前,原来他早就打算把她接到宁城,只是不知道什么事耽误了。   惠恬恬觉得心里很复杂。   她真的没想到自己无意中救的人会这么报答自己,也不能说他不安好心,毕竟他确实做了许多,也是她们母女极其需要的。   惠恬恬复杂地看了眼谢云卓,讪讪道:“无论如何,就算是报答我的救命之恩你也已经做的够多了,没必要说什么娶不娶的吧。这世上好女孩那么多,总有一个是为你准备的。也许只是还没到相遇的时候。如果某一天 ‘the right girl’突然出现,而你身边有了我,你要怎么办?错过她?让她伤心?这多不好啊,何况我也不想破坏一桩命定良缘。”   惠恬恬和何芝琪接触多了,劝说方式都有些剧本化。听得谢云卓眉心一蹙,又闷声笑开,眼睛里盛满浓得化不开的柔意:“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我会让你离开。我也一定如你所愿,和 ‘the right girl’成就一段‘命定良缘’。”   他的声音依旧那么优雅动听,口吻也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可说出来的话听着怎么那么让人不顺耳呢?   惠恬恬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玩笑话。如果是别人,她还会当玩笑听听,可谢云卓的心思那么难猜,当初他收购全美第九大投行贝尔莱德的时候出手那么狠,谁能保证以后真发生什么的时候他不会翻脸不认人?   此刻,惠恬恬更坚定了要和谢云卓划清界限的心,免得以后自己哭都没地方哭。   她独自回了房间,谢云卓没有跟来。   洗澡之前,惠恬恬将房门仔仔细细锁上,又将床头柜上的水晶台灯搬到门后,才放心的进了浴室。   睡觉的时候她看了一下时间,凌晨两点半。   她在床上辗转了一会儿,想起自己和谢云卓的关系,原来都是因为那时候救了他一命。如果当初自己不闻不问,直接骑车离开了呢,会不会就没有现在的纠缠不清?   惠恬恬又觉得不可能。毕竟是在眼前出的事,她不可能如此漠视一条人命。   脑子里思绪烦乱,惠恬恬干脆坐了起来。桌上的水已经凉了,她走到门口,把台灯移开,开门出去。   路经书房的时候,门半开着。明亮的光线透出,投射在深色暗纹的羊毛毯上。   谢云卓没有睡,他穿着回来时的那件茶色细条纹衬衫,领子上解开的扣子已经工整地扣上,面对着电脑,屏幕闪现的光芒落在冰冷的镜片上,给人一种不近人情的冷漠感。   他的手边堆着一叠文件,半杯清水,手腕上铂金黑钻袖扣随着他的动作闪着璀璨的光。   他似乎在开视讯会议,美式英语,语速非常快,带着各种金融专用名词。惠恬恬在门口停留许久,他都没有发现,可见他的专注程度。   如果是从前,惠恬恬还会进去给他换杯热水,不过现在嘛,她真没兴趣做那种献媚的事。   ……   也不知道谢云卓是什么时候去公司的,反正惠恬恬吃早饭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   “谢先生出门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样子是一夜没睡啊。三十一岁的人了,就算工作再忙,也要注意一下身体。万一弄个不好,身子垮了,以后还怎么娶老婆生孩子?”   李阿姨在一旁念叨着,惠恬恬听了,不禁笑出声来:“李阿姨,您都说了,他这个年纪了,怎么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您就放心吧,就他的条件,多少女孩子赶着要做他的老婆呢。就那个伦敦政治经济学院毕业的曹小姐,又漂亮又聪明,多少男人心目中的女神啊,就谢先生对她不屑一顾。”   李阿姨本意是希望惠恬恬多关心关心谢云卓,没想到惠恬恬一笔带过,还提到了其他女子身上。   她干脆闭口不言了,回厨房拿着菜刀“咄咄咄”剁起肉馅来。   惠恬恬瞥见厨房里隐隐的刀光,吐了吐舌头,拿起书包赶去学校。   不料她刚到学校就接到了韩亚宁的电话。   电话里她的声音带着哭音,惠恬恬吓了一跳。   “亚宁,你怎么了?被欺负了吗?”她焦急地问。   就韩亚宁这个打不死的小强,让她哭可比登天还难,可见出的事不小。   韩亚宁抽泣道:“恬恬,我爸被车撞了,现在在江城人民医院……”   “啊?叔叔怎么被撞了?严不严重啊!你在哪呢?我来找你,我和你一起回江城。”惠恬恬说着便往回赶。   “你别来,我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听说是今天清早去卖菜的时候发生的事,已经在急救了……可是听说情况不太好……他本来年纪就大,身上多处骨折,肺叶也刺穿了。我妈打电话给我的时候一直在哭,我很害怕。”   惠恬恬停住脚,劝道:“你别哭啊,要是你都乱了,你妈怎么办呢?叔叔一定没事的啊,江城医院的骨科很有名,你要相信那些医生。”   惠恬恬忙着安慰韩亚宁,突然想到了什么,忙问道:“医药费够吗?手术要花不少钱吧?肇事司机呢?”   电话里静了一静,随后,惠恬恬听到韩亚宁“哇啦”一声:“司机跑了……”   “跑了?”惠恬恬呆了呆。   “早上四五点钟路上就没什么人,那条路又比较偏没有摄像头,车子撞了人就跑了,要不是有人路过发现我爸倒在地上,也许他现在就……就……”韩亚宁说不下去了,又是一阵哭声袭来。   惠恬恬一时间哑口无言。   她哀叹一声:“这也没办法了,你到医院看看情况如何,钱如果不够的话尽管找我。”   韩亚宁一边哭一边问:“你哪来的钱?你现在又没什么收入……”   惠恬恬故作不悦:“我多少也有一点存款吧,你可别小瞧我。总之,你在江城好好照顾叔叔,开解开解阿姨,别让阿姨太担心。叔叔身体不好,你就是家里的顶梁柱,你一定要振作。”   韩亚宁抽噎了一声:“嗯,我知道。谢谢你,恬恬,我现在好多了。”   惠恬恬又安慰了她几句才挂了电话。   方才信誓旦旦地承诺缺钱来找自己,可她心里清楚,现在她的存款还不到两万,给医院塞牙缝都不够。   她亲妈谢宜兰手中的钱也是有限,何况那是她的养老钱和买药钱,根本动不得。   惠恬恬想来想去也只能找人借了。   不过这笔钱想来也不少,她身边关系不错又不缺钱的也只有程佳明了。   转眼想起前阵子见过程佳明,两人见面不太愉快,她又有点退缩。   犹豫了一会儿,她狠狠心,拨通了程佳明的电话。   那一头很快接了起来:“恬恬?”   惠恬恬应了一声,吞吞吐吐道:“佳明啊,吃早饭了没?吃什么啦……今天有没有课?”   电话里程佳明的声音带着爽朗的笑意:“唉,吃过了,吐司卷热狗和牛奶。上午没课,怎么了,你找我有事?”   惠恬恬讪讪地笑了声,犹疑几番终于道:“是这样的……你最近手头宽松不?我想找你借点钱。”   程佳明很快回答:“要多少?二十万够不够?”   惠恬恬连忙道:“不用这么多,先借十万吧……我会尽早还你。”   她刚说完,便听到那头有人喊程佳明:“佳明,给谁打电话呢,牛奶都凉了。你刚才说什么二十万,又是你哪个朋友找你借钱啊?上次那个谁找你借了十万到现在都没还,人都跑没影了,你还敢随便借出去?我们家里是不缺钱,但是爸爸妈妈赚钱也不容易,你就这么随随便便给了人,也不为爸妈心疼……”   “姐……你胡说什么……”程佳明的声音有些远。   “我哪有胡说,明明是你傻,老被骗……还有啊,你生日的时候我送给你的那套房子,你竟然租给了别人。就算你缺钱,租就租吧,居然只收了那么丁点儿的房租,你以为交物业费呢……”   惠恬恬听着有些尴尬,她想起某次给程佳明打电话时似乎就是程佳明的姐姐接的,还警告她程家不允许早恋,叫她死了这条心。   她有些羞愧,原来之前住的那套租房,也是程佳明自己的,房租还……   惠恬恬叹了口气,等程佳明和他姐姐说完再接起电话的时候,惠恬恬犹豫道:“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借钱的事就算了吧,我也不是那么急。还有你便宜我的房租,你告诉我还差多少,我补上。”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焦急:“别……你不欠我房租,谢先生已经给了……你,你别把我姐的话放在心上,她是无心的。”   惠恬恬心情有些低落,不过还是勉强笑了笑:“我知道,你姐姐也是为你好。无论如何,谢谢你了。下次有事的话再麻烦你。”   讲完电话,惠恬恬一抬头,便看到面前笑得不怀好意的黎萧。   他双手插在裤袋里,眯着一双电力十足的桃花眼,皮笑肉不笑:“大婶,缺钱啊。”   惠恬恬疑惑地看着他:“怎么?钱多想接济我?”   黎萧摸着下巴,上上下下打量她:“这个嘛,也不是不可以……”   惠恬恬被他肆无忌惮的眼神看得发毛,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怀疑道:“开玩笑么?”   黎萧伸出食指,在她面前摇了摇::“答应我一个条件,我送你十万。”   “这么好的事?别是买凶杀人吧?这种事我可不干!”惠恬恬下意识往后退三步。   黎萧“切”了一声:“做我表哥的女朋友,三个月为限。”   惠恬恬呆了呆,随即鄙视地斜了他一眼:“青龙山精神病院欢迎你。”抛下这句话,惠恬恬如躲瘟疫一般从他身边急速绕过。   黎萧反应快,连忙喊住她:“大婶,别是怕了你未婚夫所以不敢吧?”   惠恬恬一听到“未婚夫”这三个字差点跳脚。   她猛地回头,凶巴巴地对黎萧道:“什么未婚夫?谁有未婚夫?再听见你嚼舌,小心我剁了你舌头!”   眼见周围路过的学生们偷偷打量这里,惠恬恬低下头,也不管身后黎萧乱嚷嚷,匆匆朝教室跑。   ……   下课后她第一时间冲出教室。一回别墅便往房间跑。   衣柜里衣服挂的满满的,大多是高级定制,衣料很上乘,裁剪精细,穿的也很舒服,只可惜领子后都没有缝标签,拿网上卖根本买不了几个钱。当然还有几条商场奢侈品牌专柜的裙子,可惜是一年多以前的款,二手卖出去也是杯水车薪。   她翻出了首饰盒,都是谢云卓送给她的小礼物,不知道去典当行能当多少钱?这块白色的爱彼手表看起来挺贵重,外面那一圈粉钻似乎值不少钱……   这些东西惠恬恬从来不戴,本想着哪一天还给谢云卓,不过事到如今,她觉得应该用在更有意义的地方。   当她在房间里挑挑拣拣的时候,李阿姨找了过来,说有客人到。   惠恬恬下楼一看,立即露出笑容来:“Donna姐,你怎么来了?”   Donna一身dior套装,踩着Jimmy Choo的裸色高跟鞋,依旧是干练温柔的样子。   “谢先生今晚参加一个重要晚宴,需要你做她的女伴。”   听清她的来意,惠恬恬下意识撇了撇嘴:“那种场合好没意思,可不可以不去?”   Donna有些为难:“这是谢先生的意思,我无法回答你。”   惠恬恬表情闷闷的,低声嘟囔:“我现在又不是他的员工,凭什么给他做牛做马?”   Donna没听清她说什么,想问,却见惠恬恬突然瞪大眼睛问自己:“Donna姐,我若答应的话有没有酬劳?”   Donna以为自己听错,惊愕地问:“酬劳?”   惠恬恬用力点头:“出席那种场合费时又费力,光做造型都要好久,给点费用是应该的吧。”   Donna自认跟随谢先生许久,定力还是不错的,此刻被惠恬恬如此追问,额上一滴汗流了下来。   ——作为谢先生的枕畔人,他究竟在金钱上怎么苛待你了,以至于你要如此见缝插针的要钱花?   Donna暗自抹汗,僵硬地笑了笑:“过会儿我带恬恬小姐选礼服和首饰,你可以挑选一些中意的,想必谢先生事后不会收回。”   惠恬恬心领神会,立即眉开眼笑起来。   两人先挑了衣服。惠恬恬对此表示无所谓,毕竟衣服挂网上卖不了几个钱。   最后礼服由Donna决定,惠恬恬没意见,两人便进了旁边的珠宝店。   坐在黑丝绒沙发上,手里一杯现磨咖啡,几位美女销售员捧着各式珠宝在面前站成一排,惠恬恬不禁心旷神怡。   她的眼亮闪闪地盯着眼前的首饰,突然打断面前一位销售员的热情解说,直截了当的问:“最贵的是哪一款?”   美女销售员愣了愣,很快将其中一款钻石项链取来,笑盈盈道:“这是伯伦加莉亚皇后,开采于南非的巨钻,由顶级的比利时工匠切割打磨,我们的老板在安特卫普拍卖行高价拍得,是本店镇店之宝。”   惠恬恬愣了愣,她一听到高价拍卖所得和镇店之宝这些字眼就觉得无趣了。   太贵了,她不需要。   最后依旧由Donna做主选了可以搭配今晚礼服的一套首饰,价格自然是符合惠恬恬期望的。   服装首饰购置完毕惠恬恬又做了SPA,化妆和发型。   等一切结束,已经七点。不早不晚,谢云卓刚好到家。   宴客厅里灯光柔和,满室的锦绣奢华。   惠恬恬一眼望去是交错的花影杯光和女客颈上发间的闪亮珠宝,充耳是政商名流之间的谈笑低语。   她今天得了好处,一晚上表现的很温顺,甘愿充当花瓶。即便是谢云卓在说话时暧昧地啄了下她珠润的唇,她都咬牙切齿地保持着笑容,虽然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角落处,谢云卓应酬完一干人等,便找到独自吃东西的惠恬恬。   惠恬恬正吃着一块柠檬蛋糕,樱花粉柔润的唇沾着绵软的奶油——无声的诱惑。   谢云卓忍不住俯身按住她的头,唇含住她的,舌舔了舔她花瓣一般娇柔的唇,便灵活的钻入,尝遍她口中的每一处味道。   及至吮吸完所有的奶油,他才意犹未尽的放开她,回味一般在她耳边低语:“很甜。”   灼热的呼吸,挑-逗的话语,惠恬恬此刻真的很难将眼前之人与昨晚开视讯会议时那个冷硬得几乎不近人情的谢云卓联系在一起。   惠恬恬怒瞪他一眼:“明明是酸的。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想吃自己去拿,干嘛吃我嘴里的?恶不恶心?”   谢云卓一手环住她的腰,一手很宠溺地捏了一下她的鼻尖,语气温柔又暧昧:“盘子里的是酸的,只有你嘴里的是甜的。”   这种黏糊糊的情话从外表清雅妥帖的谢云卓嘴里说出来莫名让惠恬恬觉得脸红。   谢云卓见此娇艳之色,一下子收紧了怀抱,薄唇摩挲过她柔嫩绯艳的脸颊,在她低呼出声之前精准地堵住了她的唇。   这一个吻不同于刚才,而是带着激烈的欲望和需-索,惠恬恬被他吻得脑子发晕,根本没力气挣扎。直到这一吻结束,惠恬恬才察觉似乎有什么不对。   她无力地偎在谢云卓怀里,从他肩膀看到不远处曹熙媛一脸震惊地望着这里,手中的郁金香杯颤动着,直到红色的酒液泼出,洒在干净的地面上,瞬间绽放出妖冶的花……? ☆、40、跳火坑 ?  惠恬恬从未想过会被曹熙媛撞破这一幕。   她全身僵住,愣愣地和曹熙媛四目相对。   她看见对方眼里的震惊和不可置信,看见她抹着珠光色唇彩的唇动了动,却愣是没有挤出一个字。   心头猛地涌上一股难言的羞耻,她垂眼,双手微颤着推开谢云卓。   谢云卓却没有放开她,反而握住她白嫩纤细的手暧昧地亲了亲,微微抬起的眼里是绮念魅思化成的水光潋滟。   惠恬恬如被蚊子叮了一般一下子将手从谢云卓手里抽出,一张脸憋得通红。   “怎么?”谢云卓见她神色不对,下意识回头,正好与他身后的曹熙媛四目相对。   谢云卓没有露出丝毫意外的表情。他唇边的笑意还没有收起,眼角眉梢旖旎着几许惑人的风情,就那么云淡风轻地冲曹熙媛点了点头,随即揽住惠恬恬的腰,从曹熙媛面前姿态从容地走过。   曹熙媛甚至还来不及和他打声招呼,便见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   惠恬恬觉得背后的视线如针尖一般扎得她火辣辣的疼。   直到出了门,她才稍微缓了缓。可是随即,强烈的不安涌了上来。   被曹熙媛撞破,他们的关系是否就要被所有人知晓?   这个念头一起,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谢云卓以为她冷,体贴地将外套脱下为她披上。   大衣还带着他身上的温度,鼻尖是熟悉的清冷的香气,惠恬恬侧过头,神色复杂地看着坐在身旁的男子。   银灰色西服,水晶细扣丝绸衬衣,袖边一副铂金暗蓝袖扣。他今天没有佩戴领带,而是用暗蓝斜纹缎面领巾系了一个阿斯科特节,清贵优雅之余又添了几分时尚随意。   他目光淡静地注视着前方,飞速掠过的车灯闪过他白皙无暇的脸,肤如细瓷,眉目清致秀雅。如此迷人又令人心折的男子,便是无意中露出的一个笑容都能让万千少女目眩神迷。只可惜……他们并不合适。   惠恬恬无声叹了一口气。   “小表舅。”   谢云卓专注地开着车,听到惠恬恬娇软的喊声,有些意外。   自从捅破那层窗户纸后,她已经很少这么叫他。   这让他想起她初到宁城的时候,他们相处融洽,没有芥蒂没有怀疑,她全身心依赖他,他也时常能见到她发自内心的笑颜。   不是不怀念这样的日子,只不过现在他们的关系虽然僵持,但比过去更加真实。   他唇角含笑,淡淡应了一声。   惠恬恬双手搭在膝盖上,攒了攒,低声道:“曹小姐……会不会……”   谢云卓听出她的不安,右手伸过去握了握她的,柔声安慰:“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别怕。”   惠恬恬却被他这句话气的想要跳脚。她倏地抽出自己的手,硬绷绷地出声:“在外人面前,我们是亲戚,你对我做那样的事,就是不对的。你不怕流言蜚语,我却不能什么都不顾。谢云卓,我外婆和我妈妈那么信任你,你就这么回报她们?”   车转入梧桐大道,直到缓缓停在别墅门口,谢云卓才侧过脸,目视她,低缓着声音:“我的身世在谢家老辈中不是什么秘密,你的外公外婆心中有数。至于兰姐,只要你同意,我自会向她解释清楚。”   惠恬恬惊讶得瞪大双眼:“我外公外婆知道你不是谢家人?”这该是多大的信任,才能允许自己的亲外孙女跟一个与她没有任何血缘瓜葛的成年未婚男子住在一起,还特地拜托人家照顾她?   以外婆的处事风格,这也未免太过草率。   不知想到了什么,惠恬恬脸色突地一白。她直直地盯着谢云卓,求证一般,又气又急又不敢置信:“她是故意的对不对?”自老爷子病退,舅舅执掌公司以来,公司效益越发惨淡,正是需要四处寻求资金支持填补亏空的时候。卓远集团声名赫赫,资金雄厚,老太太察觉谢云卓对她的不同,所以顺水推舟成全他?   车里一阵静默。   许久,才听到谢云卓平静无波的声音:“是。”   惠恬恬仿佛脱力一般软在座椅上,唇哆嗦着,喃喃道:“她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我不孝?我败坏门风?她这样又算什么?”   谢云卓见她神色哀戚,眼中泪光点点,软下声道:“她也是为你好……”   惠恬恬突然笑了,她看着他,眼带嘲讽:“为我好,所以不顾我的意愿把我推给你?谢云卓,我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女孩,她这么做,不过是为了公司,为了利益。就像我妈妈当年一样,如果她不跟着爸爸走,她永远只能作为利益交换的筹码。”   惠恬恬说完,猛地推开车门,疾步走进屋里。   她在玄关处蹬掉了高跟鞋,赤着脚跑上了二楼。沿途经过的几盏水晶立灯都被她踢翻在地,“哗啦啦”碎成一片一片。   “恬恬。”谢云卓未料到她如此大发脾气,他有些担心,也有些不悦。他就那么静静地立在楼梯下,微微抬眼,目光沉沉地注视着她。   惠恬恬刚踢倒一个灯柱,喘着气,回过身俯视台阶下的他,冷声道:“别叫我恬恬,我和你什么都不是。谢家如此对我,我疯了傻了才那么听她的话。谢云卓,你比她又好多少?如果不是你心有所图,她又怎么会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我是见鬼了才乖乖待在这里任人宰割!”老太太的手段自然是好,她如今对谢家再无一点奢望。   谢云卓深邃的双眸蕴起一点点冷意,线条分明的嘴唇严肃地抿着,他看着惠恬恬匆匆跑向房间,抬步跟了过去。   又是一阵玻璃碎裂的声音。   谢云卓走到房门口,门半开着,台灯,花瓶,玻璃杯以及一切可砸的都被摔碎在地,一片狼藉。惠恬恬却在满地碎片中赤着脚跑来跑去,搬运衣物收拾行李。   白嫩精致的脚趾上已有血迹,她只是蹙着眉忍住痛,手下不停歇。   谢云卓面若寒霜,眸光清寒料峭:“你在做什么?”   惠恬恬直起腰,侧眸一笑,清凌凌的仿佛冰雪:“如你所见,打包走人呗。”   “你在流血,我叫医生过来。”他低着嗓音,似乎压抑着怒气。   惠恬恬好笑道:“我要走了,别白费力气。”   谢云卓猛地拉住她的手腕,眼中怒火炽盛:“你将兰姐置于何地?”   “我会把所有一切告诉她,我问心无愧。”她敛住笑,恶狠狠地回答。   手腕被紧紧地攒住,她忍着疼,与他四目相对,距离之近呼吸可闻。惠恬恬突然贴近他,猝不及防间含住他的唇,狠狠咬下。   谢云卓眉间一蹙,骤然松开她,惠恬恬趁机离开他的唇,挑衅地笑:“现在,你也流血了。”唇间沾着他鲜红的血,她用手一抹,白嫩指尖一点红。   谢云卓见她又开始收拾起来,冰冷的口吻:“何苦将自己逼到绝境?”   惠恬恬咬牙,沉默。   等她收拾完,谢云卓依然一动不动站在她身后。   “你不必走,”他嘴角噙着一抹笑意,面容却冷酷得令人害怕,“我为我做的所有事向你道歉。你安心留下,我再不会打扰你。”   惠恬恬面容一震。   谢云卓却不做留恋,即刻转身走出房门。   直到楼下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声,惠恬恬倏地跑向窗口,怔怔望着那台车在夜色中越行越远……   惠恬恬终究没有离开,因为她无处可去。   三十分钟后,医生到达,给她处理完脚上的伤口,时针已指向凌晨。   送走医生,她回房躺在床上,一夜辗转难眠。   脑海中闪过谢云卓离开时的那张脸,冰冷的笑容和眉梢眼角旖旎而过的讥讽与厌倦……她想,终于可以结束……   ……   夜色将晓的时候她昏昏沉沉睡去,十点多的时候便醒了过来。将挑出的珠宝首饰去典当行当了,收到的钱又去银行存入韩亚宁的账户。然后拨通电话告知韩亚宁。   韩亚宁那边正忙,亲戚们聚在一起比谁过得更加拮据,互相推脱着,没有一家愿意筹一点手术费出来。韩亚宁垂头闷声不语,直至接到惠恬恬的电话才把憋着的泪释放出来:“谢谢,恬恬……”   “就我们俩的关系,还客气什么。对了,叔叔现在怎么样了?”   韩亚宁摸一把眼泪,低声道:“手术很成功,接下来还需要住院观察。不过医生说问题不大。”   惠恬恬听着似乎没什么大事,终于松了口气,又安慰几句后才挂了电话。   此后她一直住在别墅,如常上课下学,每天吃李阿姨做的菜,时常和韩亚宁通通电话,却再也没见过谢云卓一面。   起初李阿姨以为他在外出差,并没有太过在意,只是不停在惠恬恬耳边叨念着“怎么不打个电话回来”。惠恬恬沉默以对。   情况持续到十二月下旬,一个多月过去,李阿姨似乎意识到有什么发生了变化,她话里话外又劝惠恬恬给谢云卓打电话。   惠恬恬总是笑笑,不多言。   平安夜前的一天,惠恬恬突然接到谢思琳的电话。   “我和几个姐妹组织了圣诞Party,明天你没什么事就过来吧。”她语气平平淡淡的,“哦对了,曹熙媛曹小姐是宴会的主要举办者,我们也向小表叔发了邀请函,他承诺会来。”   惠恬恬分明听出了她语中满含的恶意。   她敷衍了一句便结束了通话。   她才没兴致陪这群无聊的少爷小姐玩耍。   何况她们班级圣诞有活动,何芝琪大手一挥,将地点定在本城最奢华的会所之中。   命运可曾收起过它恶意的玩笑,惠恬恬在会所门口与曹熙媛不期而遇……? ☆、41、夜无眠 ?  惠恬恬遇见曹熙媛的时候正和陆露说着话,听见有人喊她,回过头便见到了笑容端庄的曹熙媛。   她对曹熙媛的感觉有点复杂。起初,她是谢云卓的相亲对象,聪明漂亮有气质温婉,为了避开谢云卓,惠恬恬乐意撮合他们,甚至还和曹熙媛亲密相处过一阵子。哪知命运弄人,竟让她看见自己和谢云卓拥吻的一幕。   惠恬恬虽没有刻意和曹熙媛交好的意思,但自己所作所为在不知情人的眼里总是不地道的。她本以为自己和曹熙媛再遇必定是自己尴尬至极而对方冷眼相对,但此时此刻,看曹熙媛笑意盈盈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的样子,惠恬恬突然觉得自己太过天真浅薄。   陆露见来人似有话对惠恬恬说,很是识趣道:“Sweetie,既然你有朋友在,我先过去了。”   惠恬恬点头:“好,我一会儿就来。”   陆露离开前冲曹熙媛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曹熙媛颔首致意,等陆露转入旋转玻璃门才收回视线对惠恬恬道:“看样子今天你已经有节目,不准备赏脸参加我们的宴会?”   惠恬恬抱歉地笑了笑:“班里组织的活动,每个都要参加,何况是老早说好的。”   曹熙媛道:“既然这样,只怪我没有早早邀请你。还好大家都在这儿,你可以抽空过来玩玩,带些朋友过来也行,人多比较热闹。”   曹熙媛盛情相邀,一脸诚意,惠恬恬当面不方便推辞,勉强笑着答应。   到达班里聚会的地点,包厢里已经很热闹。一大半人甚至携着男女朋友而来,彼此间亲亲我我大秀恩爱,让另一小半独自前来的人眼红不已。   “双十一的时候这里八成的都光着呢,才过了多久啊这就个个堕入爱河了?”陆露大感吃惊。   有个女生插嘴道:“谁让咱班长大人出手阔绰,吃个饭都选这么烧钱的地方,反正他们不出银子,免费的晚餐谁不爱呢。”   何芝琪跟谁都混得开,才一眨眼的工夫就和班里同学的另一半混熟了,在人家面前吹着牛,说着谁谁谁的糗事,惹得大家一个个笑得全无形象。   陆露坐在惠恬恬身边,问她:“你家Fiance呢?多养眼的人啊,也不带出来溜一圈让大家过过眼瘾。帅哥嘛就是要摆出来炫的,默默圈养是什么道理?”   惠恬恬没料到陆露会提起这茬,微愣之下戳了戳她的脸颊,佯装恼怒的样子:“都说是没有的事,你还敢乱说话?再让我听见一次,咒你天天碰上烂桃花。”   陆露只当是惠恬恬害羞,笑嘻嘻冲她眨眨眼:“快咒我,我巴不得桃花朵朵开,烂的也行,好过每天醒来看人家秀恩爱自己茕茕孑立迎风内牛。”   惠恬恬嫌弃地瞪她一眼,再不理她。   吃过饭后,大家玩牌的玩牌,唱歌的唱歌,说话的说话,气氛热闹的很。   陆露和惠恬恬上了个洗手间,觉得包厢里太吵,便在附近走了走。   不愧是宁城数一数二的会所,缠枝水晶壁灯,镶着英式古典铜版画的长廊,偶尔有身着统一服装的侍者端着酒水果盘经过,均面带微笑地询问是否有什么需要。   等他们离开后,陆露忍不住得意:“姐也是享受过星级待遇的。”   惠恬恬好笑地捶了下她的肩,刚要开口,却猛地被突然转回身的她捂住了嘴,拽着连连往后跑了几步。   惠恬恬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无声地询问,却见陆露面色复杂,指着拐角那头的长廊示意她自己看。   惠恬恬会意,陆露这才松开手。   两人轻手轻脚地往前走了几步,挨近拐角的时候,惠恬恬依稀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我还有事,不过去了,你们尽兴。”清水似的嗓音渺远烟雾一般飘入耳中,惠恬恬呼吸一窒,回头看陆露一眼,陆露朝她猛挤眼睛。   惠恬恬这才拨开一丛绿植,探头往外看。   毫无疑问,她看见了声音的主人谢云卓。   一个多月未见,惠恬恬觉得眼前之人熟悉而陌生。   他穿着黑衬衣搭银灰色领带,挂电话的时候微垂着脸,墨黑的头发干干净净的落在洁白如玉的颈上,只是一个侧影,便让人心尖一颤。   “谢先生,外面冷,我们还是进去吧。”惠恬恬这才注意到几步之外包房的门口站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雅致素净的小脸,一头长发又黑又直,白色蕾丝连衣长裙,露出的小腿纤细笔直。此刻正用一种绵羊般温顺爱慕的眼神望着眼前温雅冷漠的男子。   谢云卓回过头,看了一眼女孩,眉间蕴起一丝淡淡褶皱。   “这里清静。你们女孩子爱热闹,进去吧,不必管我。”   女孩只是被他看了一眼,白嫩的脸颊便染上一片晕红。她低头,两手攒着裙子,很紧张的样子,又咬住下唇,嗫嚅道:“我也不爱热闹,我陪你。”   谢云卓没有看她,他掏出一支烟,想点火却意识到没有带打火机。身旁的女孩一直暗暗注意着他的动作,见他微怔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捧着打火机上前,为他点烟。   点烟的时候两人靠得很近,女孩可以闻见男子领口间逸出的淡淡如迷雾森林一般清冷飘渺的香气,她很紧张,心跳越发快速,手都忍不住发颤。   她不敢稍稍抬眼偷看他,只是故作镇静地盯着火苗。跳动的火映在她纯黑纯黑的眸子里,清纯又柔顺的样子,连惠恬恬看了都忍不住暗暗心动。   点燃后谢云卓直起身,修长白净的指夹着烟吸了一口,缓缓吐出一圈烟雾。   惠恬恬曾经闻过他身上的烟味,却从未见他在自己面前抽过烟,此刻见他烟雾中沉静冷漠的侧颜和淡淡性感的眼神,听他微微带笑的声音向身前明显迷恋着他的女孩道谢,惠恬恬恍然明白,谢云卓从来不只是她平日里面对的谢云卓。   他出身显贵,盛世华年里独掌卓远大权,常年深处权力中心浸染一身冷淡的高贵,又有令人欣羡的迷人外表。这样钻石一般璀璨、玉石一般温润的男子,早已是世俗标准认定的稳重成功的男人。他不必赶回家自有琼楼玉殿恭候他驾临,招招手亦有数不清的红粉知己争相献媚。笙歌醉梦,裘马风流,处处锦绣荣华,他身处其中自可一派从容,却是惠恬恬不敢涉足的另一个世界。   惠恬恬再无一丝偷窥的欲望,她撇过脸,径自转身离开。   陆露未料到惠恬恬突然要走,她的本意是帮忙抓奸,可惠恬恬如此懦弱,看到未婚夫堂而皇之地和女人暧昧居然连吭都不敢吭一声就走了。再回头看看包厢门口那对男女,四目相对温情脉脉的样子,陆露心中着急,又感慨长得好看的男人果然靠不住。   眼看惠恬恬越走越快就要消失在眼前,陆露怕她想不开,情急之下喊了一声“Sweetie”,跺跺脚追了过去。   那一声喊落下,谢云卓猛地回头,只看到一个陌生女子远去的背影。   女孩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来得及看到一角浅色裙摆飘过。她咬着唇,轻轻柔柔的声音试探着问了一句:“谢先生,是你的朋友吗?”   谢云卓收回视线,垂眼,唇边的笑容苍白又疲惫。他开口,波澜不惊的语气:“不是……”   ……   陆露很快追上惠恬恬。   她气喘吁吁地,有些担心地望着惠恬恬:“你没事吧。”   惠恬恬已渐渐平静下来。   “当然没事了,你以为我会有什么事?”她好奇地反问。   陆露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反应,犹豫道:“那不是你的未婚夫么,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你不生气?”   惠恬恬简直被气笑。她忍不住戳了戳陆露的脑门,恶狠狠的样子:“说几百遍他和我没关系,你还是记不住么?现在亲眼看见了,要真是我未婚夫,我能闷不吭声吃这个亏?”   陆露似乎已被说服,却仍然感觉有些不对。不过她本身也想不通,便不再乱想,和惠恬恬一起回了他们的包间,唱了几首歌,玩玩游戏说说笑,心情逐渐转好。   一个晚上她都和惠恬恬坐在一起,她玩什么惠恬恬也乐意陪着,而且兴致很高,没有想象中该有的伤怀,陆露终于信了她的话。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到散场的时候。   男生们大多喝的醉醺醺的,有女朋友的女朋友照顾着离开,没女朋友的自有清醒的同学打车一起回学校。   何芝琪要送惠恬恬回家,惠恬恬和他们不同路,且一晚上都自觉地只喝果汁自然不需要照顾。她见何芝琪拽着两个醉鬼忙碌的样子,婉拒道:“你送他们回寝室吧,我一个人没事的。”   何芝琪见她坚持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关照她注意安全。陆露钻进出租车里,放下车窗冲她道:“自个儿小心啊,我们先走了。”   惠恬恬微笑着朝她摆了摆手,目送她们的车渐渐离去。   她在风中站了一会儿。   渐渐的,脸颊碰触到一点凉凉的东西。她抬手一摸,化了,是雪……   她抬头,怔怔地望着黑丝绒般的夜空。空中飘飘洒洒的雪,如细小的绒毛一般,一点一点落下来,沾在脸颊上,湿湿的。   “下雪啦!真的是雪!”她听见对面广场上年轻人的欢呼声,看见明亮街灯下夜游恋爱的男男女女相拥看雪。      宁城的第一场雪,只是小雪,但此情此景,总有一种温馨柔美的味道。   惠恬恬看得有些痴了,此时路边正有出租车下了客,师傅做完一旦生意,见惠恬恬傻傻地站在一边,顺口吆喝一句:“姑娘,打车不?”   惠恬恬猛地回神,看着车窗里探出的师傅的笑脸,连忙道:“要的,等等啊。”   她打开门匆匆上车,反手关门的时候无意中往外一瞥,正看到一台熟悉的黑色车子从地下停车场缓缓驶出。   相反的方向,车子迎面而来。   租车师傅连声问:“姑娘,上哪儿?姑娘?”   惠恬恬仿佛没有听见,她瞪大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对面那台车迎面而来。   刺目的大灯,明晃晃炫着她的眼。她眯了眯,再睁开,便是两车交错的时刻。   降下一半的车窗里,惠恬恬终于看清谢云卓温净如玉的侧脸,以及副驾座上,陌生女孩一闪而过的微笑……? ☆、42、夜无眠 ?  圣诞过后便是元旦,期末考正式提上日程。   惠恬恬没有回江城,一为复习,二为此次例假来势凶猛,她疼得厉害。   她有些想妈妈,特别是这几日更加想念。   自那一次陪伴谢老太太来宁城礼佛,谢宜兰再没有给她打过电话。惠恬恬同样如此,每每拨出号码,拨了一半便忍不住把电话挂了。   此时窗外飘着雪,窗帘挽起一半,流苏轻垂,黄昏的天光暗沉沉的。   惠恬恬半躺在床上,对着电话许久,终于按下那一连串熟悉无比的数字键。   彩铃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便被接起。   惠恬恬听到谢宜兰熟悉的声音,鼻子一酸,眼泪一下子滚落下来:“妈……我想你……”   谢宜兰自然也是想女儿的,只不过那一天在宁城的事让她十分介怀,虽然心中想念,还是狠下心忍住不给女儿电话。可是此时此刻,女儿软软的声音通过电话传来,语声带着呜咽,一下子击中了慈母的心脏。   谢宜兰心头一揪,喉咙也哽住了:“乖,恬恬,妈妈也想你。乖女儿,怎么哭了?好好的怎么哭了啊?”   谢宜兰的关怀和焦急的声音让惠恬恬更想哭了,她抽噎着,诉说着自己的委屈:“我肚子疼……吃了药还是疼。昨晚还弄到床上了……”   谢宜兰知道女儿例假总是不准,但女儿怕吃中药,每次让她去看大夫总是百般推脱,谢宜兰很是无奈:“早让你吃药调理,总是不听话,看看,现在受罪的还是自己。”   惠恬恬抽了抽鼻子,撒娇:“妈,你怎么这样,我还疼着呢,你还要怪我。我不吃中药就是不吃中药……”   谢宜兰对女儿的胡搅蛮缠总是毫无办法,她软声安慰:“好好好,不吃就不吃。那你可要注意保暖,现在天冷,多穿点衣服,可别为了漂亮就学外面那些女孩子大冬天还穿黑丝袜,看着就嗖嗖的冷。羽绒服穿着是臃肿,我知道女孩子家的都不喜欢,可是架不住它保暖啊……哎,吃的方面也要注意了,不要吃生冷的东西,酸的辣的刺激性的也别吃,少吃甜品,多吃蔬菜多喝水……”   谢宜兰絮絮叨叨一大堆,惠恬恬独自躺在床上,心里却暖烘烘的。   “对了,你舅妈明天去宁城看思琳,我托她带点阿胶给你,你炖着每天吃一点,对身体好。”   两人又讲了许久,直到晚餐时间李阿姨喊她吃饭才恋恋不舍地挂了电话。   第二天去学校上课,惠恬恬听了谢宜兰的话,戴帽子手套围着围巾,一身厚实的羽绒服裹着身体,全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刚到教室的时候还被不少人笑话了,惠恬恬只是笑笑,并不生气。   将近中午的时候接到了谢思琳的电话。   电话里她的声音有些不耐烦:“现在过来我上班的地方,你妈给你捎了东西。快点儿啊,我事情多,只有中午有空,到了立马给我打电话。”   惠恬恬还没来得及应声,对方已经把电话掐断了。   她上完课便坐车到了卓远总部大楼。   她不是第一次到这儿,但今天的感觉更加清晰。   比起原先工作的网络公司,这里更加井然有序。男男女女穿着工整的西服或是套装,来往高跟鞋轻叩着地面,让重返大学的惠恬恬一下子难以适应。   她还穿着臃肿的羽绒服,戴着毛茸茸的护耳,站在这个充满职场气息的地方,总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她甚至听见一个一身香奈儿套装的白领经过她身旁的时候对着另一个人说:“哪来的丑小鸭,跑错地方了吧。这儿可不是小孩子玩耍的地方。”   另一个人道:“长得也不是太难看,就是穿的土。她该换一件像样的大衣,Versace年底刚出的一款倒是不错。”   “呵呵,你以为人家是你,谁都买得起啊。”   两人渐渐走远,惠恬恬低头看了看自己,才慢吞吞的摘掉了护耳,摸出手机打给谢思琳。   惠恬恬坐在大门旁的沙发上,没过多久便见谢思琳提着个大袋子,脚踩岌岌可危的高跟鞋走出电梯。她环视大厅一圈,似乎没看到惠恬恬,于是不耐烦地拿起电话。   惠恬恬的手机铃响起,谢思琳才把视线转到这里。   看到那个被羽绒服裹得圆滚滚的身影,谢思琳的表情先是惊讶,随后是鄙视加嘲讽,然后分外不情愿地走了过去。   “哼,东西拿好,我走了。”谢思琳一副懒得和她废话的表情。   惠恬恬接过袋子,说了声“谢谢”便想离开。   正在这时候,大厅陡然安静下来。   不远处的专用电梯开了,一行人簇拥着两人走出。其中一人大概五六十岁,穿着黑色西装,不同于黄种人的灰色眼珠显得十分精明睿智。另一人要年轻许多,文雅精致的面容,身材修长笔直,行走间不经意流露的清贵雍容丝毫不输于身旁的长者。   “是小表叔。”谢思琳突然低声叫出来。   她的声音很低,那一头自然没有听到。一行人在玻璃门前握手告别。   大厅里其他人都在窃窃私语,惠恬恬听到有人轻声交谈:“谢先生亲自送的客人是什么人?”   “这都不知道,敢问你是从侏罗纪来的?”   “哎,你说嘛,明知道我是实习生,哪里晓得这么多。”   先出声的那人无奈地掏出包里的迷你平板,飞快的点着屏幕,打开一个新闻视频,顺手关闭了声音。   她指着视频低声解说:“应该是运邦保险的CEO。前天运邦保险IPO完成,香港纽约同时上市,筹资30。25亿美元,超过原定发售量。美国总公司是这次交易的联席全球协调人和联席账簿管理人。”   因为两人离惠恬恬很近,所以她很轻易便看到了新闻视频。   冬日清早的华尔街天色有些暗沉,风中飘着细细的雨,但纽交所门前却一派热闹,聚集了大批的记者和行人。镜头切换至交易大厅正门上方,中国国旗在细雨微风中飘扬,成为灰暗天空中一道明丽的色彩。   “这是纽交所的传统:只要有新公司上市,他们便会升起上市公司祖国的国旗。”平板的主人不忘解释。   这一头众人各自低声说着话,大门口谢云卓已将运邦保险的CEO一行人送入等待在外的专车。   当他与秘书助理们回到大厅时,落后半步的司远突然低声道:“谢先生,是恬恬小姐和谢思琳小姐。”   谢云卓的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吩咐一句便进了电梯。   大厅再次回复井然秩序。   惠恬恬和谢思琳站在一处,看到司远快步向她们走来。   “两位小姐是否用过午餐?”他的笑容很亲切。   惠恬恬下意识点头,同时,谢思琳清脆的一声“还没有”将惠恬恬的意见全部打消。   司远唇角微弯:“谢先生也没有用餐,既然遇到,不如一起吃个便饭。”   司远是看着惠恬恬说的,却被谢思琳一阵抢白:“好啊,小表叔那么忙,很久都没见了。”   惠恬恬:“……”   两人跟着司远到达地下停车场的时候,谢云卓已坐在那台熟悉的雷克萨斯里。   谢思琳虽然挺高兴的,但瞥了瞥驾驶座上神色清冷的男子,头一缩,十分有眼色地坐到了后座。      惠恬恬紧跟着坐在谢思琳旁边,两人同他问过好之后便一左一右泾渭分明地坐在后座,丝毫没有意识到无形中将某人当成了她们的司机。   谢云卓开车的时候很沉默,车厢里气氛有些压抑。   他随手打开车载广播,财经新闻正播报“运邦保险30亿美元全球IPO获得巨大成功”的消息,谢思琳正愁没话可将,听到这里终于打开了话匣:“小表叔,运邦保险这次的成功可是多亏你啊,要不是咱公司全球分销实力强劲,换一家公司恐怕效果要差得多。”   谢云卓听了淡淡一笑:“这是美国公司各位同仁共同努力的结果,当然最重要的因素是运邦本身收益情况良好,品牌认知度高,客户基础及分销网络较为稳固。”   谢思琳见谢云卓回了话,且态度很亲切,便放开胆子和他聊了起来。谢云卓也没计较她话里话外的浮夸幼稚,简单地回答了她。   惠恬恬只是静静听着,没有插入一句话。   到了餐厅,正好遇见一家三口从里面出来。   这家的男主人长得俊逸斯文,笑起来有一种清新隽永的味道,仿佛古画里走出来的人物。如果是在武侠小说里,必然是一身白衣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哥哥。   她的妻子气韵较为活泼,五官精致妩媚,皮肤如象牙一般洁白,是个优雅十足的美人。   两人一人一只手牵着中间瓷娃娃一般的小女孩,一家三口的画面温馨又唯美。   谢云卓仿佛与这家人相识,与那位先生一个照面便彼此微笑着寒暄起来。   “带太太和孩子出来用餐?”谢云卓带笑的声音。   “听说这家店的甜品很不错,孩子吵着要过来。你呢?这两位是?”   谢云卓介绍道:“是家中小辈,一起吃顿便饭。”   他又对惠恬恬和谢思琳道:“这是苏美集团总裁苏承,他的太太沈婂,长女苏予甜。”   两人十分有礼地向苏家人问好,双方又聊了几句,苏予甜吵着要去游乐园,苏家人才告别离开。   用餐的时候很安静,惠恬恬没有胃口,吃了点鸡胸肉,喝了口蘑菇汤便停了下来。   谢云卓低头专注用餐,仿佛心无外物。   至于谢思琳,她刚坐下来便被主管的一个电话叫了回去,据说是上交的报告没有过关,需要立即重做。谢思琳只好让人打包了份三明治匆匆离开,独留下惠恬恬和谢云卓两人尴尬相对。   惠恬恬吃完后才想起,两年前的情人节她同谢云卓曾在这家餐厅用过餐。当时她无忧无虑,一边吃一边和谢云卓讲着笑话。而他则一脸纵容微笑地看着自己,一边为她切牛排,一边静静倾听。   如今细细想来,那样一个特别的日子为何只有他们一桌客人,想来谢云卓用心良苦,早早包了场的。   惠恬恬低头想着,这时候谢云卓用餐完毕,他十分客套地询问惠恬恬是否吃饱,惠恬恬点了点头。她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一股淡淡的冷漠味道,自然不会自讨没趣。   谢云卓起身带她签单离开。   两年前,她亲密地挽着他的臂膀笑容懵懂无忧;两年后,她离他一臂的距离彼此礼貌又生疏。   他成全她,待她如同寻常小辈;她如愿以偿,从此只是,且仅仅只是,他的表外甥女。   ……   谢云卓送惠恬恬离开。   餐厅门口,她本想继续坐在后座,但门童已先一步为她打开副驾座的门。出于尊重与礼貌,她只好顺势坐了进去。   眼角余光里,谢云卓一丝不苟地开着车,侧面线条清峭瘦削,优雅动人。   沉闷的车厢让惠恬恬有些窒息,她降下一侧的车窗,寒风瞬间刮入车内,一下子钻进脖子里,她鼻子一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谢云卓低声说了一句:“外面冷,别冻着。”清清淡淡的语气里似乎透着一丝关怀,惠恬恬也不确定,却听话地关上了车窗。   因为在餐厅里温度比较高,惠恬恬便把羽绒服脱了下来,车子里开着暖气,所以她一直没穿上。   刚才没感觉,现在突然觉得椅子上好像有什么硬硬的东西硌到了自己,她伸手一摸,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玩偶一样的小东西。   这东西是猫头鹰的外形,圆滚滚的憨态可掬。惠恬恬拿在手心里把玩着,感觉这玩偶和谢云卓的气场不符,应该是别人落在车里的。   她好奇地观察着,看到猫头鹰身体中间横切面上有一条缝隙,像是可以拧开似的。惠恬恬虽然知道随便动别人的东西不好,但还是抵不住好奇心伸手拧了下来。   这时候车前方是红灯,谢云卓降下车速将车停稳,视线落在身旁的人身上,恰好看到她将手中的东西打开。   分开的猫头鹰上半截是盖子,下半截却装着大半的橘粉色唇蜜。   ——非常清纯的少女色……   惠恬恬微微一怔,旋即又思量着,原该是这样纯真如孩童的女孩才会用造型如此可爱的唇蜜。   她忽然想起平安夜所见的一幕,白色蕾丝裙的美丽女孩,副驾座上女孩橘粉色的唇和羞涩满足的微笑。   ——一切有了答案。   惠恬恬心口有些涨涨的,却不知为何想要笑。   她非常仔细地将唇蜜的盖子盖好,小心翼翼地收在了置物箱里。   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谢云卓。   谢云卓此时已经收回了视线。他低垂着睫,眉头皱着,唇抿得很紧,姿态有些僵硬。   此时红灯转绿,车子缓缓启动,谢云卓却突然开口:“不要乱想。”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带着几许忧悒涩然。   惠恬恬一怔,侧目看他一眼,转而轻快地笑了起来:“我当然没有乱想,小表舅有女朋友是好事,大家一定都盼着呢。我只是有些意外,未来的表舅妈可能比我还要小几岁,我怕到时候喊不出口。若是得罪了未来表舅妈,小表舅可要行行好,千万别怪我呀。”? ☆、43、夜无眠 ?  车停在别墅台阶下。   惠恬恬推开车门,下车后回身微笑着冲谢云卓摆了摆手:“小表舅,谢谢你送我回来,路上小心。”   谢云卓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抿紧唇驾车离开。   这时候李阿姨开门出来,急急问道:“那不是谢先生的车嘛,怎么刚回来又走了?”   “想必是回去哄小女朋友吧,谁知道呢?哎,李阿姨,我午饭没吃饱,上次做的那个料酒饼太好吃了,我太想念了。”   “什么小女朋友?”李阿姨很吃惊,随即责怪地看着惠恬恬:“阿姨在和你说正经事,怎么又想到吃了。”   惠恬恬半推着李阿姨进门:“民以食为天,吃可是第一正经事。走啦李阿姨,我要饿坏了。”   李阿姨又追问了几句,但惠恬恬总是顾左而言它。她实在问不出什么只好作罢,回了厨房认认真真做起饼来。   惠恬恬回了自己房间,把包包往地上一抛便扑倒在床上,脸孔深深埋在枕头里……   ……   期末考结束后惠恬恬回了江城。   谢宜兰和女儿分开这么久自然有好多话要将,最让她操心的便是当初惠恬恬偷偷去看妇科的事。   惠恬恬知道谢宜兰心中忧虑,可她无法解释,只好朝她撒娇:“妈妈,我真的没有怀孕,也没有做坏事。以后我会告诉你原因,但是现在你真的别问了好吗。”   她扑在谢宜兰怀里蹭了蹭,娇言软语装痴耍赖,谢宜兰疼女儿,也不好硬逼她,何况她知道女儿大了会有自己的心事,她不愿意讲她也只好纵容着,毕竟女儿是自己养的,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女儿的品性。   如此思量着,心中到底释怀了些。   老太太也亲自过问惠恬恬,惠恬恬想起老太太的所作所为,心中发寒。但是新年里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她不愿授人把柄,便敷衍着道一切都好。   惠恬恬后来又去医院探望韩亚宁的爸爸。   韩亚宁为了方便照顾父母辞了卓远的工作。因为有在大公司工作的经历,在江城找工作的时候比较顺利,现在工作待遇不错,又能随时照料到父母。   “我是挺满意现在的工作,不过当初说好一起在宁城打拼,现在我一个人回来了,你不会怪我吧。”韩亚宁抱歉地看着惠恬恬。   惠恬恬拍拍她的肩:“又不是你的错,叔叔出了事,你若不回来我还觉得你不孝呢。何况再过两年我毕业也回来了,说不定到时还指望着你混呢。你可要给我好好表现。”   韩亚宁突然道:“这可不一定,我认为你在宁城发展更有利,毕竟那儿有谢先生在。他对你那么好,说不定你想翻天他都乐意纵着你。”   一提到谢云卓,惠恬恬刹那间失语。   韩亚宁见她神色不对,疑惑道:“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   惠恬恬勉强扯出一抹笑,摇摇头。   韩亚宁抱住她:“既然还是不想说,我也不逼你。总之,哪一天你心累了,要找人说话了,我绝对义不容辞。”   ……   正月十五过后,惠恬恬返校。   她忙着备考专四,是以直到某一天,陆露唉声叹气地拉着她的手唏嘘着“要不咱一起过圣瓦伦丁节”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已经是二月十四日了。   事实上,除了那一年和谢云卓在一起过的记忆之外,惠恬恬对于情人节没有什么特殊感情。   既然陆露不甘寂寞,她应承便是。   然而一想起谢云卓,惠恬恬不禁猜测,今夜大约会和那位橘粉色唇蜜少女在一起吧……   惠恬恬和陆露在学校附近的餐馆大吃一顿之后便一起到闹市区压起马路来。   附近公园广场处处可见一对对浪漫游街的情侣,还有可爱的女孩子揣着个篮子沿街叫卖玫瑰,湖边霓虹闪耀,音乐喷泉炫花人眼。   两人边走边看,不知不觉正好走到去年全班过圣诞的会所。   “哟!这不是大婶吗?怎么有兴趣和陆露一起逛大街?”一个戏谑的声音突然传来,惠恬恬立即认出是黎萧。   她一回头,果然见黎萧一脸坏笑地看着自己。   当然,她也注意到黎萧手上挂着的钱莎莎。不同于黎萧,钱莎莎见到自己可没什么好脸色。   “萧萧哥,咱们快进去吧,别浪费时间了。”钱莎莎转眼便黏糊糊地对黎萧道。   惠恬恬也暗自祈祷他俩快走,省的又出什么事端。   但世事总不尽如人意。   黎萧难掩嫌弃地甩了甩胳膊,想从钱莎莎怀里抽出胳膊,可惜钱莎莎黏得紧,他再次宣告失败。   他嫌弃地看了钱莎莎一眼,面对惠恬恬的时候突然摆出了一款十分温情的笑,连声音也变得柔和了:“今天会所里有演出,既然遇到了,一起进去看吧,人多热闹。”   惠恬恬眼见自己又要躺枪,正想拒绝,从刚才起一直沉默的陆露突然出声,高高兴兴道:“好啊好啊,一起吧,反正两个女生逛大街也没啥意思,不如进去看表演。”   就这样,惠恬恬在陆露半拉半拽中顶着钱莎莎恼恨的目光进了会所。   情人节特别节目自然是精彩,一楼场馆里人潮涌动,笙歌艳舞让惠恬恬和陆露大开眼界。   黎萧笑嘻嘻地看着两人,钱莎莎脸色阴沉,依然不依不挠地挂在他身上。   “你骗我,还说会陪我过情人节。”钱莎莎不满。   黎萧哼了一声:“我早约了人,你害我约会泡汤,还想怎么样?”   “我要你只陪我一个人。”   “别得寸进尺啊,要不是我从不对女生动粗,你早被我揍趴了。”黎萧突然放狠话。   钱莎莎气哭:“你还想揍我,黎萧你不是男人!”说完这句话,她倏地站了起来,接着狠狠瞪了一眼惠恬恬便跑了出去。   惠恬恬扶额,黎萧笑道:“别理她,她就是个疯子。”   惠恬恬懒得理他,安静地看着表演。等到一段歌舞停歇的时候,她和陆露说了一声便去了洗手间。   很多人都趁着这个空档过来,因此洗手间排了好长的队,惠恬恬有点急,见有人坐电梯上楼便跟了过去。   楼上的洗手间很安静,惠恬恬出来的时候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   这时候,她突然看到有个陌生的男人突然从背后冒了出来,她只来得及惊呼一声,便被男人捂住了嘴,肚子狠狠地挨了一拳,她痛得弯下腰,后脑勺突地被砸了一下,她脑子一晕,一下子失去了知觉……   闪烁的灯球,放着嘈杂音乐的液晶屏幕,惠恬恬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在陌生的包间里。   她的头有些疼,根本来不及细细思索便被身上的动静惊住了。   ——一个染着黄头发的男人正趴在她身上解她的衣服!   意识到这个可怕的事实,她吓得挣扎起来,匆忙间她踢中了男人的肚子,趁他松开自己的时候连滚带爬地跑向大门。   手刚要触到把手,她感到头皮一疼,男人居然扯着她的头发把她拉回去。   惠恬恬后仰着头,眼神痛苦,就被男人一拽一拖压倒在地上。   男人喝了酒,下手力气很大,狠狠地撕扯着她的衣服。   惠恬恬被他的力气制住,根本反抗不得,只有大声哭叫。   可惜音乐的嘈杂将所有叫喊淹没,甚至助长了男人的刺激感。   看着眼前渐渐露出的娇美身体,男人兴奋得眼都红了。   当他的脏手触摸到她的胸,当他带着酒臭的嘴咬上她的脸颊,这一刻,惠恬恬几乎心魂俱碎。她恨不得这不是自己的身体,恨不得自己下一刻便能死去。   她无法忍受这样的折磨,几乎已经声嘶力竭。   就在这种绝望无声的境地,男人突然粗暴地分开了她的腿。   惠恬恬浑身一震,极度恐惧之下她的手握住了倒在地上的酒瓶,然后在男人蓄势待发的那一刻,她狠狠地砸了过去……   惠恬恬砸中了男人的头,刹那间鲜红的血流了下来。   惠恬恬被飞溅的碎玻璃溅到,额角一疼,血糊了半只眼。   可是她没有力气喊疼。   男人歪倒在她身上,沉沉地压着她。   他身上难闻的体味和酒精的味道,让惠恬恬几乎忍无可忍地吐了出来。   没有时间痛哭,她从男人身下爬了出来,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安静的长廊,熟悉的缠枝水晶壁灯和英式古典铜版画。此刻她没有看到任何一个穿着制服的服务生,只有她奔跑在长廊的“哒、哒”声,她很害怕,害怕后面的人追上来,只有不停地跑,找到人,向别人求助。   可是似乎所有人都在底楼看表演,长廊里空荡荡的,直到她拐过一个弯,看到一个熟悉的包间大门,那扇门不同于其他包间紧紧关闭,而是半合着的,她甚至在快速的奔跑中瞥见里面隐约飘过的裙角。   惠恬恬再也顾不上那么多,一下子冲了过去……   ……   同一间会所,在卓远集团长年订下的包间内,谢云卓正招待几个广东来的客户。   一群在谈判桌上衣冠楚楚的老总,进入声-色场便是另一番景象。   几人身边俱是温香软玉,半杯酒下肚便手痒地摸入酒女裙底,引得女子们娇声嬉笑。   谢云卓有些倦怠,喝了几杯酒应付下便将场面工作交给了几个属下。   他独自静坐在沙发的一隅,微垂着眼。   屏幕闪现的光芒闪过他的脸,优雅瘦削的轮廓,白皙如玉的肌肤,神情疲惫而漠然。   他仿佛入定一般,周围的浮华与颓靡丝毫不能入他的眼,直到门口一阵骚动,包厢里的声音似乎静了一静,他才微皱着眉,冷冷地朝外瞥了一眼……? ☆、44、夜无眠   明亮的光线从大开的门映入包间,一个长发白裙的女孩子突然闯了进来,她神色焦急地扫了室内一圈,当她看清角落里神态自若的谢云卓时,神色便松懈下来,转而冲大家微微一笑,显然是见惯这类场面的。   包间内某个老总见进来的是一个十分水灵的姑娘,话里不免带了几分调笑:“原来妈咪还藏了这么漂亮的妹妹,看她一进来就直愣愣地瞧着谢总,恐怕是妈咪怕冷落谢总,特意给谢总准备的,老陈我可从没享受过这等待遇。”   周围几人捧场的大笑。   谢云卓看了一眼说话的老总,弯了弯唇,淡淡道:“陈总见笑。这位小姐不……”   他刚开口,女孩子便快步走了过来,神情楚楚地坐在他旁边,绯红着脸,拉住他的手低声软语地乞求:“谢先生,帮帮我……”   谢云卓见臂弯上女孩白皙如莲的手,皱了皱眉本想避开,这时候门外突然大摇大摆走进了一个年轻人,眯眼捕捉到女孩的时候眼神刹那间变得阴狠:“黎温雪,老子花钱找你陪酒是寻开心,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是不?还不快给我滚过来!”   黎温雪紧紧抓住谢云卓,咬唇:“梁少,请自重。”   “自重?黎温雪,梁某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一个三流小演员而已,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   梁姓男子吼完就要过去捉黎温雪,这时候司远站起来阻止:“这不是梁少么,可否稍安勿躁?”   梁少认出了司远,这才把目光投向黎温雪紧紧靠着的谢云卓,将人看清后突然挑眉笑道:“哟呵,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原来是谢三少啊。不都说三少清心寡欲对女人没兴趣,怎么还眼巴巴的和我争一个不入流的小明星?”   谢云卓本来对身旁的女子没什么印象,但听到她的名字,依稀想起某次应酬时似乎有这么一个人存在,后来出于礼貌顺便将人送回了家。   他沉沉地看了梁少一眼,没有说话。   梁少见他沉默,转而对黎温雪吼道:“别以为抱到大树好乘凉,黎温雪,识相的就给我过来!”   黎温雪紧紧抓着谢云卓的手臂不放,侧脸看他一眼,见他抿着唇不发一言似乎置身事外,眼眶里瞬间渗出几滴泪。   这时候谢云卓突然抬眼,轻轻拍了拍挽在自己臂膀上的娇美的手,安抚地冲她笑了笑。   黎温雪瞬间破涕为笑,耳边是他清冷如水的声音,口吻淡得不近人情:“梁伟民,这里不欢迎你。”   梁伟民脸色倏地一黑,破口大骂:“谢云卓,你算什么东西,今天老子要是不把她带走老子就不姓梁!”   谢云卓眸光一寒,低柔嗓音掠过杀意:“瞿杨。”   瞿杨本已蠢蠢欲动,见老板示意立刻站起,一把揪住口出狂言的梁伟民便是一阵闷拳下去。   梁伟民被打得鼻青脸肿叫都叫不出来,瞿杨见好就收,轻轻松松将人拖了出去。   一场小插曲过去,包厢里又恢复了先前的热闹。   陈总揽着怀里的小美人,暧昧地笑:“谢总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啊,老陈总算见识到了……”   其余人附和道:“果然传言不可尽信,谢总分明是难得有情郎啊……”   包厢里一通调侃,黎温雪早已绯红了脸,可她敏感地意识到谢云卓身上散发的疏离客气,挽着他的那只手不舍地收了回去。   谢云卓没有解释,对几位老总道了声“失陪”便起身往外走。   黎温雪咬了咬唇,小心翼翼地跟了过去。   谢云卓走到门口,抬腕看了下表。   正在这时候,突然一阵风动,长廊里有人一下子撞了过来。   猝不及防之下,他顺势接住了飞奔而来的人。   那人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凌乱的长发,残破的裙子,温热柔软的身体,空气里有淡淡的血丝的味道……   额头的伤口撞上男子坚硬清瘦的胸膛,惠恬恬痛呼一声,连忙挣开了男子的怀抱,她惊吓地倒退一步,抬起血泪迷蒙的眼。   惨白的脸色,仓皇惊恐的眼神,额头的鲜血和脖颈脸颊青紫的咬痕,谢云卓看清来人,面容无法控制得一震。   “恬恬?”他脸色一白,急切地拉住她的手腕,手微微发颤地抚上她的脸,一贯冷静的口吻早已慌乱不堪,“恬恬,出了什么事?你怎么在这儿?”   惠恬恬混乱迷蒙的视线对上谢云卓,惊惧凄怆的眼神一下子被泪光淹没,她嘶哑着声音低低唤了一声“小表舅”,便紧紧地抱住他,将头深埋在他怀里,无声地哭泣……   此间异动已引起包间里的人注意。   司远最先出来,认出谢云卓怀里状况凄惨的惠恬恬,不由惊了一惊。   他绕过站在一旁捂着嘴似被惊吓的黎温雪,快步走到谢云卓身旁,低声提醒:“谢先生,恬恬小姐受了伤。”   谢云卓方寸大乱,经司远提醒,才压抑住心口的剧痛。   他飞快地将外衣脱下将惠恬恬罩住,将她打横抱起,目光冷厉:“这里的事交给你,查清楚是谁动了她。”   司远点点头,看谢云卓抱着惠恬恬离开便打电话联系会所的负责人。   交待完所有事之后,他转身进包间和几位老总致歉,并示意其他部门主管接着应酬,自己退出包间。   这时他才注意到黎温雪呆呆地站在门口,神色怔然又失落。   司远跟在谢云卓身边多年,这样的女孩见得不少,因此应付起来游刃有余:“不知黎小姐接下来还有什么安排,需要我遣人送你回去么?”   黎温雪神思不属地摇了摇头:“谢谢,不用了,我有朋友在这儿,你去忙吧。”   司远明了,点了点头,正要离开,黎温雪突然出声叫住他。   他回过头,见她十指互相绞着,渴盼又不安地看着他,声音稍许不稳:“如果可以的话,你能否告诉我,刚才那位小姐,她……她是谢先生什么人?”   司远未料到黎温雪如此执着,不过谢先生的私事他并不方便透露,于是礼貌而客气地笑了笑:“抱歉,我恐怕没有这个权利。”   黎温雪没有得到答案自然是有些失落,但她也知道适可而止。   司远见她没有其他事,客气地一笑,便抬步离开……   ……   那一边瞿杨将梁伟民处理后回包间,正碰上抱着惠恬恬出来的谢云卓阴沉着脸,他愣了一下,立即反应过来去取车。      车子开到会所门口,谢云卓弯腰小心地将惠恬恬抱进去。   惠恬恬却牢牢地搂着他的脖子不肯松开,眼泪将他的衬衫都浸湿了。   “乖,恬恬,松一松手。”谢云卓柔声哄着她。   “小表舅……我怕……别走。”惠恬恬睁大双眼,黑漆漆的眼空洞而迷茫,只有眼泪源源不断地滚下来。她颤抖着,无助而绝望的样子,反复低喃着,“他要强-暴我,要强-暴我……”   谢云卓心魂俱震。   他紧紧拥住惠恬恬,心口仿佛被撕裂了一块。   “乖,别怕,我不走。”他脸色发白,额头青筋直跳,压抑着浑身的怒气,低声劝哄。   惠恬恬渐渐松开了他,他将人抱进去后便跟着上车。   车门关闭,惠恬恬一下子又钻入了谢云卓怀里,不安地瑟缩着。   她从来没有如此害怕过,即使山上的那一夜她亲眼见证过绑架、毒-品和死亡,甚至差一点沦为枪下亡魂,可死了便是死了,反而干脆。今晚所遭遇的却是实实在在的强-暴,一个陌生的男人,差一点点就侵犯了她,她简直想要就此死去。   她几乎不敢回想,一回想便是满心的绝望。   惠恬恬微闭着眼,把脸靠在谢云卓的胸口,无声地抽噎。   温暖的体温,有力的心跳,以及淡淡的迷雾森林一般的气息,让她渐渐平静下来。   谢云卓将她抱到自己身上,双手轻柔地托起她的脸。   她眨了眨眼,泪珠随之滚下。   谢云卓感觉心脏仿佛被丝线绷紧,触及那颗眼泪的刹那猛地断裂开来,牵起一股尖利的痛感。他低头,无限爱怜地吻着她的泪,一点一点,从脸颊,到唇角,直至下颌。   “疼吗?”看着她额角凝血的伤口,谢云卓简直不敢碰触。   惠恬恬乖顺地摇摇头:“不疼……不是我的血……”   尽管她这么说,谢云卓仍然不敢碰到伤口。   一路上他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她的心情。惠恬恬静静地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衬衣领口熟悉的硬朗挺括质感和发丝间淡淡清爽的香气。   ……   车在医院大门停下,已有王院长同一干医护人员等候在侧。   谢云卓怀抱着惠恬恬在院长亲自陪同下让医护人员为她做了一系列检查。   拍片结果出来,一切显示正常。   至于额头的伤口也不深,不需缝针,医生为她简单处理过,关照早晚涂点药膏即可。   至此,谢云卓高高悬起的一刻心才稍稍落下。   他不敢想象,如果她真的遭受侵犯他该怎么办?   看到她脸颊脖颈的咬痕和身上的掐痕他已经恨不得要将对方千刀万剐。   ……   深宵时分,谢云卓将惠恬恬送回了别墅。   她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独自进了浴室洗澡。   谢云卓接到司远的电话,他将调查结果无一遗漏告知谢云卓。   “谢先生,你打算如何处理?”司远料想此事恐怕不能善了,便不敢私自做主。   谢云卓的口吻冷静得可怕:“把证据交给司法机关,一切按照法律程序。”   “可是,这对恬恬小姐的名誉可能有损。”司远犹豫道。   谢云卓看着橱柜的相框里惠恬恬朝阳般灿烂的微笑,神色忽而温柔:“我自然不会让她牵扯其中。”   电话那头的司远微微一怔,立即领会了他的意思。   谢云卓挂断电话,一回头便见惠恬恬穿着真丝睡衣,披散着潮湿的发站在浴室门口。   “是谁……”她的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声音轻轻的,如飘渺的雾气。   谢云卓快步走过去,将她安置在沙发上后拿起干毛巾轻柔地为她擦头发。   “这么不懂照顾自己,病了怎么办?”神色间的担忧一览无余。   惠恬恬安静地坐着,配合着他的动作,没有说话。   等到擦得半干,惠恬恬才抬起头,又问:“是谁做的?”   谢云卓抚着她的脸,叹息:“是钱莎莎。”   惠恬恬得到答案,有些意外:“她这么恨我?我还以为……还以为又是……”   谢云卓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猛地拥住她,声音绷得紧紧的:“我说过,不会再连累到你。”   惠恬恬将下颌抵在他的肩上,沉默许久,才低声道:“对不起。”   谢云卓的脸颊摩挲着她的脸,感受着她脸颊上细腻温软的触感,声音沉沉的,带着一丝艰涩暗哑:“我答应过兰姐照顾你,这是我第二次食言。我的错,不该放任你独自一人。”   惠恬恬垂眼:“不怪你,是我逼你走的。我不甘心沦为棋子,受人摆布,所以我迁怒你,逼你离开。”   谢云卓松开她,漆黑的眸深深地望着她,神色有些僵硬:“我知道从前我对你行事方式太过草率,让你厌恶。抱歉,是我难以自持,伤害你。现在我可能还是这样,面对你依旧难以把持,也许,还会做出什么事……对不起,我在别人面前不是这样的……”   他握住了她放在膝上的手,语气生硬:“原谅我,或者,我离开。”   惠恬恬低垂着脸,长长的发丝遮住了她的脸,谢云卓看不清她的表情,只看到她缓缓地摇了摇头。   惠恬恬一直以为自己厌恶谢云卓的碰触,经过这次遭遇,她才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因为,换一个人,她真的吐了出来。   她有些茫然,有些不解。   但她知道,她不愿谢云卓离开。   所以,她紧紧抓住了他的手。   “别走。”她说。   谢云卓眸光一滞,冷硬的表情渐渐柔和下来:“乖,我不走。”   他牵过她的手到床边,轻轻道:“时间不早了,快睡吧。”   她坐到床上,躺下,看着谢云卓为她盖好被子,掖好被角,看着他坐在床边的天鹅绒靠椅上,昏暗灯光下侧脸线条隽雅瘦削,温净如玉。   惠恬恬依旧握着他的手。   清瘦修长的手,皮肤极其细腻光滑,握在手中,传递着源源不断的温热,惠恬恬闭上眼,渐渐睡了过去……   ……   混乱不堪的世界,闪烁的灯球,嘈杂的音响,酒精,陌生男子带着恶臭的粗喘和粗暴地抚摸啃咬,惠恬恬在梦中不断挣扎着,嘶叫着。   一个蹬腿,她猛地从梦中惊醒。   苍白着脸,满头大汗,她心有余悸地看着浅紫色天花板上熄灭的垂灯。   缓缓转过头,视线中厚重的窗帘低垂,流苏浅动,缝隙里漏出几点晨曦微光。   谢云卓静静半靠在靠椅上,黑色海岛棉衬衫,解开的领口压出一丝浅浅的褶皱。   他闭着眼,面色苍白而憔悴,清致眉眼淡淡忧悒。衬衣外露出白皙的手,轻轻地握着她的。   惠恬恬的鼻子突然一阵酸涩。   她应该厌他烦他。   他曾经欺瞒哄骗她,把她当傻子一样耍。   可是这一刻,橘黄色微弱的壁灯下,他眉间浅蹙,睡梦中牢牢握着她的手,仿佛牵着一个不安的孩童,那样小心翼翼。   惠恬恬眼眶里的泪一点一点的滚落。   她缓缓抽出自己的手,捂着脸无声哭泣。   谢云卓手中一空,缓缓醒了过来。   “恬恬?”他的声音有初醒的黯哑,却丝绒一般叫人感到熨帖。   惠恬恬抬头,泪眼迷梦中扑入他的怀抱,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吻住他的唇……   她生涩地含着他的下唇,细细的齿轻轻咬着,仿若挠痒。   “恬恬……”他推开她,有些喘息,“你在低烧。”   惠恬恬直直地看着他。黑色的大眼,泪雾迷蒙,有无法掩饰的脆弱和惊心动魄的美丽。   谢云卓极力克制。   他不愿犯同样的错。   他犯下错,便受到难以忍受的惩罚。   她将他拒之门外。即使在同一个城市,他却没有理由看她一眼。   “我去楼下拿药。”他几乎落荒而逃。   他到厨房倒了温水,找到存放日常用药的柜子,翻出退烧药,仔细地看过适用症状和服用方法,又不确定地拨通了王院长的电话。   王院长一个电话被叫醒,还以为又闹出了什么事故,再一听只是小小的低烧,连忙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水:“对对,吃两片,记得不要空腹服药……”   得到专家确认,谢云卓才放心地回到房里。   惠恬恬坐在床边等他,□的双腿垂在床边,纤长笔直,如羊脂玉雕一般温润。   猝不及防看到如此诱惑,谢云卓克制地垂下眼,将厨房里找来的面包递给她,柔声道:“先垫垫肚子。”   惠恬恬听话地接过,撕下一点放在嘴里……   粉色润泽的唇,奶油色细软的面包,谢云卓发现她无论做什么对他的自制力而言都是一种无声的考验。   他转过脸,静看床头柜上的相框。那是狮城的丹戎海滩,蓝天白云,阳光明媚,远处是蓝色的海,她赤着脚在海滩上奔跑,宽边草帽,吊带碎花长裙,宽大的裙摆在风中高高扬起,纠缠着墨黑的长发,回眸时的一抹笑,让阳光都失了色。   “药……”听到惠恬恬的声音,谢云卓回神,将温水和药递给她。   惠恬恬安静地吃完药,将杯子搁在床头柜上。然后她从床上跳了下来,抱住他。手从他解开的领口钻进去,胡乱地抚摸起来……? ☆、45、夜温柔 ?  谢云卓坐在靠椅上,猝不及防间惠恬恬跳入了他的怀中,纤细柔嫩的指穿过衣领胡乱地抚摸着他胸口的肌肤。   他的身体倏地一僵,在惠恬恬毫无章法地解着余下的衣扣的时候,他捉住她的手,神色隐忍地提醒她:“恬恬,你需要休息。”   “不要紧,我不累。”她的脸颊染着淡淡的霞光,羞怯而急切地看了他一眼,便伸手抱住他,吻他的脸和脖子。   鼻尖萦绕的甜美的呼吸,怀中柔软馥郁的身体,和生涩而试探的舔-吻,让他全身有些发麻,心跳快了起来。   “抱我……” 她在他怀里蹭,温软的嘴唇在他面颊上轻轻游走,低声喃喃,“抱我,好么……”   谢云卓用最后的理智哑声问道:“你知道在说什么?不后悔?”   惠恬恬用行动回答他,张嘴轻咬他的脖颈。   谢云卓所有隐忍和克制瞬间崩溃,他低低呻-吟一声,抱起她,将她压在床上,激烈而缠-绵地亲吻。   唇齿挤压之间她发出模糊的声音,让他的欲望来势汹汹,灼热的吻辗转过她身上每一寸肌肤。   惠恬恬不断抚摸着他,贪婪地嗅着他身上迷雾森林一般淡淡的香气。   当痛感来临的时候,她伸手搂住他,手指深深插在他的黑发中。   “疼?”他喘息着松开她,跪下来温柔地吻了吻她的唇。   “不疼……”她不给他一点退却的机会。   “小表舅,小表舅……”她低泣,声音轻软旖旎。   谢云卓吻去她的泪,低声哄:“乖,叫我云卓……”   惠恬恬神思迷乱,软声轻唤:“云卓…… 云卓……”   夜色渐晓......   ……   惠恬恬昏昏沉沉地醒来。   她的视线还有些模糊,睁开眼看到的是昏暗室内浅紫色的天花板和一盏镂空雕花水晶垂灯。   她不适地动了动,突然听到对面沙发传来一声低呼:“恬恬小姐,请别碰到手,你正在挂水。”   身穿粉色护士服的年轻女孩快步走了过来,小心地握住她的手,将跳出的针头再次精准地推入静脉。   惠恬恬茫然地看着她,顺着长长的细管看着床边支起的吊架,蹙眉问道:“我......怎么了?”   护士帮她掖好被角,弯腰冲她笑了笑:“今早你的热度很高,谢先生打电话到医院,王院长让主任医师和我过来看看。现在你的热度慢慢降下来了,不过还是需要多休息。”   护士忽然往她身上一扫,别有意味地冲她眨了眨眼睛。   惠恬恬一愣,昨夜的激情缠-绵瞬间映入脑中,她想起他温柔的吻,流连往复的抚-摸,和暧昧低沉的耳语。脸庞忽的一热,她几乎就要把头埋在被子里。   幸好护士及时制止她的动作,她垂眼,咬着唇,轻声问:“小……”   她意识到这个称呼似乎有些不妥,想叫他的名字又有些羞涩,于是别扭道:“谢先生呢?”   “谢先生本来要留下来的,不过似乎公司里有事,他接了电话嘱咐我好好照顾你才走开。”   护士看她神色恹恹的,于是轻声问:“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已经十一点了。”   惠恬恬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   甜糯的南瓜粥,很香,不过惠恬恬喝完半碗粥便喝不下去了。   护士劝她再喝一点儿,她摇头:“很饱了。”   护士无奈地将碗收走,回来的时候察觉金属挂钩上吊着的输液袋里药水所剩无几,于是她让惠恬恬躺好,帮她拔了针,又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   “恬恬小姐,你的热度已经退下来了,我赶着回医院,你好好休息。”   惠恬恬按着棉球,对她笑了笑:“辛苦你,再见。”   听到房门关闭的声音,她又睡了一会儿。   朦胧中似乎有人影晃动,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便见到谢云卓坐在沙发上专注地看一份文件。   窗帘低垂,沙发一侧的立灯散发莹莹的光,映着他海蓝色的衬衫和白皙如玉的脸,清隽而柔和。   惠恬恬缓缓坐了起来。   “醒了?”谢云卓放下手中文件,走过来扶她坐好,“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他修长的指扶在她的手臂上,透过一层薄软的真丝料子,惠恬恬感受到他手上的温热,不知为何心口倏地一跳。   她感觉脸庞很热,有些不敢看他,于是低垂着脸,轻声道:“我很好。”   谢云卓察觉到她的不对,俯身轻柔地托起她的脸,温和地问:“怎么?”   霞光晕染一般的脸抬起,他一眼察觉到她的羞涩,揶揄道:“这还是那个会气呼呼地扇我一巴掌的威风凛凛的恬恬小姐么?怎么还会脸红?”   惠恬恬没料到谢云卓居然调侃自己,立即如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推开他,站在床上警告地瞪着他:“谢云卓——”   他笑着应了一声,立马站起来搂住她,不顾她的捶打将她拦腰抱起跨坐在他的腿上。   “乖,忘了该叫我什么?”他微笑,光洁利落的下颌蹭着她的脸。   惠恬恬放弃挣扎,清了清嗓子,恶作剧一般地开口:“小、表、舅!”   谢云卓果然微蹙起眉头。他托起她的脸,额头亲昵地抵着她的,低声问:“还有呢?”   惠恬恬转头噘嘴哼了哼。   谢云卓低笑,带着淡淡的无奈和如水的温柔。他将她的脸转回来,轻柔地吻住。   惠恬恬被他吻得气都差点喘不过来,最后在他的唇齿间含糊地讨饶:“好了,好了,云卓……”   谢云卓终于放开她。   惠恬恬看见他墨黑的眼仿佛蒙着一层薄薄的水光,气息有些不稳,她连忙从他身上跳下来,跳上床钻进被子里。   谢云卓含笑地看着她稚气的动作,平复了身体涌动的热意,他抬腕看了下表,便走到床边俯身吻了吻她露在被子外的发,温言道:“我下午有个会议,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惠恬恬听到他要走,心中奇异地感到不舍。   她掀开被子,闷闷地看着他:“我也要去。”   谢云卓长眉一挑,似有疑问。   惠恬恬却突然坐了起来,搂住他的腰:“我说我也要去。”耍赖的声音。   谢云卓鲜少看见她如此娇憨的样子,心头软了软。他摸了摸她的头,淡淡的口吻:“距离会议开始还有整整一个小时,你现在有十分钟的时间收拾自己。”   惠恬恬欢呼一声,立马跳下床钻进浴室。   ……   出门的时候,惠恬恬一眼看到了门前台阶下那台熟悉的黑色雷克萨斯LS600hl。   谢云卓为她打开了车门,她犹豫一下,怕耽误他的时间只好一脸不情愿地坐了进去。   路上,她趁他不注意偷偷打开了置物箱,见里面没有那个“猫头鹰”才稍稍放松下来。   车停在地下车库,谢云卓带着她搭专用电梯到三十一楼,把她带到自己的办公室,并对门外的秘书关照一声:“倒杯开水进来。”   惠恬恬无聊地瞄了一圈他的办公室。深色胡桃木办公桌,整齐的三台电脑,叠的厚厚的文件,一侧书架上码满书籍,墙上有名贵的画,看起来奢华又舒适。   这是她第二次进他的办公室,与上次相比,心境自然完全不同,连看这里都不再觉得冷硬了。   她甚至大摇大摆地坐到办公桌后,靠着软软的靠背舒适地哼了哼,鼻子里似乎还能嗅到独属于他的迷雾森林般好闻的香气。   谢云卓在书架前找到会议要用的资料,回头见惠恬恬舒舒服服地坐在那儿眯眼享受,他无奈地笑了笑。   然后他缓步走过去,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子。   她鼻子一皱,睁开眼,不满地瞪着他。   “会议马上开始,我先过去,你好好呆着,别乱跑。会议时间可能有些久,困的话里面有休息室,你可以去睡一会儿。”   谢云卓殷切交待,弯腰吻过她的脸,才抬步离开。   他出去没多会儿,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惠恬恬抬眼,便见秘书端着一杯水进来。   秘书小姐长相很漂亮,杏眼桃腮,笑容温柔客气:“恬恬小姐,您请用。我就在外面,如果有事的话请随时叫我。”   惠恬恬道了声谢,直到秘书退出去之后才站起来,走到休息室门口,推开。   说是休息室,其实是一个设施齐全的套间,有浴室也有专门的置衣间。   惠恬恬看到挂的满满的西服,白色蓝色的衬衫叠的整整齐齐,似乎有专人打理,熨得没有一丝褶皱。   她参观完毕置衣间,便去了卧室。   卧室里面很单调,狭窄的单人床上随意放置着一件黑色海岛棉衬衫。   惠恬恬认出是他昨晚身上的那件。恐怕他后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便匆忙赶回了公司。   她心下窃笑,顺手拿了起来。   衬衣上还留着他身上的气息,淡淡的,很清爽优雅的味道。   惠恬恬闻着闻着,没多久困意袭来,她缓缓睡了过去。   ……   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她揉了揉眼睛,步出休息室,恰好看见几位高级主管模样的人向谢云卓报告工作。   惠恬恬的出现有些突兀,特别是她睡得迷蒙水润的眼和微红的脸颊,手里甚至还抱着谢云卓的黑色衬衫。   她呆了呆,几位主管也停下来略带惊讶地看她一眼。   谢云卓这时候突然出声:“关于立德地产海湾度假别墅的项目,你们先做一份详细的评估报告给我。”   听到吩咐,几位主管回过神来。   “还有什么事么?”清清淡淡的声音传递着无声的信息,几人心中透亮,于是纷纷摇头。   谢云卓微笑:“既然如此,今天幸苦各位,你们可以下班了。”   ……   当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时候,谢云卓摘下眼镜,几步走到惠恬恬面前,揽住她的腰亲了亲:“睡醒了?”   惠恬恬轻轻应了一声,有些犹豫道:“我刚才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46、夜温柔 ?  谢云卓抚摸着她的发,低笑:“所以你要更乖一点。”   惠恬恬咬唇,不开心。   谢云卓无奈:“好了,不逗你。怎么还舍不得放下我的衬衫,这么喜欢?”   惠恬恬这才意识到自己是抱着这件衬衫睡觉的,她愣了愣,脸突地红了,随意编了个理由:“这件是你换下的,我想帮你洗。”   谢云卓低头寻到她的唇,啄了一口:“乖,这些事不用你做。你好好休息。”   如果是从前的惠恬恬,一定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不对。但是这一刻,她听了不知怎么就皱起了眉。想到一个陌生人更甚者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帮他洗衣打理贴身衣物,心里就没来由得堵得慌。   “不要,以后你的贴身衣物都交给我洗。”她把衬衣藏在身后,不给他。   谢云卓无奈,只好妥协:“都依你。我只是怕你太辛苦。”   惠恬恬笑得灿烂:“才不会,这有什么辛苦。”   谢云卓见她开心了,揽住她,柔声问:“饿不饿?晚饭想吃什么?”   “重庆火锅吧,好久没吃了。”   谢云卓眉间微蹙,不赞同的表情:“今天还挂了水,吃些清淡的吧。”   惠恬恬没有拒绝的权利,两人下了电梯,谢云卓在一台全新的黑色捷豹XJ前停下,贴心地为她打开车门。   惠恬恬深感意外:“换车了?”   谢云卓牵着她的手让她坐进去,发动车子前侧过脸笑了笑,嘴角勾勒的弧度清浅柔和:“如若不换,我怕你不愿坐我的车。”   惠恬恬瞬间有一种被猜中心思的羞恼。   她撇嘴,哼笑道:“深夜开车载女孩子从夜店离开,谢先生真是好福气。”   她承认自己小心眼,对那盒陌生女子留下的猫头鹰唇蜜心怀芥蒂,如鲠在喉!   谢云卓察觉到她的小情绪,旋即侧过身,手伸过去握住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柔声道:“场面上的应酬罢了,以后我会注意,决不惹你生气。”   溶溶月色,款款温言,惠恬恬胸闷气短瞬间治愈。   ……   他们去了城中颇有名的粤菜馆,点了清淡的滑鸡粥并一些烧味和点心。   惠恬恬嘴里寡淡,吃什么都不走心,不过在谢云卓的叮嘱下还是很给面子的喝了满满一碗粥外加两只松露野菌饺。   谢云卓一直盯着她吃,自己基本没有动筷。   惠恬恬忍不住轻轻打了个饱嗝,见他一脸笑意看着自己,瞬间脸颊泛红。   “干嘛看着我?”惠恬恬小声抱怨。   谢云卓抬手亲昵地抹去她嘴角的米粒,转而放进自己的嘴里。   他们进餐厅的时候便颇为引人注意,用餐过程中自然也有年轻貌美的服务生悄悄打量这一桌。   惠恬恬自是察觉周围若有若无的视线,她又气又羞地瞪了谢云卓一眼,低头用餐巾擦了擦嘴。   谢云卓倒是一派从容,还心情颇好地答了一句:“秀色可餐。”   他一本正经地说出如此暧昧的话,惠恬恬又羞涩又甜蜜,但碍于大庭广众只好在桌下轻轻踢了他一脚,提醒:“快吃,不吃就回家。”   等两人离开餐厅的时候,夜空飘起了细细的雨。   惠恬恬的大衣还在车里,扑面的微雨寒风让她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谢云卓将外套披在她身上,柔声道:“我把车开过来,你在这儿等我。”   他身上只穿着那件海蓝色的衬衣,干净的黑发,清致的眉眼,瘦削脸庞温净如玉。他站在晚风中,长身玉立,清贵卓然。身后繁华盛开,飘雨的夜空烟火绽放,刹那锦绣……   ……   回到别墅,谢云卓取出医生留下的药,将温水递给惠恬恬:“吃完好好休息。”   惠恬恬听话地接过,服完药片后顺口问了一声:“你呢?”   谢云卓轻轻捏了捏她光润粉嫩的脸颊,眼角旖旎过一丝暧昧笑意:“我还有文件要看,乖,先去睡。”   惠恬恬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问话似乎暗含某种邀请,她有些不好意思,冲他吐了吐舌头:“哼,你慢慢看吧。”说完便飞快地跑上了楼。   生了病容易累,惠恬恬在房间看了半集美剧便有些困倦。   睡得昏昏沉沉的时候感觉床边微微一陷,然后一双手伸了过来,将她搂进怀里。   惠恬恬感觉自己被束缚得紧紧的,有些喘不过气来。她不适得睁开眼,夜色下温静如玉的一张脸,细致的肌肤,舒展的眉宇,秀长双目安然轻阖。   惠恬恬惊呼一声,下意识将他推开。   谢云卓即刻醒了过来。   他看着惠恬恬稍许苍白的脸和莫名战栗的眼神,心下倏然一紧:“怎么?做恶梦了?”   他半撑起身体,安抚的轻拍她的背:“别怕,我在这里。”   惠恬恬似乎还沉浸在梦魇里,那个过去欺骗她的谢云卓,那个迷晕她欺负她的谢云卓,他的脸和眼前这张脸渐渐重合,惠恬恬有些呆然,额头微微渗出细汗。   “不……”她低叫一声,侧身避开他的碰触。      谢云卓的手倏地一僵。   他缓缓坐起打开大灯,瞬间卧室里大亮。   惠恬恬被刺目灯光炫住,眼眯了眯,稍后才缓过神来。   看着面前神色安静而颓靡的谢云卓,惠恬恬瞬间清醒。   她有些不知所措,不安地看着他,解释道:“我……我只是睡糊涂了。”   谢云卓眼睫低垂,气息沉沉,侧影轮廓像一幅暮霭沉沉的画。   “好嘛,我错了。”惠恬恬受不了他的眼神,扑过去抱住他的脖子,“你打我吧。我错了,小表舅。”   谢云卓终于抬眼,灯下睫毛纤长柔顺,神色淡淡。   “别叫我小表舅。”他的语气低低的,透着明显的不悦。不过总算是回应她了。   惠恬恬连忙纠正过来,讨好道:“我错了,云卓。”   谢云卓叹了一口气,似乎气消。   他关了灯躺下去,惠恬恬连忙紧紧贴过去,抱住他不撒手。   谢云卓没有动。许久,缓缓回身,拥住她,轻柔地在她发上印了一个吻。   寂静的深夜里,她听到他低沉暗哑的声音:“是我的错,我只是气我自己,伤害到你……”   ……   第二日醒来,惠恬恬早已将昨夜的尴尬抛却脑后。   谢云卓已经下床,站在衣橱前挑选衬衣领带。   惠恬恬眯眼望去,微薄晨光中他侧着脸,眼底透着淡淡疲倦。   惠恬恬忽而想起夜里,心中暗自自责。   她从床上爬起,跑到他身后圈住他的腰,撒娇道:“还早嘛,再睡一会儿。”   谢云卓握住她的手,回头笑了笑:“今晨有个会议,我急着赶过去。”   惠恬恬失落地“哦”了一声,松开他。   谢云卓转过身低头吻了吻她的脸颊:“乖,上床去。今天的课也别上了,多休息一日。”   惠恬恬乖乖躺回床上,看着他利落地穿上雪白衬衣,打好领带,又选了暗蓝水晶袖扣戴好,最后穿上深灰色的商务西服,硬朗挺括的质感,显得优雅工整,气质凛然。   阳光渐渐洒满室内,也充盈着惠恬恬的心。   这一刻她突然有些庆幸。   感谢多年前的自己善心大发,英勇无比地救了他,如若不是,多年后的今天,哪里有如此温馨安宁的早晨?   ……   谢云卓离开后惠恬恬也慢吞吞地起了床。   下楼的时候看见李阿姨一边收拾桌子一边哼着小调,看样子心情颇好。   惠恬恬道了声早,李阿姨见到她眼都笑弯了:“恬恬啊快过来坐,厨房里有豆浆枣糕和燕麦粥,我这就给你端出来。”   惠恬恬只觉得李阿姨今天特别热情,等她把东西端出来,惠恬恬一边喝豆浆一边问:“李阿姨,今天有啥喜事呢?说出来也好让我高兴高兴。”   李阿姨捂嘴乐:“我自个儿能有什么喜事,还不是为你高兴嘛。你看,谢先生终于回来住了,我也好放心了。”   惠恬恬顿时有些发窘。   她闷不吭声迅速扒完早饭,便匆匆出了门。   学校里陆露一见她就跑过来,面色担忧:“Sweetie你前天究竟去哪儿了?怎么上个洗手间就没了影,我去找你多少次都没见着,还让黎萧去了趟男厕所,就怕你发晕上错地方惹了事。哎?你这伤口怎么回事?”   惠恬恬心中暖暖的,她不欲说出实情,只好编了个谎:“我没事,后来遇到个朋友,在一起喝多了撞到了,忘了找你,对不起啊陆露。”   陆露皱眉:“既然没事昨天怎么不来上课,精读课正好来了一次随堂考,你的包和手机又在我那里,真没办法通知到你。这要是影响到期末成绩,你往后哭鼻子我可不管。”   惠恬恬一惊:“我这不是宿醉嘛难得逃一天课,怎么运气这么好撞上随堂考?”   陆露摊手:“建议你去买彩票,准中!”   惠恬恬耷拉着脑袋,一整堂课都听得郁郁寡欢的。   课后陆露见她萎靡不振,只好安慰她:“放心啦,不过是平时成绩,期末考努力努力就没事啦。”   惠恬恬虽然有些灰心,但也想不出其他办法,只好暗下决心回家好好看书。   半天课程结束,惠恬恬跟着陆露回寝室拿自己的包。   这一栋宿舍楼除了外国语学院的女生外还住了一半文学院的学生。   路过文学院宿舍的时候,正好有两位女生一边找钥匙开锁一边八卦道:“今天早上你看到了吗?神出鬼没的老班居然出现了。”   “咦?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   另一人说:“可能你正好出去了,他和团委学生处的几个老师过来,把钱莎莎叫了出去。”   “钱莎莎?就那个从不拿正眼看人的钱莎莎?”   “除了她还有谁?”   “她怎么了?”惊讶的语气。   另一人突然压低声音,惠恬恬没有听清楚,只听到她好像说了什么“公安”,“父母都被叫来了”之类。   惠恬恬倏地一惊,和陆露双双对视。   ? ☆、47、夜温柔 ?  钱莎莎被警方带走的消息不胫而走,连下午系里的公共课上都有不少人聚在一起谈论。   因为钱莎莎经常缠着黎萧,所以大家都好奇地想在他身上探听具体情况,可是直到上课铃响黎萧都没有出现。   课间陆露对惠恬恬道:“前天晚上她还和我们在一块儿呢,才过了多久,怎么就出事了?”   惠恬恬知道的情况自然比较多,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钱莎莎对她有这么大的怨恨,竟然找人侵犯她。她自问没做过惹她不快的事,最多黎萧偶尔把她用作挡箭牌。但两人平日里走得不近,这种粗劣的谎言根本经不起推敲,她不信钱莎莎看不出来。   下午的课程结束后,同学们陆续离开教室。   突然听到有同学喊了一声“黎萧”,前方不远处便迅速围了一群人。   不少人好奇地停下来,惠恬恬听到有人玩笑的语气:“黎萧,你怎么才来,课都上完了!不会被警察叔叔请去喝茶了吧?”   这人一开头,周围看热闹的就更多了:“听说你和文学院的钱莎莎关系不错啊,她被带走了你知道吗?”   “钱莎莎到底犯了什么事啊?警察都逮到学校里来了?”   “唉!黎萧,别闷不啃声,大家这么熟,满足一下我们的好奇心嘛。”   ……   惠恬恬并没有大家的好奇心,她和陆露何芝琪经过那群人的时候,沉默的黎萧突然开口了:“惠恬恬,你等一下,我有些事找你谈谈。”   以往的黎萧在众人面前总是一副纨绔不正经的样子,对于惠恬恬称呼,不是“Sweetie”就是“大婶”,哪有这么安安分分地叫她的名字?   惠恬恬顿时一愣,侧过头打量他。   黎萧推开挡住他的人,面无表情地向她走来,那严肃冷漠的样子,倒是让惠恬恬大开眼界。   “干嘛?”惠恬恬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无论如何,她被钱莎莎算计跟黎萧脱不了关系,她会给他好脸色才怪。   黎萧垂着眼:“我们找个地方谈。”   惠恬恬见周围一群人毫不掩饰的八卦之色,回头对陆露和何芝琪道:“我先走了。”   陆露眼露精光,拉住惠恬恬似有话说,却被何芝琪制止。何芝琪冲惠恬恬点点头:“去吧,有事打电话给我们。”说着,便拍开陆露紧紧攒着惠恬恬的手。   “班长,我也想去。”陆露哀嚎。   何芝琪切了一声:“碍事!”   惠恬恬没有管身后两人的是非,和黎萧进了校门附近的奶茶店。   黎萧一路沉默,脸色也沉沉的,看得惠恬恬心情也坏了不少。   “有话快说。”狠狠地吸了一口果茶,惠恬恬不耐烦道。   黎萧终于抬眼看她。   “你……还好吧。”他一口开便是吞吞吐吐的。   惠恬恬蹙眉:“你说呢?”她不好还会坐在他面前喝茶聊天。   黎萧似乎无法启齿:“我是说,你有没有受到伤害?”他说着,目光碰见惠恬恬额头的伤口,便有些躲闪。   惠恬恬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放下杯子,双手环胸:“见过钱莎莎了?”   黎萧有些气弱:“这两天我住家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今天一大早有警察来访,叫我去警局问话。他们说有人报警,一个叫李玮晴的女孩子在会所差点被强-暴……”   “李玮晴是谁?”虽然心有预感,但没想到谢云卓会这么做。   “我新交的女朋友。”   惠恬恬想笑。果然还是谢云卓考虑的周到,不牵扯她,还有别人,总之,钱莎莎必须受到教训。   黎萧看着她,眼神黯淡:“施暴的男人指认是被钱莎莎收买,钱莎莎不肯承认,不过银行有两人近期的交易记录,况且,她还有动机。”   惠恬恬冷笑一声:“你现在找我是什么意思?”   黎萧抿了抿唇:“我见了钱莎莎,知道……知道她的目标其实是你。但是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落在李玮晴身上。”   “说这么多有用么?”惠恬恬脸色不太好,“做了就是做了,我,或者李玮晴又有什么区别?又或者,你是为钱莎莎讨公道来了。如果是这样,那抱歉,我帮不了你的忙。”   她说着,立即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黎萧连忙制止:“不是。惠恬恬,我不是为了钱莎莎,我只是想和你说对不起。”   惠恬恬脚步停住。   黎萧忐忑地看着她:“我不知道她会想到用这种方法伤害你。我知道她是个疯子,但是没想到她会这么疯。”   惠恬恬重新坐下。   黎萧低声道:“我和钱莎莎从小就认识,他爸因为救了我爸的命过世,所以我爸妈一直很照顾她。她现在的爸爸是继父,对她也不错,不过她这个人偏执,不讲理,和家里人相处不来,尖酸刻薄连她亲妈都受不了她,很早就把她送到寄宿学校。我爸妈顾念她爸的救命之恩,恰好我和她在同一个学校,所以让我平时多照顾她。就是因为这样,我被她缠上了,甩也甩不开……”   惠恬恬嘲弄的一笑:“那也是少爷你有魅力啊,让人家姑娘奋不顾身的。”   黎萧咳了一声:“钱莎莎的成绩不好,正常参加高考肯定考不上,所以我爸托了人让她上了辅导班。那家辅导班,你知道的吧。”   惠恬恬蹙眉:“那又如何?”   黎萧犹豫道:“她和我在一起没话说,就提到了你。”   惠恬恬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黎萧回视她,声音有些沉:“你还记得阎涛吗?”   惠恬恬一愣。   然后眨了眨眼。   这名字……莫名的熟悉。   惠恬恬歪头想了想,才从记忆中找出那个依稀模糊的脸。   阎涛似乎是她刚到宁城工作时技术部的一个同事,只不过此人曾经多日手捧玫瑰在公司大门口堵她,后来听说被公司辞退了……   惠恬恬迟疑地点了点头:“我记得,从前的同事。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黎萧轻轻地抛出一句:“他是我表哥。”   惠恬恬呆住。   “他为你自杀了。”   惠恬恬瞬间瞪大双眼。   黎萧看着她震惊的脸色,笑了:“是不是很吃惊?我得到消息的时候也很惊讶。他这人虽然有点孤僻,但是绝没有自杀倾向,后来才知道,他是为你。”   他轻声说:“他说他很喜欢你,忘不了你。既然没法和你在一起,不如自我了断。”   黎萧弯了弯唇角:“我还记得他说这句话时候的眼神,很空,很绝望。”   惠恬恬呼吸一窒。许久,她涩然道:“他还好吗?”   黎萧的语气显得轻松:“如果他不好,我会开条件要你做他三个月的女朋友吗?”   他这一提,惠恬恬才想起黎萧曾经想让她做他表哥三个月的女朋友,当时她以为他吃错药便走开了,没想到……   “你放心,后来他爸妈把他接到了美国,现在他很好,说不定早就泡上几个洋妞了。”   惠恬恬沉默不语。   黎萧又道:“阎涛对钱莎莎很好,所以钱莎莎把他当亲哥哥一样对待。你拒绝阎涛,害他自杀,她心里一直怨恨你。”   “她想为阎涛报复我。”惠恬恬突然道。   “这是一个原因。还有,是我的错。你让阎涛为你寻死,所以我对你很感兴趣,毕竟你和钱莎莎在同一间辅导班几个月,我就一直向她问你的事。进了宁大,我发现我们在同一个系,有时候可能比较留意你,被钱莎莎发现了。她以为我对你有意……”   说到这里,黎萧似乎有点说不下去。   惠恬恬心中刹那清明,没有无来由的报复,一切皆有因。   于黎萧,她问心无愧。但于阎涛,她似乎方法欠妥。无论如何,阎涛自杀,因她而起……   ……   回到别墅的时候,饭菜已经做好,惠恬恬没有胃口。   谢云卓还没回来。   她倒了杯温水,坐在沙发上看节目。   TVB的豪门剧,钟鸣鼎食之家,体面的男男女女,衣香鬓影下是你死我活的利益厮杀。   往日看的时候惠恬恬总是津津有味,此刻看来却有些头疼。   她换了台,是旅游频道。   夕阳,大海,宁静的岛屿。配着舒缓的音乐,惠恬恬有些倦,便干脆抱着抱枕躺在沙发上,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醒来。   电视还开着,她拿遥控器关了,别墅里一下子静悄悄的。   水已经冷却。   她去厨房加了热水,靠着门喝了一口。目光便停顿在空气中,放空……   少顷,外面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声。   惠恬恬放下水杯,为谢云卓开门。   他深色的外套沾着深夜露水潮湿的气息,清致眉目难掩疲惫。可看到惠恬恬的时候微微笑了起来,笑容仿佛远处流光溢彩的街景,奢华且迷人。   “这么晚还没睡?”他牵住她的手,来到沙发旁。   惠恬恬坐在他身上,伸手抱住他,脸靠在他肩头。   她闻见他挺阔领子上清冷夜露的味道,有一股清爽的寒气,让她迷糊的脑子渐渐清醒。   “我在等你。”她轻声道。   谢云卓侧头吻了吻她的脸:“乖,身上怎么这么冷?”   他拿来一条毯子,将她裹好。   惠恬恬靠在他胸前,拨弄着衣领上暗蓝色的水晶领针,低声说:“钱莎莎被警察带走了。”   谢云卓面色不变:“我知道。”   “谢谢你,云卓。”惠恬恬仰头便见他清峭优雅的下颌。明亮的光线下,他的脸部线条修长流畅,肌肤细白如上好的瓷器。   他的眉眼温柔缱绻,目光却有些黯淡:“不要谢我。这会提醒我,我没有尽到照顾你的责任。”   惠恬恬抱住他:“钱莎莎恨我,和你无关。”   她将阎涛的事告诉谢云卓,然后道:“我没有想到他会那么想不开,他为我自杀,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惠恬恬说着说着,便小声抽噎起来。   谢云卓没有出声安慰,只是抱着她,让她尽情哭。   其实她很明白,即使当初预料阎涛会为她寻死,她也不可能勉强自己接受他。她没有那么伟大,不至于牺牲自己的感情成全他。她也知道,这并不是她努力就可以改变的,她无能为力。   哭过之后,惠恬恬的心情好多了,谢云卓的胸前却湿了一片。   惠恬恬有些不好意思:“去换件衣服吧。你今晚应酬一定没吃什么东西,厨房里的菜还没动,我热了一起吃。”   谢云卓揉了揉她的发,柔声道:“以后早点吃饭,不用等我。”   惠恬恬点头,看他上楼,便去了厨房。   两人吃过晚饭,已至凌晨。   惠恬恬收拾好回到卧室,谢云卓已经坐在床上,手里翻着一本杂志。   她默不作声洗了个澡,钻进被子里。   灯灭了。   她感觉谢云卓靠了过来,手从她的睡衣底下伸了进去……   ? ☆、48、夜温柔 ?  一个月后,校方作出开除钱莎莎学籍的决定。自此以后,校园里再没有人见过她。   黎萧一反过去浪荡的姿态,与周围暧昧不清的妹妹们撇清关系,因此惊掉不少人的下巴。   “这是嫦娥回归后羿怀抱的节奏啊。”何芝琪很感慨。   “嗯?”   “他一定受刺激了。”   陆露摸着下巴:“NO~ NO~ NO~戏本上浪子回头的原因只有一个,一定是发现了真爱。”   何芝琪扑哧一笑:“陆露,你该不会幻想着他的真爱就是你吧。”   陆露龇牙:“我如此美貌又如此善解人意秒杀万千大叔少男不在话下,迷晕一个区区黎萧又有何难?”   何芝琪呕吐状:“是是是,女神大人,您就是金庸笔下小龙女,琼瑶案上琵琶仙,孩儿们,快来恭迎仙驾!”   日子就在吵闹中流水一般过去,四月份专四考试结束,惠恬恬和几位女同学逛街的时候接到了Donna的来电。   “恬恬小姐,谢先生的私人专机还有一个小时降落,我正要去接机,你要一同去吗?”   惠恬恬忍不住惊讶:“不是说还要几天才回来的吗,这么快?我要去,Donna,我在苏美百货,麻烦你过来一趟。”   挂断电话后,惠恬恬对同行的女生道:“不好意思各位,我有事先走,你们慢慢逛。”   “看你一脸春-情荡-漾,一定是男朋友来接。”何芝琪用肩膀挤了她一下。   陆露面露迟疑,在她耳边低声道:“不是那个Fiance先生吧。”   惠恬恬脸色微红,含糊道:“以后有机会告诉你。”   她跑到1号大门,没等多久便等到了Donna。   “Donna姐,听说你男朋友向你求婚了,恭喜你。结婚的日子定了吗?”   Donna坐在副驾座上,回过头来微笑道:“谢谢,日子还在选,到时候一定通知你。”   说到这里,她别有意味地低声说:“或许你的喜事也不远……”   她的声音很低,惠恬恬没有听清楚。这时候车子已经到机场,司机减速驶入贵宾通道。   车子刚在停机坪上停稳,一架修长洁白的商务机恰好滑进预定跑道。苍茫的夜色中,卓远集团蓝色和红色交错的标志在辉煌灯火中格外显眼。   轰鸣的引擎声中,惠恬恬打开车门。   机场的风很大,惠恬恬忙乱地理着散开的发,抬头便见起落架落稳在地。   这时候舱门开启,谢云卓并一干助理自舷梯缓步而下。   这一趟出行半月有余,惠恬恬已有十来天没有见到他,真的十分想念。   此时他只穿着一件细麻布衬衣,深蓝色棉布裤子,手臂上挽着西服外套,修长的身影远远看着似乎消瘦了几分。   等他走到她面前的时候,惠恬恬注意到他苍白的脸色和眼下的暗淡疲惫。   她抚摸他的脸,面露忧色:“事情不顺利吗?怎么没有好好休息。”此次谢云卓离开除了公事之外,似乎还去见了真正的亲人。   谢云卓按住她的手,侧过脸亲了亲她的手心,柔声道:“别担心,已经处理好了。”   他将公文包交给助理,和惠恬恬一起坐上车。   惠恬恬听他说没什么事便不再追问下去,反而仔仔细细观察他,最后得出结论:“谢先生,你真的瘦了。”   谢云卓不置可否。   惠恬恬见他淡淡的样子,忍不住玩笑道:“你要是不多吃点,以后就抱不动我啦。”   谢云卓目光里果然凝出几分笑来。   他一把将惠恬恬侧抱在怀里,薄唇贴着她的耳朵,仿佛要将这玉白柔润的耳垂含于口中。   “我们要不要试试?”缠绵的语气。   惠恬恬感受到突如而来的旖旎,心下倏地一跳。   偷眼看了看前排的司机和秘书。   虽然两人依旧是无动于衷的样子,但她还是不敢在外人面前太过放肆。   于是她凑到谢云卓耳边,压低声音,促狭道:“不好意思,大姨妈造访,先生回来的可真不巧。”   ……   天气已暖,落地窗外天竺葵花叶婆娑。   周末,谢云卓居然没有按时去上班,八-九点钟才从床上醒来。   彼时,惠恬恬正在厨房跟着李阿姨学做菜式。   听见谢云卓下楼的脚步声,她从厨房里蹦出来,笑眼看他:“谢先生,终于醒啦。”   她身上围着小熊围裙,汤勺还未来得及放下,一副居家新妇的姿态。   谢云卓轻咳一声:“在做什么好吃的?”   “猪腰炖杜仲、当归生姜羊肉汤、葱炖猪蹄,还有虫草左宗棠鸡。怎么样,够丰盛吧?”惠恬恬俏皮地眨眼。   “怎么都是养生补气的菜?”   惠恬恬见他眉间微蹙,语气迟疑的样子,掩唇偷笑:“都说你瘦了,当然要为你进补。好吧,我开玩笑,是鹅肝包生菜、蒸酿羊肚菌、山药芋艿泥、东星斑。第一次做这么复杂的菜式,就是做的不好也不准不吃。”   谢云卓笑,语气温柔宠溺:“嗯,毒药我也吃。”   惠恬恬斜他一眼:“我是守法公民,谋财害命的事可做不来。”   这时候厨房里传来李阿姨的声音:“恬恬,快过来把粥端出去,谢先生还没吃早饭。”   惠恬恬不再罗嗦,连忙进了厨房。   午后阳光暖融,梧桐大道绿意葱茏。花园里天竺葵绚烂怒放,妖娆迷眼。   谢云卓坐在露台的安乐椅上,翻一本西文书籍。   他穿一件黑色的手织薄毛衣,领口露出一截光洁的肌肤。性感的脖颈线条,低垂的长睫筛落点点阳光,神色专注而宁静。   惠恬恬将煮好的咖啡递给他,他微笑着接过,饮了一口,放在茶几上。   惠恬恬靠着他的椅子,坐在地上厚厚的羊毛垫上,捧着茶杯,懒洋洋道:“三少今日为何躲懒,公司几万人还靠你养家糊口呢。”   谢云卓侧身低头,笑着将额头抵住她的鼻子:“难得闲暇,陪你不好吗?”   惠恬恬笑,搂住他的脖子亲了一口:“好是好,就怕耽误你工作。”   中午吃饭谢云卓接到了一个电话,他起身离开的时候,惠恬恬依稀听到他叫对方大哥。   宁城谢家长子谢云崇极少来电,至少惠恬恬和谢云卓在一起这么久,这是第一次听到他们通话,若非有要事,必不会找来。   谢云卓回到餐桌,面色虽然不改,惠恬恬却见他吃的很少,显然心事重重。   见他不欲多说,惠恬恬便安安分分对着天空轻声朗诵起来:   “If by life you were deceived,   Don't be dismal, don't be wild!   In the day of grief, be mild:   Merry days will come, believe。   Heart is living in tomorrow;   Present is dejected here:   In a moment, passes sorrow;   That which passes will be dear。 ”   谢云卓微笑着揉了揉她的发:“普希金的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惠恬恬躲了躲他的手,捂住被揉乱的发,埋怨道:“别再揉我的头,我又不是小孩子。”   谢云卓挑了挑眉:“yes,your majesty。”   惠恬恬哼了哼,喝一口果茶撇嘴道:“没想到当年雪地里那个牵着萨摩耶把表姐妹们迷得不想回家的纯良少年现在如此油嘴滑舌。”   “唔,萨摩耶?Paul吗?”   “我哪知道它叫不叫Paul。就是一只雪白的萨摩耶,春节的时候,你在花园廊下牵着走过,表姐妹们就不玩了,个个冲着你跑过去求抚摸求抱抱。”   谢云卓嘴角含笑,那双眼睛漂亮得不可思议,仿佛夏夜璀璨的星辰:“她们朝我跑过来,你呢?你也来了吗?”   惠恬恬朝他做了鬼脸,眼露不屑:“我才第一次见你,和你又不熟,干嘛过去套近乎。何况你哪里有雪球好玩,我的雪人才堆一半呢。”   谢云卓似是恍然,轻轻的笑,阳光下笑容竟如暖阳一般:“你第一次见我,该是七岁时来宁城参加姨父的六十寿宴吧,嗯,这么小就记得我了?”   惠恬恬脸色羞赧,而后突然洋洋得意:“你是我的小表舅,收了你的红包自然要记得的。”   谢云卓哑然失笑。   “三少爷果然贵人多忘事,如非我无意救了你,恐怕现在还对着我如同陌生人呢?”   惠恬恬语气溜酸,谢云卓听了好笑,低头吻了吻她的发,亲昵道:“没人告诉你我是过目不忘吗?”   惠恬恬气哼哼的:“你在嘲笑我一篇课文要背整整一天才记住么?”   春光浪漫,她嘟着嘴,粉唇柔润,眉眼精致,青春逼人。洁白的肌肤在阳光下如釉过得瓷器,散发着蓬勃的朝气。   谢云卓含笑看着她。   他没有告诉她,他很早很早以前便听过她的名字。只是她的名字同谢宜兰连在一起,在长辈偶尔提及时,总带着深刻的冷漠与不赞同。那一年谢世汝六十整寿,他自然见过惠恬恬,只是在当时的他眼里,她只是一个眉眼可爱的孩子。   此后适逢家宴,虽能得见,并没有留下太过深刻的印象。   直至他二十五岁那年遇袭,惠恬恬将他救起的前一日。   那日他曾拜访江城谢家。   傍晚时分,他穿过庭院曲径,经过后院假山的时候,恰好瞥见穿着海军蓝裙子的少女翻墙而出。   那时夕阳落霞,映满天际。   她笑容无邪,坐在墙上正为自己灵敏的伸手暗自得意,岂料祸从中来。   一只野猫突然窜上,冲她龇牙一叫,她被惊吓,倏地翻倒而出。   霎时短裙飞起,露出白色蕾丝底裤,光洁笔直的腿直晃晃炫目人眼。   他的心突然一跳,玉白脸颊似被霞光所染,红得发烫。   直到耳边听到的一声惊呼,他才想起女孩可能受伤。   匆匆跑出院外一看,墙根早已无人,他的心也随之变得空落落起来。而那一抹飞起的蓝色裙裾,也自此深深驻留心底……? ☆、49、夜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感冒发烧头疼无力中。明后两天不更新,望谅解。   四月的最后一天,学校体育馆举办五一音乐会。   除了特邀几位名家之外,多数节目由本校音乐学院优秀学生所出。全校师生除去大四毕业生之外要求全部到场。   入场时每人手中都发一本节目单,惠恬恬浏览一下,多以民族音乐为主,钢琴、提琴等所占比例很少。   惠恬恬从小学过一点乐器,以前跟着谢家人听过不少音乐会,因此全程微笑着听完。   但陆露等人便不一样了,开场不到十分钟便坐不住,要么趁机去洗手间,要么私底下小声说话,当然,最多的还是低头刷刷手机,打打瞌睡。   好不容易等到散场,时间已过夜间九点。   体育场几个出口都挤满了人。   惠恬恬跟着班里的同学出了门,站在台阶上刚喘了口气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   她一回头,见到来人便眼露惊喜:“程佳明是你啊!”   程佳明穿了很休闲的运动装,微笑时露出一口洁白的牙:“我们校区也被安排来观看演出,想着一开始就去找你,不过时间来不及,还好现在看到你了。”   “今天人多,亏你眼尖看得见,哎,别挡着后面的人,我们过来说。”两人一边向旁边挪动一边说着话。   和她一起出来的同学们有些先走了,有些还在商量着明天五一怎么过。   陆露和何芝琪还在,两人一看见惠恬恬和一个帅气俊朗的男生说着话便从人群中挤了过来。   “哟哟哟!这是谁啊?这么帅一定是Sweetie的男朋友吧。”何芝琪大笑,陆露也好奇地打量着两人。   程佳明的脸有些红,摸了摸头笑了笑:“你们误会了,我不是。”   惠恬恬捶了一下何芝琪的肩:“班长大人,玩笑可不能乱开,这不妨碍人家找女朋友吗?他是程佳明,经管学院的,我弟弟,亲的哦!”   何芝琪大呼可惜:“原来是你弟啊,本来还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这样你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那现在来认个亲,佳明弟弟,我是何芝琪,英语1班的头,校戏剧社副社长,你可以叫我琪琪姐。我身边这位大美女叫陆露,据说是金庸笔下小龙女,琼瑶案上琵琶仙,迷倒万千男男女女,妥妥的神仙姐姐啊,你赚大了!”   陆露立刻龇牙,对何芝琪穷追猛打,还不忘对程佳明道:“别听她胡说,她就是个二货!”   众人笑开,气氛一时活跃。   程佳明提议一起去吃宵夜,得到陆露和何芝琪的热烈响应。   惠恬恬考虑到最近谢云卓回来都过深夜十二点,而这时候和他们吃一顿也不碍事,于是点头答应。   他们边下台阶边聊着,没有注意到另一侧的贵宾出口校领导们及几位政商界的贵宾也刚从里面出来。   校方一一和对方握手告别,场面比之其余出口自然更安静肃整。   这时候也有学生注意那一头,看到几位西装革履的人士便停在台阶上窃窃私语。   贵宾们的车在体育馆台阶下的广场上,此时已由校方送至车边。   惠恬恬等人一路谈笑,并未注意这些,直到走出体育馆到学校南门的时候,有一台低调奢华的黑色加长宾利停靠在路边。   车外站着的男子身姿颀长挺拔,灰色条纹的英式西服,深色裤子。路灯下脊骨瘦削笔直,远远看着便有一种衣履风流的奢靡感。   许多经过校门的同学都在悄悄打量。   陆露听到周围人的说话声,便顺着他们的视线看了过去。   这一看,她便是一声惊呼,连忙拉着惠恬恬朝对面望:“Sweetie,那……那个好像是Fiance先生!”   “啊,原来是正主来了!这个才是Sweetie的男朋友吧。”何芝琪一听到“Fiance先生”便想起早前的传言来,连忙好奇地看了过去。   惠恬恬没想到谢云卓会过来,她按捺住心中惊喜,看着谢云卓缓步从容而来,温净如玉的脸庞在灯下渐渐清晰,她似乎听到周围有抽气的声音。   “钻石级美男!”有人感慨。   又有女生好奇道:“刚才我还看见校领导送他上的车,怎么还没走,难道是等人?”   “很明显的好不好,人都走过来了!”   周围一阵低声谈论,女生个个难掩花痴状。   惠恬恬心下雀跃,干脆直直跑向他,一下子扑进他怀里。   她贪恋地闻着他身上独有的迷雾森林般淡淡清冷的香气,笑盈盈地抬起头:“你怎么会来?”   谢云卓半搂着她,眉眼清致,目光温柔,唇边的笑意如春日暖阳之下的湖水,粼粼的炫花人眼。   他开口,声音低柔:“我受邀前来观看表演。”   “咦?好大的面子,校长一有活动便想到你。”   谢云卓亲昵地点了点她的鼻子:“少年时我曾跟着校长夫人学过几年琴,毕竟是我的师长,来往很平常。”   惠恬恬惊讶:“原来你曾师从校长夫人。”   此刻她似乎完全忘了身后还有同学在,直到谢云卓微笑着提醒。   惠恬恬一回头,便见何芝琪埋怨地看着她:“Sweetie!”   陆露和程佳明的目光则有些复杂。   惠恬恬一时间难以解释清楚,何况何芝琪转眼已经目露兴奋地看着谢云卓,正巴巴地等着她介绍。   她莫名有些失措。   这时谢云卓揽着惠恬恬上前一步,温文客气地对何芝琪道:“这位一定是恬恬的班长何芝琪,常听恬恬提起你,有幸见面,我姓谢。”   他见过陆露和程佳明,对着他们淡淡一笑,简单寒暄。   此时何芝琪道:“谢先生,你刚才说曾是校长夫人的弟子。我们蒋女士可是国际著名演奏家,弟子极少,你能师从蒋女士,一定在音乐界广有盛誉。”   谢云卓微笑着否认:“我虽曾拜在她门下,但天资有限,学了几年也只是略懂皮毛,时常被蒋女士训诫,自然不能和其他师兄师弟相提并论。”   何芝琪惊讶:“谢先生不是音乐界人士?”   “不,我从事金融行业。”   两人问答之间惠恬恬也和陆露程家明之间闹着眉眼官司。   何芝琪问题结束,惠恬恬便对他们道:“好了好了,你们再不去吃宵夜就没位置了。”   “你不去?”程佳明脸色沉了沉。何芝琪却放肆地吹了声口哨,冲惠恬恬眨眨眼。   惠恬恬神色微窘地点头:“下次吧。”   余下三人神色各异。   谢云卓冲他们微微颔首,便搂着惠恬恬缓步离开。   直到坐上车,惠恬恬才大松一口气。   谢云卓眼露笑意:“怎么?”   惠恬恬只是道:“校门口人太多,三少爷又是如此广受欢迎,连带着被目光洗礼的滋味真不好受。”   谢云卓刮了刮她的鼻子:“贫嘴。”   惠恬恬冲他吐了吐舌头便噘嘴坐在一边。   谢云卓好笑地牵过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想不想出去度假?”   惠恬恬心里先是一喜,继而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近来天天夜半归家的是谁,忙成这样还有心思度假?”   “不就是为了休假才没日没夜让一批助理陪我加班么?怎么,不想去?”   惠恬恬心中自然是千个百个愿意去。   “真的可以?”她有些怀疑。   谢云卓低声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这话说完,惠恬恬立即抱胸冷笑。   谢云卓意识到戳中她痛处,连忙拥住她软声道:“好好好,我错了,我改。”   惠恬恬这才满意。   “想好去哪没有?”   谢云卓道:“我的母亲在瑞士莱蒙湖畔有一栋房子,八岁以前,我和生父生母住在那儿,已经好多年没有回去,想不想过去看看?”   惠恬恬吃惊:“你出生在瑞士?那你是瑞士籍?”   谢云卓笑:“确切的说,我还有美国国籍。”   惠恬恬捂嘴低呼:“原来我的小表舅是拥有双重国籍的国际友人,失敬失敬!”   “嗯?小表舅?”   惠恬恬见他面露不悦,恰好车子已经停在别墅外,她连忙打开车门一路飞奔进屋,还不忘回头对谢云卓嚷嚷:“我什么都没说一定是你听错了,现在我赶着收拾行李别打扰我!”   等谢云卓回到卧室的时候,一只箱子已经装好,惠恬恬拎着两条裙子坐在另一只行李箱上迟疑不决:“带哪条好呢?”   谢云卓拿掉脖子上的领结,好笑道:“明天下午的飞机,这个问题你可以留到明天早上慢慢考虑。”   惠恬恬思路被打断,佯装生气道:“今日事今日毕,明早还有明早的事。”   ……   飞机在克万特兰国际机场降落,已有专车等候在停机坪前。   此时日内瓦天气晴朗,阳光也是暖融融的。不远处阿尔卑山冰山覆盖,莱蒙湖波光粼粼,水面上天鹅摇曳,天空中海鸟盘旋,沿湖畔的码头上停泊着私人帆船和游艇,一切看起来都让人感到无比舒适。   车子沿着湖畔大道匀速行驶,惠恬恬看得兴致勃勃,不知不觉中他们进入依山傍水的VEVEY小镇。   车行至半山腰间,几个拐弯便看到路的尽头一栋精巧别致的法式建筑。   “是这里吗?”惠恬恬心情愉悦,她一见这栋童话般的房子就特别喜欢。蓝天白云,远处山头的葡萄梯田,下面是湛蓝湛蓝的莱蒙湖,简直就是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   谢云卓含笑不语,牵着惠恬恬下车。   ? ☆、50、夜温柔 ?  房子定期有人打扫,所以显得窗明几净。   他们只需要将行李搬入卧室即可。   卧室在二楼,靠着谢云卓幼时的房间。   “为什么不能住你的房间?”惠恬恬有些不满,干脆跑到隔壁将房门打开,看到一架双层杉木的儿童床才恍然大悟:“这床确实小了点。”   “我离开时才八岁,”谢云卓走来,手触摸着实木床架,目光里缠绵出几缕怀念,“那时候母亲还笑着说,她要为我生一个妹妹……”   他的语气忽而怅然,惠恬恬知道他的父母一定出了意外,否则他也不会被谢家姨母收养。她并不希望勾起他的伤心事,于是趁他失神之际脱下鞋敏捷地爬上床的上层,还大力地拍了拍床板,嬉笑道:“好结实的儿童床,居然一点儿都不晃。”   谢云卓此时才将注意力转到她身上,抬头一看,便提醒道:“小心碰到……”   他的话刚落,惠恬恬已经惊呼出声:“好疼……”   谢云卓哭笑不得。   她捂着被撞的脑袋可怜兮兮地低头看他:“你还笑……”   谢云卓将她抱到沙发上,揉了揉她撞疼的部位,眼露无奈:“我只是一刻没看住你,怎么就那么贪玩,跑到上面去……”   惠恬恬在他怀里哼哼唧唧:“我没睡过这种床,我好奇,想切身感受一下居高临下的滋味怎么啦?哼,我告诉你,今晚我要睡这张床。”   谢云卓只觉好笑,温柔地问:“不怕又撞疼?”   “只要小心点别站起来就成。”惠恬恬信誓旦旦。   谢云卓见她如此,有些担心今晚的福利,于是语气略带试探:“你睡上面,我呢?”儿童床上层比下层还窄,惠恬恬身材苗条还能勉强睡下。他可是一米八几的成年男性,再挤上去非塌了不可。   惠恬恬笑盈盈地指了指隔壁卧室:“你刚才不在收拾么,晚上正好睡呀。”   谢云卓:“……”   最后谢云卓还是没有如惠恬恬的意去睡隔壁,而是委屈自己睡在儿童床的下层。   他幼时对父亲亲自动手制作的这架儿童床十分喜欢,每晚都是极为满足地入睡。但是二十多年后的今天,他躺在同一个位置却显得十分别扭。   床太小,他睡不好。惠恬恬没睡在怀里,他还是睡不好……   但是上层的另一人似乎不受任何干扰,十多个小时的飞机已经让她疲累至极,一沾枕便睡了过去,甚至打着小小的呼噜。   谢云卓听着轻微的鼾声,干脆爬了起来,将惠恬恬小心地抱起,轻轻放到隔壁卧室的大床上。   惠恬恬睡得沉,自然没有醒。   谢云卓温柔地吻了吻她的脸,便怀抱着她,满足地闭上了眼……   ……   第二天惠恬恬醒来,自然察觉到是谢云卓干的好事,她佯装生气:“谢先生,昨晚我们都梦游了么?”   谢云卓搂住她,讨好道:“不,是我梦游,你睡得好好的,我便把你抱来了。”   惠恬恬只是拿笑眼看他,不说话。   谢云卓软声道:“你忍心看我睡那么小的床么,躺到半夜已经腰酸腿疼。”   惠恬恬狐疑地看着他,见他精神不济的样子,便信了大半。他在飞机上便没怎么睡,前些日子又一直熬夜工作,何况儿童床对他来说却是小了点,该把自个儿扭曲成什么样子他才能躺下去啊。   惠恬恬顿时有些心疼:“要帮你揉揉吗?”   谢云卓唇角一弯,自然不会拒绝。   惠恬恬便坐到他身后心无旁骛地按捏起来。   柔软的指尖,滑腻的肌肤,轻柔的力度,惠恬恬在按摩一道显然是外行中的外行。谢云卓睡儿童床的时候虽然四肢确实伸展不开,但大半晚还是睡在大床上的,僵硬的身体早已缓和过来,并不需要专业按摩来舒缓疲劳。   惠恬恬的动作反而激发了他的另一种需求。   清晨嘛,你们懂得……   于是,惠恬恬一声娇呼,天旋地转之后便被压倒……   ……   两人穿戴整齐的时候已是午餐时间。   屋中没有食材,他们便驱车到镇上的餐馆简单吃了一顿。   点了当地特色的奶酪火锅和肉馅饼,惠恬恬胃口很好,吃的比较多。谢云卓微笑地看着她,偶尔抿一口杯中的沙斯拉。   “好喝吗?”她抬眼问他。   他抬手为她倒入杯中,温声道:“你试试。”   惠恬恬捧起酒杯,小小的饮了一口,皱眉道:“没什么特别的。”   谢云卓突然靠近她吻了吻她的嘴角,惠恬恬反应过来捂住嘴,不满地瞪着他,低声道:“干什么?还在外面呢。”   谢云卓笑,如秋水月光一般清浅旖旎:“嘴角上有奶油,我帮你吃了。”   惠恬恬脸色一红,羞恼地放下餐具,擦净嘴:“我吃饱了。”   两人离开餐厅后去超市买了些日用品,以及牛肉火腿、黑麦面包和果蔬等食材,下午回到屋中,惠恬恬参观了每一个房间,其中包括谢云卓父母的画室。   “你的爸爸妈妈都是画家?”惠恬恬很新奇。   她在画室里看到他父母的画像。   他的父亲五官立体,眼窝深邃,有点欧罗巴人种的味道。谢云卓像他的母亲,很精致,很优雅。   谢云卓道:“父亲原来在一所大学执教,绘画只是爱好罢了。母亲是美术学院的学生,不过直到她嫁给父亲都没有拿到学位。”   惠恬恬惊讶地瞪大双眼:“你妈妈……”   “她一心只想嫁给父亲,便没有继续学业。”谢云卓笑了笑,看着画像上恬静柔美的母亲,“何况,她学画只是因为父亲喜欢。”   “你妈妈好有勇气。”惠恬恬感叹。   他们坐在露台上,面前便是湖光山色。谢云卓目光悠远:“她在巴黎遇到父亲,便一直追着他,从巴黎追到日内瓦,父亲终于被感动,在此和她定居下来。”   “这里风景很好,的确适合居住。”莱蒙湖如宁静的丝绸,勃朗峰终年冰雪覆盖,还有绿意浓浓的葡萄梯田,每天在如此美景中度过,该是何等惬意的事情。   惠恬恬小口啜着葡萄汁,心情十分愉悦。   谢云卓侧身,细白的指小心翼翼地抚摸她的脸颊,清致的眉眼蕴出缱绻的笑意:“只要你在,哪里都好。”   惠恬恬小脸一红,羞赧地站了起来,说了句:“我忘记要做晚饭。”便蹬蹬蹬地跑去了厨房。   小镇的生活十分宁静安逸。   谢云卓在国内便把所有事务安排妥当,因此关了私人手机,也不用网络和国内联系。除去外界干扰,他们每天在家中用饭,饭后一起在莱蒙湖畔散步。   午后谢云卓会在露台看一点书,惠恬恬陪在他身侧晒着太阳睡一会儿。   夜晚的时候翻出家中收藏的影片,观赏卓别林的电影。他们不看当地电视台,因为惠恬恬不懂法语……   “我不懂法语怎么了,我会德语!”惠恬恬恼羞成怒,一把推开谢云卓。   谢云卓连忙劝哄:“好好好,不会法语不要紧,下次有时间陪你去苏黎世,那儿是德语区。还有达沃斯,雪景很美,还有温泉,今年冬天我带你去度假。”   惠恬恬这才安静下来,她在被子里思索一番,猛然想起两年前在微博上,谢云卓和荣致谦参加某论坛的晚餐会被拍到的照片,终于恍然。于是她一口咬上谢云卓的手,恨恨道:“坏蛋,想得美!我才不要陪你去出差。”   谢云卓小心思被戳穿,只是闷声笑:“不陪便不陪,也不用咬我。”   “谁让你笑话我不懂法语,就要咬你。”   两人打闹一会儿,便干柴烈火起来。   惠恬恬一反长期被欺压的状态,决定翻身做主人。   谢云卓见她这样才开心点,便默不作声让她自己动作。   不过惠恬恬的体力也就那么回事,最后还是瘫软无力地被压在底下……   第二天她又睡到中午才醒。   谢云卓已经从湖边散步回来。   外面阳光和煦温暖,他穿着茶色细条纹衬衣,深色裤子,坐在露台上看一本书。清致眉目,白皙的肌肤,侧脸沉静如玉。   惠恬恬踮起脚尖,轻轻地挪到他背后,突然伸出手蒙住他的双眼,笑嘻嘻地问:“帅哥帅哥,猜猜看我是谁?”   谢云卓唇边泛起一丝柔煦的笑,他放下书,清水似的嗓音分外温柔:“猜不到,可以摸一下吗?”   惠恬恬嗲声道:“不行啊哥哥,摸一下就犯规了。”   “唔。”谢云卓似是沉思一番,然后开口道,“我若是答错,是否有什么惩罚?”   惠恬恬立即点头,想起他看不见,便说道:“答不对就不给你做饭,为了你的肚子,请认真回答。”她都叫他帅哥了,他也该认认真真地赞美她。   谢云卓低笑一声,配合地猜道:“你是……小懒猪?”   惠恬恬大怒。   她一下子松开他,恶狠狠道:“你才是懒猪!恭喜你,猪哥哥,今天没你的饭吃。”   ? ☆、51、夜温柔 ?  她说着便愤怒转身,谢云卓一下子拉住她的手腕,微一用力便将她带到自己怀中,笑得揶揄:“都叫我猪哥哥了,还不承认自己是猪妹妹?”   惠恬恬一噎,一张俏脸憋得通红。   她气急了,双手双脚又被谢云卓禁锢着,剩下的只有一张嘴。所以她想都没想,一口就咬了上去。   这个角度,她一咬便是咬上了谢云卓清峭的下巴。   她并不用力,谢云卓也只是装模作样的倒抽了一口气,效果显而易见,惠恬恬很快便收起了爪牙。   虽然如此,光洁的下巴上还是留下了淡淡的齿印。   惠恬恬眯眼打量着自己的杰作,然后眸光一转,忽而笑了起来:“我不做饭了,敢不敢和我出去吃?”   谢云卓看出她的小心思,看她玩得开心,便顺了她的意。   两人最终在莱蒙湖畔的露天餐馆用餐。   一杯沙斯拉,一份莱蒙湖鱼,一份巧克力味的冰淇淋球,惠恬恬吃的满足。   户外阳光充足,莱蒙湖近在咫尺,宁静的湖面如发光的蓝色丝绸,远处湖面来回几艘白色的私人游艇,天空飞旋着水鸟,一切美好得皆可入画。   惠恬恬吃了一会儿,便欣赏起自己的杰作。   谢云卓正安静地用餐。他不紧不慢地切着盘中的鱼,白皙细长的指握着银色刀叉,轮廓优美的眼,秀挺的鼻峰,薄削的双唇,茶色细条纹衬衣妥帖工整,熨得没有一丝褶皱。阳光流连在他身上,身后平湖万顷,风烟俱净,宛如一帧气韵天成的广告影片。   美人美景,可观可叹。   再仔细看些,美人下巴上淡淡齿痕引人遐想。   事实上点菜的时候如惠恬恬所料,侍应生果然将目光停留在谢云卓的下巴上。她正窃笑,侍应生的目光便悄然落在她身上,目光中一点了然的笑意。   惠恬恬自食恶果,又开始生闷气。   谢云卓柔声哄劝,再加上美食加持,她才渐渐气消。   餐后两人沿着湖畔散步。   Vevey虽无洛桑盛名在外,但也是知名度假胜地。   此时湖畔游客不少,有人和卓别林雕像合影,有人和他们一样静静地散步,享受和煦的阳光和温柔的微风。   惠恬恬想起假期已近尾声,不免遗憾。   小镇是巧克力之乡,又是雀巢总部所在,归国前自然要将特产装满行李箱,这才敢说没有白来一趟。   谢云卓看她疯狂购物的样子深觉好笑:“需要买这么多?”   惠恬恬忙着选购,拨冗回答一句:“同学几十,每人一份哪里多?”      幸有谢先生这位免费劳力,惠恬恬才轻轻松松地将所有东西带回屋子。   离开前某一日晚上,惠恬恬无意中翻到陈年影集一本,里面多是一家三口的温馨合照。   惠恬恬一页一页翻过去,深觉谢先生童年便已经身俱祸水气质,那清澈水灵的眼,白软的脸颊和微嘟的粉唇,连惠恬恬都恨不能亲一亲照片上的小人。   “你爸妈基因真好。”惠恬恬忍不住赞叹。   她看着照片上的三口之家,目光落在谢云卓父亲身上,拄着下巴思量片刻,有些明白了:“你爸爸不是中国人吧。”听说混血的孩子聪明漂亮,谢云卓像他妈妈,所以她才一直没察觉到他血统“不纯”。   谢云卓正在喝咖啡,细瓷描金的托碟称得十指纤长光洁。他闻言,看了过来,目光一瞬间的阴翳,但触碰至她唇边笑意,又脉脉温柔起来,只是温润的嗓音携了几许晦涩的讥嘲:“他是比利时人,有一半华人血统。”   惠恬恬没料到竟是这种答案,她有心再问,却察觉谢云卓蹙眉将目光掉向了别处,不欲多谈的样子。   她只好乖乖闭嘴,低头继续翻阅影集。   最后的几页,她看到谢云卓妈妈明显凸出的肚子,再次忍不住问出声来:“你妈妈……怀孕了?”   她没听过谢云卓有弟弟或妹妹,这样看来,这个孩子岂不是……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问题。   她有些懊悔,便偷偷看了一眼谢云卓,他的脸色有些僵硬,眸光渐渐冷澈。   见他如此,惠恬恬心下忐忑,只好合上影集,爬到沙发另一头,抱住他的脖子撒娇讨饶:“别生气我的气嘛,我不问了。”   谢云卓神色沉郁,看见她仰起脸,满眼讨好的笑容,声音又如此软糯甜美,不自禁伸手揽住她的腰。   怀中柔软馥郁的身子让他的心顿时软了软。谢云卓轻轻抚摸着她的脸,眉间淡淡的褶皱,声音有着无可奈何的轻柔:“我没有生气,也并非不愿意提起。你是我放在心上的人,旧时的事我不该瞒你,只是如今不知从何说起罢了。”   他对着她笑,眼底却掩埋着几点凄怆。   惠恬恬心知这并非愉快的过往,甚至于在他成年后都不愿忆及,可想其中曲折。   她抱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胸口,感受柔软的细麻布衬衣里略微清瘦的胸膛。   自一年前强制戒毒归来以后,他的身体便消瘦了。此后不管如何进补都再未长回来。她听说长期吸毒的人内脏会有伤害,但他仅仅被注射过一次,想来不会有太大问题。况且自那以后也没有见他身有不适,虽然瘦了只要健康便已经足够。   惠恬恬这样想着,满足地嗅着他身上迷雾森林般清冷幽若的淡淡香味。这是他独有的气息,自从将他放入心里,他的气息便如同刻在某根最敏感的记忆神经上。每一次相拥贴近,便令她毫无防备地沉迷其中。   她想,她一定爱上他了。   爱他独有的气味、温度,爱他温柔凝视的目光,唇边漾起的浅笑,甚至是眉间淡淡的褶皱和生气时嘴角抿成的深刻纹路。每一处,每一处,她所能想象到的。   原来,她已沉迷至斯。   ……   回国前一晚,她拆开买回的巧克力与谢云卓分享:“明天就要走了,公司里肯定有一大堆工作等着你解决,不如来点巧克力,好歹让你心情愉快起来。”   惠恬恬边说边剥开巧克力送入谢云卓口中。   谢云卓还未来得及反对,一颗柔滑香浓的巧克力便已被迫含入口中。   他蹙眉看着笑盈盈的惠恬恬,一把将她拉入怀中,狠狠吻了上去。   这一吻极致缠绵。   谢云卓用舌尖撬开她的唇齿将巧克力喂入惠恬恬口中。   惠恬恬含着巧克力轻轻地笑,又灵巧地将它推还给谢云卓。   两相竞逐之下,巧克力化为甜蜜的涎水,令这旖旎温柔的吻也变得甜腻火热起来。   夜晚的露台,晚风轻送,星光漫天。   时光如此宁静,他们在星夜下静静拥吻。   惠恬恬熟练地抽掉他胸前柔软的丝质领带,双手抚上他挺括的衣领,在他苍白的过分的脖颈使坏地呵气。   谢云卓果然再也无法克制,呻-吟一声便将她压倒在下……   ……   清晨醒来,枕畔是谢云卓安静沉睡的脸。她被他搂在怀中,肌肤相贴,是难以言喻的亲密之意。   在如此平常的早晨,在这个极为平常的私人领域,她一睁眼便能看到他,甚至可以毫无顾忌地吻上他的嘴唇,分享彼此的呼吸和体温,她的心突然被一种柔软的情绪盈满。   时光那么美好,几乎让人以为是虚幻。惠恬恬一动不动,就怕打破此时的宁静与幸福。   可是不知不觉,泪,湿于睫。   细白的手指温柔地抚过她的脸颊,耳边是谢云卓初醒时略带沙哑的声音:“怎么哭了?”   惠恬恬茫然地回头,见他眸中难掩的关怀和心疼,她倏地扑入他怀中,语声闷闷的:“要离开了,我舍不得……”   谢云卓抚着她柔软的发丝,低声笑:“就为这?以后你若想来,我便带你过来。想待多久都随你……”   惠恬恬顿时止住了泪,抬头期待地问:“真的?”   谢云卓亲昵地捏了捏她的鼻尖:“不过我可能没办法长时间陪你,所以只能劳你一个人待着,等你住够了我会遣人来接。”   惠恬恬眉头一皱,眼中冒火,扑腾着就要往谢云卓身上咬:“坏蛋,又骗我,我才不要一个人待在这儿!”他是故意和她这个法文盲过不去吧!   谢云卓见她恼怒,连忙哄劝:“好好,不是一个人,只要你想来,我都奉陪到底。别咬了,我怕你牙疼。时间也差不多,该起床穿衣,我们是中午的飞机,东西还劳你收拾。”   “哼!自己收拾,别赖我。叫你骗我,叫你骗我,我就不帮你收拾,坏蛋!”   整个上午就在吵吵闹闹中度过。   直到上飞机的时候谢云卓还在头疼,惠恬恬则是一股脑儿又睡了过去。   ——呵,还不承认是小懒猪……   ……   飞机停在宁城机场的时候,整个宁城被阴雨笼罩。   天空灰蒙蒙的,迎面而来的风也有一丝冷意。   谢云卓将外套脱下披在惠恬恬身上,惠恬恬对他笑了笑,再抬头时,瞥见不远处瞿杨和司远已等候在车旁。   司远一见他们便步履匆匆而来,谢云卓见他神色犹豫,便问:“是不是公司里出了什么事?”   司远的目光调向惠恬恬,又很快收回,低声道:“谢先生放心,公司里一切都好。”   谢云卓依旧看着他,不动声色。   司远道:“是关于恬恬小姐的母亲,谢宜兰女士。”   惠恬恬一听司远提起她的妈妈,有些急了,抓住司远的袖子问:“我妈怎么了?”   司远有些尴尬。   谢云卓握住惠恬恬的手,松开司远。   司远松了一口气,语气尽量放轻松:“是这样,二号的时候谢女士来宁城看望恬恬小姐。因为联系不上恬恬小姐便在别墅外等了一会儿。晚间保安巡逻的时候发现她倒在地上,便立即将人送到了医院。”   惠恬恬脸色发白得问:“怎么会这样?我妈妈有没有事?”   “是脑出血,手术后已经没有大碍,现在在人民医院神经内科治疗。”? ☆、52、劫爱记 ?  谢云卓立即吩咐一声:“去医院。”   车子在机场大道疾驰起来。   虽然得知谢宜兰身体安好,但惠恬恬依旧忐忑不安。   谢云卓看出她的焦虑,握住她膝盖上的手,低声安慰:“兰姐身体无碍,你别担心。”   惠恬恬没有说话。   她心中很自责,若非她只想着自己,也不会一直关着手机,谢宜兰也不会因为联系不上她而晕倒在外……   她颤抖着开了手机。   一阵清亮的开机铃声后,桌面归于安静。   紧接着一条条短信接连跳出。   最近的有姨母的来电提醒,还有舅妈的,宁城谢家表姨的,最早的便是谢宜兰的。   其中有十多条罗珊珊的短信:“恬恬,看到短信请立刻回电,你妈妈在医院抢救!”   ……   惠恬恬一遍遍看着短信,喉咙仿佛被哽住。   想来,她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和妈妈通过电话。连五一出门都未想起知会她,更别提关心她的身体。否则,她如何会让妈妈劳碌奔波看望自己?   妈妈从来便挂念着她,可是她却完全将她抛到了脑后。   为人子女,竟是如此不孝……   惠恬恬懊恼的无以复加,对谢云卓的安慰也是置若罔闻。   她只想快一点看到妈妈,亲眼确认她好不好……   阴雨连绵的宁城,道路湿滑。车子在进入市区的时候赶上堵车,直过了大半个钟头才缓慢移动。   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   惠恬恬一下车便匆忙跑进医院,在大门口还和探望病人的家属撞了一下,她连道歉都来不及便一股脑冲入了电梯。   出了电梯,张望着两头一间间病房,她焦急地念着:“59床……59床在哪……”   谢云卓一直紧跟着她,见她如无头苍蝇一般,便握住她的手,低声道:“这边。”   他拉着惠恬恬大步往前,惠恬恬便快步跟着。   终于到达病房,打开门,惠恬恬一眼便看到病床上脸色憔悴的谢宜兰。   她闭着眼正在输液,鼻间插着氧气管,手臂上的管子连接着床侧柜子上的心电图,曲线一下一下地跳着,惠恬恬的心也跟着“突”、“突”地跳着。   谢宜兰身患高血压,虽体弱极易染病,但在惠恬恬的记忆里,都是只需在医院门诊部看诊吃些药便能稳定下来,何曾有过如此气息奄奄躺在病床上的时候?   她的眼顿时湿了。   竟然不敢上前一步仔细看看妈妈。   “恬恬。”出声的是她的大姨谢宜梅。   惠恬恬起先全部注意力都在谢宜兰身上,自然没有留意陪床的人。这时被她一喊,她顿时回神,茫然地看着她,哽咽道:“姨妈……”   谢宜兰住院五日,谢宜梅陪床三日,她此时也是疲累,心中有些埋怨,但谢宜兰毕竟是她二妹,心中也是担忧的。只不过二妹病了多日,却联系不上她唯一的女儿,此刻失联之人突然出现,她有心责怪,但随即看到紧随惠恬恬进入病房的谢云卓,职责的话便一下子吞回了肚子里,转而惊讶道:“云卓,你也来了?”   谢云卓微微颔首,客气地问候一声:“梅姐。”   谢宜梅的目光收了回来,落在跟前惠恬恬身上披着的男士西装上。      她疑惑地看了他们几眼,似乎想到了什么,心绪翻滚之下脸色也变了数变,却什么也没问出声。倒是谢云卓看惠恬恬失魂落魄的样子,帮着问了一句:“兰姐情况如何,医生怎么说?”   谢宜梅这才想起正经事,她看了眼病床上陷入沉睡的二妹,叹了一口气:“能怎么说呢?也是老毛病了,高血压,加上来宁城那日天气突变,她在外冻了几个小时,血压上升,出现轻微脑出血。好在抢救及时,还不至于造成偏瘫。”   惠恬恬听了脸色就是一白。   若非她在外度假,妈妈又怎么会白白在屋外受冻引发脑出血?   谢宜梅虽然没有责备惠恬恬,但听到惠恬恬耳中便全是自己的不是。   她注意到谢宜梅的眼神,间或落在自己的身上。她终于想起身上谢云卓的外套,心没来由的“咚”了一声,她几乎是慌张地把外套脱下,垂着眼递给谢云卓,低声道了一句:“谢谢。”   她的眼神躲闪,动作有些僵硬。谢云卓见她如此生疏客气,知道是因为谢宜梅在场,虽然心里明白,却控制不住紧抿唇,淡淡的不悦。   惠恬恬此刻无法兼顾他的心情,她走到床边坐下,双手握住谢宜兰的手,看着她苍白消瘦的面孔,心中如牵动着一根细细的丝线,一下一下搅动着心脏,酸楚尖锐的疼。   “妈妈什么时候能醒?”她轻声问谢宜梅。   谢宜梅道:“自从抢救过来后,她每天睡得多,再过半个小时护士要来量血压,她也该醒了。”   惠恬恬点点头,便再也不问其他,一直看着谢宜兰。   此时谢宜梅起身对谢云卓道:“云卓,你公司事忙,这里有我和恬恬在就行了。”   谢宜梅也是好心,毕竟人也看过了,她二妹睡着也没有大碍,如谢云卓这般事务繁忙的,哪里有闲暇在这儿空度。   谢云卓看了眼惠恬恬,她咬唇不言不语,双眼盯着昏睡的谢宜兰,仿若已不在乎其他。   他眉头微微一皱,眼底浮起沉沉墨色。   “也好,我刚回来,还需处理一些事,稍晚再过来看兰姐。”他面上彬彬有礼,走前状似无意瞥了眼惠恬恬。可惠恬恬垂着头,表情木木的。   他面无表情,转身离开。   ……   惠恬恬听着远去的脚步声,神色渐渐放松,心中愧疚却越来越大,对谢宜兰的,还有对谢云卓的。   她知道自己的无动于衷惹到了他,他必定生了闷气。可是此时此刻,她无心追上去安慰,甚至解释。   想到自己只顾着沉浸在爱情里,只顾着自己和谢云卓甜蜜,却害妈妈病重,她就羞愧的无以复加。   瑞士的几日假期有多甜蜜,她此刻就有多自责。   而对于陪伴她度假的谢云卓,她已经不愿意去深想。   她爱这个人,但是她并不希望因此而使谢宜兰受累。   如果她要和谢云卓在一起,往后需面对的还有整个谢家。   即使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注重人伦羞耻的百年谢氏,难道便会轻易揭过他们差了辈分的事实?   她不惧白眼冷嘲,却不忍妈妈因她受过。   何况此刻妈妈如此脆弱地躺在病床上,她更是不愿让她再受一点刺激。   现实终归是现实,瑞士闲适温暖的假日便如虚幻梦境一般,回到宁城,她不得不接受现实。谢云卓那边,她只能选择逃避……   不知过了多久,谢宜梅一声“二妹”,终于拽回惠恬恬的思绪。她转而一看,便见妈妈睁开了眼,眼神有些虚晃,最后在她身上定了定。   “恬……恬……”她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惠恬恬眼眶泛红,低低应了声:“妈妈,是我。都是我不好,出去玩都没告诉你,害的你赶来宁城看我,都怪我……”   “不怪你……妈妈,只是……担心你……你手机……关机,妈妈怕……怕你出事……”谢宜兰说的艰难,说了几句已经气喘。谢宜梅连忙劝她:“二妹,你快别说了,大家都知道你担心恬恬,也没人怪她。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好好休息,调理好身体出院,恬恬也就不会怪她自个儿了。”   惠恬恬擦了把眼泪,抽噎道:“妈,你什么都别担心,我一切都好。小表舅看我学习辛苦,找了时间带我出去度假。我在外面玩得很开心。因为在国外,所以关了手机。我还买了很多礼物送同学。你快点好起来,我也给你带了好多好吃的,是黑巧克力,降血压的。”   谢宜兰唇角动了动,有些笑容似的。   此时护士进来测血压,惠恬恬往后移了移,将位置让出来。   谢宜梅听她亲口承认和谢云卓出国度假,心里的那点疑虑更重了。   她轻声喊了惠恬恬,示意一起出去。   惠恬恬注意到大姨面色古怪,迟疑一下便跟了出去。   安静的走廊里,谢宜梅看着眼前容颜出众的外甥女,犹疑一番终于问了出来:“恬恬,你是否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惠恬恬一愣。   谢宜梅掂量着用词,小声道:“你妈妈身体不好,受不得刺激。你说此次出国是云卓带你出去的,大姨也是关心你。云卓年轻气盛,手握大权,做事难免肆意。母亲虽嘱托云卓照顾你,也是念在他是你长辈,又有能力照拂你。可云卓对你再好,再无顾忌,他是男人不要紧,你是个未婚的姑娘家,也该处处注意分寸。”   谢宜梅提点到这里,突然想起去年闹得家宅不宁的流产事件,虽然到最后不了了之,但此刻联系着思量一番,她突然有丝了悟。   心中风浪激起,她目含一丝震惊看着惠恬恬。   她的话不轻不重,却是作为长辈的好心提点,惠恬恬自然听得出,正因此,已经被里面暗含的指责闹得抬不起头。   没有分寸……不自爱……   惠恬恬面若白纸,嘴唇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谢宜梅见她脸色突变,有些后悔自己是否把话说重了。毕竟这种事,若是硬来,她一个小姑娘又有什么反抗的余地?   可是想想谢云卓,那样彬彬有礼冷淡自持的人,少年掌权,位居高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仪容又是如此出众,惹得多少名媛千金趋之若鹜,他又怎么会对恬恬另眼相看?   谢宜梅脑中如乱麻,也不知自己猜测的是否属实。但想起母亲在流产事件后将惠恬恬交托云卓,她心中又猛地掀起一阵惊涛骇浪。母亲如此,又是何意?   她们两人在楼梯口,旁边便是几架电梯。   此刻其中一架电梯的门缓缓移开,宁城谢家长媳,惠恬恬的表姨谢宜芳,小姨妈谢宜竹以及几个表姐妹陆续出了电梯。   彼此一个照面,谢思琳讽刺出声:“咦?这不是恬恬吗?出门玩连亲妈都不顾,现在终于舍得回来了。” ☆、53、劫爱记 ?  “思琳!”谢宜梅厉声喝止。   谢思琳不满:“姑妈,我哪里说错了?我就在公司,我知道这段时间小表叔在外出差,现在他回公司,恬恬也晓得出现了。之前她住小表叔那儿,小表叔要出差要去哪里她最清楚,就算厚着脸皮求他带她出去也不是没有可能。当然,我觉得还有个可能,我猜她就是打着陪小表叔出差的幌子,自己一个人到哪里和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逍遥去了。呵呵,对不对啊恬恬?”   谢思琳的话直白又不客气,背后的寓意让其余人均是脸色一变。   “谢思琳,你给我闭嘴!”谢宜梅简直无法想象大哥大嫂是如何教出这么一个不知深浅的女儿,此刻毕竟有宁城谢家的亲戚在场,她如此口不择言,败坏自家姐妹的名声能有什么好处?   谢宜梅深感脸上无光,而谢思琳被自家大姑妈厉声责备,心里也颇感委屈。   宁城谢家长媳周敏捷出来圆场:“思琳年纪小,宜梅你也别怪她,她也是关心则乱。”   她又拉住独自站在一边默不啃声的惠恬恬,温声道:“恬恬功课忙,假期里云卓带着她出去放松放松也是好意。宜兰出事是意外,大家都心平气和一点。我们是亲戚,是自己人,往常也是和和气气的。女孩子们偶尔闹点小矛盾也无伤大雅,总归心里知道对方是为自己好就行了,对不对?”   谢思琳心惧大姑妈,加上周敏捷一番话,也颇有些后悔自己太过冲动。不论心中如何看不惯惠恬恬,在外人面前冷嘲热讽便显得自己不知礼了。此刻既然有人给她台阶下,她自认能屈能伸,虽然面色有些僵硬,但好歹挤出了几丝笑容:“恬恬,对不起,我也是担心二姑妈,一时嘴快口不择言,你别放在心上。”   惠恬恬胸口如被石块压着闷闷的疼。   谢思琳然冷嘲热讽不怀好意,但猜忌的话虽不是全中多少有几分真实。惠恬恬无法辩驳,便咬唇一动不动地站着。听到谢思琳不情不愿地道歉,她也强扯出一抹笑,轻声道:“没关系,我有不对的地方。”   小辈握手言和,场面自然好看很多。   谢宜竹见气氛缓和,便道:“我们也别堵在这儿了,进去看看二姐吧。”   一行人这才朝着病房走去。   惠恬恬落在后面,魂不守舍的样子。   走在前面的罗珊珊停下脚步,担忧道:“恬恬,你没事吧。”   惠恬恬抿唇对她笑了笑:“谢谢,我没事……”   罗珊珊看着她,见她神色缓和才迟疑道:“我给你发过短信……”   惠恬恬的手微颤,低声说:“抱歉,回来后才看到。”   “你……真的和小舅舅出去了么?”罗珊珊问出口后又觉得自己唐突,连忙补充:“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不回答也没关系。”   惠恬恬心知妈妈和大姨都已知晓,自己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点头:“抱歉,一时任性让你们为难。”   罗珊珊见她没有生气,便拉着她的手笑:“这有什么,出去玩嘛当然要玩的开心,谁也不会料到二表姨出事。况且现在一切都好,你也平安回来啦。”   两人相携进了病房。   谢宜兰在病床上恹恹的,话也不能多说。众人坐了一会儿,已近午餐时间。惠恬恬便对谢宜梅道:“姨妈,你先去吃饭吧,我在这儿陪妈妈。”   谢宜梅在这儿陪了一上午,早上也没吃什么东西,便答应了。   众人与惠恬恬道别后,她独自坐在床边。   谢宜兰一直在输液,几乎吃不进东西,惠恬恬遵医嘱给她喂了点流食,她便再次昏昏入睡。   惠恬恬进了趟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猛然发现沙发上多了个人。   “云卓?”   谢云卓的目光清湛而冷淡,对上惠恬恬的视线,墨色瞳孔流过温脉情波,在清冷的底色上渐渐蔓延酝深。   惠恬恬本来打算理智地应对两人的关系,可一见谢云卓温雅隽柔的脸便如掉入了蜜罐里一般,整颗心都泛起了甜味。   此时谢云卓指着桌上的餐盒,柔声道:“饿了吧,过来的时候顺路给你打包了饭菜,是你喜欢的餐厅。”   惠恬恬确实饿了,方才食堂过来送饭,她买了一份,饭硬硬的,菜太咸,她吃了一口,便皱眉搁在一边。   从前的她可没这么娇气,好吃的难吃的只要能吃便吃。此时看见餐盒上熟悉的餐厅logo,她终于恍悟,原来和谢云卓待在一起太久,连胃都被他惯出了毛病,等闲入不了口。   她突然有些负气,闷不啃声坐到桌前,打开餐盒吃了起来。   谢云卓的目光流连在她身上,白色凹凸纹细布衬衣挺括领子,侧脸瘦削清俊。午后阳光暖融地映入屋内,他优雅随意地坐在她身畔,眉目温柔,整个人被光线笼罩,那样明晰柔和。   惠恬恬注意到他的目光,毕竟还在病房里,里间的床上还躺着妈妈,她有些不自在,便顺口问:“你吃过了吗?”   谢云卓揽住她的肩,眼梢露出一丝清浅的笑:“嗯,你慢慢吃。”   惠恬恬却看着眼前精致可口的饭菜放下了筷子。   别人需提前三天订位才能吃到的菜,他顺路便能打包一份。   惠恬恬埋怨地瞥了他一眼,正好被他捉住。   谢云卓握住她的手,手指摩挲过她手背白皙细嫩的肌肤,温声问道:“怎么,不合胃口?”   惠恬恬有些丧气,闷闷地回答:“不是。”   谢云卓挑眉。   惠恬恬叹了口气,有些埋怨道:“这些日子快被你宠坏,若是以后离开了你我该怎么办啊?”   谢云卓握住惠恬恬的手不自觉一紧。   他的目光闪过一种锐利如锋芒的凛冽,口吻却如往常般随意,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好笑意味:“你也知道我对你如何,怎么还想着哪一天抛下我?我是否该夸你没心没肺?”   惠恬恬敏感地察觉到他的不悦,意识到自己出言不妥,她可怜兮兮道:“万一是你不要我了呢?”   谢云卓闻言眉头微微一皱。   他揽住她的腰,将她抱坐在怀里。秀挺的鼻峰,薄削的双唇,漆黑双眸专注地注视着她,低沉的水色般的声音:“怎么会这么想?”   惠恬恬垂睫,白嫩纤细的指戳了戳他打得一丝不苟的领带,闷声道:“你不是说过么?如果有一天, ‘the right girl’突然出现,你会抛下我,和她成就一段命定良缘。”   谢云卓闻言低笑出声。   他温柔地握住她不安分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傻女,我说这话还不是为了顺你的意。何况, ‘the right girl’不就是你么,连自己的醋都要吃?”   他的额头亲昵地抵着她的,声音轻轻的,宛若呓语。   惠恬恬被他温雅缱绻的目光缠住,心止不住“砰砰砰”地跳动。   他们离得如此之近,她甚至可以数清他眼睑上纤长而根根分明的睫毛。他的皮肤干净而温润,阳光辉映中彷佛吸收了光芒,莹莹如雪。惠恬恬伸手轻柔地抚上他的脸颊,谢云卓微微侧头笑了笑,嘴角勾勒出雪夜流光一般清浅的弧度。   惠恬恬的鼻息间满是他身上独有的淡淡的清冷的香味,她仿佛被蛊惑一般,怔怔地盯着他温软柔润的唇。   就在她失神之间,谢云卓已经将她按向他,两人的唇紧密相贴……   午后时光静谧,暖阳如水,她沉迷在这个温柔缠绵的吻中,胸口仿佛被浇灌了蜜水,生命竟以如此充盈静美的姿态盛放,温馨圆满仿佛这一刻便是天长地久……   ……   门外一声惊呼突至,以破冰的力度打碎沉浸在虚幻甜蜜中的人。   惠恬恬猝不及防之下睁开眼,便见大门敞开,谢思琳捂着嘴,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她的身后是周敏捷,谢宜芳,谢宜梅姐妹,罗珊珊,以及……惠恬恬的外祖父母!   时间仿佛被冻住,惠恬恬惊惶地垂下眼,再也不敢看一眼门外的众人。   她咬着唇,脸色煞白,纤细的指搭在谢云卓的肩背上,将熨帖工整的衬衣攒出几丝褶皱。   手足无措之下她感觉发顶被温柔地抚摸。她惶惶抬眼,便见谢云卓线条隽然的脸。他的眼神清淡而从容,口吻却是低柔的,带着莫名的安抚人心的力量。他说:“别怕,一切有我。”   ……   惠恬恬紧张地坐在病床边,谢宜兰还在昏睡,谢思琳和罗珊珊在床对面的沙发上沉默地坐着。整个病房里安静得仿佛可以听见输液管里轻微的点滴声。   惠恬恬双手不安地放在膝上,唇紧抿着。   虽然谢云卓出去时宽慰她放下心,但她还是忍不住皱着眉头,瞥了沙发上发怔的两人一眼,站起来慢吞吞走到门边。   门被关得死死的,听不到外间的任何声音。   惠恬恬心下焦躁,在病房里忐忑不安地来回走着。   罗珊珊呆住似的仿佛还沉浸在震惊之中,一贯擅长奚落惠恬恬的谢思琳此时也只是低声嘟囔了一句:“搞什么?”   惠恬恬听到她的声音便坐了回去,只是一双眼还直愣愣地往紧闭的门上瞧。   时间似乎无限制的延长。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突然开了。   谢云卓平静温和的脸出现在眼前。   沙发上的两人顿时站了起来。   惠恬恬见他出现心口便窒了一窒。   谢云卓微笑地看向她,伸出骨骼雅致的手,温润如水的声音:“恬恬,过来。”   脉脉温柔从他指尖传递而来,惠恬恬心神一动,依赖地看他一眼,被他牵着缓步走出房门。   江城谢家的长辈们端坐在外,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   惠恬恬的手被谢云卓紧紧握住,她的心在众人的注视下渐渐平静下来。她抬眼,朝长辈们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以从容的姿态迎接即将而来的拷问责难。   谢老爷子板着脸,喜怒难辨。老太太却朝着她微微颔首。   惠恬恬因外婆的动作悄悄舒了口气,却不防身畔谢云卓缓缓出声,在众人面前低眉温和地问她一句:“恬恬,愿意嫁给我么?”   ? ☆、54、劫爱记 ?  当班主任结束冗长的班会,宣布放暑假的时候,教室里即刻哄闹成一片。   陆露收拾好包包眼疾手快地拉住欲溜号的惠恬恬,气呼呼道:“跑什么,不是说好一起逛街K歌么?”   惠恬恬为难:“我今天要跟他回老宅吃饭。”   这个他,自然是指谢云卓。   陆露瞪她一眼,没好气道:“还没嫁过去呢,就那么急急忙忙地赶到人家里去了。”   自谢云卓向她求婚已过去两月,回校后她便自动向陆露交代了谢云卓向她求婚的事实,当然并未提及世俗眼里不可逾越的辈分障碍。否则,陆露在她面前会越发痛心疾首了。   “他就像蜜糖,太引人垂涎,即使清心寡欲也不免招蜂引蝶。”陆露机灵地打了个比方。   惠恬恬笑得甜蜜:“谢谢你的夸奖,我会如实转告,谢先生听了一定很高兴。”   陆露见她沉溺其中不可自拔,终于举双手投降:“色令智昏。Sweetie,我败给你了……”   她作出无可奈何的样子,不防肩上被人重重一拍,随即便是何芝琪欢快的声音:“陆露,这就对了嘛,Sweetie和谢先生那么般配,哪有你这般泼冷水的?嫉妒令女人丑恶。”   陆露“嗷——”一声,立刻亮出爪子挠她:“你说谁嫉妒?我嫉妒啥了?”   何芝琪左躲右闪:“你嫉妒Sweetie有人疼有人爱,而你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陆露气笑:“班长大人,据闻你娇花一朵却一样乏人问津,不如咱俩凑个对,也好顺利脱单?”   何芝琪作出扶额深思状:“这个想法很新鲜,容我仔细想想……”   惠恬恬趁她们俩胡闹的时候顺利闪人。   教学楼外僻静的拐角,惠恬恬拉开车门迅速坐了进去。   车载香水的味道清幽熟悉,有点儿像他身上的味道,迷雾森林一般,清新缠婉的让人不自觉沉迷其中。   她坐进去的时候谢云卓低眉看着文件,纤长浓密的睫毛根根分明,在眼窝下投射出小片黑色的阴影,宁静专注得如同一幅静美无暇的画卷。   听到声响,他才抬头看向她,目光温柔暗含促狭:“这么快,没和朋友长亭送别一番?”   惠恬恬眨眨眼:“三少爷亲自驾临,我可舍不得让你久等。”   谢云卓放下文件,伸手轻点她的鼻尖,嘴角的弧度柔和温浅:“淘气。”淡淡宠溺的口吻。   惠恬恬捉住他的手,笑嘻嘻地摇晃:“你不就喜欢我这样么?”   谢云卓低眉微蹙:“我怎么不记得说过这样的话。”   惠恬恬满不在乎:“货已售出,概不退还,后悔也来不及了。”   谢云卓俯身为她系好安全带,顺势吻了吻她的脸颊,低柔的嗓音:“你是上天赐予我的珍宝,我一辈子都不后悔拥有你。”   他注视着她,目光如春日暖阳一般温和,暖融得似乎可以融化她的心。他们的鼻尖隔着一指宽的距离,彼此间呼吸相闻。惠恬恬已经如此熟悉他,但是看着他如精雕细刻的工笔画一般精致优雅的脸庞,听着他脉脉低婉的情话,她还是忍不住脸红心跳。   惠恬恬伸手环住他,将脸深深埋在他怀里。   薄料亚麻布质地的手工西服柔软爽滑,透过一层丝质衬衣,她可以清楚地听到他的心跳,感受到他温暖的体温,那么让她迷醉。   车窗外木棉树葳蕤蓊郁,一如她的年华,锦绣璀璨……   ……      这是谢云卓求婚后惠恬恬首次踏入宁城谢家老宅。   夕阳下的庭院,奢华精致,院中修剪得平整的草坪,盛放的扶桑花与晚霞辉映,火一般热烈的美。   惠恬恬却无心欣赏此处风光。   厚重的紫檀木大门敞开着,他们下车后屋中管家便迎面而来,恭敬地问候:“三少,恬恬小姐。”   惠恬恬从前见过管家几次,却还是陌生。   她对他笑了笑,便随着谢云卓入屋。   手搭在他的臂上,她有些紧张。   尽管谢云卓早已告诉她他的姨父并不反对他们的婚事,但仅仅是不反对而已,或许未必满意。   而对于谢世汝谢老爷子,因这些年身患重疾,常年在疗养院休养,惠恬恬几乎没有见过他的面,早年的记忆模糊,现在也记不清他的样子了。   惠恬恬进屋后,便由谢云卓的长嫂周敏捷招呼进了偏厅。   谢云卓去见老爷子。   不知为何,他很久没有出来。惠恬恬心中忐忑,却不得不微笑应付谢家表姨和几房表姐妹。   谢云卓的身世在谢家长辈及兄弟辈中并非秘密,因此谢宜芳对于谢云卓和惠恬恬的关系接受的很快。此时此刻,她和女儿罗珊珊也是对惠恬恬最为热情的。   罗珊珊在医院的时候还处于震惊状态,两个月过去,已经渐渐转过弯来,并且显得颇为高兴。   她拉着惠恬恬的手,叽叽喳喳说着话:“小舅舅那朵高岭之花,平日里对那些向他献殷勤的女孩子都是不屑一顾,没想到这么坚强的堡垒都被你攻克,我实在太崇拜你啦。”   “她那是深藏不露。”谢思琳不阴不阳地插了一句。   惠恬恬看了她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只是抿嘴笑。   谢云崇之女谢思颜道:“太意外了,连我都大吃一惊呢。小叔叔变表叔,还好他还是我叔叔。”   谢云礼读初中的小女儿谢思姮歪着脑袋对惠恬恬说了一句:“那么恬恬表姐以后嫁给小叔叔,我不就要叫你小婶婶?”   惠恬恬还没来得及说话,谢思颜便哀叫一声:“哦,怎么可以这样,从表妹变婶婶,生生比我高了一个辈啊!”   罗珊珊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还好恬恬本就是我表姐,我以后要改叫你小舅妈了哟。”   被表姐妹们调侃,惠恬恬脸皮薄,没一会儿便成了大红脸:“你们别说了,还没影的事呢。”   谢思琳顺势道:“家长未应,喜宴没办,你们都急什么。”   她这话一出口,让场面冷了一冷。   惠恬恬处于热恋期,心情好,也不与谢思琳计较。其他姐妹则是迅速转了话题。   谢思颜提及自己新购置的裙子,准备参加同学聚会的时候穿,让姐妹们品评一下哪套好看。   几人跟着上楼,罗珊珊拉着惠恬恬在后头。   二楼左拐一直走便是谢思颜的房间,但惠恬恬刚踏上二楼,便依稀听见右侧书房内传来的说话声,脚步不由一顿。   “恬恬?”罗珊珊回头疑惑地望着她。   惠恬恬食指立于唇前,示意她噤声,便侧耳偷听起书房里的动静。   “霍亨家族势大,塞尔杰为老夫人所出,如今家族权力由其母子二人把持,你已经处于劣势。”惠恬恬听出是谢云崇的声音。   紧接着便是一阵沉默。   惠恬恬趁机示意罗珊珊先走,罗珊珊犹豫了一下便依言去了谢思颜的房间。   惠恬恬等了等,旋即听见熟悉的温和的声音:“卡尔的遗嘱,我须成婚后沿袭爵位,出任霍亨大家长,执掌家族生意。老夫人毕竟年岁已高,力不从心,至于二叔,他与南美贩毒集团同流合污,早已被逐出家族。”   “如今局面在你眼里如此乐观?”谢云崇的声音很沉,“老侯爵中意你为继承人,老夫人心念塞尔杰对你早已生出不满。而今若因你的婚事与她交恶,必然对你不利。”   谢云卓不急不缓,语气里透出一丝嘲讽:“她的心中早有人选,不过那又如何?她要操控我的婚姻,我为什么要如她的意。”   谢云崇道:“无论如何,名门女子对你来说更有助益。”   他们之间的交谈低了下去,惠恬恬渐渐听不清楚,有些忐忑不安地离开。   她早知谢云卓身世复杂,但似乎比她想象得要曲折许多。同样,她和他在一起所要面对的似乎并不仅仅局限于谢家诸人。   惠恬恬对此只是一知半解,又不敢找谢云卓问清楚。有些事谢云卓没有告诉他,未必不是为她好,她心有感触。   一餐饭谢家长辈齐聚。   老爷子精神不济,坐在轮椅上,只露了一面便由管家推着回了房。   除此之外谢家其余人对恬恬礼遇有加。   谢云卓的二嫂对惠恬恬嘘寒问暖,又送她巴黎带回的钻石胸针一枚,已然将她待作自家妯娌。   惠恬恬求助地看了眼谢云卓,谢云卓示意她收下,她才没有推辞。   谢云崇尽管不赞同谢云卓和惠恬恬的婚事,但在面上对惠恬恬也是温和有礼。惠恬恬因为听到他和谢云卓的谈话,对他有些抵触,但人家礼仪做足,她便赔上笑脸应付,进退之间,举止尚算合宜。   餐桌气氛和乐融融,但惠恬恬心中有事自然食不知味。   好不容易一餐结束,众人又留下来喝茶。   谢云卓兄弟及其他男客在一边聊今日股指期货起落,惠恬恬心不在焉,也不参与表姐妹们的时尚话题,只在一旁作出微笑倾听状。   离开老宅的时候她暗自松了一口气。   谢云卓抚了抚她的发,柔声问:“累了?”   惠恬恬垂着头,闷声道:“还好。”   “我有份资料在公司,先送你回家,你早点睡。”   惠恬恬摇头:“送我去医院,今天还没看过妈妈。”   顾及到谢宜兰的身体,谢云卓求婚一事起先并未告知谢宜兰。这两个月来谢宜兰身体渐渐转好,已经可以下床正常走动。惠恬恬犹豫着什么时候把事情交代清楚,不妨谢宜兰先开了口,让惠恬恬大吃一惊。   “云卓日理万机,若不是为你,何苦日日前来报道。妈妈是过来人,知道他对你用心。他是谢家养子,只是你名义上的长辈,我也不是守旧之人,没理由阻挠女儿的幸福。”   谢宜兰曾经为爱私奔,是谢家离经叛道第一人。惠恬恬与谢云卓相恋,于她而言并非难以接受。何况此次病发,她忧心不知能陪女儿多久,只希望女儿身边有个长长久久相伴之人。   惠恬恬本以为会费一番口舌才能说服妈妈,没想到她如此轻易同意。   怔愣之余便是感动,她无言地搂住谢宜兰,眼眶里雾气氤氲……? ☆、55、劫爱记 ?  惠恬恬家中对于她和谢云卓的关系俱是乐见其成,但谢家老宅一行让惠恬恬心有惶惑。   谢云卓送她到医院后嘱咐她:“别待太久,回去时给我电话,我来接你。”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让她想起每一个轻风薄雾的清晨,他温柔地将她吻醒,眉眼缱绻,语声低靡,让人沉溺至斯。   惠恬恬忍不住伸手拥抱他,吻上他淡如柔波的唇。这一刻,他的气息,他的心跳,他的整个人都是她的。这是她的……谢云卓。   “恬恬?”谢云卓唤醒沉溺在惶恐不安中的惠恬恬,关怀的口吻,“怎么了?”   惠恬恬轻喘着,眼中泪光点点。   她纤细洁白的指尖按压在他的衬衣上,纠缠出淡淡褶皱:“你一定不会……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焦灼恐惧的表情,颤抖柔弱的声音,令谢云卓眉间微蹙。   “谁跟你说了什么?”迎面疾驶而来的救护车,闪烁的灯光下他沉静秀气的脸庞渐渐凝固成大理石般的冷硬,看着她的目光清冷而阴翳。   惠恬恬哆嗦着摇头:“没人对我说什么,我……”脑中回响着书房中大表舅的话,想到不知在什么地方可能已经有一个家族为他挑选的世家女子存在,她的心就一阵一阵的绞痛。   那个不知道名字的女子,她一定出身显贵,娴雅美丽,气质端凝,拥有和外貌家世匹配的学力才华,她在谢云卓的身边必能带来资产与源源不断的助益。   而她呢,她就是谢家长辈所言的婚姻的负累,除了谢云卓的爱和承诺,她一无所有。   可爱是虚幻的,承诺也可能变成空谈。如果在与家族的角逐中他选择了家族,放弃她,她又能如何?   曾经在他车上发现别的女子遗落的唇蜜便让她如鲠在喉,夜不能寐,而今想到自己可能被替代,想到他的副驾座,他的臂弯枕畔,他的温言软语和夜色中的热吻都将属于另一个人,心脏就仿佛被人挖去一块,空荡荡的,连疼都麻木……   月色如流水,夏夜的风中带着一丝白日的喧嚣燥热。   隔着一扇车门,谢云卓抚上她的脸,深邃清冷的双眼,带着脉脉的情意凝视着她:“答应我,别胡思乱想。”   惠恬恬的唇动了动,最终在他面前绽放出一抹笑,柔软糯糯的声音:“我答应你。”   看着他在夜色中驾车离开,她突然捂住脸,泪从指缝中滑落……   ……   “恬恬。”突如而来的一声呼唤,她慌忙抹去眼泪。   模糊的视线中是一张俊朗略带怒火的脸庞。   “程佳明?”匆忙中她挤出一丝笑,和着脸上残留的湿润,看在别人眼里有一种虚茫的刻意和掩饰。   程佳明绷着脸:“是不是被他欺负了?”   惠恬恬连忙摇头:“没有,他怎么会欺负我?”   “还不承认?我在这里都看见了,你为他哭。难道不是他对你不好?”   “不是……他对我很好。”惠恬恬解释,“是我自己心情不好,和他无关。”   程佳明一脸不信。   惠恬恬赶紧转移话题:“今天你怎么来了,又来看我妈妈吗?谢谢你了,我妈妈好了很多。”   “我们是朋友,来看阿姨是应该的。反正已经放假,有空就来看看。刚才陪着阿姨聊了一会儿,见她犯困就劝她睡下了。你现在要进去?我陪你。”   惠恬恬笑了笑便答应了。   两人刚到病房门口,便见谢宜兰的主治医师韩伯宁开门出来。   韩医生四十多岁,是诊断和治疗脑血管疾病的专家,此次谢宜兰发病时多亏他及时救治才免于危险,惠恬恬对他很是感激。不过主治医师一般在上午查房,所以此时惠恬恬见他来此不免有些惊讶。   “韩医生,您还在啊?”   韩伯宁微笑着颔首:“刚做完一个手术,顺道来看看病人的情况。”   惠恬恬笑:“谢谢韩医生。最近我妈妈整日念叨着出院,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您能否告诉我,现在她的身体情况可以出院吗?”   韩伯宁沉吟:“你母亲近来恢复的不错,但出院还需观察几天。”   惠恬恬无奈:“既然这样,我会把您的话如实转告,希望妈妈别太失望。”   韩伯宁笑了笑:“如果检查情况良好,一周后便能出院。”   惠恬恬听了这话放下心来,本来还想问一些出院后的注意事项,但程佳明提醒她韩医生刚忙完手术需要休息,惠恬恬才没有继续打扰。   进屋看了看谢宜兰,惠恬恬见她已睡着便放轻脚步出来。   她同程佳明出了医院,拿出手机想要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但一想起他和她的未来便萧索无力。   身旁程佳明道:“我开车,可以送你。”   惠恬恬的目光飘向远处,灯火酒绿中她忽而回眸,笑意带着一丝落寞:“我要去看电影,你先走吧。”   程佳明有些怔愣:“一个人?”   “不行吗?”   “不,当然不是……”他有些窘迫,“我也很久没看电影,不如一起?”   他说的小心翼翼,语气里带着试探与期盼,惠恬恬满腹心事没有察觉,点点头便走在了前面。   最近几部大片上映,影院里的人颇多。   两人选了一部喜剧片,程佳明便主动挤到人群中排队。惠恬恬去洗手间,因为人多,出来的时候不慎和人撞了一下。   对方的包包掉在地上,包里的东西滚了出来。   惠恬恬立即蹲下去帮着捡,直到看见一个熟悉的猫头鹰外观的唇蜜,她的手一顿,唇蜜被一只白皙秀美的手捡起。   “不好意思,东西我来捡就可以了。”轻轻柔柔的声音。   惠恬恬顺着那只手看上去,便见到一张雅致素净的小脸。楚楚的眼神,黑直的长发,糖果色的连衣裙,还有手中憨态可掬的猫头鹰,这一切将她模糊的记忆完美重现。   尽管谢云卓早已解释,但女孩对他的爱慕是事实,这让惠恬恬心口酸酸的。   对方戴上帽子后便低着头与惠恬恬擦身而过,惠恬恬深吸一口气,也没有耽搁,买了饮料便与程佳明会合。   片子很精彩,观众时不时发笑。   惠恬恬也看得津津有味,直到后半部分出现一个新的角色。从头到尾,她一共两组镜头,台词不过一句话,充其量是个龙套。惠恬恬心知自己完全不用在意,但心底隐隐的酸意促使她在电影结束时将片尾曲看完,从冗长的演员表底端找出那个名字……黎温雪。   ……   因看电影的时候手机开了静音,此时惠恬恬看到十几个未接来电便有些吃惊。电话自然是谢云卓打来的,此时将近十一点,惠恬恬正要拨回去,铃声已经响起。   “在哪儿,打电话给你怎么一直不接。我去过医院,护士说你没待多久便走了。”他的声音温和中难掩急促和担忧。   唇边悄悄牵起一抹笑,她故作平静道:“我在医院附近的影院看了部片子,手机开静音,没接到你的电话。”   “看电影,一个人?”嗓音低低的,迟疑的意味。   惠恬恬瞥了眼身旁高大俊朗,令不少经过的女生悄悄打量的少年,突然狡黠一笑:“不是,还有程佳明一起。”   预料中,那头静了一静。      “云卓?”她佯装为他的沉默迷惘。   “别乱跑,等我过来。”低柔平静的口吻,没有等她回答便挂了电话。   惠恬恬捧着手机呆了呆。   身旁程佳明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饿了,吃不吃夜宵,烧烤怎么样,我请客。”   惠恬恬在谢家的晚餐本就没吃什么,经他一提,不免垂涎。但谢云卓要过来,她可不想真惹他发怒,只好惋惜道:“不去了,他马上来接我。”   程佳明笑容微僵。   惠恬恬深感歉意:“不好意思,让你陪我这么久。你去吃吧,下次我请你。”   沉默一会儿,他道:“太晚了,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我在这儿陪你。”   事实上不远处便有一个烧烤摊子,几张小桌子上挤满了人,不停催着老板上菜。   孜然羊肉的香味飘来,惠恬恬竭力与胃里的馋虫作斗争,但最终肚子咕咕的叫出声来,惹得程佳明笑着看过来:“你等我一会儿。”   他说完便大步走去烧烤摊,在老板刚为客人烤好的一批羊肉串中奋力抢夺几串,丢下钱飞快地跑了回来。   惠恬恬忍不住鼓掌。   两人将肉串分了分,便站在路边吃了起来。   深宵的微风带着几许凉爽拂面,她喝了口冰饮,咬下一块香嫩滋着油的烤肉,心中一阵畅快。   黑色捷豹在路边悄然停下。   惠恬恬不顾形象地边吃边笑着和程佳明聊天,直至听到熟悉的温和的声音唤她:“恬恬。”   她转过头,看到谢云卓向她走来。   程佳明放下肉串,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谢云卓走到他们面前,温文客气地对程佳明道:“你好,程佳明。”   程佳明生硬地弯起唇角:“你好,谢先生。”   谢云卓从惠恬恬的包里抽出纸巾,为她擦净唇边的油渍,才牵起她的手,转而对程佳明道:“劳你陪她许久,需要送你回家么?”   程佳明眸色沉沉地看着他们相握的手,声线有些紧绷:“不用,我开车。”   谢云卓温文一笑:“那我们先告辞。”   这时候惠恬恬也出声道:“程佳明,今天谢谢你,再见。”   程佳明脸上神色松了一松,笑道:“不用谢我,别忘了下次你还得请我一顿。”   惠恬恬应了一声,冲他挥了挥手便跟着谢云卓上车。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谢云卓表情淡淡的,专注地开着车。城市街灯一晃而过,勾勒出他线条冷冽的侧脸。   他在生气。   惠恬恬在心里说。   所以她一动不动,沉默着直到别墅门口。   车门锁着,惠恬恬知道他有话说,便静静地等在一旁。   过了许久,她才听到他略带疲惫的声音:“恬恬,别和我耍这种性子。”   ? ☆、56、劫爱记 ?  惠恬恬蹙眉看向他。   谢云卓压了压额角,低声道:“程佳明在追你,别用他气我。”   惠恬恬愣了愣,连忙道:“你在说什么,他是我朋友。”   谢云卓低笑,夜色下目光有些凉润的微寒。   惠恬恬不由气恼。她确实故意用程佳明让谢云卓吃醋,但她和程佳明之间纯属朋友,若是知道他可能喜欢自己,她绝不会用他来开这样的玩笑。   可是谢云卓分明不信自己,她这样是否叫做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心中有些后悔,但看谢云卓唇边噙笑却暗含讥嘲的样子,到了唇边的软话便又咽了下去。   两人在车中僵持许久,直到“咔嚓”一声车门解了锁,惠恬恬的心也随之“咚”了一声。   谢云卓撇下她径自下车。   惠恬恬攒住手袋,唇紧紧抿着,看他进了大门才慢吞吞地跟过去。   深宵时刻,万籁俱寂,唯有远处高楼街灯繁华。   谢云卓换了身衣服便端着咖啡进了书房,从门缝里透出的光线在地板上划出一道橘色的光晕。   惠恬恬在昏暗的客厅呆坐许久才回了卧室。   习惯了枕畔的温柔,此时身旁却是冰冷一片。她辗转反侧,想起VEVEY每一个宁静温暖的午后,他坐在露台上安静地看书,她倚着他,伴着清风艳阳入睡,醒来便能得到一个缠绵甜蜜的深吻。   那时候他们彼此信任,他的眼中仿佛只有她一人,令她心头充盈着甜蜜与幸福。如今他们同在一间屋,深宵好梦的时刻,她在卧室,他却在书房独饮咖啡大有忙到天明的趋势。   惠恬恬知道自己因谢云崇的话而闹了情绪,她挣扎许久,终于跳下床,开门走去书房。   里面很安静,除了不断传出的敲动键盘的声响,便是文件翻阅的声音。   惠恬恬轻轻推开书房的门,看到灯光下他平静冷冽的侧颜。   “云卓……”脚踩在深色暗纹的羊毛地毯上,她走近他,小心翼翼地开口。   谢云卓的眼睛盯着面前的电脑,面无表情地回道:“什么事?”   电脑屏幕上是一组研究中的投资模型,右侧另一台屏幕上是繁杂的表格数据,惠恬恬看了一眼,抿了抿唇,嗫嚅道:“很晚了,事情留明天做,身体重要。”   谢云卓终于抬头,屏幕闪现的光芒落在冰冷的镜片上,给人一种不近人情的冷漠感。   “这么晚不休息只想对我说这些?”他笑了笑,冷漠如斯的语气。   惠恬恬见不得他冷言轻嘲的样子,一股气憋在心口,不上不下。于是负气之下一把摘下他的眼镜丢在一旁,然后按住他的肩咬住了他的唇。   谢云卓的表情僵硬着,一开始并不回应她,直到她的舌舔着他的牙齿挤了进去,他才蹙眉一喘,动情地吻回去。   他一边吻着她,一边站起将她抱到沙发上,解开纽扣便俯身压了下去……   他的动作很凶猛,比以往每一次都要粗暴。惠恬恬竭力迎合他,几次过后终于呜咽出声:“云卓……轻一点……我知道错了……你不要气我……”   她泪眼迷蒙,墨黑的发丝被汗水沾湿,紧贴着泛红的肌肤,看起来娇柔荏弱。   谢云卓眼神微颤,他停下动作,手捧着她的脸,一点一点吻去她的眼泪,柔声道:“乖,别哭……我不生气。”   柔如春波的唇吻着她的脸,耳边是往日的脉脉低语,她心中委屈,渴望被理解:“我只是害怕……害怕失去你……我心里……只有你……没有别人……”   谢云卓抱紧她:“我知道。是我愧对你……你和他年龄相近,有共同的话题和兴趣,他可以陪着你在路边无所顾忌的笑闹、吃东西。我长你十岁,走过的路,经历的事比你多,我平日里工作忙,无法时时刻刻伴着你,在你需要的时候陪你看电影,做这个年龄该做的事。我知道我不够理智,看到你和他在一起便控制不住,无法周全……”   惠恬恬停止抽泣,定定地看着他。   “抱歉。”他说,“我不是生你的气,我只是不想让你看到我失常的样子。”   惠恬恬伸手,抚上他白皙如玉的脸。她轻声说:“你不需要像他一样在路边和我吃烧烤,喝冰啤,也不需要陪我压马路,看露天免费电影……二十岁的人该做的事,你没有必要陪我一一做完。你是我爱的谢云卓,无论做什么,在我眼里,你都是独一无二。”   谢云卓吻住她,深深地……   ……   第二日,她直到中午才起来。   谢云卓已经去上班,她简单吃了一餐午饭,便去医院看妈妈。   医院配给的饭菜不合胃口,惠恬恬带上李阿姨煮的鱼汤过去,却看见病床旁的桌子上已经有旁人送来的饭菜,满满的一大盒,菜色多而精致,清淡不油腻,谢宜兰却没有动上一口。   她见屋里除了护工之外并无他人,顺便问了一句:“妈,谁送来的饭,这么香怎么不吃?”   谢宜兰瞥她一眼:“这不是专门等女儿的爱心午餐么?”语中似有埋怨,却绝口不提送饭的人。   惠恬恬心知她不会说,便没有再问。陪着谢宜兰过了一下午,趁她睡觉的时候偷偷问了护工,才知道这饭菜居然是韩医生送的。   惠恬恬惊讶得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接下来的几日她怀着莫名的心思每天一大早便赶去医院,等医生巡房时仔细观察二人。韩医生医者仁心,斯文儒雅,对病人关怀备至一视同仁,谢宜兰表现得也没有什么不妥,仍是往常模样。   惠恬恬暗叹自己多心,问过韩医生检查结果,得知可以出院的时候便欢喜地告诉妈妈。   谢宜兰盼望出院已久,竟是一刻也不愿多待,催惠恬恬去办手续。   因为时间已晚,惠恬恬也没有准备,所以当日不可能送谢宜兰回江城老家。谢云卓开车将两人送回了别墅,惠恬恬收拾了一楼的客房便让谢宜兰住了一晚。   因为担心妈妈晚上有所不便,惠恬恬便和谢云卓商量晚上和妈妈睡。   谢云卓心中虽有不舍,但两人毕竟未婚,当着谢宜兰的面一男一女同睡一屋未免不妥,于是勉强应下。   虽说别墅里环境舒适,毕竟不是自己家,谢宜兰住的并不习惯。第二日谢云卓上班后她便对惠恬恬道:“我身体好多了,出来两个多月,是时候回江城。”   惠恬恬笑:“要不再多住几日,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回去。”   谢宜兰打趣:“这么孝顺,舍得和云卓分开?”   惠恬恬又羞又窘:“妈——”   谢宜兰笑:“不说了不说了,你回江城住一段时间也好。亚宁那孩子前段时间还打电话给我,说起来你也好一阵子没和她见面了。”   惠恬恬点头,想起现在和谢云卓关系融洽,也该和韩亚宁坦白了。   晚上谢云卓回来后,三人吃完晚饭,谢宜兰便回了房间。   惠恬恬收拾完厨房,在园子里和谢云卓散了散步便提及要和谢宜兰回江城。   “这次妈妈情况不妙,我想陪她多住一段时间,开学的时候回来。”   谢云卓停住脚步,侧过脸蹙眉看她:“这么久?”   惠恬恬拉住他的手轻晃:“她是我妈妈,她的身体看着好了很多,实则还需要休养,我得陪着她,负责让她开心。”   谢云卓道:“谁负责让我开心?”   “我啊!”惠恬恬笑眯眯举手。   谢云卓淡淡瞥她一眼:“你抛下我一个人走。”十足幽怨的语气。   惠恬恬搂住他的脖颈,讨饶道:“我会回来哒!你别生气嘛。”   谢云卓笑了笑,没有说话。   惠恬恬踮起脚尖,吻了吻他的脸颊,笑嘻嘻道:“这样可以吗?”   谢云卓用深邃清冷的眼睛,带着温暖的情意看着她:“没有诚意。”   惠恬恬立刻张嘴,狠狠在他唇上咬了一口,笑意盈盈:“分量十足,够诚意了吧。”   谢云卓抚了抚咬破的唇角,无奈看她一眼,叹口气道:“几时走?”   “我劝妈妈多留几天,三天后再走。”   谢云卓低眉,沉思片刻,再抬眼,眸中带着几分歉意:“那日一早我须往纽约开二季度财务会议,无暇送你。”   惠恬恬心下失望,很快又释然地笑:“没关系,工作要紧。”   谢云卓拥住她,吻了吻她的发顶:“我让司远送你们。”   惠恬恬奇道:“他不跟你去总公司?”   谢云卓唇边含笑:“这里还有一些事须他处理。”   惠恬恬感慨:“作为你的助理,他可真忙。除了劳心劳力为你打理公司,私底下还须随传随到做司机。”   谢云卓亲昵地点了点她的鼻子,温柔地说了一句:“还好,对得起我给他的薪水。”   ……   谢云卓离开那日,惠恬恬晨起送机。   谢宜兰还在睡,她小心翼翼地出了房间,便上了二楼。   卧房的浴室传来“哗啦啦”的声音,惠恬恬走进旁边的衣帽间。   行李昨日已经为他收拾好,她选了他今日的装束出来,谢云卓刚好洗浴完毕。   他看到惠恬恬时有些淡淡的惊讶:“这么早起,不多睡一会儿?”   惠恬恬将衬衣领带递给他:“再睡你就走了。”   谢云卓低笑:“如果不是你非要回江城,我本打算带着你。”   惠恬恬看着他穿上衬衣,清晨的阳光里他肌肤如玉,身材瘦削高挑,动作娴熟优雅,宛如一帧精心描摹的唯美油画。   她的目光有些呆怔,喃喃道:“好啊……”   谢云卓本在整理袖口,闻言动作一顿,挑眉看她。   惠恬恬自知失言,哼了一声走上去,为他系上领带,嘴上抱怨着:“你又诱惑我。”      谢云卓想起惠恬恬第一次为他打理领带的情景,看着她的目光掠过一丝揶揄:“总比某人曾把我当爸爸或亲舅舅好。”   ? ☆、57、劫爱记 ?  “真记仇!”惠恬恬吐了吐舌头,松开领带将外套递给他。   从机场送别谢云卓回来已近中午。   李阿姨在厨房忙碌,谢宜兰在一旁帮忙,看到惠恬恬回来便端来一碗清凉解暑的绿豆汤:“一大早送云卓去机场,该饿了吧。过来先喝点汤,垫垫肚子。”   惠恬恬笑盈盈地接过汤匙,刚喝了一口,便听得谢宜兰似有感慨道:“我方才接到高中同学聚会的电话,没成想一晃都三十年了……想当初我和你爸还是在高中毕业典礼上认识的,他不小心踩了我一脚,踩坏了我的鞋。那双鞋是我第一次穿,还是你外公从巴黎带回来给我的毕业礼。我当时很生气,没有接受他的道歉,还差点跟他打起来。后来……”   谢宜兰微微笑着,眸中有怀念:“后来我和他成了大学同学……”   惠恬恬看着她失神的样子,心中酸涩流淌。   她的妈妈本是三姐妹中样貌最出色的一个,惠恬恬见过她学生时代的照片,如玫瑰一般张扬绚丽的女子,带着世家娇养出的矜持傲气,自有一种夺人眼球的风采。可是这些年命途坎坷,早年丧夫,顶着亲友冷嘲投奔娘家,寄人篱下,委曲求全,伤心伤肺,早早苍老,早已不是当初人人称羡的模样。   午餐两人都没有吃多少,惠恬恬一早在机场陪着谢云卓便多吃了些,此时见谢宜兰没有胃口,劝着她又吃了几口饭。   休息了半个小时,司远开车来接。他帮着将行李放入汽车尾箱,惠恬恬道了谢。   开车后谢宜兰还不忘乐呵呵地做起媒人,问司远多大,有没有谈朋友。   惠恬恬见司远一脸尴尬,暗自拉住谢宜兰的手制止。没想到司远却吞吞吐吐地说心里已经有人了。   谢宜兰一阵失望:“这样啊……没关系,若是以后不成功,可以跟我说,包你找到满意的。”   司远呛声。   惠恬恬无奈地凑到谢宜兰耳边,低声道:“妈,哪有你这样咒人家的。”   谢宜兰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道歉:“年纪大了,话都说不好了,小司,我就开个玩笑,你别介意。”   司远笑笑,自然不放在心上。   说了一会儿话,谢宜兰便有些累了。   车中安静下来。   惠恬恬给韩亚宁发了信息,约好明日一起吃饭便闭眼休息。   到达江城正是日暮时分。   惠恬恬母女去了正屋和家人吃饭,司远有要事,打过招呼后即刻返回宁城。   餐桌上一片和乐融融。   饭后老太太对谢宜兰道:“身体是否好些?”   谢宜兰笑:“恬恬一直照顾着,已经好多了。”   老太太颔首:“既然如此,恬恬的事你多上心。”   谢宜兰笑容淡去:“她和云卓很好。”   “我也是忧心,工厂效益每况愈下,几家相熟的银行迟迟不肯批下贷款,你大哥愁得几日没合眼……”   谢宜兰面无表情:“听说两个月前云卓已私下投入几千万。”   老太太皱眉:“你也知道,那是两个月前。”   谢宜兰不禁冷笑:“不过两月,工厂便亏空千万,我很怀疑是否有经营下去的必要。”   “宜兰!”老太太呵斥:“我不过提点几句,你何必如此。祖宗家业,岂可妄自菲薄!”   谢宜兰眼眶微湿:“妈,我也是一个母亲。当年你可以为了家业把我当做筹码,我却不能。恬恬与云卓在一起,我乐见其成,只是因为恬恬喜爱云卓,云卓也待她好。我希望她幸福,而不是要眼睁睁见她为你们所谓的家业周旋,为利益所累。”   老太太语气微缓:“宜兰,你如今还在怨我。可你是否想过,当初若是听了我的话,今时今日哪里需过得如此苦楚,恬恬一旦出嫁,你身边连个嘘寒问暖的人都没有。”   谢宜兰淡淡道:“我不后悔。”   老太太望了她许久,低叹一声:“这般执拗,也不知像谁……宜兰,你是不知道云卓的身世,以他的来历,将来势必大有作为。我自然也希望恬恬好。然,有些事终不可避免,还需要开看些……”   惠恬恬自然不知道她们的谈话。   第二日傍晚,她送谢宜兰去酒店参加聚会。   刚下车便在门口遇见了意料之外的人。   黎温雪淡妆粉裙,如一株亭亭净植的莲,伴着身侧四十来岁的中年女子款款而来。   惠恬恬与她不算相识,便挽着谢宜兰欲先进门。   不料谢宜兰顿住脚步,侧身突然唤了一句:“秋华——”   她脸露惊喜,惠恬恬诧异地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便见黎温雪身旁的中年女子看了过来,脸上露出一抹笑:“宜兰,真是你啊,这么多年不见,都要认不出来了。”   待人走近了,谢宜兰玩笑道:“是我老得认不出来了吧。”   “哪里的话,你可比我年轻多了。”   老同学多年未见,话也颇多,免不了介绍各自的女儿。   “恬恬读名牌大学,将来工作好找,你也可以等着享福咯。”白秋华赞道。   谢宜兰笑:“一纸文凭重要,以后工作靠的还是能力。如今大环境不好,毕业等于失业,她能有份稳定的工作我便安心了。”   白秋华点头:“为人母亲,想的便是她们工作安稳,然后嫁人生子。可是我家温雪不听劝,偏要去拍电影,日赶夜赶,看得我心疼。”   话题转到当今娱乐圈,老一辈的人自然是看不惯那个圈子。惠恬恬见黎温雪垂头不语,便微笑地对白秋华道:“白姨,温雪的电影我看过的,演得很好,很受欢迎。要不是你提起,我真不敢相信荧幕里的明星就是我眼前的温雪呢,还以为同名同姓模样相似。”   黎温雪终于抬头,意味不明地看了惠恬恬一眼,便对白秋华道:“妈,别担心,公司看重我,最近又给我接了不少广告,还有宁城谢氏集团新产品的代言,我知道轻重,不会给你丢脸。”   她说话的语气有些莫名,惠恬恬心中奇怪,谢宜兰却笑:“原来温雪还接了云崇那边的广告,太巧了。”   惠恬恬发现白秋华脸上的喜意听到妈妈说的话后微微一收。   “宜兰,宁城的谢氏和你们……”   谢宜兰微微颔首:“谢云崇是我族房堂兄,是恬恬的大表舅。我昨日刚从宁城回来,近来身体不好,在那儿叨扰了一段日子,也多亏他们照应。”   黎温雪咬唇看了惠恬恬一眼。   惠恬恬对她笑笑,她垂头未作回应。   毕竟曾和谢云卓有过牵扯,惠恬恬也不愿与她深交,听两位长辈叙了几番话便起身打了招呼离开。   她和韩亚宁约好在附近的餐厅吃饭。   韩亚宁先到,贴心地为惠恬恬点了爱吃的菜。   惠恬恬一脸感动:“好贤惠,我若是男儿,必娶你为妇。”   韩亚宁轻敲她的头:“够了,演戏演上瘾了,不要以为拍了马屁就免去大刑伺候,还得看你的认错态度。”   惠恬恬哀怨地看了看她,喝口水润了润嗓子便将她和谢云卓的事大体说了下。   说完便等着看韩亚宁惊掉下巴的样子。   可韩亚宁面不改色,淡淡地“嗯”了一声,又问:“还有呢?”   惠恬恬满脸诧异:“你怎么是这种反应?”   韩亚宁笑:“那你说我该怎么反应?晕死过去,还是尖叫一声?切,姐是这么庸俗的人么。”   惠恬恬面对镇定如斯的闺蜜,已是目瞪口呆,心中一个想法突然冒出,她脱口就问:“你该不会早看出来了?”   韩亚宁哼了哼:“孤男寡女,男未婚女未嫁,又是饥渴的年纪,同处一个屋檐下,能不出事就怪了。”   惠恬恬瞪她一眼:“那时候他还是我的小表舅。”   韩亚宁嗤笑:“是表了又表的小表舅吧,连婚姻法都管不着你们,也就是你死心眼,把翩翩贵公子当老头子看,难怪人家这么记仇。”   惠恬恬神色微窘,闷声道:“他也骗过我。”   韩亚宁好笑地看着她:“就你这么迟钝的,不耍点小手段怎么让你开窍?”   惠恬恬嘟囔:“你这思维敏捷的,怎么还是无人问津?”   韩亚宁挺了挺傲人的胸器,得意道:“追姐的人都可以绕江城一圈,可姐要拼事业,将来功成名就之时欢迎来姐的后宫参观。”   惠恬恬呛住。   吃完饭惠恬恬和韩亚宁分别,去接谢宜兰。   到达酒店时刚好聚会散场,惠恬恬见谢宜兰和周围人告别便笑盈盈地走了过去:“妈——”   众人见到惠恬恬不免又是一番客套。   “恬恬体面大方,风采更胜宜兰当年啊。”   谢宜兰笑着说:“见笑见笑,还是让人操心的小丫头。”   又有人问起惠恬恬是否有男友,家中尚有不成器子侄一个,海德堡大学荣誉硕士毕业,德银集团中国区COO。   众人纷纷赞叹“年轻有为”,却见惠恬恬垂睫微笑不语,羞涩的样子。   周遭人会心一笑,调侃道:“老夏,小姑娘心有所属,下次做媒要趁早。”   众人笑过之后便纷纷告别,临走有人感慨一句:“可惜伯宁没来,毕业三十年不见,难得聚一次,真不够意思。”   另有人笑:“韩大医生忙着救死扶伤,已经来了几个电话致歉,你也饶他一回,下次总有机会。”   惠恬恬和谢宜兰离开时正好听到,便疑惑地问谢宜兰:“他们说的韩伯宁……医生,是宁城时,你的那位主治医生?”   谢宜兰面上笑容淡淡的:“是他。”   惠恬恬诧异:“妈,你可没告诉我他还是你同学?”   谢宜兰嗔她一眼:“和我又不同班,我连印象都没有,怎么跟你说。”   惠恬恬“噢”了一声,她总觉得谢宜兰有隐瞒,但见她不欲多讲,便把话都吞了下去。   谢家派了司机来接,谢宜兰上车前见白秋华母女还在路边打车,便要送两人回家。   白秋华没有拒绝。   一路上谢宜兰同她又聊了聊,惠恬恬在一旁倾听,偶尔附和一声,黎温雪自始至终玩着手机。   将白秋华母女送回家,惠恬恬和谢宜兰便回了谢宅。   谢宜兰今晚聚会已经颇为疲惫,到家便休息了。惠恬恬看了会电视,估摸着时间给谢云卓打了个电话。   ? ☆、58、劫爱记 ?  电话很快接通,他的声音一如往常的温柔,却带着一丝淡淡的责备:“这么晚,怎么还没睡?”   惠恬恬似乎能看见他温净如玉的侧脸和微微蹙起的眉。   她不禁有些想念,委屈道:“我算着你晨起的时间打电话给你,你还训我?”   谢云卓的声音缓了缓:“我担心你。”   惠恬恬撒娇:“那有没有想我啊?”   谢云卓顿了顿,低低道:“嗯,很想。”   惠恬恬不放过他,闷闷不乐的语气:“想我连一个电话都舍不得打?我连你什么时候到纽约都不知道。”   她自然可以想象谢云卓的忙碌,飞机上不知疲累地看资料,一下机便马不停蹄赶去开会,会议结束还需应酬,时差的关系,也不知几点才睡。   她有些心疼,知道不该抱怨,却还是忍耐不住。   电话那头静了静,她听见他低沉的水色般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无奈和些许的宠溺:“是我考虑不周,我的错,乖,别气了。”   惠恬恬似乎听见电话里有些吵闹,广播催促登机的声音,她抿唇,露出一丝笑:“我不生气,真的。云卓,你在机场吗?”   谢云卓温和的嗓音:“嗯,我有事,尚需赶赴欧洲一趟。”   “这么早?”惠恬恬惊讶,“你昨夜休息了吗?”十足担忧的语气。   谢云卓低笑一声:“你不在,想你想得睡不着。”   再寻常不过一句的甜言蜜语,由他说出来,却让惠恬恬一瞬间柔肠百转,心如饮蜜。   惠恬恬羞赧,知道谢云卓晚上没怎么睡,不忘叮嘱:“飞机上多休息一会儿,我可不想见你回来又瘦一圈。”   谢云卓含笑的声音:“恩,放心,太晚了,你早点睡。”   窗外云层浓厚,遮住仅有的一片月光。   深宵时分,万籁俱寂。   惠恬恬抱膝坐在沙发上,想着谢云卓是否已经登机,是否有听她的话好好休息。   隔壁谢宜兰的房间传来几声闷咳,深夜里分外清晰。   惠恬恬赤着脚出了门,静静地在谢宜兰的门口站了一会儿。听见卧房内的咳嗽平息下去才悄悄回房。   江城的盛夏,湿热中带着万般色彩。   谢宜兰经过一次同学聚会,又被老同学约着喝茶聊天做美容。惠恬恬有时跟着,谢宜兰怕她闷,催她和朋友们聚聚。漫长的暑假,惠恬恬自是邀约不断。小学的中学的,成家早的孩子都能满地爬。   惠恬恬和韩亚宁赴会,热闹过后,便是悠长的思念。   读书的时候,听歌的时候,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总会失神。想起他清致的眉眼,低沉柔和的嗓音和微微无奈而纵容的笑意,甚至是他工作时冷漠专注的神情,都让她思念得心口发疼。   她多想下一秒他就出现在面前,她便可以投入他的怀抱,呼吸着他身上独有的气息,听着他的心跳尽情倾诉自己的思念。   扶桑花开的夏夜,繁星如珍珠一般点缀着黑丝绒般的夜空。   夜风带着湿润的暑气吹拂着脸颊,淡淡花香弥漫。   惠恬恬站在露台上仰望夜空。仿佛繁星背后便是他英挺清华的侧影。   微风中响起柔和的铃音。   惠恬恬看着屏幕上闪现的熟悉的名字,心紧了一紧,随之便狂跳起来。   “云卓……”柔软的嗓音竟有一丝哽咽,“你好久没给我电话,我打给你总是不通。”   谢云卓的嗓音微哑,难掩疲惫:“抱歉,出了点意外,让你担心。”   惠恬恬焦急道:“意外?你有没有事?”   谢云卓温柔道:“想见我么?”   惠恬恬想也不想便道:“想——你在哪?还在欧洲么?”   谢云卓低笑一声,听在惠恬恬耳中有一种说不清的奇怪的意味。   “朝下看。”   惠恬恬心头一震。电光火石间一个想法在脑中浮现,她急切地低头寻找。   一个笔直高挑的身影站在扶桑花叶中,雪白的衬衫,深色的裤子,漫天星光下他抬起头,眸如星辰,笑如春波,那么的温雅沉稳,风仪卓绝。   惠恬恬瞪大双眼,捂嘴低呼一声,连鞋子也来不及穿,便飞快地旋身下楼。   “云卓——”她跑下楼梯的时候谢云卓已经进屋,见她赤足急切地跑下来连忙上前将她抱起。   “怎么不穿鞋?”低沉的嗓音带着浓浓的关怀入耳,惠恬恬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只怕眼前的他如美梦一般,下一刻便会消失。。   她没有回答他的话,闭着眼感受他怀中的温度,迟迟没有松开。   以免他们的动静吵醒他人,谢云卓抱着她回了卧房。   他们在沙发上坐下。谢云卓感觉到怀中人轻微的颤抖,轻轻抬起她的脸。   她的眼眶盈满泪水,委屈的眼神,无声的抽噎让他心尖一颤:“乖,别哭。”   他温柔地拂去她的泪,只听到她柔软的哭音:“我也不想哭……可是,我……我忍不住……”   谢云卓无奈地笑,任由她趴在他的肩头哭得尽兴。   许久以后,惠恬恬终于平静下来,红着眼睛仔仔细细地观察着谢云卓。   除了稍显疲惫之外他身上并没有什么不妥,惠恬恬放下心来,才奇怪地问:“这么晚,怎么进来的?”   谢云卓握住她的手,嘴角勾勒出清浅的弧度:“深夜至此,为了见你,只好翻墙。”   惠恬恬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样子:“你?翻墙?”   无论何时何地,他在人眼中都是温雅识礼,丰姿如仪,惠恬恬不敢想象他翻墙的模样,似乎连想一想都是罪过。   谢云卓低声笑,眼中泛起的波光如同窗外弥携着花香的夜风。   他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鼻子,柔声坦言:“管家还没睡。”   “这还差不多……”惠恬恬呼出一口气,“衣衫如此洁净,还骗我翻墙,我可不傻。”   谢云卓闷声笑:“是我考虑不周,忘了你是个中老手。”多年前的初见,他已见识过她的身手。   惠恬恬眉间一蹙,羞怒道:“你说我是老手?我什么时候翻过墙?”   谢云卓见她抵赖的样子,也不戳破,只是微笑地凑近她,吻上她泛着樱色的柔软的唇。   他的气息带着迷雾森林般清新的味道占据了她的感观,温柔的几乎熨帖到心里。惠恬恬半阖着眼,任他强势地将她压在床上。   她半睁着眼,看着他将衬衣裤子脱下,露出清瘦的胸膛和温玉般紧致光洁的肌肤,然后冲她微微一笑,屈膝分开她的双腿……   窗外星光闪烁,花香迷离,又是一个旖旎醉人的夜晚……   ……   第二天谢宜兰看到谢云卓和惠恬恬一起出现时有些惊讶。见惠恬恬羞赧的样子她便没有多问,毕竟惠恬恬和谢云卓在宁城同住一屋,若发生过什么也是正常。   三人一起用了早餐,便去正屋和长辈们问候一声。   谢云卓的出现对于谢家长被来说宛如及时雨,他被请入书房谈了一上午,惠恬恬母女则和舅妈姨母们闲扯家常。   中午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吃了午饭,众人各自休息,谢云卓才拨出时间和惠恬恬相处。   恋人聚在一处,即使什么都不做也是好的。但谢云卓难得来江城陪惠恬恬,虽则天气炎热,惠恬恬也不愿意憋在屋里。   男女约会大抵逛街吃饭看电影。   谢云卓不曾陪她逛街买过东西,自觉亏欠,便提议去购物广场。   车子驶出谢家大宅,惠恬恬想起谢云卓和外公舅舅在书房一上午,忧心道:“外公和舅舅又找你,肯定不是好事,你可别都应了。”   谢云卓正在开车,闻言侧头笑了笑:“都是亲戚,我心中有数。”   惠恬恬垂头,闷声道:“你原本不必管,是我拖累你。”   红灯亮起,谢云卓踩下刹车,车子停稳的时候,他伸手握住惠恬恬放在膝盖上的手,侧过脸,用深邃清冷的眼睛温柔地看着她,低声道:“我们之间何谈什么拖累,不过小事罢了。何况公司经营我另有打算,你别担心。”   ……   购物广场人流颇多。   谢云卓身量高挑,气质清贵,在人来人往中颇为惹人注目,经过的女孩子频频回头打量。   惠恬恬睨他一眼,打趣:“看你招蜂引蝶。”   谢云卓俯身吻了吻她的脸颊,笑着说:“你可以这样宣誓主权。”   惠恬恬见周围女孩子惋惜的眼神,捂着被吻过的脸颊瞪了谢云卓一眼,羞窘的语气:“大庭广众之下,我才不上你的当。”说着便径自步入一间专柜。   谢云卓见她挑选衣服也不打扰,倒是导购小姐颇为热情,为他端来一杯茶才不舍地跟上惠恬恬为她介绍。不过心思明显没在惠恬恬身上,在惠恬恬认真挑选的间隙不时回头悄悄看向谢云卓,面上难掩痴迷。   惠恬恬心知肚明,拿了一件衣服便去试衣间。   出来的时候便见谢云卓端坐在沙发上低眉翻看杂志,凹凸纹细布衬衣挺括领子,侧脸瘦削隽雅,温净如玉。他几步之外却站着身姿楚楚的黎温雪,清秀眉目难掩惊喜之意。   显而易见,黎温雪打算上演一段感谢上苍眷顾与心上人异地偶遇的桥段,惠恬恬一瞬间想过是否该打断这出单方面的戏码。最后情感占据上风,她甜甜地唤了一声“云卓”,见他目光温柔地望来,才拎着裙摆缓缓转了一圈,雀跃而期待的眼神:“好看吗?”   谢云卓此刻眼里只有她灿然而笑的样子,并未在意周围的人和事。   他起身过去,缱绻柔和的目光,清水似的嗓音:“好看。”   惠恬恬得到赞美,踮着脚尖在他清峭优雅的下颌上飞快地吻了一下,便笑盈盈地跑开。回首时不经意地一瞥,似乎才发现不远处脸色苍白的黎温雪。   她意外地唤了一声:“温雪,真巧,你也来逛街?”   ? ☆、59、劫爱记 ?  黎温雪紧绷着脸,她看着面前的一男一女,极力压抑住心中的震惊,对惠恬恬轻轻巧巧地点了点头:“是很巧。”   说着,她的唇角翘了翘,露出一抹轻柔的笑意,小心翼翼对谢云卓道:“谢先生。”   谢云卓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或疑问,黎温雪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自己,只不过她没有问出的机会,谢云卓如同对待所有不相干的人那样朝她微微颔首,态度谦和又疏离。   他只看了她一眼,清清淡淡的,视线一触便离。然后他走到惠恬恬身边,眼神刹那间温柔,如夏夜微澜的湖水:“我去签单。”   惠恬恬嘟着嘴:“我还没说要买呢。”   谢云卓理了理她耳边的发,微笑:“很衬你,穿给我看。”   惠恬恬吐了吐舌头,拎着裙摆跑进试衣间换下。   离开专柜的时候,惠恬恬挽着谢云卓的手臂和黎温雪告别。谢云卓也淡淡地道了声 “失陪”,便回头和惠恬恬低声耳语。   那亲密宠溺的姿态,让黎温雪心中绞痛。   看着两人渐渐消失在眼前,黎温雪咬牙维持了笑容……   ……   之后惠恬恬又逛了几家精品店。   没人再提起黎温雪,惠恬恬心情颇好,晚餐后又买了几双鞋,才和谢云卓离开。   已是八月下旬,距离开学时间不远。   谢宜兰催促女儿收心,惠恬恬虽不舍妈妈,也只好别过家人跟着谢云卓返回宁城。   宁城的天空阴沉,暑气闷热,眼看暴雨将至。谢云卓将惠恬恬送回别墅,却没有下车。   “公司里积攒的文件还需要处理,我过去一趟,你好好休息。”   惠恬恬应了一声:“你先别走,等我一下。”她说着便快步进了屋。只是一会儿又回转,手中是一把黑白雨伞。   她将伞递给他,叮嘱道:“要下雨了,你带着。”   晚餐时接到谢云卓的电话,告诉她有应酬不回来吃饭。   惠恬恬看向窗外。落地窗有些模糊,却依然可以看见浓深夜色下滂沱的大雨。   伴着隆隆的雷声,她柔声道:“少喝点酒,早点回来。”   夏末秋至,天一日比一日凉爽。   惠恬恬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大学生活,偶尔和同学逛街吃饭,还有数不清的社团活动等着。   谢云卓依旧忙碌,隔三差五出差,在家的时候难得有工作闲暇,每日工作到很晚,时常她一觉醒来身畔依旧冰凉。   惠恬恬见识到他的工作强度,总是很担心,劝他注意身体。   奈何谢云卓在工作上一向坚持,从不懈怠,即使答应了惠恬恬,忙起来依旧顾不上休息。   难得谢云卓提前回家陪惠恬恬吃饭,刚吃一口电话便响了起来。   他抱歉地冲她笑笑,走开几步接起。   惠恬恬抿唇放下筷子,闷闷不乐地看着他的方向。   谢云卓站在落地窗前,干净清癯的侧脸,薄唇抿起优雅弧度,眉间淡淡的一丝褶皱:“……如今市况低迷,银行信贷紧缩以及资本市场大幅回调已经让地产企业的融资渠道颇受阻碍,如此大环境下业内普遍通过项目转让或低价促销加速资金回流。立德地产虽在同业中颇具优势,此时实行配股并不合时宜……既然势在必行,现在最重要的是制定有吸引力的定价和配股方案……你将立德近几个季度财报及相关资料发给我,稍晚召集项目组视频会议。”   通话持续时间不短,桌上的菜慢慢凉透。   窗前的人一个电话挂断后铃声又接着响起,惠恬恬撇了撇嘴,将菜肴端进厨房加热……   时光在忙碌中飞逝。   进入十一月,下午上完课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惠恬恬应三五好友之邀一起吃晚饭。   几人一路上叽叽喳喳,何芝琪突然问:“最近课余时间你都和我们混在一起,回去晚了你家谢先生不生气?”   她们刚巧到了餐厅,正值用餐高峰,餐厅生意太好,已有不少人排队。   在休憩的沙发上坐下,惠恬恬随手从书报架上取了一份报纸,头也不抬道:“他在上海出差,还没有回来。”   一旁陆露听见了,长长地“哦——”了一声,笑道:“原来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惠恬恬闻言抬头,作势威胁道:“谁是老虎,谁是猴子?”   陆露大喊饶命:“我说错了,你可是大美女,老虎和猴子哪里可以和你比!”   惠恬恬笑嘻嘻地收回手,听着几人继续打趣,将报纸翻了页。   财经版图文并茂地报道卓远投资与玛莎拉蒂在锦江汤臣洲际酒店举行的战略合作签约仪式,暨玛莎拉蒂购车金融方案启动仪式。   照片中俱是衣冠楚楚的行业精英,惠恬恬没有看到谢云卓,但她心里清楚他去上海便是为了此次签约。   十一月底是谢思颜的生日。   惠恬恬收到邀请参加了生日宴。   说是生日宴其实比较简单,客人都是十几二十的女孩子,除了谢家的表姐妹,便是谢思颜的好友。   大家在餐厅订了一间包厢吃饭,饭后初三生谢思姮弱弱提议,想去娱乐会所见识一番。   谢思颜笑:“我们都可以去,就你不行。”   谢思姮憋红着脸:“我就要去!”   “你成年了吗?如果让二叔发现,别怪我们带坏你才好。”   谢思姮央求:“去嘛,别让我爸知道就可以了。”   几人经不住谢思姮的死缠烂打,只好偷偷带着她混进一间档次颇高的会所。   此时底层舞台上灯光炫目。   妖娆的艳女正随着靡丽的音乐展现着曼妙的身姿,水蛇一般的身体绕着中心的钢管性感地扭动,时而目光缠绵地对着钢管痴迷亲吻,时而围着钢管做出大胆诱惑的动作。   谢思姮低呼一声似是惊讶,眼睛却亮闪闪地盯着舞台上的人,脚步慢慢停住。   惠恬恬正走在她身边,见她停在原地便回头牵住她的手,在她耳边叮嘱道:“这里人多,小心一点。”   谢思姮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跟着大家上楼,进了早先订好的包厢。   几个女孩子在包厢里唱唱歌玩玩游戏,谢思姮平时在家颇受管束,第一次来来这种场所开始还新奇着,玩了一会儿便觉得包厢里无趣,想到外面看表演。   惠恬恬和罗珊珊几人在摇色子,谢思琳在唱歌,谢思姮见几人玩得投入,便对离自己最近的谢思琳说了声去洗手间便溜了出去、   谢思琳没有在意,直到一首歌唱完,谢思颜突然问:“思姮呢?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众人面面相觑。   谢思琳不慌不忙道:“她刚刚去外面上洗手间,快回来了吧。”   罗珊珊想也没想就说:“包厢里不是有洗手间吗。”   谢思琳愣住:“这……要不我出去找找。”   谢思姮年纪小,又是第一次来,一个人容易出事。   几人都颇为担心,分头出去找。   惠恬恬发现手机震动,见罗珊珊打来的便匆忙接起:“怎么样?找到了吗?”   “在一楼的卡座,人没事,就是不小心撞到了别人,有人找茬。”   惠恬恬听罢匆匆找了过去。   此时谢思颜等人都已到场,谢思姮红着眼躲在罗珊珊身后。   谢思颜在最前面,她对面的卡座上是几个四五十岁穿着西装的生意人,人人身侧怀抱着酒女,看起来逍遥又放纵。   其中一个挺着啤酒肚的中年人要谢思颜喝酒赔罪。   谢思颜工作三年,干的却是办公室里的清闲工作,极少应酬他人。况且她们几个都是女孩子,面对一群不怀好意的男人明显处于弱势。她本想打电话求助家人,但想到自己生日却带着小堂妹来这种地方,又感觉不好交待,只好硬抗着喝下了几大杯洋酒。   她虽然有点酒量,但是经不住这么喝,喝完便要倒下。   面前的中年男人目光猥琐,伸手就要来碰她。   她无力地挥了挥手,便见惠恬恬挤了过来,扶着她拍开男人肥硕的手:“你干什么,别动手动脚的!”   谢思琳也过来帮着扶,戒备地盯着卡座上的几个男人。   “哟,这么多漂亮的妹妹,今天真是大开眼界。不如你们都过来陪我们喝几杯,我们喝得开心了就不计较了。哈哈。”   都是年轻的女孩子,又俱是在家中备受宠爱,谢思琳第一个就忍不住,怒道:“也不回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一个个又老又丑,还要我们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她骂得毫不留情,惠恬恬看着几人发黑的脸,心知不妙,焦急地不知如何是好。   在场其他客人都是来玩的,这类事见得多了也不想惹祸上身,看了一会儿便散了。   而会所经理不好得罪这几位老板,看见被戏弄的只是几个普通的小姑娘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并不出来管。   眼见着被惹怒的几人过来要拉她们,她们想跑却被人堵着。罗珊珊心急地拿出手机要打回家,却被人一推,手机掉在地上被人踩了又踩。   谢思琳眼中冒火,嘴里咒骂着但力气毕竟敌不过男人,已经被拉着推倒在卡座上。   座位上原本妖娆生姿的酒女已经很识趣地离开,谢思琳好不容易翻身坐起来又被男人按了回去,不禁一声尖叫。   惠恬恬想起曾经在会所的遭遇,已经脸色发白。   当另外一个男人的手抚上她的腰时,她忍不住回手便给了他一巴掌。   场面开始失控……   谢思姮已经哭了起来。   这时候门口进来一行人,俱是西装革履,一派商务精英的模样。   她们难堪又无助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冷冷淡淡的声音传来:“这不是中岳科技的王总和苏博股份的李副总么,今晚兴致这么好,难为起几个小姑娘来了。”   惠恬恬转过头,却见一个长相颇为斯文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   被点名的男人似乎认识来人,脸色变了变,转眼堆起笑容迎过去:“原来是路助理,什么时候到的宁城,我要是知道了,怎么也得尽一尽地主之谊。”   年轻男子看了看不远处停下的一行人,敷衍道:“地主之谊就不必了,可否放开几位小姑娘。”   几个中年人愣了愣。   年轻男子笑得意味深长:“陪老板过来谈生意,刚进门老板就说遇上了熟人,吩咐我过来解围。”   ? ☆、60、劫爱记 ?  原先气焰嚣张的男人神色一变,顷刻间额头便冒出了冷汗。   惠恬恬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灯光眩惑,勾勒出最中间男子的颀长身影。他侧身朝这里一瞥,冷淡自矜的一个眼神,便让王总等人暗自抹了一把汗。   看着那群人在服务生引导下进入电梯,惠恬恬心下定了定,连忙将趴在沙发上的谢思琳扶了起来。   姐妹几人俱是狼狈不堪,那一边王总还在与年轻男子赔罪:“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原来都是自己人。我们也是好意,这位小妹妹大约没在意撞了我,我看她年纪小,孤孤单单没人陪着,我怕她被人欺负,就让她过来坐坐……”   谢思琳刚被惠恬恬扶着站稳,听到这里怒道:“胡说八道,坐坐还摸到人身上了,我妹妹那么小,你这老色鬼居然也干得出来!”   王总被骂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嘴巴一张要反骂回去却被李副总及时制住。   李副总连连赔礼:“都是误会都是误会。路助理,老王喝高了,难免脑子发昏冒犯了这位小妹妹。我们也是无意,本想热闹热闹,不知怎么就成了这种场面。我在这里和各位赔不是,各位别介怀啊。”   谢思姮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罗珊珊小声安慰着她,又轻声对惠恬恬道:“别把事情闹大,我们还是走吧。”   谢思琳咽不下这口气,还要嚷嚷,惠恬恬拉住她,让她把谢思颜先扶回包厢醒醒酒。   谢思琳见谢思颜醉醺醺的一身酒气,想到过会儿回家定要被长辈责骂,只好忍了这口气先把谢思颜带走。谢思姮被吓到,一直哭个不停,罗珊珊看了眼惠恬恬便跟着回了包厢。   几人离开的时候王总还一脸的不甘,路姓助理只是略微提了一下最近一笔贷款的问题,他便立刻收敛了神色,在李副总的眼色下喝了一大杯酒赔罪。   一场祸事平息,惠恬恬跟着年轻男子离开。   “刚才的事,谢谢你,路助理。”包厢外,惠恬恬缓了口气,向他道谢。   “不用客气,叫我路周即可。你是老板的朋友,我也是听吩咐办事。”路周微笑道。   惠恬恬也笑了笑:“那么请帮我跟荣先生道谢。今晚亲戚生日一起出来玩,没想到惹到这种事,不希望家里人操心,是否可以……”   路周见她语带迟疑,心中明了:“今晚只是意外,没人放在心上。”   惠恬恬心下一松,却听到路周接着道:“不过现下时间不早,未免有人担心,我送你们回去。”   路周也是好意,惠恬恬不便推辞,只好谢道:“麻烦你。”   包厢里几人的心情都略微平复,惠恬恬和她们一路安静地出了会所,在门口等路周取车。   谢思琳突感肚痛,怕吃坏肚子,和惠恬恬几人交代了一声便返回里面上洗手间。   路周和她们坐在车里等着,也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再见到谢思琳的时候她一只手被人搀扶着,走得分外艰难。   再看她身旁的男子,身量高挑,丰姿雍容,优雅冷峭的侧影就像从画中剪裁下来一般——不是路周的老板是谁?   惠恬恬惊了一惊,连忙和罗珊珊下车,搀过谢思琳的手。   “思琳,出了什么事,怎么一会儿功夫又这样了。”   罗珊珊动作有些大,谢思琳蹙眉抽了一口气,才轻声道:“没什么,刚才不下心崴到了脚,多亏了这位先生帮忙。”她说着朝男子感激地笑了笑。   男子眉间一点冷淡之色,低调之中难掩奢侈优雅。他只是淡淡道了一声:“不必客气。”便将视线转向惠恬恬,微笑颔首:“今晚本来云卓也会到,不过途中接到急电回了公司。若是他在场,今天的事恐怕不能善了。”   惠恬恬听出他语中的调侃,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   两人稍稍寒暄几句,时间已经不早,惠恬恬与他道过别便上车离开。   回到谢家老宅,见路周的车渐渐远去,谢思琳突然轻声问惠恬恬:“你好像认识今天帮我的那位先生?”   惠恬恬点了点头:“他是谢云卓的朋友,荣生银行的荣致谦,我和他曾在公司年会上见过一面。”   谢思琳低眉沉思。   惠恬恬见她心不在焉的样子,以为她脚疼,便没有在意,和罗珊珊扶着她进了屋。   虽然几人回来前已经做了一番掩饰,但是到底太过年轻,特别是谢思姮,被长辈多问一句便心虚地露出马脚,战战兢兢地把今晚的事全都交待了。   紧接着便是一番训斥。   可怜谢思颜在几人中年龄最大,首当其冲被谢云崇当众痛斥,疾言厉色,字字戳心。二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哭得如同孩子似的。   原本开开心心的一个生日,最后落得尴尬收场。   谢云卓闻讯赶来,几番劝慰平息谢云崇的怒火。领着惠恬恬到家后却也冷了脸色。   “若非大哥留意,哄思姮说出,你们是否还打算隐瞒下去?”   谢云卓嘴角紧紧抿着,声音是异常的严厉。   惠恬恬讪讪地扯出一抹笑,为他倒了杯水,软声讨好:“只不过是意外而已,况且还是思颜的生日,没必要闹得人尽皆知……”   谢云卓并不放过她,他推开她的手,脸上是薄薄的怒气:“你们一群女孩子,没有其他人陪伴,怎么可以涉足声色场所?若非致谦碰巧遇见,你是否考虑过后果?”   惠恬恬自然也是害怕的,她这一路好不容易平静下来,被谢云卓一番斥责,心中委屈,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我知道我不对,不该这么晚还和她们胡闹去那种地方……你那么凶干嘛,又不能全怪我们……我们也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   谢云卓眸中怒火炽盛,他猛地站了起来,语声冰冷:“惠恬恬,你是否以为自己还是十三四岁的孩子,打扮成这样去夜店,简直胆大包天!”   惠恬恬的手攒了攒大腿上镶着亮片水钻的迷你裙,垂着头没有回话。   起居室内顿时安静下来,空气仿佛被凝住。   突然一滴眼泪“啪嗒”一声落在干净的地板上,紧接着便是一阵低低的哽咽声。   谢云卓疲倦地按了按额头,语气低缓下来:“我不想对你说重话,我只是担心……”   惠恬恬依旧低着头,双肩哭得发颤。   谢云卓伸手将她拥在怀里,温柔担忧的口吻藏着一丝焦灼:“别哭,我说过不会让你受到伤害,如果你出事,我……”   惠恬恬终于抬头,抽噎道:“我不哭,你别生气……我以后一定听你的话再也不乱跑……”   她说到做到,寒假之前,推了所有同学的邀约,一放学便早早回别墅,和李阿姨一起准备晚餐。   谢云卓见她如此,反而温柔劝道:“你也不必如此,偶尔和朋友出去也无碍,只要把握住分寸,别太乱来。”   惠恬恬却搂住他的脖子,轻声道:“我让你担心,我错了,你就当我在惩罚自己。”   谢云卓吻了吻她的脸颊,唇边含笑:“过几天我要去瑞士开会,我说过要带你去滑雪。正好已经放了寒假,和我一起过去如何?”   惠恬恬眼睛一亮,随即皱了皱鼻子,有些遗憾地说:“我不去了……”   “怎么,不想出去玩?”   惠恬恬一只手玩着他胸前的领带,闷闷道:“中午接到江城来的电话,妈妈的病情有些反复,已经送进了医院,我这几天就要回去了。”   谢云卓温声道:“兰姐住院,我也应该去看望,别担心,明天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惠恬恬摇摇头,伸手抚摸他脸颊,“这段时间你那么忙,都没有好好休息。妈妈的病不严重,我去照顾就行了。你有时间就多休息,要是再瘦下去我会心疼。”   谢云卓无奈笑笑:“好,都听你的。”话语间满是纵容与宠溺。   虽然谢云卓没有亲自送惠恬恬回江城,但春运繁忙,到底不放心她孤身一人去车站坐车,于是嘱咐司远开车去送。   车子达到江城后直接开往医院。   惠恬恬已经提早问好房间床号,一下车便与司远告别直奔电梯。   到了谢宜兰所在的病房,惠恬恬居然看见病床边一身白大褂的韩伯宁在陪她妈妈吃饭。   “韩……韩医生?”她瞪大双眼,看见谢宜一脸不自在的样子,韩伯宁却是大方地笑了笑:“哦,恬恬回来了。”   如寻常长辈一般理所当然的问候却让惠恬恬一时间不知所措。她愣了几秒,才尴尬地问出声:“韩医生,你怎么在这儿……不是应该在宁城人民医院吗?”   韩伯宁笑容温文尔雅:“几个月前我便已申调回江城,毕竟在这儿出生长大,还是回来自在。”   惠恬恬讪讪一笑。   韩伯宁还需看几个病人,没待多久便出了门。   惠恬恬歪头打量着谢宜兰,谢宜兰被她这么看着便瞪了她一眼:“我知道你有话要问,不用问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惠恬恬“噗嗤”一笑,爬到谢宜兰怀里赖住不撒手:“妈妈,好妈妈,我到底想什么了呀,你告诉我嘛!”   谢宜兰一个白眼过去:“告诉你什么,没大没小。”   惠恬恬不依不饶:“妈妈你这么漂亮,我都知道你年轻时名满校园备受追捧,就算韩医生对你有那么啥意思,我也不介意的。”   “你不介意我介意。”谢宜兰嫌弃地捏了捏惠恬恬的鼻子,“我都什么年纪了,可不是你们二十多的小姑娘。你给我把住嘴,别到处乱说,妈妈我可不想听到什么闲言碎语。”   惠恬恬笑盈盈地:“别生气嘛,我不说就是了。不过韩医生怎么这么巧又是你的主治医生,从宁城到江城啊,我可不信他说的那些理由。再说了,我听说他早年离异,孩子随母亲在美国,条件很不错啊。”   谢宜兰扬起手作势要打,惠恬恬连忙求饶:“妈妈我错了,别打我!”   ? ☆、61、劫爱记 ?  谢宜兰在医院住了一周便被批准出院。   在这期间,惠恬恬每日早早过来陪着,亲眼目睹韩伯宁医生对她妈妈细致体贴的照料。如果妈妈晚年能得一人陪伴,对她来说无疑是一种莫大的安慰。   她几次用玩笑的口吻提出,但是她的妈妈比她更固执。渐渐的,她便不提了。   不过出院以后韩医生时常拜访,他的殷勤落在他人眼里,连谢老太太都忍不住在谢宜兰面前提了提不要错过。   谢宜兰沉默以对。   “当年给你订了韩家,你执意不嫁,众叛亲离也要跟恬恬她爸,最后还不是要靠娘家来养。这么多年伯宁对你念念不忘,你接受与否,自己考虑,我也管不了你。”   惠恬恬此时正好在门外,无意间听到后神色有些怔忪。   察觉谢老太太欲要离开,她立即绕到另一头,匆匆回了卧室。   已是除夕前一日,大多公司企业都提早放了假。小姨妈的女儿李姝言带着男朋友来看谢家二老,据说对方同姝言一样都持名校硕士学位,家境优渥,父母在政府工作,本人目前就职于于宁城一间著名律所。   惠恬恬好奇地瞧了一眼,五官端正,文质彬彬,和面目清冷的姝言站在一起尚算登对。   长辈们不管心中怎么想,面上都是摆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给予赞许。小辈们聚在一起更加不受拘束,纷纷打趣李姝言。   以往最爱热闹的谢思琳却没有凑过去,惠恬恬刚巧坐她旁边,听她小声嘟囔:“不就是个小律师么,长得也就那样,哪里值得他们这样起哄。真是少见多怪。”   惠恬恬抿了口杯中的饮料,没有开口。   谢宜竹经过,闻言笑道:“这话说的,莫非思琳也有了男朋友?也对,你在宁城也工作了几年,不知道是怎么样的青年才俊才能打动我们家思琳,有空也要带回来让长辈们看看,好不好可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说了算。”   谢宜竹是为未来女婿抱不平,谢思琳哪管人家怎么想,听她这么说只是哼了哼:“他当然是最好的。”   惠恬恬与谢思琳同在宁城,虽然两人私下里并不联系,但是表姐妹们时常聚会,平时见面她并不像在谈恋爱的样子。   这日晚餐早早收场,年轻人总有自己的活动。   惠恬恬念着谢云卓的耳提面命,不敢再犯,哥哥姐姐们盛邀也只是寥寥几句敷衍过去。   在众人眼里,她终是要嫁进宁城谢家的,今后家中企业尚须谢三少提携,自然没有人为难她。   她如今在家中地位颇高,凭借的不过是谢云卓的温柔宠爱。   如果哪一天这种关系不复存在,等待她的必定不只是从前的白眼冷嘲,也许会是山崩地裂的绝望。   没有人知道她心中的不安。她也没有必要对任何人倾诉。她心中所愿谢宜兰脱离这个家,身边有可靠的人陪伴过完剩下的年岁。   屋外的风冰冷,惠恬恬站在阳台上,身上拢着柔软的披肩。   漆黑的夜空乍然间绽放朵朵七彩的烟花,一朵胜似一朵,绚丽了半边天空。   她在新年的整点给他发了信息,下一秒他的电话随之而来。   他祝她平安喜乐,百岁无忧。   她怅惘,惟愿岁岁有今朝。   惟愿,时光停在他们最温柔美好的岁月……   ……   新年过后,惠恬恬回到宁城。   谢云卓和她回老宅吃饭。   谢老爷子在家,看样子气色还好。   见到谢云卓的时候还问了一句何时把婚礼办了。   惠恬恬微愣,随即低眉。   谢云卓悄悄握了握她的手,微笑着对老爷子道:“还需等明年恬恬毕业。”   谢老爷子点了点头:“你心中有打算便成。亲上加亲的事,我总不至于反对。”   随即将目光转向惠恬恬:“这丫头面相好,是有福的。”   惠恬恬抿唇一笑:原来谢老爷子还懂看相。   晚上回到别墅,谢云卓径自去浴室洗澡。   惠恬恬收拢了沙发上的衬衣领带,回房整理第二天的课本资料。   一个假期过去,很多学过的知识又生疏了,她随手翻开课本,在灯下细细地读。   谢云卓洗完澡后坐在沙发上擦头发,惠恬恬见了放下书本走过来站到他身后,轻轻地说:“我来。”   她的手纤细柔软,动作熟稔温柔,谢云卓闭上眼,连日积累的疲惫仿佛刹那消失在这恰到好处的熨帖之中。   惠恬恬察觉到他愈发平缓的呼吸,慢慢放柔了动作。洁白的毛巾拂过他潮湿浓黑的发,他的发丝很柔软,摸在手里滑滑的,灯光下流淌着墨玉一般的光泽。   指尖掠过发尾,露出优雅洁净的颈脖,细腻的皮肤凑近看才能看见肌理和纹路。   鼻尖萦绕着迷雾森林般清冷的味道,是他身上的气息,洗浴过后愈发清晰浓厚。   惠恬恬深深吸了一口,心绪一点一点飘入虚空。散发橙黄色光晕的立灯,舒适的羊皮沙发,弥漫着浓浓巴洛克风格的卧室,和身前侧倚沙发的隽秀男子,构筑成一个虚幻而奢华的午夜绮梦……那么不真实……   “恬恬?”低柔的嗓音将她从迷思中抽离。   她晃过神,下一刻突然一声惊呼,谢云卓已经一把将她拉过,搂着她的腰让她坐在他的腿上。   “想什么这么入神?”   惠恬恬惊魂未定,拍着胸瞪了他一眼:“瞎想呗,干嘛突然间拉我,吓我一跳。”   谢云卓微微笑起来,嘴角勾勒出清浅的弧度:“怕你神游太虚,魂魄被勾走。”   惠恬恬撇了撇嘴,然后道:“还没把你祸害够,我怎么舍得放过你?”   “原来你抱着这样的心思,还好我乐意被你祸害一辈子。”谢云卓捏了捏她的鼻子,然后正了正色,说,“之前我没有告诉你,今天老爷子提起,我说须等你毕业,不是拖延之词。”   惠恬恬心中暗笑,却佯装恼怒的样子:“你我早已确定关系,我也符合法定婚龄,若非长辈提及,你恐怕未必乐意考虑。”   谢云卓拥住她,急促的呼吸,缠绵深情的口吻:“我恨不能你此时此刻便是我的妻,让你每一分每一秒都属于我。”   他的力气很大,她被牢牢锁在他的怀里,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挣了挣,艰难道:“云卓……松手……”   谢云卓骤然清醒。   他略微松开她,清朗皎洁的面容,深邃眼底几许疲惫怅惘:“抱歉……我还有些事暂时无法解释给你听,婚礼尚且需要时间安排。答应我,你会等我。”   惠恬恬抚上他的脸颊,心口一丝疼痛一丝甜蜜。他以为她什么都不懂,然而除夕前一夜她已收到一份邮件。   鼠标轻点,如同引爆一颗炸弹,撕裂心肺——   寒冷的冬日,苍灰的山林,成群的猎狗和骑在马上的轩昂骑士。   欧洲的狩猎季,贵族富豪的游戏。   他穿着深色骑士装,修长挺拔的身影站在栗色的骏马旁。马上浅色头发的年轻女子俯下身,在他耳旁亲密地说着什么。   清丽的一个侧影,如同毒药一般淬了她的眼。   ——比利时公主,无可比拟的高贵头衔。   他们的世界是胜过童话的盛世光景,穷奢极侈已经超过她的想象。或许从那一刻起,命运已经初现端倪。他承诺的未来,也必将成为她终其一生不可期待的奢华梦境……   ……   惠恬恬漫无目的行走在街头,空气里飘荡着女子温柔的歌声:“但要每日抱一抱,沉沦来换快乐,那怕共你终於醒觉,只要一刻,无须想太多……”   她停住脚步,在喧哗街头短暂地失了一会儿神。   后来她靠在他肩头,闻着他颈脖之间散发出来的幽冷香气,唇贴着他的耳,轻声说:“我答应你。”   如花美眷与子偕老,哪里可以凭空得到。除非他先行放弃,否则即使万夫所指,她会守候在他身旁,不弃不离……   ……   天气越发炎热,空气中流淌着燥热的气息。   惠恬恬推开咖啡色的大门,“叮叮当当”的风铃声飘过,侍者将她引入订好的包间。   一杯果汁下肚,对方姗姗来迟。   及腰的长直发,Red Valentino的裸色连衣裙点缀着蝴蝶结和玫瑰蕾丝,纤腰雪肤,女孩的娇媚纯真显露无疑。   她踩着七寸高跟鞋落座于惠恬恬对面,一低头摘下墨镜,露出精心装扮后的容颜。   惠恬恬见她直视她的眼,微笑地说:“黎温雪,你来晚了。”   对面的女孩已与数月前大不相同,无论气韵还是打扮都比从前自信很多。   她弯了弯唇,凝白纤细的手轻轻搅动咖啡,笑眼看她:“抱歉,今天是家父生祭,匆匆从江城赶回,有些迟了。”   惠恬恬蹙眉。   黎温雪抿一口咖啡,抬头,眸中闪过恶意的嘲弄:“对了,我的父亲大约你认识,他叫惠仲声,生前在江城中学教书。”   玻璃杯“啪”得一声摔碎在地,惠恬恬惨白了脸……   ? ☆、62、劫爱记 ?  服务生将地板上破碎的玻璃杯清扫干净便出了屋。   屋中陷入一片安静之中。   惠恬恬的面前是新送上的一杯果汁。   她下意识地握住,冰冷的温度传递到心底,一刹那清醒。   她抬头,唇角微翘,眸中一片清冷:“前日听长辈感慨,现今世风日下,多年老友病故,平白冒出私生子一个,信誓旦旦与家中独子争产,气病老妻,震惊旁人。此人生前多年豪奢,家中资产丰厚,盛名在外,故此令人垂涎。”   说到这里,她松开玻璃杯,手背托着下颌,直视黎温雪娇媚的脸,轻笑一声:“我幼年丧父,惠家非巨富也无权势,甚至长辈生活十分拮据,幸而妈妈舍下颜面带我回娘家才令我平安长大。故此我十分惊讶,黎小姐不惜名声,谎称我惠家私生女,不知图的是什么?”   惠恬恬用一种十分荒谬的眼神打量黎温雪,黎温雪打开包,将一张陈年旧照置于惠恬恬眼前。   惠恬恬自然认出其中的男女。爸爸是她记忆中的模样,简单的白衣黑裤干净潇洒。身畔女子娇柔婉约,却不是妈妈的样子。   白秋华年轻时是个美人,只是与她的妈妈相比,到底失了几分优雅从容。   惠恬恬极力忽视照片中男子凝视女子的温柔眼神,手指夹起照片晃了晃,对黎温雪道:“一张寻常的旧照能说明什么?说不定还是我爸爸和妈妈恋爱前的合影。”   黎温雪将相片收入一本簇新的影集中,小心地收起放入包内:“这些年母亲留存的与父亲的合影不多,一帧帧妥帖地保管起来不让我碰,我带出来还费了一番心思,可不能弄丢了。”   惠恬恬看着她轻柔细致的动作,听着她解释中满含挑衅的言语,心下刺痛。   黎温雪突然笑起来,语声清脆:“如你所说,这张合影还是父母初入大学时所照,谢姨当时和爸爸不过普通同学。你都猜到了,倒让我多此一举了。”   惠恬恬愣住。   黎温雪语气一转:“不过,我的父亲是惠仲声这一点是事实,你若不信,不如约个时间去医院验一下。”   对方神色坦然,言辞认真,不见丝毫闪烁。惠恬恬放下去的心又提了上来,晃荡荡的无处着落。   她心中烦乱,无心和黎温雪周旋,冷笑一声便起身离开。   神思恍惚地走出大门,手机铃声响起。   电话那头程佳明问可否有空,今日多部大片上档,诚邀她一同观赏。   自从谢云卓因程佳明大吃飞醋,惠恬恬便鲜少和他见面。虽说多次被拒,程佳明也未曾少了和她的联系。惠恬恬对他感到十分抱歉,但考虑到自己和谢云卓之间已经坎坷重重,不能再多一丝一毫风险,便也只好婉拒。   挂断电话,心情依旧沉重。   沿街行走,一路行至购物广场。   午后阳光热烈,她买了一份冰淇淋,坐在休闲区,看着儿童游乐区玩得不知疲惫的孩子和身边紧张盯着的父母,不由又是一阵失神。   七岁以前,即使记忆淡去,她也依稀记得那时的父母和自己便是如此温馨和睦的一家。极其普通,却又幸福得那么理所当然。爸爸过世后,她也不止一次听妈妈用无比怀念的语气诉说着他们年轻时为爱不顾一切的往事。   虽然结局并非永远幸福地在一起,到底曾经得到过,也足够以后仔细回味。   然而,黎温雪的出现让这段美好的回忆顷刻间支离破碎。   若她所说都是事实,妈妈放弃一切与所爱的人私奔岂非一场笑话?   惠恬恬回别墅前绕至干洗店将几天前送去的衣物取回,西服都一丝不苟地挂进衣帽间,衬衣整齐叠起,不同款式归入不同衣橱。一通忙碌下来已经汗流浃背。   她索性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接到了谢云卓的电话,今晚又不回来。   这几日谢云卓没有回来睡,即使到家也只是匆匆取几件衣物便很快离开,甚至来不及陪她吃一餐饭。她答应会等他,既然如此承诺,即使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也无理由埋怨。总归,他做的一定是必须做的。虽然见不到他有不安,有想念,却只能全心全意信赖他。   惠恬恬望着空荡荡的屋子,她静了静,听到电话那头有人唤他,焦急的语气。   惠恬恬便道:“你去忙吧,注意身体。”   她听到谢云卓仓促地说了一句“晚上早点睡,有事给我电话”便切断了通讯。   李阿姨家中有事昨日便开始请假,惠恬恬懒得买菜煮饭,幸好冰箱里还有些剩菜剩饭,便随意热了热。一整天心思恍惚,也不在意隔夜的饭菜什么味道,吃了半饱便回屋躺在床上。   天空渐渐暗下去,屋子里一片寂静。   惠恬恬蒙着眼,回想着黎温雪讥嘲的眼神和笃定的言辞,想起照片中男子搂住怀中女子笑容干净而温暖的样子,心绪越发烦乱起来。   她索性起身跳下床,赤着脚来回在屋中走。   突然漆黑的夜空一阵白光闪过,照亮大半屋子,随之雷声隆隆,紧接着暴雨倾盆。   雨水冲刷着玻璃窗,窗外一片濛濛。   惠恬恬怔怔地听着雨声,蹙了蹙眉。   与其猜疑不定,不如按黎温雪所说验个明白。   想清楚后,她躺上床,拉好被子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她被肚中锐痛疼醒。   匆匆忙忙跑了一趟洗手间,一阵上吐下泻,她瘫软在洗手间的地板上,苍白着脸喘着气。   冷汗打湿了发丝,她撑起来洗了洗脸。   身上仍然不适,她看了一眼时钟,凌晨三点半,正是夜酣梦深之时,即使谢云卓忙碌,也应该休息了。虽说他交待过有事找他,但她知晓他忙起来便是拼命,她心疼他,若他能多睡一会儿也是好的。   惠恬恬拨了叫车电话。   半个小时之内,惠恬恬又吐了一次,终于车子到了门口,她披上披肩,拿了包便坐入车内。   凌晨的急症室并不清净,一群年轻人斗殴滋事个个受了伤,龇牙咧嘴地任医护人员缝针上药。   惠恬恬食物中毒,医生配了药水,她排着队等着挂水,忽然听到似乎有人唤她。   她一回头,便看见一张肿了半边的脸近在眼前。   她倒吸了一口气,有些不确定地问:“程佳明?”   “是我……”他有些垂头丧气,声音弱弱的,那张可与某动物相媲美的脸和他平时俊朗阳光的模样相差甚远。惠恬恬一时被逗笑,也顾不上近日的不顺心,忍不住笑出声来。   程佳明瞪她一眼,那表情看在惠恬恬眼里越发滑稽可笑。顾及程佳明可怜的自尊,惠恬恬捂住嘴,肩头仍是一颤一颤。   输液室里,惠恬恬不解地问他:“出了什么事?大半夜的怎么和人起了冲突。”   程佳明苦笑:“和一群朋友聚了聚,没想到一起来的女孩子离开一会儿就被人缠上。我们气不过,对方也不让步,就打了起来……”   到底是年少轻声,免不了逞一时之气。   惠恬恬无话可说,略微调侃一句,程佳明满脸窘迫,低头不语。   突然想起谢云卓曾提醒自己程佳明对自己的心思,惠恬恬也不知说什么好。两人之间安静下来,只听到旁边输液的情侣切切的私语声。   惠恬恬不知为何感到一阵不自在,她看了看程佳明,轻声说:“我还要挂不少时间,你如果没什么事,还是回去休息吧。”   程佳明怔了怔,却道:“你一个人在这里挂水,他呢?他怎么没有陪你?”   话题让惠恬恬感到略微尴尬,她不愿彼此之间产生什么误会,所以淡淡道:“他在公司有事做,我没告诉他。”   程佳明坚持:“既然这样,我陪你也是一样。这个时间,你一个人在这里输液我不放心。”   惠恬恬说服不了他便不再多说。   两人相顾无言,惠恬恬干脆闭眼小憩。   六七点的时候他们从医院出来,程佳明要送她回家,惠恬恬不好拒绝他的好意,笑了笑便坐进车里。   车行入林荫大道,惠恬恬远远地看见别墅大门口泊着一台熟悉的车。   她怔愣的片刻,程佳明已经将车停了下来。   惠恬恬匆匆和他道谢后便飞快地下车。   程佳明叫住她:“别忘了早饭吃的清淡一点。”   惠恬恬应了一声,说了声“下次联系”,快步上了台阶。   大门刚好被人从里打开,惠恬恬看见一脸疲色的司远微微感到惊讶。   “司远,怎么是你,云卓呢?”她朝客厅里望了望,透明茶几上是两杯冷却的咖啡,沙发上却不见人影。   司远将惠恬恬让了进来:“恬恬小姐,谢先生在楼上。”   惠恬恬正要上楼,却被司远叫住:“我们两个多小时前便已至此,谢先生回来没有看到你很担心,打你电话,然而电话留在卧室。我们回来一趟本是取些衣物便要赶回公司。美国那边还有重要会议必须参加,申请的起飞时间是一个小时之后,最近空管严格,飞行计划申请不易,若是耽搁了,还需等上一周,那是万万等不及的,你看……”   司远面有难色,惠恬恬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想到谢云卓此刻一定心情极坏,她心中忐忑,在司远几分担忧几分期待的目光中一步一步走上楼梯。   卧室里有些昏暗,窗帘半开着。   惠恬恬看见谢云卓立在窗口,背对着她,颀长的身影在光影下清冷而安静,让她莫名感到一阵心慌。   “云卓……”她轻轻唤他一声,慢吞吞走近他,“对不起,出门的时候有些匆忙,忘了带手机。”   她走到他身旁,谢云卓没有出声,目光落在窗外。   惠恬恬突然发现从他的角度可以看见别墅大门,所以方才程佳明送她回来的情景已经全部被他收入眼底。   谢云卓十分介意她与程佳明的关系,此时发现她一大早被程佳明送回必然会有不好的联想。   惠恬恬伸手想要抱住谢云卓,却反而一把被他握住手腕。   “与程佳明夜游通宵不归,是否尽兴?”谢云卓终于回头,微乱的发丝,憔悴疲惫的脸,眼底是深深的愠怒。   他的力气很大,惠恬恬手腕很疼,想起这许多天他们没有好好在一起,一回来便厉声质问,心中委屈,眼眶里一下子盈满泪水。   她忍住泪,试图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正好碰到他……”   ? ☆、63、劫爱记 ?  “这就是你彻夜不归的理由?”谢云卓唇边噙着笑意,面容却冷酷得令人害怕   惠恬恬被他凛冽的视线刺得心口发疼,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我没有夜不归宿……我睡到夜半,肚子疼……就去了医院……刚好遇到程佳明……”   他的手终于松开,眸光依旧料峭:“为什么不告诉我?”   惠恬恬揉着手腕,见他神色仍是不快,突然产生一种不被理解的憋屈和气恼。   她流着泪,口气却硬了起来:“是,你说让我有事找你。可是我敢找你吗?你忙成那样,若不是有重要工作何必一连几日不回来?我不想麻烦你,不想打扰你工作,希望你多休息,难道我错了?”   她迷蒙的眼看着他秀挺的鼻峰,薄削的双唇,以及深邃双眸中的一丝僵硬。   谢云卓沉默不语。   惠恬恬的心撕扯般疼痛起来。   她的付出换来的却是他的质问,叫她如何不心寒?   如果他对她的信赖如此脆弱,即使她承诺等下去也未必会等到她所盼望的那一天。   惠恬恬头脑发胀,喉头哽咽难言,她再不想看他一眼,转身飞快地跑出卧室。   谢云卓快步跟过去,自身后一把抱住她。   他的双臂将她箍得紧紧的,惠恬恬拼命挣扎:“谢云卓,放开我!”   他将她困在怀里,下颌抵着她的发顶,低声道:“抱歉,我的错,是我误会你。你别走……”   惠恬恬冷声道:“是否每次你犯错都要同我闹一场,而事后我必须原谅你?”   谢云卓压抑的声音:“不……你可以不原谅,可是你别不理我……”   惠恬恬冷笑一声:“你知不知道你很自私。明明是你不相信我,还要对我诸多要求。我对程佳明什么态度,早已和你解释清楚。于你而言,是否每一个对我心怀好感的异性都不能和我有一点点接触?”   谢云卓抿唇,生硬的口吻:“是我太过狭隘,没有考虑你的感受。”   泪水已干,鼻尖却依旧酸涩:“现在回想起来,也不知道当时如何鬼迷心窍,你那样对我,我还会喜欢上你……”   谢云卓眉间一蹙,他正要开口,却听见惠恬恬飘忽的声音:“你狭隘,不择手段,又时常骗我,可是我至今还是那么恋慕你,看不见你就想念,担心你穿衣吃饭,有没有睡好;看见了你心情就格外好,恨不得一直黏在你身边……你说,我是不是已经无可救药?”   谢云卓眸光渐柔。   他松开惠恬恬,低头去吻她的脸颊。   惠恬恬侧身避过,转身步下楼梯,谢云卓疾步跟在她身后。   客厅里司远坐在沙发上不安地盯着手表,听见脚步声连忙站了起来。   看到一前一后下来的两个人,前面的眼睛红肿,明显哭过,后面的紧蹙着眉,毫不掩饰的担忧神色。   司远心底叹了口气,虽知现在不是开口的时机,但时间不等人,误了起飞时间可不是小事。   于是他有些战战兢兢地对谢云卓说:“谢先生,飞机还有半小时起飞,现在过去还来得及。”   谢云卓连个眼神都没给他,跟着惠恬恬走向大门,出门前不冷不热地抛下一句:“你替我去。”   司远一怔,随即额角沁出几滴冷汗。他连忙追出去,神色焦虑:“谢先生,财政部长和联储局主席都是应你的邀请,若你缺席,怕是不好交待……”   谢云卓已经走远……   司远硬着头皮独自赶往机场。   ……   惠恬恬有些饿了。   穿过梧桐大道,她进了公园附近一间粥店,要了一份清粥和一份鱼片粥。   谢云卓跟着她进去,在她身旁坐下。   惠恬恬将鱼片粥推到他面前,便低头沉默地喝起清粥。   谢云卓靠着椅背,星眸掩在长睫之下,紧绷的神色微微一松。   这只是极其普通的一间早点铺,清早正是生意兴隆的时候,公园里锻炼结束的老人,上学的学生和路过的上班族都挤在这间小小的店中。   谢云卓疲于工作,几夜未睡,低眉间眼底染着深深疲色。他端坐在店中不起眼的角落,藏青色西服,雪白衬衣经过一夜没有丝毫褶皱,一举一动都带着优雅华贵的风仪。阳光斜照,映着他半侧清隽的身影,藏青色袖口一排金色黑珐琅袖扣闪过奢华炫目的光。   惠恬恬喝到一半,便察觉周围年轻靓丽的白领频频朝这边望来,连他们周围几桌的客人都比外侧的客人斯文,小声交谈的模样似乎是刻意压低惟恐惊扰了什么。   她抬头睨了一眼全神贯注喝粥的谢云卓。   惠恬恬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他,察觉她的眼神,谢云卓自然而然也看了过去。   惠恬恬垂眸,从口袋里掏出粥钱便起身往外走。   谢云卓随即跟着到了店外,追上她。   惠恬恬没有立即回别墅,他们沿着公园的湖畔静静地走。   夏日清早,阳光尚且柔和,照着清粼粼的湖水,如蓝色丝绸一般醉人。   惠恬恬不禁想起VEVEY的短暂假日,他们在轻风艳阳里相依相伴,在星夜下缠绵拥吻。那时的甜蜜宛转几乎温柔了岁月,如今看来,却仿佛上辈子的事,美好得让她觉得虚幻……   她顿住脚步,视线落在湖面上,面无表情道:“别跟着我了,你还有事要做,不用陪我浪费时间。”   她到这时候还是惦记他有公务在身,事事都以他为先。她无可救药地为他着想,只是此刻心情抑郁,说出口的话失了劝慰的娇柔,有些生硬,落在谢云卓的耳里被理解为不屑和嘲讽。   谢云卓牵了牵嘴角,唇边划过寂寥的弧度,再开口,却是温和溺爱的语气:“公司的事司远能处理……不谈这些,恬恬,你夜里输液,是哪里不好?要不要我再找医生给你看看?”   惠恬恬淡漠地说:“不劳谢先生费神,只是吃坏了肚子,没有什么大不了。”   生疏客气的称呼让谢云卓薄唇紧抿。他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疲惫地按了按眉宇。   回到别墅,惠恬恬从柜中抱出一床被子铺在客房。   昨夜辗转难眠,才睡一会儿便仓促地去了医院,此刻身体还有些虚弱,她脑袋发胀,双眼涩涩,只想不顾一切大睡一场。   谢云卓想跟进去,却被惠恬恬挡在门外。   “卧室有床,我不打扰你。”轻轻说完,她便把门锁上。   他苍白的脸色,眼底的青黑都告诉她已经几宿未睡。此时他们都需要休息,但两个人的关系龃龉其中,何苦躺在同一张床上让大家都无法安眠。   到底心里藏着事,即使身上心里都累,她也很久才入睡。迷迷糊糊地醒来,看一下时间也就中午的光景,不知有否睡满三小时。   头痛已经缓解,身上却没什么力气。   她在想是否该查一下外卖电话订份午餐,下楼后才发现厨房里叮叮当当的声音。   一股焦味冲入鼻端,惠恬恬蹙眉走进厨房,看到谢云卓一身狼狈,七手八脚的忙乱景象。   惠恬恬有些难以置信,那个无论何时何地都是优雅从容、一派贵公子风范的谢云卓此时却如同寻常居家男子,挽着袖口握着汤勺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真如神堕凡尘,满身烟火气息。   惠恬恬只是呆了一瞬,便快步走过去关上燃气阀门,轻飘飘地提醒他:“已经糊了。”   谢云卓脸色一僵。   在惠恬恬心里,谢云卓可以在漫着打印纸和油墨味道的书房里彻夜批示文件,可以在奢华宽大的会议室里一身商务西服、方领衬衣温莎结,面对诸多下属客户从容谈笑,也可以在和煦阳光下靠于安乐椅中,一杯咖啡,一本装帧精美的西文书,静静消磨一下午的时光。但是他不合时宜地出现在厨房中,手忙脚乱做着不合时宜的事,让惠恬恬沉闷的心一瞬间起起伏伏,想要发笑又忍不住想要哭。   她知道他不惜自损形象也要做饭不过是为了讨好她。   说到底,他只是太在乎她,所以不择手段诱她爱上他,看到她与异性走得近便大发脾气。冷静下来她才发现,自己何尝不是一直在患得患失。   在粥店,看到年轻白领打量他她便有些受不了,粥喝了一半便匆匆离开。   对于黎温雪,更是如此。   于她而言,除了私生女一事会让妈妈大受打击之外,和她自己并没有什么莫大的关系。事实上,爸爸是否有私生女,私生女是谁都不重要,她之所以如此介怀,只是因为那个人是黎温雪。   惠恬恬见过黎温雪对上谢云卓时倾慕眷恋的眼神,见过她坐在独属于自己的副驾座上甜蜜微笑的样子,也见过谢云卓在她面前载着黎温雪与她擦身而过的情景。即使心里明白这对谢云卓来说不过是出于礼貌,但她依旧如鲠在喉。   面对所爱,她同谢云卓没有区别,对方的好与坏,都不容他人觊觎分享。   ……   惠恬恬的话一出,谢云卓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惠恬恬见他僵在原地,嫌他挡路,便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汤勺,绕过他重新淘米洗菜。   菜是谢云卓去超市新买的,很新鲜。他心里牵挂着惠恬恬,面对空荡荡的卧室辗转许久都无法平静下来。没有李阿姨在,中午无人做饭,他本可以打电话给熟悉的餐厅订餐,但是想到惠恬恬还在生气,他不由地想要缓和两人的关系,便平生第一次做起饭来。   进了厨房才知道什么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被惠恬恬揽下做饭的事,他也没有出去,站在门口静静地看她忙碌。   惠恬恬被身后深情眷恋的眼神弄得有些不自在。她低咳一声,也没有回头,话却明显是对他说的:“别在这儿站着,还要好一会儿,做好饭我会叫你。”   谢云卓听出她语中的松动与关怀,垂眸,深浓的长睫掩盖眼底的笑意。他轻声说了一声“好”,抬头温柔地看了她一眼,便依言走进客厅。他安静地坐在边角的沙发上,一抬眼便能看见厨房里纤细婉约的背影……   ? ☆、64、劫爱记 ?  这一餐吃的极为安静,没有人说话,但空气中流淌的宁静与温柔在两人争执过后显得格外弥足珍贵   饭后谢云卓想要收拾碗筷,被惠恬恬及时制止:“你的脸色不好,去睡一会儿,这些事我来做。”   谢云卓之前神经一直绷着,后来察觉惠恬恬情绪的转变,放松过后疲惫一涌而上,确实有些撑不住了。不过他没有回房,而是从书房取来几份文件,坐在沙发上低头专注地翻阅。   惠恬恬忙完从厨房出来的时候,看到谢云卓已经合眼躺倒在沙发上。   室内温度略低,他只穿了一件薄料细麻布衬衣,惠恬恬将室温调到适宜的温度,便轻手轻脚回卧室抱了一条薄毯出来,小心翼翼地为他盖上。   他睡得很沉,没有丝毫转醒的迹象。   惠恬恬半跪在沙发前,目光眷恋地流连在他身上。   他的脸色苍白憔悴,秀长的眉微微蹙着,眼底淡淡青黑。骨骼雅致的手规规矩矩搁在胸前,衬衣外露出一截温润白皙的手腕。   惠恬恬短暂失神了一会儿,便起身进了隔壁的放映厅。   她虽喜欢看影片,但很少踏足这里。   往日电视电影都在客厅看过,此时进来找了一圈才找到存放片子的柜子。   随意选了两部片子,第一部是去年的贺岁片,大牌云集,从头笑到尾。   她盘腿坐在沙发上笑得发颤,直到换上第二部片子还没缓过气来。   这时昏暗的室内跃入一抹光亮,惠恬恬回头,见谢云卓推门走进来。   他已经换过衣服,又仔细梳理过,看起来精神很多。   惠恬恬睨了他一眼,视线便又落回荧幕。   谢云卓在她身旁坐下,同她一起看电影。   影片拍摄得很唯美,背景却是阴霾满布的二战德国。奢华的派对,美艳的女郎,战争的阴影,零落的片段拼凑出绝望压抑的爱情。最后一幕男女主相约而至最初相遇的地点,在温柔呢喃中双双殉情……   惠恬恬的心随着剧情沉沉浮浮,在谢幕的那一刻终于眼泛泪光。   谢云卓时时关注着惠恬恬,见她如此便试探性地伸出细白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脸。惠恬恬的思绪还在男女主相拥的绝望之中,久久没有回神,等到发现时,她已被谢云卓抱在怀中,温柔亲吻……   第二天谢云卓陪惠恬恬在医院输液。   途中谢云卓的电话频频响起,谢云卓起先没有理会,惠恬恬实在看不过去,便柔声道:“你接吧,不必管我。”   谢云卓毕竟还是牵挂着公事,见惠恬恬微微带笑的脸便放了心,走开几步接通电话。   电话是司远打来的,无非是他千方百计将会议推迟,求谢云卓即刻订机票前往救场。   谢云卓切断电话后又坐回去陪着她。   惠恬恬问:“公司是不是很多事?”   谢云卓笑了笑:“司远可以处理。”   惠恬恬弯唇:“他不是你,总不能事事让他过问。公司是你的,怎能如此懈怠?”   谢云卓知道她是劝他回去工作,他低眉略微思索,到底放心不下司远。输液结束回到别墅,惠恬恬替他整理出行李箱,将他送到门口。   瞿杨将行李放入尾箱,便为谢云卓打开了车门。   谢云卓已经走过去,却突然回头,快步走回惠恬恬面前伸手将她抱住,低沉的嗓音,眷眷的柔情,轻轻浅浅的一句:“毕业那天,我娶你。”   那一天是九月的第一个周末,距离她毕业还有九个月。   九,与“久”谐音,寓意长长久久,历来为人所喜。只是惠恬恬没有想到,他所承诺的那一天竟是那么漫长那么遥远,漫长到她思念成海都没有等到盛世年华里他温言承诺的圆满……   ……   惠恬恬在课后接到了黎温雪的电话。   对方的声音娇柔,却带着一点轻蔑:“怎么样,考虑清楚了么?”   惠恬恬面无表情道:“你以后别来找我,我不想看见你。”   “什么意思?”惊讶恼怒的语气。   惠恬恬笑了笑:“无论你说的是否属实,都已经过去。关于爸爸,对于你我仅仅是回忆而已,你无法从我这里得到什么,适可而止吧。”   黎温雪冷笑一声:“你已经相信,所以不想见我。惠恬恬,要我不出现在你面前,可以,只要你答应我离开谢先生。”   她口中的谢先生自然是谢云卓。   惠恬恬蹙眉,语气已经有些不耐烦:“黎温雪,请不要得寸进尺。”   “你不答应?”   惠恬恬冷声道:“我和云卓将来如何,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黎温雪淡淡的语气:“很好,近期我会前往江城拜会谢姨。”   惠恬恬不可置信:“你这是威胁我?”事实上她已经信了大半,如果这件事真的被黎温雪告诉妈妈,妈妈必定不会好受。   她坚守了二十多年的感情,如何经得起这样残酷的摧残?   惠恬恬深吸一口气,试图稳定自己的情绪,竭力平静道:“即使我答应你,云卓也不一定多看你一眼。”她同情她的痴恋,却一点也不觉得惋惜。   黎温雪怒声道:“我怎么样与你无关,我就是不想看到你在他身边得意的样子。谢宜兰抢走了我母亲的丈夫,你抢走了我的父亲,我也是惠仲声的女儿,凭什么你可以拥有一个完整的童年而我必须顶着私生女的名头受人白眼?上天如此厚待你,连我平生第一个爱上的人也那么喜欢你,我们明明是姐妹,你可以在他的庇护下无忧无虑,我却要在吃人的娱乐圈处处受欺。而今我无法反抗,但我也不想看你过得比我好。所以,谢先生今后和谁在一起我不管,就是不能和你!”   惠恬恬没有想到她对自己如此怨恨,浑身一阵发寒。   她沉默片刻,用清冷的口吻说:“抱歉,我的存在令你如此难堪,但是我虽同情你,却无法为你做什么,恕我不能答应你的条件。”   她不可能因为这种可笑的威胁而亲手毁了她和谢云卓的未来。   偏过头,她朝窗外望了望。不知何时已经乌云漫天,层层叠叠翻滚着,想来又是一场疾风骤雨……   ……   纽约华尔街,入夜后仍是一片繁忙景象。   与RSBC相邻的大楼里,一场会议从午后持续到夜幕降临。   谢云卓将与会宾客送至电梯门口,微笑着与他们握手道别,一举一动都带着无可比拟的妥帖风度。   电梯下降,谢云卓回到办公室。   窗外城市的灯光一片流光溢彩,他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低眉扯开领带,淡淡疲态无可掩饰地显露出来。   他将头向后靠着,合眼想要休息片刻,眼神不觉掠过桌上的手机。   到底难耐思念,他算着此刻她应该醒来,便不再犹豫按下她的电话,即使是一声简单的问候,对他来说也能缓解心头的渴望。   电话很快接通,惠恬恬似乎在吃东西,语声有些含糊。   谢云卓有些意外:“在吃早餐?这么早?”   惠恬恬吞下一口牛奶,语声轻快:“昨日收到一家贸易公司的实习通知,今天要去报道。”   谢云卓语气中透出一丝玩笑:“自己找的公司?既然要实习,怎么不提前和我说一声,我聘你当我的秘书。”   惠恬恬忍不住发笑:“这我可不敢,卓远的门槛高着呢,哪一个不是出类拔萃的精英。你不怕我拖你后腿,我还怕你公权私用呢。”   谢云卓低笑:“你倒是了解我。”   惠恬恬轻哼:“听你的意思,倒是希望别人更了解你。不知谢先生在外又恋上了哪个风情万种的女子?”   谢云卓忍住笑声:“我每天忙碌,何来闲暇看旁人一眼。如此挤出一点时间也是诚惶诚恐和你通话,倒是你,实习公司里男同事必不会少,务必约束言行,不要让人对你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惠恬恬翻了个白眼:“亏你想得这么遥远。时间不早,我也该收拾出门。晚上早点休息,别让我挂念。”   谢云卓笑着和她话别,才不舍地切断电话。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得到允许后,司远推门走了进来。   谢云卓唇边还留着一抹笑,淡声问:“人都送走了?”   司远点头:“费氏基金的董事让我转告下次再谈合作的具体事宜。”   谢云卓笑了笑,没有说话。   许久之后,他起身突然对司远道:“你联系律师,去江城替我办一件事,明早就走。我近日要去比利时,时间也许会不短,可我不能再等了……”   ……   虽然曾经混迹职场,但在学校待过几年后再次踏入,换了个环境还是什么都要重来。   幸好她只是小小实习生,哪里的勾心斗角都轮不上她,只要埋头默默奉献自己即可。   她在实习单位工作了半个月,渐渐与周围的同事熟悉,工作也慢慢进入轨道。   这期间黎温雪偶尔来电,都被她忽略过去。   直到某一天,江城谢宅忽然来电,她的妈妈外出不知为何晕倒,已被人送往医院急救,情况不容乐观。   惠恬恬瞬间如坠冰窟……   ? ☆、65、劫爱记 ?  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惠恬恬拿起包转身往外跑,恰好与同来实习的陆露在门口相撞。   陆露捧着的一叠文件散落在地,她有些懊恼,抬头看见惠恬恬头急切地往外冲便立即叫道:“Sweetie,你去哪?”   惠恬恬头也未回,匆匆交代一句 “家中急事,帮我请假”便消失在拐角......   江城与宁城车程三小时,整个过程惠恬恬心急如焚,不停拨打姨母的电话询问情况,然而得到的答案都是还在手术中。   她颤抖着攒紧手中的包,指骨柔弱苍白......   大巴在五点三刻到达江城车站,她匆匆坐上路边的出租车赶去医院。   时值车流高峰,车子堵在路中央寸步难行。   惠恬恬要下车,司机好意提醒,距离医院尚有几公里路。她不发一言,将车资留下便推门跑了出去。   无数的喇叭声响起,她苍白着脸在路边奔跑。   高跟鞋碍事,她半路踢开。脚底磨破,丝袜上染了血,她不觉疼痛,整颗心都在半空中,飘荡荡无处着落。   大半个小时后,她在众人吃惊的目光中到达手术室外。   “恬恬,你的鞋呢?”   惠恬恬没有回答谢宜梅的话,她一到便抓住她的手焦急地问:“我妈怎么样?她怎么会晕过去?这几个月来不都是好好的吗,每天清早还出门锻炼,怎么突然又......”   惠恬恬说着已经流下眼泪。   身旁的谢宜竹出声:“把眼泪擦擦,你妈还没怎么样呢,你哭什么?”   惠恬恬低头抹泪。   谢宜梅拍了拍她的手,安慰:“手术还没结束,情况暂时不明朗,我们耐心点等着,二妹会没事的。”   惠恬恬吸了口气,竭力平复剧烈的心跳,却听到谢宜竹的小女儿李姝桐不安的声音:“可是二姨已经进去五个多小时了,会不会......”   她说到这里,就被谢宜竹一记爆栗打在头上:“不许乱说!”   惠恬恬的心沉了沉,耳边是姝桐委屈的声音:“我又没乱讲......”   等候的时间何其漫长,惠恬恬焦躁不安地在走廊上来回地走,脚底已经磨破掺入石粒,她疼得倒抽一口气。   谢宜梅到底看不过去,让她随护士去包扎,并将电话打回家,让佣人带一双鞋来。   鞋是惠恬恬的舅妈送来的,身边还陪着惠恬恬的舅舅谢云韬。   走廊里众人都没有说话,气氛阴沉沉的让人倍感压抑。   眼看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手术室的大门依然紧闭,谢宜梅出声道:“你们先去吃饭,我在这里守着。”看到惠恬恬依然一动不动地坐着,她劝:“跟他们去吃饭,吃饱了再过来。”   惠恬恬沉默地摇了摇头。   谢宜梅叹气,只好交待他们吃完带点回来。   等众人离开,惠恬恬突然问:“姨妈,我妈妈是怎么晕倒的?”   谢宜梅心里也不是很清楚,于是道:“听说外出喝茶,人是在茶室晕倒的,被服务员发现才送了过来。”   惠恬恬简直不敢想象当时危急的场景,她咬着唇,脸色发白,双手交握竭力控制住颤抖。   “我妈妈......不会一个人出去喝茶。”   谢宜梅扶额:“许是约了人,也不知二妹是否在那人离开后晕倒。”说完,她又握了握惠恬恬的手,柔声道:“这些都别想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妈妈平安无事,等她醒了,你若还想知道可以问问她。”   惠恬恬轻轻应了一声。   虽然心中这么盼望,但手术结束后谢宜兰并未很快醒来。   惠恬恬在ICU外守了一天一夜,困了就在家属休息室内小憩,不过心里的担忧和焦虑让她始终无法合眼。这么久熬下来已是两眼通红,嘴角起皮。   谢宜梅劝她:“好歹回去睡一觉,你看你现在这样子,二妹醒来定要心疼。”   惠恬恬面色僵僵的,声音涩然:“我想守着妈妈。”   她站起来,透过玻璃窗看向病房内。   里面一张张病床用蓝色的布帘隔着,从惠恬恬的角度根本看不见谢宜兰的病床,只能看见最近一个床位低垂的布帘。医护人员定时在里面查看情况,走动间拉起的布帘缝隙露出床边的监护仪、心电图机及各类吸氧装置。   惠恬恬心口抽痛。   她再无知也知道此次情况危急。前两次谢宜兰虽晕倒急救,但手术两个多小时便结束,且术后很快醒来,在ICU里不过观察了一天便被移送至普通病房。   可这一次,不仅手术时间极长,而且到现在还未有丝毫转醒的迹象。   她追问过韩医生,韩医生在她面前沉默许久,最后只低低的说了一声:“我相信宜兰,她会好的......”   惠恬恬泪如泉涌......   韩亚宁得知情况立即赶了过来,红着眼劝她:“别哭别哭,阿姨一定会醒的。”   惠恬恬哽咽:“已经三天了......”   韩亚宁不知如何相劝,只是默默为她擦眼泪,擦着擦着便抱住了惠恬恬:“恬恬,会好的,会好起来的......”   亲友来来去去,除了劝慰也无话可讲。众人心里的期盼已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一点消散。嘴上虽说会有奇迹,可奇迹又岂会眷顾每一个人?   惠恬恬麻木地坐在ICU外,韩亚宁一下班便带着饭菜赶过来。   “吃一点吧,才几天,你就瘦成这样了。”   惠恬恬将饭盒推开,声音沙哑:“吃不下。”   “吃不下也得吃,谢先生虽然不在,你不怕他回来后见了心疼。”韩亚宁本以为找到说服惠恬恬最好的理由,谁知惠恬恬长睫一颤,一滴泪从眼眶流出,摇摇欲坠。   “我已经一个礼拜没有联系上他。”她轻轻地说,木然地垂着眼看着地上。   韩亚宁呆了呆。   她虽心有疑惑,但还是按捺住,只是在一旁劝解:“他现在肯定很忙,不方便联系你,你别多想。”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终究是不安。见惠恬恬终于听话喝了点汤,她借口去洗手间,走开到角落拨打司远的电话。   电话一接通,她没有等对方说话便嘴不停歇地一通质问:“司远,你老板怎么回事?一个礼拜没联系恬恬,恬恬打电话给他也没人接。他还是不是是恬恬的男人?未来岳母病重都不来露脸。还有恬恬,都几天没睡了,整天就知道哭,他还不赶来关心关心?就算工作忙吧,打个电话关怀一句也是好的,就这么不闻不问是想闹哪样?”   电话那头,司远本来还在开会,看到来电便暂停了会议起身出去。   他本来有些欣喜韩亚宁会打电话给他,一通喝问下来,心也随之沉了沉。   “你说恬恬小姐的母亲病重?”他有些迟疑地问,“前些日子我还去过江城,顺道拜访过她,当时看着身体还算康健。”   “你这什么话,难道我要骗你?人都在重症加护房了,五天了还没有醒过来,你要是不信就来看看。顺便把你老板叫来,问问他还认不认这个岳母了。”说完,也不听司远解释,愤愤地切断通话。   等她再回到惠恬恬那儿,便看见安静的走廊外立着两人,一位是四十来岁的妇人,另一位年少,两人的样貌似是母女。   她们站在惠恬恬面前,有些拘束有些不安的样子,惠恬恬却压根没看她们。   韩亚宁走过去,看了眼惠恬恬,便疑惑地问两人:“你们是......”   白秋华苦笑:“我是宜兰旧时的同窗,听说她病了,来看看她......”   “你们是来探病还是来看热闹,自己心里清楚,戏演够了就回去,这里不欢迎你们。”惠恬恬突然抬头,冷声道。   黎温雪尖声道:“你以为我们想来,早知你是这种态度,我妈再怎么求我我都不来看一眼。”   “温雪!你给我闭嘴!”白秋华眼眶泛红,她抬手毫不留情地打了女儿一巴掌,“自己惹的祸,还敢回嘴!”   黎温雪被白秋华打懵了,反应过来的时候眼泪已经流出来,她不吭一声,捂着脸就想往外跑。可是消沉多时的惠恬恬突然站了起来,冲过去便一把揪住她的头发,一脸愤然道:“是你!原来是你!是你把妈妈骗出去,是你把她气倒,害她到现在都没醒!”   黎温雪被扯痛头发自然也不会束手就擒,她挣扎起来,长长的指甲伸向惠恬恬的脸,冷笑道:“是我!那又怎么样?我早警告过你,是你不把我的话放耳里。你说我害你妈妈,那你呢?你以为你就是无辜的?我告诉你,归根结底都是你的错!是你把你妈妈害成这样!”   惠恬恬自白秋华母女出现的那一刻便有预感,当黎温雪亲口承认,并一声一声指责她的时候,她的精神几乎崩溃。   对,是她自己,是她自己!   她尖叫一声,也不顾被划花脸的危险,大力和黎温雪撕扯起来。   耳边是一声声的惊呼,她感觉很多只手来拉她,可是她死都不放。妈妈,妈妈,都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   她眼里一片模糊。   ......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她意识到自己独自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一根细管子连着她的手。   病房里只她一人,她无神地盯了一会儿高悬的输液袋,才吃力地起身,拔掉了手上的针。   脑子有些晕眩,她刚挨到门的把手,便听见外门有人轻声说话。   她听出是韩亚宁的声音。   “司远,你老板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惠恬恬的手抖了抖。   司远的声音低低的:“我已经好多天未联系上他,上次见面还是一个多月前在纽约。”   “他到底在忙什么?不管公司,也不管恬恬的死活吗?”韩亚宁愤怒,却明显压低了声音。 ☆、66、劫爱记 ?  “公司的事谢先生离开前有交代,并无不妥。以往他也时常离开很久,忙得时候闷在一个地方几乎不与人联系。一个月前他说会去比利时,似乎遇到了一些麻烦,处理起来或许比较困难......”   司远试图解释,韩亚宁却不打算听这些,两人有些争执。   惠恬恬不愿再听,干脆推门而出。   见她出来,争吵的两人立即闭了嘴。   韩亚宁扶着她的手,担忧又埋怨的语气:“你刚才都累得晕过去了,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不睡觉。”   惠恬恬没有回答,只是问:“妈妈醒过来了吗?”   韩亚宁沉默,随即缓缓摇头。   “我去看看她。”   听到她这么说,韩亚宁连忙劝道:“看你现在风一吹就要倒的样子,怎么就不知道休息呢?阿姨就在那,又不会跑......”   说到这里,韩亚宁意识到了什么,立即闭嘴。惠恬恬却睁着无神的眼,空洞的声音:“是啊,她不会跑......她要是能跑该多好......”   三人沉默的片刻,李姝桐突然闯进来,呜咽着声音:“恬恬,二姨,二姨她......”   惠恬恬赶到手术室的时候,医护人员推着病床刚刚出来。   病床上的人白布遮脸,几乎一出现在众人眼前,惠恬恬便一头栽倒下去......   ......   谢宜兰出殡那天,谢家众多亲友都前来相送。他们戴着白花黑纱,神色哀痛,灵堂里俱是压抑的哭声,一声一声压在惠恬恬心上,压得她无力抬头。   宁城谢家也不少人前来吊唁,谢宜芳抱住双眼红肿呆滞的惠恬恬,一脸泪意:“可怜的......宜兰怎么舍得就这么抛下你,她这么早就走了,还没亲眼见你嫁人生子啊......”   罗珊珊站在母亲身后,望着惠恬恬哭红了眼。   谢云崇的妻子周敏捷也在一旁宽慰了几句,又让谢思颜和谢思姮一起在灵前磕头。   韩医生匆匆赶来,两日不见,似乎苍老十年。   那日白秋华母女到医院,惠恬恬和黎温雪撕扯的时候谢家众人及时赶到。惠恬恬晕倒被送进病房,其余人却在走廊外得知所有真相。   此时见到韩伯宁,谢老太太泪眼唏嘘,对他念叨着:“伯宁啊,始终是宜兰对不起你,是她没有福气......”   韩伯宁声音微哑:“都过去了,也请您节哀。”   他宽慰了几句,便匆匆去了宾客席,仿佛不忍再看一眼灵堂桌上黑木框起的遗照,初见时一般动人。   惠恬恬低垂着眼一直跪在灵前,不哭也不说话,但那笔直却又异常脆弱的脊背让所有前来吊唁的宾客都能一眼感受到她心底的哀绝。   正午时刻,遗体被众人送往殡仪馆火化。   透过小小的窗口,惠恬恬看着焚化炉渐渐闭合,一滴泪仿佛不胜悲痛般终于从湿润的眼眶溢出,刹那间泪如雨下......   从墓园回来后,惠恬恬一下子病倒,在床上躺了整整七天。   第三天的时候,她昏昏沉沉醒来。   十月的天气,傍晚的空气里已有一丝凉意。   她只穿了睡裙便轻轻推开房门。   走到楼梯口听到楼下起居室里隐隐有交谈的声音,她默默停下脚步,听到谢宜梅喟叹道:“如今房子里少了宜兰,不知为什么觉得冷清起来。”   舅妈的声音也是感慨的:“宜兰一去,最伤心的还是恬恬。本以为还有谢三依靠,宁城那边的兄嫂却不提一字,葬礼结束便早早离开。”   谢宜梅说:“此次云卓没有到场,终究有些说不过去。”   “就怕我们这一头热,那边却不上心。公司里也是,又裁员又资产重组,云卓下得一手好棋,派了人过来,不过短短数日收购了大半股份,连职业经理人都给咱们早早聘好。如今云韬手中无权,平日里无所事事,倒学会了酗酒养情人,我这日子也是难过。”戚戚的声音。   谢宜梅安慰了几句,惠恬恬没心思听她说什么,两耳里似是有人在争吵,杂乱的声音,闹得她心烦。   她没有打扰楼下的两人,默默回了房,爬上床将被子拉高。   闭上眼,用被子挡住所有光线,眼前是一片黑暗。   空气里没有了熟悉的味道,她仿佛就被遗失在这片黑暗里,心里空荡荡的。从此以后,从此以后真的只有她一个人了......   她攒紧了被子,攒得指节发白。   猛地,她从床上坐起,拿起手机不甘心地一遍一遍拨那个熟悉的号码,而机械的女声一遍一遍告诉她已经关机。   她终于忍无可忍,暴躁地将手机摔在墙上。后盖瞬间脱落,她控制不住,抱着膝盖埋头大哭......   她大病一场,病愈后整个人都瘦得形销骨立。   老太太摸着她的头,语声哀戚:“而今你父母都不在了,孤零零一个人,可怎么办才好?”   谢宜竹插话:“还有我们在呢,况且云卓也会爱护恬恬。”   惠恬恬低垂着眼,眼底一片漠然寂色。   老太太看着她,似是自言自语:“也不知当初的决定是否害了你......”   惠恬恬将母亲的遗物整理好,她的心爱之物唯有几件早年惠仲声送她的首饰,惠恬恬小心收好放入随身的行李箱,在秋意浓厚的日子里告别亲友回到宁城。   别墅和离开前一样,有李阿姨在总是打扫得齐整干净。唯独缺了一个人,而那个人不知音讯,她甚至不知他是否还会回来。   她每天都让自己很忙碌,白天上班,晚上回家写毕业论文。深宵时分,她辗转难眠,睁着疲惫的眼拂过他平时爱看的书,仿佛书页上还有他指腹留下的温度。   叹一口气,她躺倒在床上,抱着他的衬衣迷糊睡去。   她时不时给司远去电话,他的声音里含着歉意和担忧,对谢云卓的去向同样一无所知。   惠恬恬失望之极。   隔日下班回到别墅,已有访客等候。   他一身黑色板正的西服,见到惠恬恬便从沙发上站起,开口介绍道:“初次见面,恬恬小姐。我是谢先生的律师,我姓方。”   惠恬恬愣了愣,有些迟疑:“方律师,云卓已经很久没有回来。”   “你误会了,我这次过来是受谢先生所托,请你签份文件。”方立微笑。   惠恬恬一听他是受谢云卓所托,心不由一紧:“云卓几时联系过你?你知不知道他现时在哪儿?”   她眼中盈满期盼,却被方立接下来的话完全打碎:“抱歉,已经是三个月前的事。此后,谢先生没有过其他交待。”   三个月前,谢云卓离开国内。   惠恬恬垂下头,心口翻涌着苦涩。   好一会儿,她才无力地笑了笑,对方立道:“方律师需要我签什么。”   方立将公文包打开,拿出一叠文件摆在惠恬恬面前。   惠恬恬疑惑地翻开,当看到白纸黑字的一份股份赠与协议时,一下子僵住不动。   方立语气平稳:“几个月前江城谢氏资产重组,谢先生购入51%的股份,总计45亿人民币全部赠与恬恬小姐。恬恬小姐若有兴趣可亲自入公司股东会、董事会参与决策,若无兴趣,卓远将聘专人为你打理,但你四年内不可将股份以任何形式转让出卖。另外,恬恬小姐目前所居的四季翠苑8号别墅已在半年前由谢先生过户给你,恬恬小姐只需签字即可。”   惠恬恬懵然地听完方立一长串的话,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几月前那一场病中听见姨妈与舅妈的谈话,得知江城谢氏巨变,舅舅卸下大权,公司瞬间落入云卓手里。她当时心有疑惑,但舅舅于商业一道实在欠缺,公司在他手里连年亏损,资不抵债,已离破产不远。   她曾对谢云卓说不必为她在舅家的公司上费心,没想到他当时答应了却转而以这种方式将股份赠与自己。   她深吸一口气,对方立礼貌道:“方律师,劳您稍等片刻。”   方立微笑:“不必客气,请随意。”   惠恬恬进了书房拨通司远的电话。   “司远,云卓要将我舅舅家公司的股份转赠于我,这事你是否听他提过?”   电话里传来司远平静的声音:“纽约的时候,谢先生亲自将这件事交给我办。”   惠恬恬的心一颤。   她沉默着没有说话,司远却道:“这是谢先生的心意,我想,他是希望你能有一定的经济保障。”      岂止是一份经济保障,公司51%的股份,足可让她在江城谢家耀武扬威,从此过上女王般的生活。   可是云卓他,何必如此?   长久的分别与不知音讯让她极度不安恐慌,她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她挂断电话后便出来问方立:“文件都在这里?云卓是否有其他要求?”   惠恬恬屏息盯着眼前的人,仿佛他已成为自己命运的主宰,她害怕从他口中听到什么自己害怕听到的话,那些足以让她崩溃的话。   她已失去最亲的人,不能再接受被所爱之人抛弃。   她的脸有些发白,唇哆嗦着,紧张与恐惧显露于上。   方立见她如此有些惊讶,实话实说道:“所有文件都在这里,谢先生并没有其他吩咐。”   惠恬恬听了,长长舒出一口气。   只是单纯的财产赠与而已,既然云卓如此安排,她便顺从地签字即可。   不管他在哪里,她不会违背他的意愿,只为让他放心。   几天后,江城谢家的电话打来,问及惠恬恬过年的事,她才反应过来,原来再过几天便是除夕。   她的妈妈已经不在,江城再没有她的家。   “舅妈,今年的春节我在宁城过。”她笑了笑,清淡的口吻。   那头叹了一口气:“你外婆和你舅舅很挂念你。”   “我会记得给他们打电话。”   两边都沉默下来。   许久,电话那端的人才带着试探的口吻提及公司股东变动的事。   惠恬恬心知这才是这通电话的主要目的。   她感到心一下子有些抽痛。   ——这就是她的亲人......   她抿紧发白的唇,极力平稳住心绪,轻声说:“抱歉舅妈,这些事我不懂,既然云卓已为我安排好,我就全部听他的。”   切断电话后,惠恬恬躺在床上,手中抱着谢云卓的衬衣深吸一口气。   可是这熟悉的卧室内,那清冷的如迷雾森林般的气息早已消弭不见......   惠恬恬睁着眼倒数着日子。   还有五个月零三天,她即将毕业。   ——云卓,云卓,如果那一天你依旧没有出现,我该如何活下去?   ? ☆、67、劫爱记 ?  得知惠恬恬在宁城过年,宁城谢家盛情,邀请她一同过除夕。   当晚谢宅很热闹,宁城谢氏子弟,甚至于在国外求学或工作的都纷纷归来同聚一堂——独独缺了一个人。      谢老爷子苍老的眼环视在场众人,面色不悦地问谢云崇:“云卓在忙什么,除夕有家不归?”   他素来积威甚重,此刻冷着脸的样子令前一刻还在吵闹的小辈们一下子噤了声。   惠恬恬安静地垂着眼,桌下的手却颤了颤。   谢云崇的声音:“他如今尚在比利时......”   他顿了顿,扫了眼惠恬恬的方向,才低低道:“恐怕会长住下去。”   虽然他的声音刻意放低,但屋子里极其安静,他的话传入众人耳中,众人眼中都闪过迷惑,唯有惠恬恬接触到谢云崇的视线,此刻的心骤然一紧,手心里攒出了汗......   老爷子虽然有些不高兴,但如此节日,小辈们承欢膝下,也渐渐消了怒意。只是精力到底不济,年夜饭吃了一会儿便由管家推着回了房。   老爷子一走,众人自然放松下来,席间推杯换盏笑话恭贺不断,屋里热闹一片。   惠恬恬心神不属,草草吃了饭应付了亲友们几句,见谢云崇离席便悄悄跟了过去。   谢云崇在园子里吸烟,惠恬恬在他身前停住步子,咬着唇不安道:“大表舅,我......我想知道云卓现在怎么样。”   谢云崇灭了烟,回头看她一眼,不答反问:“云卓是否告知你他的身世?”   惠恬恬茫然:“他曾带我到他出生的地方,我知道他的父亲是个画家。”   谢云崇笑了笑:“不错,他的父亲是个画家,而且出生显赫,是比利时数一数二的权贵霍亨家族的长子。遗憾的是,他父亲从小丧母,如今的霍亨老夫人是老侯爷的继室,并非云卓的亲祖母。老侯爷几年前逝世,虽留有遗嘱,但家中权势目前大部分握在老夫人手里。而老夫人有一亲子,是云卓的二叔,多年来与云卓不睦,云卓要顺利继承家业承袭爵位,并不容易。”   惠恬恬心中一沉:“您的意思是?”   谢云崇指着身边的椅子让她坐下。   惠恬恬抿了抿唇,沉默地走过去,依言坐下。   这时谢云崇开口:“本来这些事不该我来说,但我看着云卓长大,他虽是我名义上的三弟,我却视他如亲子一般。”   他顿了顿,肃然的声音:“恬恬,云卓不会回来了。”   花园外天空墨黑,骤然间烟花绚丽,照亮整个夜空,也照亮惠恬恬惨白的脸。   “你......你说什么......”她的唇哆嗦着,心如同被钢锤狠狠砸了一下,血淋淋地疼。   谢云崇道:“我知你对他感情深重,然,男人的世界必须海阔天空,山高水远。他虽曾一度与你沉溺于儿女情长,然而毕竟肩负家族责任,容不得他继续挥霍时日。何况霍亨家族早已为他选好未来的妻子,他与你不会有未来。”   干脆而直白的话让惠恬恬浑身血液逆流,五脏六腑随之乾坤易位,立刻满身冷汗,面青唇白。   “他让我等,我就会等。”惠恬恬忍住心口的剧痛,咬牙艰难地回答。   谢云崇摇了摇头:“你在此地自然想象不到他的处境,他也是不得已,你别怨他。”   谢云崇进屋后,惠恬恬蹲在地上,眼泪迷糊了眼。   谢家有守岁的规矩,午夜屋里仍是热热闹闹。   十二点的钟声未到,外面爆竹鞭炮已经轰然炸起,响彻天际。   年幼的小辈在外面又蹦又跳地放烟花,风中传来串串笑声。   惠恬恬独自呆在花园一角,在这锦绣繁华中徒留一个凄然侧影......   ......   年后韩亚宁到宁城出差,和惠恬恬相约吃饭。   惠恬恬先到了餐厅,等韩亚宁来的时候,身边居然跟着司远。   惠恬恬看到他们相牵的手,愣了愣:“你们......”   韩亚宁眉头一蹙就要将手甩开,却被司远紧紧握住。   惠恬恬看到他们之间的互动,惊道:“好啊你们,什么时候勾-搭成-奸了,瞒的可真紧。”   韩亚宁有些羞恼,狠狠踩了一下司远的脚。司远面色不改,对惠恬恬道:“实不相瞒,是我一直在追亚宁,最近才有些起色。”说完,他又对韩亚宁交代了几句,便与惠恬恬告别。   等包间里只剩下两人的时候,惠恬恬忍不住取笑:“看你逍遥快活二十多年,终于有人治你了。”   韩亚宁翻了个白眼,傲娇道:“谁治谁还不知道呢。”   惠恬恬揶揄:“是啊,女神大人。”   韩亚宁哼了哼:“这才像我娘家人。”   惠恬恬听她讲和司远之间的事,她的语气里满是抱怨不满,但眼睛闪闪发亮。满目的幸福扑面而来,惠恬恬突然想起自己,心情又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韩亚宁讲的口干,停歇下来喝了几口水,才发现惠恬恬兴致低落。她自然知道惠恬恬的心思,却帮不上忙,只好安慰:“恬恬,开心一点,谢先生会回来的。”   惠恬恬眼神有些恍惚:“你为什么确信他会回来?”   韩亚宁捉住惠恬恬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因为他是谢先生,我最崇拜的谢先生。”   惠恬恬怔愣。   因为他是谢先生......   因为他是谢云卓......   因为......他是她爱的人......   韩亚宁没待几天便回了江城。   惠恬恬已结束实习期,正式入职。   陆露没有被留用,长吁短叹地回了学校奋战毕业论文,何芝琪忙着考研复试,其他人忙着各处投简历。   所有人都很忙,整日见不到影子。   惠恬恬也忙着工作,甚至顾不上睡觉、吃饭。   五月底的时候回学校交论文,碰见陆露的时候对方竟是吓了一跳。   她拉住惠恬恬的手,惊吓道:“Sweetie,你怎么了,怎么瘦成这个样子?才短短三个月啊,你成仙了吗?”   惠恬恬抬了抬自己尖削的下巴,眨了眨乌黑的眼,笑:“是不是更漂亮了?”   陆露看着她苍白的脸,忍不住弹了弹她的额头,生气道:“什么更漂亮了?看你现在什么气色,脸白的像鬼!这些日子你到底在干什么,公司奴役你,不让你休息不让你吃饭吗?”   惠恬恬敛住笑,垂眸:“我睡不着,吃不下......”   陆露拉着她往校门外走,气冲冲道:“现在就跟我去吃饭,我看着你,不怕你吃不下。”   她们去了外面一家粥铺。   下午两三点,里面人不多,陆露坐下就为惠恬恬点了粥和点心,瞪着眼睛看她一勺一勺吃下去。   “你这样看着我,我有压力。”惠恬恬无奈道。   陆露依然瞪着她:“你到底吃不吃?”   惠恬恬噗嗤一声笑出来:“好,我吃。”她乖乖地吃完碗里的粥才换来陆露一个满意的眼神。   惠恬恬还有工作,吃完东西就要离开。   陆露道:“记得好好吃饭,我会搞突袭的。”   惠恬恬噗嗤一声笑出来:“怎么搞的像是怀疑丈夫外遇的深闺怨妇?”   陆露笑:“对,我就是深闺怨妇,你要是不听话,小心我和你离婚!”   惠恬恬大笑。   可笑着笑着,她突然感到鼻子发酸。   她干脆转身,匆匆拦着出租车离开。   还有十天,只有十天,她即将毕业......   这几个月,每一天都像是在煎熬。她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想他,想他清致的眉眼,低沉柔和的嗓音和微微无奈而纵容的笑意,甚至是他工作时冷漠专注的神情,都让她思念得心口发疼。      他现在在做什么?是否有开不完的会议和堆成山的文件,有没有好好吃饭休息?有没有在深宵时分稍稍地想起她?如果他对她有一分想念,为什么不给她电话,甚至一点音讯也没有?   她多想下一秒他就出现在面前,她便可以投入他的怀抱,呼吸着他身上独有的气息,听着他的心跳尽情倾诉自己的思念。   她要忍着,还有十天,她就要见到他了,她相信他的承诺。因为......   他是她的谢云卓。   ......   六月十号那天,她很早就起床。将自己收拾好,吃好早饭便匆匆赶到了学校。   毕业生陆陆续续到了地点,他们的身边甚至跟着家人朋友。   惠恬恬见到何芝琪,和班里的同学会合便坐到了位置上。   毕业典礼很漫长,时时掌声雷动。   惠恬恬将手机铃音调到最大,一直低眉注视着屏幕。   可是直到典礼结束,她的手机都没有任何动静。   同学们解散后,何芝琪和陆露还有几个女生拉着惠恬恬一起吃过饭便开始合照。   惠恬恬保持笑容,任她们拉着自己在图书馆、教学楼,甚至是食堂都留了影。   此时的校园,阳光耀眼,鲜花盛开,处处是勃勃的生机。   她们一起笑着,边走边回忆着过去,一下午的时光在笑语中匆匆流逝。   最后一次拥抱过后,大家挥挥手各自离开。   夕阳染红了半边天,手机始终没有响过。   惠恬恬沉默地回到别墅,一个人坐在客厅沙发上发呆。   李阿姨因为要回老家带孙子,年前便辞了职。   惠恬恬平时很少用厨房,都在外面应付着吃一点快餐,有时甚至忘了吃饭。   此刻天已经暗了下来,透过落地窗,别墅外是万家灯火的流光盛景,别墅里的所有灯也亮着,却只有她一人凄冷孤清的身影。   夜半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一下子将她从茫然中惊醒。   轰鸣的汽车引擎声远远传来,她突然从沙发上跳下来,焦急地跑到门口将门打开,一丝欣喜刚从脸上绽放,却看到黑色的车一下子从大门外飞驰而过......   眼泪一涌而出,她踩着拖鞋不管不顾地朝那台车追去,一边追一边大喊:“停车!快停车!是不是你?云卓,谢云卓——”   她跑得飞快,却追不上急速驶离的车,脚上拖鞋被石子绊到,她一下子摔倒在地,膝盖上一阵钝痛。   她想爬起来继续追,可是漆黑的深夜里,眼前的车早已不知所踪。   惠恬恬绝望地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低声哭泣。   她觉得冷,仿佛堕入黑暗的深渊,四周都看不见光,浑身冰冷,不知该往何处去。   “如果你在,该有多好......”   ......   云层散开,月光流泻一地。   惠恬恬低垂着头,模糊的视线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双黑色的男士皮鞋。   她浑身猛地一颤。   “云卓!”她惊喜地抬头,看到月色下一个人的脸。   失望瞬间弥漫心头,她无力地说:“是你啊?佳明。”   程佳明低声问:“你以为是谁?谢云卓吗?”   惠恬恬不语。   她的头发微乱,眼睛红肿,程佳明将她扶起来,两人回了别墅。   程佳明看着惠恬恬,突然道:“恬恬,我要去美国读书,你和我一起走吧。”   他的眼紧紧盯着她,眼睛一眨不眨,神色带着一丝紧张。   惠恬恬看了他一眼:“我已经找到工作。”   程佳明抿唇:“你不是为工作,你只是想要继续等他,是不是?”   惠恬恬沉默不语,程佳明猛地站起,冲着她大声道:“你醒醒吧,他不会回来了!他在比利时!他的事业,包括他未来的婚姻都在比利时!他和比利时的斯蒂芬妮公主好事将近,而你,只是他霍亨先生交过的女人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   “够了!”玻璃杯猛地被摔在地板上,惠恬恬红着眼,呼吸急促。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告诉我!告诉我啊!”她拉住他,神色急切而渴望。   程佳明眼神哀伤,哑声道:“为什么?”   惠恬恬只是看着他:“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你告诉我吧,我要见到他,我想知道为什么。”   程佳明直直看着她,看着她眼中的执拗和疯狂,他闭了闭眼,唇颤抖着,低声道:“你松手,我都告诉你......”   ? ☆、68、劫爱记 ?  惠恬恬面前是庄严的黑色铸铁大门,棕色石墙和黑色铸铁围栏爬满常青藤。透过茂密的树梢透出点点阳光,散落在古老的黑色大理石雕像和喷泉上,开阔的庭院草木葳蕤,隐约可见远处绿树掩映下浅灰色如塔般风格的建筑。   这是比利时霍亨家族位于布鲁塞尔郊外的庄园,据程佳明调查,谢云卓这几个月来一直住在这里。   惠恬恬静静地站在门口,许久以后,大门被缓缓打开,她紧张地攒紧手,抬头便看见一位穿着黑色制服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口。   他开口便是一腔优雅的法文,可惜惠恬恬不懂,只好用英语道出来意。   中年男子用纯正的牛津腔回答:“很遗憾,这几日少爷外出,尚未归来。”   惠恬恬急忙问:“能否告诉我他去了哪里?我有急事找他。”   中年男子不急不缓的语气:“少爷并没有交待他的去处。”   话毕,他转身就要让人关门,惠恬恬不管不顾拉住他,请求道:“麻烦你,可以告诉我他的联系方式吗,我真的有急事。”看到男子迟疑的表情,她又道:“如果不方便的话,你可以给他打个电话,你就说惠恬恬找他。”   男子似是审视一般看她许久,惠恬恬诚恳道:“我是专程从中国来找他的,我是他的......他在国内的亲戚,因为他有大半年没有回国,我很担心他。求你帮我,我真的很想见他。”   她言辞恳切,眼神真挚而急迫,男子思量许久,微微颔首:“请稍等。”   他退开几步,便低头拿出手机拨号。   惠恬恬紧张地瞪大眼睛看着他用法文和对方低声交谈几句,然后恭敬地挂断电话。   她的心剧烈地跳动,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男子慢慢走来。   “很抱歉,小姐,少爷说没有时间见你。”   如同被一盆冷水从头顶浇灌而下,一颗心瞬间变得透凉。   惠恬恬茫然,她似乎不敢置信:“他说......没有时间见我?”   “是的,女士。”男子如实道。   惠恬恬的手颤抖着,苍白着脸问:“你是否告诉他我的名字?”   中年男子见她惊惶而无措的眼光,他轻轻颔首。   这几个月来,不知有多少自称少爷来自中国的亲戚到此,少爷一直以来很忙碌,很少拨冗见客,他也无法判断来者的身份是真是假,故此也无法贸然将人请到屋里招待,只好礼貌送客。   惠恬恬浑身冰冷,她勉强支撑立着,眼睁睁的看着眼前的铸铁大门缓缓关闭,心底如同破了一个大洞,空荡荡的。   她在门外站了许久,连炙热的阳光都无法驱散她心底的苍凉。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完那一段漫长的山道,等她完全回神时,她已站在城市马路正中央,一台车的车头距离她不过毫厘之近。车主早已咒骂着下车,直到看清她,才错愕地叫出声来:“Sweetie,你在干什么?不要命了吗?”   惠恬恬直愣愣看着他,好像才认出他是谁一般,恍惚地朝他一笑:“黎萧,好巧啊。”   黎萧一阵后怕:“巧什么巧,你都差点没命了!惠恬恬,想死不要连累我!”   以往黎萧总是大婶大婶地唤她,此次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由此想象此时此刻他心中的怒火。   惠恬恬轻轻地回了一声:“好。”眼神又开始涣散。她的脚动了动,神魂离体一般向前飘,与黎萧擦肩而过。   黎萧怒不可遏,他立马回头快步狠狠抓着她的手腕,厉声道:“你还想去哪儿?”   惠恬恬轻飘飘看了他一眼,没有出声。   黎萧看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太阳穴突突的,他只好拉着她将她塞进车里,自己随后上车,让司机开车。   黎萧毕业后进入了家里的公司,公司在比利时有分部,他有时会过来出差。因为祖母生辰将近,他还没准备好寿礼,恰好今晚有个慈善拍卖会,他收到邀请函,便打算去看看。   他今晚缺个女伴,便打算让半途遇上的惠恬恬充当。   惠恬恬心思恍惚,任人在她脸上涂涂抹抹也没反应,一个多小时后,两人盛装出现在拍卖现场。   他们来的有些晚,便在后面随便找了位置落座。   惠恬恬对此没有兴致,她呆滞地坐在黎萧身旁一动不动,一直到拍卖结束,   随后的慈善晚宴,她一直安静地跟着黎萧。   黎萧给她拿了些吃的,便径自和生意上的伙伴聊天。   惠恬恬坐在角落的沙发上机械着吃着盘子里的点心。   陌生的国度,陌生的语言,陌生的人,尽管眼前华灯璀璨,流光美人,一派盛世光景,但她的心是空的,甚至有一瞬间她不知道她在哪里,眼前的又是些什么人。   她仿佛不存在于此,自己仿佛是空气,随时随地就要消失......   大门口传来一阵骚动,她无意间抬头,人影幢幢中,一个熟悉高挑的身影映入眼帘,惠恬恬的心里骤然一窒,随即又剧烈跳动起来。   她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盯着他。   他依然如此耀眼,在这盛世繁华中,温净如玉,清贵卓然,无人可比。   惠恬恬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不由自主地朝着他缓缓走过去。他周围围着不少人,说着惠恬恬不懂的语言,但从那一张张神色恭维的脸上便能猜想说的必定是一句句溢美之辞。   而他一贯精致文雅的脸上是极为客气疏离的笑容,清清淡淡的,仿佛什么也入不了眼。   朝思暮想的人近在眼前,她却仿佛看不够似的,眼眶微红着,看着他穿的剪裁合体的深色礼服,水晶细扣的雪白衬衣,眼神划过他打得一丝不苟的斜纹领巾,却在触及他手臂上轻挽的雪白纤细的女子之手时蓦地停住脚步。   惠恬恬震惊地瞪着他身旁的美丽女子,浅色的短发,清丽的脸蛋,高雅的神态......她仿佛见过她......在一张照片上,穿着猎装的比利时公主——斯蒂芬妮!   “霍亨家族早已为他选好未来的妻子,他与你不会有未来。”   “他和比利时的斯蒂芬妮公主好事将近,而你,只是他霍亨先生交过的女人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   那些话一句一句,如尖利的针一点一点插入她心口,撕碎般的疼。   从前她不信,她知道云卓不会那么对她。可是如今亲眼所见,一瞬间,竟是心神俱碎......   ......   她直愣愣地盯着眼前那一对璧人,以至于没有意识到手中的杯子已经倾斜,香槟不慎洒在路过她身旁的一位衣着优雅的女士身上。   惠恬恬后知后觉地道歉,情急之下说的全是中文。   对方自然不懂中文,但看惠恬恬频频鞠躬的样子,并没有多加怪罪。   惠恬恬陪着那位女士去了洗手间处理污渍,等她回来的时候,发现谢云卓一行人正要离去。   她惊惶地追过去。   他们的车停在酒店大门口,惠恬恬追到的时候,正看到谢云卓俯身进入车内,身后的保镖即将替他关上车门。   惠恬恬匆匆而来,急切地喊了一声:“云卓,云卓,别走——”   她穿着黑色的晚礼服,窄窄的裙身包裹着修长的双腿,曲线窈窕,十分的漂亮,可惜限制了跑步的动作,加上十厘米的高跟鞋,惠恬恬跑得狼狈。等她追到门口时,车子已经缓缓启动。   眼看谢云卓的车子就要开出去,她不要命地冲了过去,一边跑一边急切地拍着车窗:“云卓,停车,等等我——”   车子终究还是停了下来,随后的几台车随之停下,保镖从车中下来,将惠恬恬格挡在几米之外。   她气喘吁吁,脚上的鞋已经掉了一只,可她不管不顾,对保镖哀求:“让我过去,我要见谢云卓,求求你!”   保镖无动于衷。   紧闭的车窗,黑色锃亮的车身,和避而不见的那个人。车子再次启动......   惠恬恬哭红了眼。   她从未想过,那个曾经宠她爱她不让她受到任何委屈的人,有一天会对她如此决绝。   “恬恬,你已经是我的女人。”   “于我而言,婚姻未必要成为资产。而你……也不会是我的负累。”   “是我的错,我只是气我自己,伤害到你……”   “只要你在,哪里都好。”   “我恨不能你此时此刻便是我的妻,让你每一分每一秒都属于我。”   “你是上天赐予我的珍宝,我一辈子都不后悔拥有你。”   “毕业那天,我娶你。”   ......   所有情话,所有承诺,在这一晚,在这异国他乡的月色下,在她目送他与斯蒂芬妮公主的车驾离开的刹那,分崩离析......   ......   许久,她再也看不见他的车,她赤着脚,狼狈而凄惨地站在酒店辉煌的灯火下,仿如一座没有生命的石像。   身旁传来手机铃声。   阻拦她的白人保镖还没有离开,他接完电话,突然冲惠恬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惠恬恬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没有回神,神思恍惚地跟随着他坐进一台车。等她终于清醒的时候,她已身处奢华无比的霍亨庄园。   而她的不远处的那个人,坐在宽大的天鹅绒的椅子上,手中是一本装帧精致的西文书。秀挺的鼻峰,薄削的双唇,低垂的长睫筛落晕黄的灯光,神色是那么专注而宁静,仿佛过去每一个与她相伴的日日夜夜,熟悉得简直让人想哭......   惠恬恬全身颤抖,她忍住夺眶的泪水,如海的思念奔涌,最后只汇成一句话:“云卓.......我想你......”   巨大挑高的穹窿吊着晶莹璀璨的水晶灯,墙上挂着15世纪著名画家大卫的油画作品《布鲁塞尔郊区森林》,法国18世纪壁炉装饰透着浓浓的异国气息......他缓缓抬头,时间静谧得几乎让人窒息......   那一双轮廓优雅的眼,阔别大半年后再次真真切切地对上她的,惠恬恬眼中酸涩,不由自主靠近他。   他却投来一个轻轻淡淡的眼神,疏离而陌生。   记忆中他从未这样看过她。仿佛她就是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态度谦和而客气。   惠恬恬蓦地停住脚步,心口疼痛,她惶恐不安地唤他:“云卓,为什么这样看我?”   谢云卓缓缓站起,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随着他的靠近,那熟悉的如迷雾森林一般的气味逐渐萦绕鼻端,惠恬恬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看着他在咫尺的距离停下,然后,他微微笑了起来,笑容仿佛远处流光溢彩的街景,奢华且迷人。   惠恬恬被这久违的笑迷住,谢云卓却伸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   很温柔的抚触,如同他此刻注视她的眼神。   惠恬恬心跳越来越快,她几乎想立刻投入他的怀抱,告诉他她有多害怕,多怕失去他。可是所有话语冲口之前,却听谢云卓低叹一声:“你真可爱。”   他的声音依旧清润优雅,口吻是那么温柔。   眼泪滚落。   他将她拢入自己怀中,俯身一点一点吮-吻着她的眼泪。   泪,更加汹涌。   谢云卓一边吻一边柔声安慰:“乖,别哭......我很喜欢你。告诉我,你叫什么?”   ? ☆、69、劫爱记 ?  她从清晨的鸟语中醒来。   第一眼看到的是华盖大床顶上精致繁复的刺绣花纹,然后是黄铜鎏金枝形吊灯,梳妆台,精致围栏的壁炉……   初醒的迷茫让她盯着看了许久,才渐渐想起这是哪儿。   她缓缓下床,踩着雪白的羊绒地毯走到窗边。拉开低垂的天鹅绒窗帘,清晨的阳光跃入屋内,窗外的英格兰玫瑰馥郁芬芳,开阔庭院遍地葳蕤的草木,早起的工人正修剪着草坪,晨曦中一片葱郁盛华,分外宁静祥和。   身后响起敲门声。   惠恬恬转身过去开门。   穿着黑色制服的女仆希丽亚讲着一腔浓浓的法式英语,微笑地询问她在餐厅还是卧室用早餐。   惠恬恬道:“餐厅吧。”   她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红肿的眼,于是上了点妆,勉强掩饰苍白憔悴的脸色。   换过衣服后,希丽亚引着她到餐厅。   本以为会见到谢云卓,但装饰着鲜花的餐桌上只摆放着一份骨瓷餐具。   “云卓呢?”她咬唇,不安地看着希丽亚。   希丽亚将餐点放到她面前,轻快道:“先生深夜就出门了,不在庄园内。”   “昨夜?”   “是的,他离开的时候恐怕您已经睡着了,我也是刚从管家那里听来的。小姐,这是厨房刚烤好的吐司,涂上黄油和巧克力酱吃起来美味极了。”希丽亚十分热情地介绍着桌上的早餐,惠恬恬心不在焉地道了谢,然后问:“他经常深夜出门?”   希丽亚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是的小姐,先生经常早出晚归,甚至连日不归。管家说,先生有很多事务需要处理,也很少在庄园露面。”   “这么说,你们在这儿见到他的机会不多?”   希丽亚想了想:“先生住在这儿的时间确实很少,我记得半年前一年都见不到一次,近几个月似乎开始长住。可是,自从先生住进庄园,这里反而比从前更冷清了。”   惠恬恬好奇:“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访客太多,先生一律不见。时间久了,都没人敢贸然来访。”希丽亚朝惠恬恬眨眨眼,“说起来,您是这几个月来第一个住进庄园的客人,听管家说,您是先生在中国的亲戚?真的是这样吗小姐?”   惠恬恬有些迟疑地点头。   管家莫尔是昨天她独自来访时开门的中年男子。昨夜谢云卓匪夷所思地问了她名字之后便让莫尔为她安排了房间。她懵然地跟着莫尔离开起居室的时候回头悄悄看了谢云卓一眼。   他也在看着她,眼神带着笑。   秀长的双目,舒展的眉宇,领口露出一截瓷白肌肤,脖颈线条性感优雅。她想起过去无数相依相伴的日子里,他的温言软语,他的缠绵热吻,手上仿佛还留着他身体肌肤上温润细致的触感,那么让人迷恋。   他似乎依旧温雅识礼,丰姿如仪,可是惠恬恬感到了不安。   他的眼神里似乎少了什么,更明显的,他们分离这么久,再次相逢时他的态度举止都太过从容,太过平静,与她的激动和欣喜相差太远......   太奇怪......   惠恬恬无心吃早餐,吃了几口便放下。   “希丽亚,我昨天在拍卖会上见到云卓的时候他身边还有一位年轻的小姐,浅褐色的短发,蓝色的眼睛,看起来高贵又迷人,你是否见过那位小姐?”   希丽亚很快回答:“您说的一定是斯蒂芬妮公主,我在电视报纸上见过她,据说公主多才多艺又平易近人。”   “你在庄园没有见过她吗?”   希丽亚笑:“公主住在王室庄园,从没来过霍亨庄园。不过,先生和公主有些交情,我甚至听管家说,她很有可能会成为庄园的女主人呢。”      惠恬恬心口微微一疼。   她掩饰性地用餐巾擦了擦嘴,视线已经迷蒙一片。   晚上八-九点的时候,谢云卓归来,身边跟着几位西装革履的精英人士。一到家,他们径自去了书房。   惠恬恬站在窗前看着他们进了屋,便有些忐忑地出了卧室。   走廊里希丽亚恰好经过,脸上微有疑惑:“小姐要出去吗?”   惠恬恬抿唇笑笑:“晚餐太过美味,吃多了想去玫瑰园里走走。”   希丽亚大笑:“柯林斯大厨若是听到您的赞美一定倍感荣幸。”   玫瑰园里的玫瑰开得浓艳,惠恬恬却无心欣赏。   她抬头,看到二楼书房灯火通明,落地窗前人影来回走动。   蚊虫的骚扰,她呆了片刻便进了屋。起先坐在书房外的小客厅里,莫尔见了恭敬地询问她是否有什么需要。   惠恬恬缓缓摇头,片刻后才道:“我有事找云卓,想在这儿等他。”   莫尔道:“您可以先回房,少爷忙完公务我会通知你。”   若是待会儿众人出来,见她大晚上堵在这里确实有些不太好看,于是惠恬恬答应了。   一直等到将近十一点,她听见汽车引擎的轰鸣声,跑到窗边一看,几台车纷纷启动,从中间大道开往庄园大门。   随后有轻轻地敲门声响起。   惠恬恬几步过去将门打开,门外果然站着管家莫尔。   他一手背在身后,一手示意:“小姐,少爷让我请您去书房。”   惠恬恬独自步入书房。   谢云卓靠坐在天鹅绒椅子里,秀长双目微阖,晕黄灯光下难掩倦怠之色。   他身前的桌子上堆着几叠文件,电脑屏保的logo上下浮动,许是听到了脚步声,他睁开眼,目带笑意注视着她,眼底晕着一丝关切。   “住的是否还算习惯?”他从书桌后站起,缓步来到她身前,握住她的手想要将她牵到一旁的沙发坐下。   惠恬恬却甩开他的手,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出口问道:“谢云卓,我来找你只是想要一个解释。”   “解释?”他蹙眉。   惠恬恬极力压抑住翻涌的心绪,平静道:“对,你打算如何处理我们之间的关系。”   谢云卓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深沉如水,似乎想要将她的心思看穿。   许久,他似乎放弃,只是缓缓道:“你是我的外甥女,如果需要什么帮助,随时可以找我。”   低柔的嗓音,清润如夏夜的一池凉水——一直把她凉到心底。   他们都说,谢云卓再不会回来,他的身边也有了足以与他显赫身份相匹配的女子。   但是她不信,在他失信于她之后漂洋过海来到布鲁塞尔,只为亲手拆穿他们的谎言。   可笑的是,当她不顾一切重新站在他面前的时候,得来的却是这样一个轻描淡写的答案。   原来,他们都是对的。   只有她......执迷不悟。   胸口似乎被什么狠狠碾压,苍凉浓重得教人无法透过气来。他的声音低低回荡在耳边,温润低柔,慈爱关怀,如同寻常人家长辈对小辈的关怀,却似凌迟一般将她的心无情剜下一块。   宁城别墅的温柔月色,瑞士莱蒙湖畔的清风艳阳,以及每一个浓情蜜语的日子,那一段旖旎岁月都刹那间褪了颜色,成为昔日不复的惨淡光景......   她的眼眶里蓄满泪水,却死死将眼睛睁大,不让一滴眼泪掉落。   蓦地,她转过身,背对他,轻轻地说了一句:“明天我会离开。谢谢招待......小表舅。”   尾音有一丝颤抖,是她控制不住滑落的一滴泪水泄了满心的绝望苍凉。   说完这句话,她垂着头匆匆跑开。   谢云卓看着她仓皇逃离的背影,感觉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闭目揉了揉,未见好转,心却跟着闷痛。   他有些烦躁地拿起桌上的电话,低声说:“依夫,过来一趟,头又开始疼。”   ......   惠恬恬几乎一夜未睡。   清晨第一缕阳光映入屋内的时候她已经收拾好一切,准备离开。   大开的窗户外忽然传来几声娇腻的猫叫。   惠恬恬只是回头多看了一眼,便不由停住了脚步。   窗外的一棵树上,错落的枝桠上趴着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猫。它的爪子紧紧抓着枝干,黄色的眼珠子睁得圆圆的,冲着惠恬恬可怜巴巴地叫了几声。   惠恬恬放下包走到窗边,看着眼前的情景,似乎是小猫太调皮一股脑儿爬上了树,却不敢下去了。   惠恬恬立即断定,这是一只患有恐高症的猫。   不知怎么脑中忽然蹦出一个词——不自量力。   她又想到自己,觉得越发可笑。   小猫又冲她腻腻地“喵”了几声,惠恬恬目测了几番眼前枝干的粗壮程度,加上枝桠横着伸到了窗口,许是昨夜没睡的关系,一股热血冲上头,她踢掉了脚上的鞋,撸起袖子就爬上窗台,一手扶着窗棂,小心翼翼地把脚伸向那根粗壮的枝桠......   “小姐,你在干什么?”一声惊叫忽然从卧室传来,惠恬恬被惊得手一滑,身体立刻失去平衡。   慌乱中她胡乱抓到了几根枝桠,可惜实在太细,难以承受一个成年人的重量。   就在希丽亚惊恐的尖叫声中,惠恬恬从二楼窗口直直坠下......   她觉得自己就要死了,不死也该是半残。   可是等她茫然地睁开眼睛时,她看到的是小半片的天空......和男子白皙利落的下巴。   从这样的角度看一个人,她有无数经验,对象却只有一个。只有她躺在那人怀里的时候,只有他温言软语却毫不手软将她抱上-床的时候......   “云卓......”她有些恍惚地轻唤出声。   谢云卓低头。   她看到他苍白的面孔上,一双眼,惊魂未定。   ? ☆、70、劫爱记 ?  医生离开后,谢云卓的头疼缓解很多。但他一直睡不着,脑海里的一双泪眼挥之不去。   他回想起拍卖会上的初见,隔着重重人影,她穿一件黑色晚礼服,一字横肩的丝缎露出洁白光润的双肩,衬得那一对锁骨秀美之极。他仿佛曾经万千次描摹爱抚过它的轮廓,光嫩柔腻的触感仿佛还驻留于指尖。   她对着身旁的人连连道歉,灯光折射出的侧脸线条精致柔和,腰肢纤瘦的仿佛一折就断。她陪着身旁的人离开,背影伶仃,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失神一会儿,他又开始忙着应付眼前的一群人。   心不在焉地敷衍过去,直到离场。   车子发动离开,车窗被人拍响。   他皱眉回头,隔着一层车窗,看到她居然不顾危险追着他的车。   他立即让司机停车。   车队里的保镖将她拉开,她却直直朝他看来,这样的距离,他居然能看到她眼中薄薄的泪光。   心隐秘地抽痛。   他听到她一直喊着他的名字,可是他寻遍记忆却找不出与她匹配的名字。   车子离开后,他鬼使神差地吩咐随后车子里的保镖将她带回庄园。   ......   他的手中有一本书。   一本近来很感兴趣的书。   然而这本书在他手中许久都没有翻过一页。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了一串脚步声。   水晶包金边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板的声音,仓促而凌乱。   静谧空阔的屋内,他听到她急促的呼吸声,似乎还有纷乱的心跳,随着那一声“云卓......我想你......”盘旋入耳,他感到片刻的晕眩。   眩惑的视线里,他产生一种久违的亲切感,仿佛无数次的场景重叠,他和她一直就在那里,理所当然。   他不由自主靠近她,仿佛她天生有一种磁力吸引他做出之前从未想象的事:握住她纤细凝白的手指,然后吻她......   “你真可爱。”如魔咒一般出口,那么温柔的语气自从他醒过来之后似乎是第一次,可是出口的那一刻,他的心一下子渴望起来。他忍不住拥住她想要更亲昵一点,即使他很有可能即将不久于人世。   虽然那只有百分之二十的可能,但也是可能的。   今日一早他便拿到了最新的体检报告,证实他身患恶性肿瘤。索性发现得早,癌细胞未来得及扩散,若及时手术,仍有百分之八十的治愈可能。只是手术的成功率也未必高,手术中可能出现各种意外,风险总是不可控制。   他本以为九个月前的一场爆炸让他失去往日记忆已算得上是劫难,那么如今的健康状况更是将他推入更深的深渊。记忆不在,他可以找回来,即使不找,目前的生活对他来说也能应付自如。然而,面对可能到来的死亡,他除了配合治疗,别无他法。   他没有选择保守治疗,而是选择了肿瘤切除手术。   他要的是根除,如若不能,他便在离开人世之前放纵一次,找一个他不讨厌的人,陪着他度过最后的岁月。   此刻,这个人出现了,从她的神态言语可以轻易判断她对自己有感情。   他心中放松,柔声问她的名字。   她似乎很吃惊,却很快乖乖回答。   惠恬恬?   惠......恬恬?   他忍不住蹙眉,这个名字似乎听过。   脑中一刹而过早先莫尔打来的电话,有一个叫惠恬恬的女孩子自称是他在国内的亲戚,有事需见他一面。   彼时他方得知自己的健康状况,心潮起伏之下根本没有闲暇见任何人,于是干脆让莫尔回绝。   原来......   笑意在唇边渐渐消散,他转过头,几步走到门外,吩咐等候在外的莫尔给她安排房间,便径自离开。   他联系了谢家的大哥谢云崇,并告知惠恬恬来访之事。   “云卓,恬恬在宁城读书时你对她颇为喜爱,衣食住行方面也多有照拂,她心中感恩,如今找上门也只因久未见你,放心不下。如今她父母均不在世,异国他乡独自一人也是可怜。你虽不记得过往,作为长辈,也该多多照料。恬恬尚算懂事,必不会麻烦你太久,你大可放心。”   谢云崇的话让他收回了先前的心思。   既然是亲戚家的孩子,且从前有些情分,他不能只凭自己心意行事,还是彼此多留一点余地为好。   彼时他如此轻描淡写地做了决定,不过一晚,当他亲眼看到她一时手滑从树上摔下,那一瞬间的恐慌让他方寸大乱。即使大半年前从病床上醒来,不知自己是谁,不知过往经历,面对错综复杂的家族关系和肩负的家族责任,他也是很快适应,从容应对。然而,他未料到,当她失足的那一瞬间,他竟然希望自己可以代替她摔下,代替她承受一切伤害。   万幸,没有出现最坏的局面。   惠恬恬有惊无险落入他怀中,而他依旧心有余悸。   他忍不住想要呵斥,但看见她双唇发白,明波似的双眼迷惘而呆滞,心又不禁软了下来,语气也温柔很多:“没事吧。”   惠恬恬还没有缓过神来。   她看见他清致眉目中难掩的担忧,苍白脸色写满惊恐,仿佛魂魄都飞掉了一半。这样的他让她熟悉,是过去那个宠她爱她的谢云卓,而不是重逢后以长辈自居、温和而疏冷的霍亨先生。   谢云卓见她没有反应,心中莫名发紧,连忙将她抱进屋在沙发前轻轻放下。   莫尔闻讯而来,谢云卓吩咐他立刻叫医生过来。   莫尔从未见过主人对任何人如此着紧,小心翼翼地仿佛对待易碎的珍宝。他不敢耽搁,立刻拿起电话。此时惠恬恬终于醒过神来,连忙叫住莫尔:“别,别麻烦,我没事。”   见谢云卓紧蹙的眉宇,她从沙发上爬起,解释道:“你接住我,如果有人受伤,也不该是我。”   她紧张地打量他,语气带着惶恐和自责:“我......我很重吧,对不起......”   “不用对我道歉。”他温声道,“不过,你似乎比我看到的得更瘦,你该多吃点。”   惠恬恬扯了扯唇角,没有说话。   他见她神色忽而晦暗,垂头不语,也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他很想安慰她,手已经不由自主地伸出,可是马上意识到不妥,于是又半路收回。   两人一坐一站沉默许久,惠恬恬回神时看到谢云卓蹙眉盯着他的手。   那一双手净洁如瓷,指甲长而饱满,修剪齐整。她对它如此熟悉,只因曾经无数次被它珍重而谨慎地握着,那么温暖,那么包容。而如今,她丧失了再次握住它的资格,甚至连碰触一下都是失礼的。   惠恬恬双眼忽而发酸。   心中又无法不再度奢望。   如果,如果她为自己争取,如果,他对她还有感情......   犹疑挣扎间,莫尔带着医生赶到。   医生给惠恬恬稍作检查,幸而只是扭伤了脚。包扎的时候,惠恬恬一声不吭地垂着眼。   谢云卓问了一句:“疼不疼?”   她的心颤了颤,随即又平静下来,只是缓缓摇头,低声说:“不疼。”   谢云卓看见她的双手规矩地搁在腿上,粉紫色的裙子衬得她莹润的手,柔弱无骨一般。   他突然想起屋里的藏品,不知由家族收藏了几世纪,其中一块粉紫色的钻石极为罕见,若是佩戴在她身上一定极为合称。   在他思索的片刻,医生包扎完毕,又转身对谢云卓嘱咐了几句,便由莫尔一路送出。   这时候谢云卓接了一个电话,尽管他避开了,惠恬恬依然听见他对对方的称呼。   斯蒂芬妮公主。   仿佛当头棒喝,上一刻燃起的希望再次被毫不留情地粉碎。   她看着他的背影,想象着他此刻对另一个女人温言软语的神情,心犹如被针扎一般,恨不得自己马上从这里消失。   许久之后,谢云卓切断电话,回过身却见惠恬恬呆呆地看着他,神色有些恍惚。他走过去,温声交待:“如今受了伤,你安心在这里休养,我会让莫尔多照顾你。”   惠恬恬似乎才反应过来,她的表情极为抗拒:“不,我要回家。”   回家。   她居然说了回家。   可是,没有妈妈,没有他,她的家又在哪儿?   谢云卓挽留:“等你养好伤,我派人送你。”   惠恬恬却坚持今天要走:“不,我不要留在这儿,我再不要看见你。”她的神情很痛苦,说完这句话就一瘸一拐地上楼拿行李。   谢云卓却被她说的话和压抑的神情刺得心口微疼。   有一瞬间他察觉,或许曾经他和她的关系并非大哥谢云崇所说的那般简单。   他感到莫名的恐慌,伸手便拉住她的手腕。   她的手腕白皙羸弱,仿佛一握就会断。   他不敢使劲,所以惠恬恬轻易挣了出来。   她回过头,眸中已有薄薄泪光:“不要拦我,我不想看见你。”   谢云卓脸色微僵。   此时楼上的希丽亚正好下来,见到双方对峙的场景一时愣住,也不敢出声询问。   谢云卓一动不动盯着惠恬恬,目光里层层叠叠都是她的身影。片刻,他闭了闭眼,睁开时,眼里所有暗涌消逝,只余秋夜般的清冷。   他开口对希丽亚道:“把小姐的行李带下来。”   希丽亚不敢耽搁,立即回身上楼。   惠恬恬没有动,视线略过谢云卓面无表情地盯着虚空。   谢云卓坐回沙发,一手按着眉头,似乎疲倦至极。   不过片刻,希丽亚拎着箱子下了楼,谢云卓又吩咐莫尔备车,送惠恬恬去机场。   惠恬恬接过箱子,径直拖着往外走。   她的步子不稳,希丽亚跟过去扶着她。   惠恬恬没有拒绝她的好意。   屋前廊下已有车等候。   司机将她的行李放入尾箱,希丽亚帮她打开车门。   她对希丽亚道谢,正要弯腰进去,此时谢云卓突然跟出来,在她身后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我无意惹你伤怀。只是我已经忘了从前的事......”   知道他失忆的人很少,除了谢云崇和几位亲信。外人若是知情,势必影响他在家族中的地位,那位刚被失子之痛打击的老夫人恐怕也会蠢蠢欲动。   这个秘密关系重大,只是此刻,他迫切地想要向她坦白。   可是他刚开口,却被她打断。   她似乎误会了什么,头也不回道:“今天开始,我也会忘记从前的事。还有,我不会祝福你,因为,我会过得比你好。”   车门关闭,就像她的心,将他永远隔绝在外。   那一刹那,车内的人泪流满面。   乌云刹那间蔽日,风起云涌,他笔直的身影立在屋前廊下,眼神望着愈行愈远的车,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像......   ......   三个月后,上海。   已是十月金秋,深宵时分,空气微带凉意。   惠恬恬刚从公司出来,路边已停着一台出租车。   今天下班后接到主管的电话,有一笔自己负责的订单出了问题,她放下刚吃完一半的晚饭匆匆赶了回来,忙了几个小时终于忙完,此刻肚子已经饿得咕咕直叫。   凌晨的街道安静,出租车开得十分通畅,没过多久便拐入了她住的街区。   她让司机在小区外的大门停下,付了车资便进了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一份小食在店中吃着,胃果然舒服很多。   吃完宵夜她才不慌不忙地进了小区大门。   还未到租屋,便见楼下泊着一台黑色的车,车前站着的人,身影笔直修长,橘黄色的街灯下,条纹衬衣挺阔领子,侧脸清隽而消瘦。   惠恬恬刹那间停住脚步。   那人似有所感,转眼望了过来。   在看清她的那一刻,他的脸庞渐渐浮出笑意,笑容仿佛远处流光溢彩的街景,奢华且迷人。那是记忆里最熟悉的笑容,带着一丝独特的暖意,让惠恬恬有片刻懵然。   可是她很快醒过神。   她一步一步走向他,在他专注的眼神中缓步而来。   然后,神色不变地擦肩而过。   “恬恬?”他的声音泄露一丝恐慌,他快步追上她,急切地拉住她的手。   惠恬恬被迫止步。   她回头,蹙眉问道:“先生哪位?麻烦松一松手,已是深夜,我赶着回去休息。”   她的语气带着几分不耐烦,连神色都是冷的。   谢云卓顾不上她的冷言冷语,快速地伸出手,紧紧地将她搂进怀里。   长久的离别和缺失的记忆让他心口仿佛少了一块,此时此刻才终于被填满,他叹息一声,低声道:“对不起,我来迟了。”   惠恬恬的手微微一颤,随即,她漠然道:“恕我无法理解你的意思。先生,请自重。”   他低头专注地凝视着她,黑玉般的眸子里是一种近乎荒寂的色泽。   惠恬恬直直迎上他的眼神,决绝而冷漠。   谢云卓怔愣,手一松,便让她逃脱,然后眼睁睁的看着她跑上台阶,进了门......   惠恬恬一夜未睡好,第二天拖着疲惫的身子下了楼,却看到那车,那人,依然在。   他似乎在外面站了一夜,脸色苍白憔悴,发丝和衬衣上仿佛还带着清晨露水的潮气。   见到她的第一眼,他说:“让我照顾你,求你。”   惠恬恬仿佛没有听见,快步越过他走出小区在路边打了车上班。   谢云卓开着车一直跟在后面,直到见她进了公司才离开。   然而晚上下班的时候他又来了,惠恬恬依旧打车回家,他在后面一路跟着,惠恬恬并不理他,径自进家门,毫不犹豫地将他关在外面。   谢云卓又在屋外呆了一夜。   这种情形持续一个月。   这是一个颇为老旧的小区,小区内有年长的热心住户,时间一长便留意到近期出现在楼下的豪车和那个气度雍容的年轻男子。   于是某天惠恬恬休息,邻居大妈打着借用酱油的名义进了惠恬恬家中,并旁敲侧击地打听楼下的陌生男子。   惠恬恬头疼。   就在她思索着如何让谢云卓永远不要出现的时候,他真的突然消失不见。   没有在她家楼下,没有跟着她的车,也没有等在公司外。   仿佛从没出现过一样。   惠恬恬竟然有一丝担心,怕他出了什么事。   她甚至半夜突然醒来神经质地跑到楼下,可是那里如今再没那个人......   惠恬恬笑了出来。   直到一滴眼泪流了出来。   他不过是放弃了而已。   他所拥有的财富和地位,何须眼巴巴地等着她一个人。   她算什么呢?   惠恬恬擦干眼泪,回身上楼......   两个月后。   又独自加班到凌晨。   惠恬恬进了小区后,便远远地看到楼下整整齐齐地泊着几台黑色的车。   车外没有人。   惠恬恬迟疑地走过去,就在这时候车里出来两个黑色西装的外籍男子,一下子就来到惠恬恬面前,手脚麻利地捂住她的嘴,将她拖上了车。   惠恬恬心中又惊又恐,她立刻想起多年前亲身经历的绑架案。   不知前路如何,不知他们目的又为何,她一路胆战心惊,到了目的地才发现他们将她带进了一处私人医院。   下车的时候她还很害怕,直到看见车外等候的司远时,才刹那间明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她气得发抖。   司远道:“我怕你不愿意见谢先生,才私自决定带你过来。谢先生的身体不太好,我希望你能照顾他。”   惠恬恬气极而笑:“难道他身边还缺愿意照料他的人?”   离开布鲁塞尔之后,她并没有回宁城,而是直接到了陌生的申城。   她切断过去和所有人的联系,在这个城市重新开始。   只是工作闲暇,总能在电视杂志里得知卓远集团的新闻。股票的涨跌,最新的融资案,甚至娱乐版大版面贴着董事局主席携美出席夏季达沃斯论坛晚宴的奢华相片。   一帧一帧,皆是衣香鬓影,裙履风流。   他自然活得潇洒,她也不敢沉溺过去。   她说过,她会过得比他好,她就要做到。   可她亲眼看到病床上的人时,她又忍不住黯然伤神。   虽然他跟在她后面一个月,但她没有仔仔细细看过他。印象里他是消瘦的,却没想到不过两个月未见,他已经瘦得脱了形,脸色苍白得甚至有些发青。   他闭眼躺在病床上,手上挂着点滴。   那只手,苍白消瘦,骨节分明。手背上的蓝色血管凸出,看得竟是如此清楚。   她心头一阵酸涩。   司远在身后道:“我是一个月前才见到的谢先生,那时候他已经躺在这里。因为你去布鲁塞尔后切断了所有人的联系,我一直无法联系到你。”   他停顿一会儿,忽然说:“关于斯蒂芬妮公主,这里面恐怕有点误会。她和谢先生并不是传闻中的关系......而且,据我所知,谢先生在离开国内后出了意事故。你知道谢先生还有一位二叔吗,我是说他在霍亨家族的血亲。他制造了一起爆炸,谢先生受伤,造成记忆缺失。而那位霍亨先生却在这起爆炸中意外丧生,这使得霍亨老夫人在丧子之痛下更为仇视谢先生。谢先生不能有意外,受伤一事便秘而不宣,我也是不久前才得到消息。你在布鲁塞尔的时候,如果他对你的态度异样,只是因为他不记得你是谁......我希望你可以谅解。”   惠恬恬没有出声,只是轻轻握住了谢云卓的手。   极致的冰冷。   她心头一跳,低声问:“他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司远沉默,开口时语气有些沉闷:“癌症。”   惠恬恬一瞬间晕眩。   她的声音发颤,满额冷汗:“他......会死吗?”   司远迟疑道:“医生说,他的手术很成功,几次化疗之后身体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后来他突然回国,到上海......两个月前,他被保镖送入此间医院。似乎身体没有得到很好的修养,病情有些复发。”   惠恬恬想起自己将他晾了一个月,他日日夜半不睡站在楼下,再好的身体也经不住如此摧残。   她又回想起离开霍亨庄园的时候,她上车的那一刻,他说他忘了从前的事。原来,他是想要告诉她这个秘密。她却误会他,以为他要自己学着他,也忘记从前的事,然后各自生活,各不相干。”   她心疼的眼泪掉下犹不自知。   “云卓,对不起......我怎么可以不信你。”   ......   一年后,他们在宁城举办婚礼。   婚礼的第二天便飞往瑞士的VEVEY小镇度蜜月。   小镇还是多年前的样子,只是此刻身份的转变,那些她曾一度害怕失去的虚幻的美丽已经成为现实,她再不用战战兢兢,患得患失。   他们手牵着手在莱蒙湖畔散步,在镇子里的餐厅吃鱼,在璀璨星空下静静亲吻......   时光那么美好,仿佛从未变过......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sabbaty】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